陈嘉谋与堆草巷13号
堆草巷13号是陈嘉谋老师的故居,它座落在仿古情调浓郁的秦淮河东畔----南京长乐路。是典型的老城区风貌。
陈老师是江苏宜兴人,抗日战争前在上海大夏大学读书。那时他的棋就很好,基本功扎实,与他的同学余孝曾、吕浚等四人并被称为“大夏四杰”。
抗战胜利后,陈嘉谋到南京下了几年棋,全国解放后,他在南京二中任历史教师。1957年第一届新兴力量运动会中的围棋比赛在上海举行,陈嘉谋获得亚军。在这次比赛中,他力克当时的国手刘棣怀。回来后颇得南京市围棋界的推崇和领导的重视。不久,江苏省围棋队聘请他担任教练。
陈嘉谋老师的棋风属于“力战型”。他的特点是中盘战斗力极强,对治孤、腾挪、转换的手筋把握的很好。他的另一大特点是与别人对弈时谈笑风生。如对手弱时,他会说:“同侬随便丢丢棋子完咯。”他打入到对方大空成功时会说:“啥侬大形势,纸糊的灯笼,一戳即破。”当别人应错了他的棋,他又会说:“我是开的百货公司,侬不识货,认不得,怎侬赢棋咯?”
不过,陈老师在辅导学生时却很严肃认真。他的指导棋和讲棋称得上一丝不苟。谁要是走了错着,他批评起来挺严厉。在师承上,陈老师承认王智、彭友敬、陈冠炯是他正宗的弟子。其实,当时有相当一部分青年棋手都受教于他。如蒋长生(后进入省专业队)、姚建科、徐扬、李国建、顾根德、王良光、王迎宪、李平、章国鹰和笔者等。其中和陈老师对局最多的要数姚建科。
陈老师对姚建科的评价很有趣,说他是绝对的浪漫主义颓废派。因身体较弱小姚平时总比别人穿得多一些。入秋不久便以穿上对襟小夹袄,头戴瓜皮小帽,手中夹着画板。画速写是小姚的另一大业余爱好。与陈老师下棋,小姚受二子输了,受三子也输了,他便要再下一盘,若输了就不回家。结果还是输了,故有了以上嘲弄的评价。不过话虽这么说,陈老师对小姚的评价:“是个棋才,有天份。”果然,在省市的围棋比赛中姚建科多次获冠军,自76年至86年在南京名噪一时。时至今日仍是业余强豪中一流高手,业余六段。
陈嘉谋的另一个学生彭友敬,棋如其人,宁静、细腻,且沉着稳健,棋理清晰,善博采众长,兼容并受。他在布局方面常有自己的见解,且官子也有精妙之处。在后来的一些对局中,陈老师在开局已占不到便宜,即使中盘能获得一些优势,而到官子阶段往往又被搜刮回去。彭友敬五段(业余)在省市比赛中多次名列前茅,与陈嘉谋的教导十分有关。
陈嘉谋收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是女棋手朱文馨。朱小姐后来进省队打到专业二段。她现任南京市青少年棋院专职教练。
陈老师对弟子的偏爱甚深。有次笔者和他对局后闲谈提到王智五段,他说:“王智未能到省队真是太可惜了。”据说当时王智家里很穷,偶与人打架被公安员找去教育了一番。而省队通知王智去报到,电话偏又打到派出所,结果可想而知。王智虽然因此没成为专业棋手,但仍然醉心围棋。92年他还打进江苏前三名,从而进入全国晚报杯业余大赛。现在他自己又在中山门外开了个棋馆。
陈嘉谋老师常以爱惜的语气对笔者说:“教伊(指王智)棋子,还要把伊饭吃,把伊烟抽。”他如此偏爱王智是有原因的。当时王智的棋风很像老师,属于攻杀型,中盘力量很强。看他们下棋简直像看一场海湾战争,没有布局,看不到官子,几乎都是中盘定胜负。
陈老师最看不起的是那种布布局,然后铺铺地板,刮刮目数而赢棋的棋风。陈老师力战型棋风是地道的中国流派,它承袭了几千年的围棋传统,而1957年陈嘉谋获全国围棋锦标赛第二名也可以说明了这一点。不过陈老师后来对功夫棋也有所认识,那是他到省队任教练后的那一段时期,因为省队拥有较多资料,尤其是日本的【棋道】等书,对当时的陈嘉谋影响很大。此时他也开始学习起东洋棋道的先进招法与布局,五、六十岁的人还在积极进取的这种精神着实可嘉。
七十年代陈嘉谋老师退休后闲居。自78年范德民老先生去世后,堆草巷13号也成了众多棋手的云集之地。陈老师的夫人是知识分子,虽不懂围棋,但对丈夫和围棋也倾注了极大的关心和支持。他们家中的客厅就是一个围棋世界的缩影。厅内到处都是围棋书、棋盘和棋子。一张大方桌上的棋盘和棋盒是从不撤去的,若是棋手聚多了,临时也能凑上个四、五盘。
当时常去的除了陈老师的学生外,还有王兹安、陈舜年、胡光华、汤铭钰、陈毓龙、刘东传、秦永炎、鲍公舜、顾根德、王良光和笔者等。对众多棋手的终日打搅,陈氏夫妇总是热情欢迎,礼数周到。青年棋手向他讨教,也都能受益而归。
老棋手陈毓龙、汤铭钰是陈老家常客。陈毓龙祖籍福建,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后为南京东南大学教授。他为人正直,具有学者风度,对弈时端坐如钟,棋风平实有力,形势判断准确,在南京市比赛中获得过好名次。汤铭钰是扬州人,浙江大学毕业,后为某建筑部门高级工程师。他的棋风和陈毓龙很相似,只不过显得更忠厚本分。有此陈嘉谋当着众人面说:“老汤啊,老棋!”汤老的脸微微地红了。陈毓龙和汤铭钰退休后在老干部俱乐部仍是他俩捉对厮杀。后来陈毓龙病故,汤铭钰也就很少下棋了。陈嘉谋老师有感于此曾说:“伯牙绝弦于子期,古今如出一辙。”未免令人感慨叹惜。
八十年代中期,中日围棋擂台赛如火如荼,南京一些棋馆应运而生。此时晚年的陈嘉谋便是棋馆固定的棋客。一般棋迷找他弈棋总被让上三到五子,局后陈老又十分乐于复盘指教。他的指教颇具特色,一把折扇在棋盘上指指戳戳,俨然圣人般不可抗拒,有些原本让四子的棋,陈老总是咬定五子以上。但实际生活中陈老却极为平易近人。
陈老每日必到棋室,一个大烟袋一杯茶,中午就在棋室一碗鸡蛋面充饥,下午续战到夜幕降临。笔者有意观察他,上午九时到,下午五时走,像时钟一样准确,几年中从未间断,生活十分有规律。
1993年夏天,忽有一日他没来棋室,从此再也没来棋室。后来遇到陈老的学生,讲起陈老到棋室的路上,由于雨后路滑跌了一跤,从此卧床不起,竟并发了一些病症。
在陈老弥留之际,他的老伴打电话给南京青少年棋院,约请院长诸根友,教练朱文馨到家里来,陈老要把几十年所珍藏的上海【围棋】月刊全套合订本赠送给小棋手作学习资料。那天笔者随同前往。
陈老家里的陈设依然是五十年代的旧家具,一台老式电风扇不停地摇着头。陈老已不复昔日风采,一双深凹的眼眶里流露着一丝期盼。陈嘉谋的老伴取出上海【围棋】杂志和其它诸多资料一本本呈上,陈老努力支撑起身子,用微弱的声音加手势表达了他想要说的话,祝愿小棋手尽快成长。小棋手们给病榻上的陈老系上红领巾并合影留念。
这是笔者最后一次见到陈嘉谋老先生。两天后,这位江苏棋坛一代著名棋手走了,终年八十二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