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一章
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一生的对手,谁也说不清楚,即使是苏冰河,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世事本就如一盘棋,变化莫测,没有人能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料定结局。只是楚禹终究年少,虽说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这场追逐,更下定了决心卯足了劲向前走,可眼看着触手可及了,却又忐忑不安起来。
这盘棋,究竟有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这盘棋,究竟该怎么下?
这盘棋,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这盘棋,最终会否改变自己未来的道路?
疑问一个接一个,然而答案却需要两个人来解答,心中纷纷乱,兴奋夹杂着紧张和期待,更多的是已经久违了的热血沸腾的感觉,楚禹的目标非常明确,他的决心,早在三年前就定下,从不曾改变过,只随着棋艺的日益精湛而越发的坚定。
深吸了一口气,楚禹将心中的所有感觉压下,只留有身为一名职业棋士所应有的平常心、自信心以及必胜心,保持着最佳状态,上前一步,按下了门铃。门后,是答案。
但是,相比楚禹的有备而来,南见儿却还一无所知地抱着被子睡大觉,昨夜他可是一直到后半夜才爬上chuang,连棋盘都没有收拾。睡得正香的时候,叫催魂般的门铃声催醒了,捂着耳朵赖了好长时间,门铃声也没有停下来,只得一边抱怨人都哪里去了,一边睡眼迷蒙地起床,没走两步就差点让房间里的棋盘拌个跟头,虽然没真的摔倒,但人到是清醒了许多。
门一开,外头站着的人叫他瞪大了眼睛,指着对方的鼻尖,吃惊道:“楚、楚禹!”
“你怎么还没起床?”楚禹也吃惊,还带着几分气愤,他没有想到南见儿会这么一副鬼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他本以为南见儿会和他一样重视这场对局,应该早就准备好一切严阵以待。
没听出楚禹语气里的不悦,南见儿抓抓乱蓬蓬的头发,笑起来:“好巧啊,我还准备下午偷偷溜出去找你下棋呢。”
他没打算遵守跟黄安的赌约,与黄安的那一局棋,激起了少年天性里的斗性,想要狠狠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的的yu望积压在心里,无法安眠。虽然参加了幼狮赛,但这种程度的比赛远远不能满足少年,尽管冠军的称号还是让少年小小的得意了一番,可自有人会在适当的时候泼他的冷水。围棋的道路永无止尽,有人走在他的前面,有人走在他的后面,有人追赶,有人停步,谁是可以跟他为着同样的目标并肩前行的人?
楚禹吗?三年前的约定,南见儿从来也没忘,寻找此生于棋盘上唯一的对手是他从目睹“无双之局”诞生的一刻起就在心中定下的目标,他比天才楚禹更早一步就明白围棋最终的意义所在,即使曾经裹足不前,但这个目标却从来不曾动摇过。
他是谁?是南见儿;南见儿是谁?是南天的儿子;南天是谁?是可以为了一局棋而耗尽心血的人。苏冰河常说南天沉稳,南见儿毛躁,性子完全不像,只有一点完全遗传了南天,那就是对围棋的执着。三年的磨练,南见儿在都京吃了多少挫折,怕是数都数不过来,而现在把南见儿从都京放了回来,当然是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楚禹的耳朵里只听得下棋两个字,精神就高度集中了,倒也没注意到南见儿的语气显示他对今天的约战一无所知,跟着南见儿进了屋子。
“下棋,下棋,啊,走这边。”
南见儿琢磨着本来要带着楚禹进自己的房间,不过一看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的样子,就直接把楚禹拉进了黄安的棋室。真皮沙发,榧木棋盘,外加窗明几净,跟他乱糟糟的房间里的塑料棋盘比起来,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
“黄老师不在家吗?”
楚禹躇踌着,大刺刺地进了人家的棋室而没有跟主人打招呼,很失礼。
“谁知道,大概在我还睡着的时候出去了吧。”最好一天别回来,南见儿恨恨地想着。
“咦?”楚禹纳闷,难道黄老师不想观看这局棋吗,那天明明很有兴趣的样子。
“下棋了,下棋了。”
提到下棋,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也就不在乎了,在这一点上,只要是真正热爱围棋的人,都一样。
清茗茶社。
门开了,随着男人踏入的脚步,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入了一室的茶香里。放下手中最新一期的《围棋周刊》,楚怀名一脸的微笑,对来人道:“你的徒弟挺有意思。”
“我还没收徒弟。”
坐下,吐出烟圈,黄安扫了一眼围棋周刊,封面上的标题相当醒目:职业八段黄安棋士的弟子勇夺幼狮赛第一名,照片是在幼狮赛现场采访黄安的场面,至于那弟子的名字和样子连个影子都没有。
“哦?这么说那口口声声嚷着要挑战小禹的孩子跟你没关系呀。可惜了,这期的《围棋周刊》的卖点毫无意义,听说还卖得不错。”
“愚蠢!”
从唇缝里吐出两个字,黄安冷笑,不过是说了一句那小子目前暂住他家,记者的联想力倒是惊人,暂住等于弟子,偏偏那小子又嚷嚷着挑战楚禹,于是弟子挑战楚禹又等于黄安挑战楚怀名,最后归结围棋界风云再起,棋圣赛明争暗斗。完完全全的愚弄,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愚弄了谁。
门被敲了敲,年轻的服务生进来,给两人添茶加水,弄完了也不走,东蹭一下,西擦一下。
喝茶,高级茶叶的香味在唇齿间缭绕,回味无穷,两人仿佛都在细细地品味茶香,一时间不说话了。
“你找我来,不会只是喝茶吧?”
终于,还是楚怀名先开了口。
“楚棋圣百忙之中还肯抽空来赴约,也不会只是想跟我喝茶吧。”黄安反问。
楚怀名突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
“笑我们,倒底没有那些孩子们干脆啊。”楚怀名把棋盒往前一推,“来吧,我们的时间,可没有孩子们多。”
“说得也是。”
放下茶杯,黄安的手抓出一把白棋,楚怀名同时放下一枚黑子,然后数了数,白子是双数。
看到两人猜子,年轻服务生的眼神亮了,赶紧过来继续加水。
看了他一眼,楚怀名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年轻服务生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江旭,江水的江,旭日的旭。”
“会做记录吗?”
“会、会的,以前给客人做过。”开始结巴,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能落到自己身上。
“那么麻烦你了,可以吧。”
“不麻烦,不麻烦……那个,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