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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道纵横(古代围棋的故事)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30 14:41 编辑

十九道纵横(古代围棋的故事)



作者:绿油油



目  录


楔子:未下完的棋局

卷一:守拙

第1局:第2局:第3局:第4局:
第5局:第6局:第7局:第8局:
第9局:

卷二:冬雪

第10局:第11局:第12局:第13局:三返云天
第14局:赏雪棋会第15局:梅花为子第16局:允邻发怒第17局:珍珑棋局
第18局:珍珑棋局2第19局:珍珑棋局3第20局:关门弟子

卷三:抱春

第21局:早春晚归第22局:梧桐花落第23局:兖州第24局:兖州2
第25局:兖州3第26局:兖州4第27局:兖州5第28局:豫州
第29局:豫州2第30局:豫州3

卷四:采星

第31局:荆州第32局:樊城2第33局:樊城3第34局:樊城4
第35局:樊城5第36局:江陵1第37局:江陵2第38局:江陵3
第39局:江陵4第40局:江陵5

卷五:细雨

第41局:一个故事第42局:一个故事2第43局:长考之局第44局:再见青寒
[五一贺文]激怒二哥的方法[五一贺文]寂寞梧桐相对老第45局:允墨VS容蓝[杂]十九道纵横的各种设定
[杂]每章的简要第46局:同生共死局第47局:诬陷之局第48局:诬陷之局2
第49局:诬陷之局3第50局:诬陷之局4第51局:局里局外第52局:局里局外2
第53局:局里局外3第54局:局里局外4第55局:局里局外5

卷六:寻芳

第56局:游湖中无聊的对话第57局:允墨踢场第58局:允墨踢场2第59局:凑趣的和碰巧的
第60局:凑趣的和碰巧的2

卷六:寻芳 第60局:凑趣的和碰巧的2



    允季邶站在寺门,看着冯大掌柜居然和一个看起来是杂役的小沙弥从询问到闲聊,最后互相打起机锋,显然是好不容易找到对手而有些忘乎所以,根本忘记自家好友还等在旁边。

    话说冯大掌柜来了杭州几日,被允家二少点着整天东奔西跑累得象腌制的白菜般,愤怒之余,实在是看不得自家好友依然懒懒散散无所事是的样子,这不,一早借口去找无相寺的聪慧和尚拿点好东西,便硬拉拖着允季邶找上门来。

    狮峰山,西湖附近群山之间,土层深厚,气候温和,良好的地理环境,优质的水源,为茶叶生产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龙井茶被誉为“中国第一茶”,也实在是得益于这山泉雨露之灵气。山上有大大小小十余座寺庙,多数都开辟茶园,自产自销之余也给寺里添些香油钱。而无相寺,位于狮峰山半山腰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历史不远不近,规模不大不小,在其中根本没什么名气。

    在允季邶挑剔的眼中,那灰褐色低层建筑群的外表是如此平凡甚至说是简陋。唯一感兴趣的是,无相寺对面稍矮的荒山上云雾笼罩山头,山腹全是大片大片的茶园,远远看去林木碧绿苍翠,还有一条条山涧小溪环绕其中。那应该就是寺庙赖以为生的茶园了。

    允季邶看了看依然谈性不减的好友,摇了摇头,径自走进寺门。

    绕过大殿小殿,天色近午时,记得聪慧老和尚早上作完功课后,反而喜欢跑到后院里整理新采的茶叶,上次跟冯好友来过一趟,按照记忆,那么应该在叉路转左……再转右……这里,直走……再左转……等走到小路尽头看见那扇明显不同的小院门,允季邶苦笑不已,看来记忆也不可靠啊。

    一阵凉风拂过,四周林木葱郁,细碎枝叶摇曳,院中竟传来一缕琴音,有人打着节拍附着琴声轻歌:

    “春来春去春复春,寒暑来频。月升月尽月还新,又被老催人。

    只见庭前前岁月,长在常存。不见堂上百年人,尽总化为尘。”

    一首《杨柳枝》唱得古朴而平实,却暗藏着一丝孤寂,落寞之意扑面而来,那琴者似乎也感受到歌者的心情,随之一变,如风中的杨柳细而不断,轻灵婉约中带着几分韧性。

    一曲唱罢,琴声渐杳,悠然而止。

    良久,“如此佳音,让我等一饱耳福,实在荣幸之至。”允季邶回神过来,见好友冯大掌柜冲着自己笑迷迷地撇撇嘴。那个看似杂役的小沙弥站在旁边,双掌合十,眼帘下垂,低念,“阿弥陀佛,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院里传来苍老的喊声,“远来是客,阁下请进!”

    允季邶笑了。有点意思,去吗?

    冯大掌柜一翻白眼。还装,难得你允二少爷不顾脸面在这听墙角,还不是想进去看热闹?

    三人进得院门,里面却出乎意外的是一个小小的山崖平台,对面可以看见低矮的山峦,山上环绕的云雾和大片的茶林,视线极其广阔。

    一边正对众人是位于崖边的几丛翠竹,一座古朴小木亭,底基是连山的大青石头,几层石阶蜿蜒而上,背后凌空很是险峻,而亭内里一把五弦琴,寥寥熏香,后面是道淡青色的人影,带着天青色软纱帽子,看不清楚面容,不过身形风姿卓越,倒也养眼。

    另一边数棵翠竹老松,六七人盘坐在树荫之下,软蒲地毡,别致的翠竹做的矮桌上摆着瓜果酒水,中间一个短须削瘦儒衣老者,其他华衣中老年人以他为首盘坐四周,数个看似歌伎的女子陪坐一旁,离得最远的是这次寻访的聪慧老和尚和方丈悟因。

    为首的儒衣老者不卑不亢,说得平淡,“吾等小会,琴为引,酒为伴,以诗会友,游戏一场,若两位有兴趣,不妨一坐。”

    允季邶只是微笑,“允某与好友商贾出身,不擅诗文,只是……既然相邀,允某且来一试。”

    虽然允季邶语气谦恭有礼,但儒衣老者眼睛锐利,自然看出两人气度不凡,特别是允季邶举止言谈间有种不能亲近的漠然,细微处隐隐是从小训练而成近乎完美的大家子弟风范,自是不相信对方所谓商贾出身之言。不过老者性情洒脱,看上去身份也不一般,说了两句客套话,随意挥手唤人安排一人过来招呼,就继续宴乐。

    冯大掌柜显然很适应目前的状况,和那个木着脸的小沙弥跑去聪慧老和尚那边聊天去了。

    允季邶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说话间,有小沙弥搬来地毡小桌,摆上酒水。旁边一个儒衣中年人欠了欠身,友善地悄声道,“此次诗会以四季为题,可诗可词,也可歌曲小调,允兄随意好了。”

    接下来有人抽了诗签,作了一首词,有挑剔者硬说尾字不压韵要叫罚,那人也不介意,连声说一字之师拜了拜,罚了三杯酒,居然当场把词谱了曲,唤来歌伎弹唱,又数个舞伎上前助兴,四周众人纷纷叫好,气氛热闹起来。

    允季邶和旁边的儒衣中年人谈说,几句下来没探清底细,不过根据他们互相的称呼和对答,场中有数人应该是有官职在身,而其他应该不是老者的学生就是江南一带以文治学的学者,心底就猜测着为首儒衣老者的来历。毕竟允家开的都是笔墨纸砚用品的店铺,有机会和江南上层文人接触接触,对允家立足本土有好处。

    不多时有侍从装束的女子捧着盘子走前,允季邶从签桶里随意抽出一支诗签,看见签上“菊”一字,不觉一笑。

    四季的题比较广泛,“菊”一字联想到的是秋菊。出身围棋四大家的允季邶不通诗文根本不可能,不擅长是真的,若是想另辟新意写些四季菊残菊稚菊什么的,一时间倒想不出来,想了想,保守起见用了以前自己写的一首诗,“花开菊白妍,好景留人天。霞落潭中影,纱笼树色烟。”

    “惭愧,允某才疏学浅,还望各位指教一二。”

    “描写得法,意境平淡了些。”儒衣老者还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因为是刚来的客人,在场有数人也善意地点出几处错漏。

    “我觉得不错,若是每句加两字更好。”声音清柔而好听。

    听到声音,允季邶不自觉地侧过头看去,一年轻人端坐旁边,带着软纱帽子看不清楚面容,看衣饰显然是刚才在亭子里抚琴乐者,而不远处冯好友冲着自己眨眉弄眼,想起昨晚还有意无意地劝自己什么孤阳不生心火太躁,一副你自己知道的模样,而且还该死地笑得特别让人恨地想拿起手上的棋盘砸他一脑门……呃,现在,允季邶实在无话可说。

    “花开菊白桂争妍,好景留人宜晚天。霞落潭中波漾影,纱笼树色月笼烟。”顿了一下,年轻人接着又道,“烟笼月色树笼妙,影漾波中潭落霞。天晚宜人留景好,妍争桂白菊开花。”显然不是单纯的加两字,还是一首回文诗。

    在一遍叫好声中,年轻人稍微欠了欠身,笑道,“静遥喜琴更善于平常的小曲小调,让各位大人见笑了,静遥试着就青玉案的词牌献上一曲,用以助兴。”

    随手拿起一枝竹筷在酒杯上一下一下敲着节拍,年轻人嘴里轻声唱道,“一树花开桂叶香,秋菊白,莫争妍,好景留人宜晚天。闲坐潭边,玉壶光转,满庭暗香盈。夕夕落霞云染红,碧水寒潭横波绿。纱笼树色月笼烟,又梦见,江南路。”

    一首五言诗变成七言,七言再变成回文诗,然后又变成词曲,且不说好坏,心思倒是精巧,四周众人连声叫好,连为首的儒衣老者也不由得抚须点头赞叹,吩咐旁边的歌伎敬上一杯清酒。其他文人书生气一起,有人要把这词添数字改为小曲,有人摇头晃脑改为长赋,最后有一歌伎改成弹词抱琵琶自弹自唱,吴语轻清柔缓,弦声抑扬顿挫,十分悦耳,更博得众人喝彩声。

    那些文人多才学出众,精彩之词句顺手粘来,作诗赋曲视为游戏。允季邶正看得有趣,耳边一个比琴音更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山野小寺能遇见允二公子与冯大掌柜,实是有缘。”

    “是很有缘。”允季邶眼睛盯着场中,唇边轻轻绽开一抹微笑,仍是淡然有礼的语气。

    “不知……允家的九少爷在哪?”

    “哦?你认识小墨?”允季邶转过头,带着几分疑惑重新打量面前软纱遮住面容的年轻人,稍会想到一事,笑了,“原来是你!小墨一路行来,樊城之事多得你照顾了。”顿了顿,眼睛迷成弯弯的一道线,“只不过以你的身份,不在棋院备战却跑来游山畅玩,实在有负棋院的一番心思。你说是不是,棋公子?”

    [扬州,凤林棋院]

    初露的霞光拨开清晨的薄雾,或在林木间流淌,或在屋顶琉璃间闪耀。

    凤林棋院的大厅里一片静寂,空气中弥漫着灯油燃了一夜的味道,十来人三三两两坐在四周,熬夜后的面容变得憔悴眼睛通红,平常养尊处优现在却连呼吸也有意放轻,连送上热茶早点发出一丁点声音的仆人都不敢大声喝斥,只不耐烦地挥手让人离开,生怕惊扰了围在中间对局的那两人。

    不用说,对局的两人就是被当成踢场子的允墨,还有难得一见的九段高手管守航。

    自从在凤林棋院意外遇见管守航,允墨就打定心思要好好和高手切磋切磋。首先,九段的高手可不是这么容易遇见的,特别是江南派的高手更是难得。其次,管守航出身正统,基础扎实,对局经验更是丰富,允墨正好可以对照自己所认知的棋道,重新一一认证。至于管守航则希望能借助允墨新的下法,能让自己停滞很久的境界有所突破。

    这两人一大一小一老一少抱着不同的心思,很快就达成共识。下棋,要下就和正规的比赛一样下番棋,七番棋。(番棋:指的是多盘棋决胜负,一般是3局、5局和7局,现在的番棋主要是国际大赛的决赛才采用。)这一下,允墨就在凤林棋院待了十几天。

    之前是两人各胜负三局平手,昨天是最后一局,想不到又出了意外。

    管守航心里正别扭着呢。虽然外人不知清楚可自己心知和正式比赛没两样,如果最后一局输了那可面子丢大了。想想,“允家小将小荷初露,江南九段高手不敌。”“新的南北之战?赢乎?输乎!”“输棋,又见输棋,江南棋派何去何从?”这些有可能在《弈林杂谈》上出现的各种标题,管守航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能输,自己不能输!

    于是,最后一局管守航是慎之又慎,从布局开始每一步就推演一番,然后才下了一步棋,到了中段更是一长考就是半个时辰。这棋管九段下得小心翼翼,允墨下得更是郁闷,心一横就拿来练棋,什么棋型应手都拿来试试,也不管对手。结果却出乎意料,管守航见反常还疑心有诈,反而更加小心谨慎,让允墨哭笑不得。

    “昨晚候了一个通宵?啧啧,容兄毅力可嘉啊。”

    大厅外是一个作为过道连接其他地方的小园子,蜿蜒精致的石道边是种满郁郁葱葱各类林木的矮坡,矮坡上林荫间隐藏着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的位置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坐下恰好能透过林木枝叶的空隙看见敞开的侧门,还有大厅里的情况。

    林胖子林拾锦一早起来还来不及吃早点就跑来棋院,见大厅里气氛紧张,砸砸嘴也不敢贸然进去,又看见容蓝一人坐在亭子里摆着棋谱就摇着扇子就过来,随便坐下问了句,也不等回答招来走过的一个丫环低声吩咐几句,又道,“小墨也是的,下棋嘛舒适即可,我见棋宗挑战赛也没连下一天一夜的,惯例都是四个时辰后封棋第二天再下,就是棋圣赛,最长记录也就是连续下了六个时辰……对了容兄,战况如何了?”

    “到收官阶段了,棋面依然混乱,看不出谁赢。”容蓝撇了胖子一眼,明明显显狠铁不成钢的意味,对于胖子昨晚面对九级高手对局居然熬不了夜跑去休息鄙视不已。(收官:围棋术语,是在盘面大局已经基本抢定,但胜负仍不明朗时进行对局部的争夺。)

    “看不出谁赢?”林胖子盯着面前的棋盘,细细估算着最后棋面上的黑白子数,才迷着小眼睛笑道,“嘿,想不到容兄也心口不一了。最近这几局小墨输多赢少,我看这局小墨的赢面不多啊。”林胖子不亦乐乎地摇着小扇子,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围着两个娇小玲珑的美女丫环,一人奉上毛巾,一人端着冰好的茶水和热气腾腾的点心。

    容蓝见丫环在就有些拘谨,只闷闷地哼了声。

    “小墨的棋是有点怪,咋一接触让不少人吃了亏倒是真的,不过经验和九段高手比起来还差点火候。容兄你看管九段刚开始不是也是输,几局下来习惯了小墨的棋路就输少赢多……嘿嘿,这局应该是第七局了吧?小墨的小手段也使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短兵相接以实力高者为上啊。”林胖子手上的小扇子扇动得越急,浑身的肥肉颤抖着。

    他接下丫环送到嘴边的点心,再喝了口茶,立刻另一个丫环小心地帮他擦擦嘴角,享受着美女丫环软玉温香般的贴身服务,似乎根本不介意有外人在旁边。

    容蓝忍不住辩解,道,“小手段?林兄看不懂……嗯,也是因为不熟悉小墨的缘故。”

    老好人容蓝一边斟酌着用词不要过于尖锐伤害了林胖子的自尊,一边点着棋盘几个地方解释,说得缓慢,“小墨和管九段的对弈从第四局下法就改变了,这一局更是经典。林兄你看,这里按他习惯应手应该下小飞却下成大飞,这里三子应该接应角路却放着没动,还有这里……嗯,奇怪的是本来算是软手的地方攻势没变弱,而衔接的地方更加圆润不可琢磨……”

    “对小墨说来,输和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境界。林兄没留意到现在小墨身上那股气势越来越不明显了?”容蓝瞄着林胖子一副你真是愚不可救药的神情。

    “呃,不是应该被管九段压制所以气势不显?”

    “就算压制气势也不会消失,而是强和弱的问题。小墨的气势不是被压制的弱,而是他特意收敛的不显,说明小墨的境界比之前稳固了。”容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迟疑。

    “真的?”林胖子用怀疑的目光在容蓝身上转了几圈。

    不是他不相信,是因为这几天的接触发现容蓝这人居然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呃,就是那个啥,允墨,当成偶像来崇拜,这就过了。自己也承认允墨有其独到的地方,可允墨再厉害再天才,也就是在中低级别的南翎棋会上出出风头,他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能和江南这些研究围棋几十年的高手比?能和全国唯一一个十段的棋宗比?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容蓝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墨的境界是他新创的,我只是直觉小墨应该棋力比之前更深了,至于深到什么程度,我,我也不敢肯定。”

    容蓝心里也有疑惑。

    之前他看允墨的棋还能联想到阻挡前面的高山,仿佛越过高山就能看清楚山那边是什么,可现在越看越看不明白,眼前不是高山却越加看不清楚底细的雾。幸好这过程时间很短,容蓝能清晰看到允墨的转变过程。

    按小墨的说法,他的新境界应该叫混沌之境。混沌者,《淮南子-诠言》内道“洞同天地,浑沌为朴。未造而为物,谓之太一”。《易》也说“元气未分,浑沌为一”。

    不论怎么解说,混沌应该是一种原始状态的境界或体道致知的精神状态,原本允墨身上爆发那股气势是很庞大,但过于凌厉失却混沌之意。想必对方也开始意识到并有意识地收敛,虽然这几局师弟都输了,可容蓝觉得允墨的实力随着和管受航的对局而一日一日变强。这没有根据的直觉,容蓝把它说出来都觉得脸上发烫。

    “直觉?容兄,只有没实力的才相信直觉。”林胖子难得的一本正经说道,其实心里早就笑得满地打滚。当然,本来他就是故意引导容蓝反驳自己的。容蓝个性耿直,根本不会提防特意接近的自己,而自己,也能借此了解一些那个不平凡少年的信息。

    对允墨,对允墨所开创的“棋道”,林拾锦林胖子不是很感兴趣,而是非常非常感兴趣。

    追问了几句,容蓝的回答还是没有确定,看来他对允墨的新境界也不是很了解。再问,容蓝就疑惑了,怎么你林胖子一直问小墨的事情云云。有仆从传来允墨两人对局新的战况,容蓝自然把心思投入研究之中,一时间亭子里一片静寂。

    转转眼珠子,林胖子手一划带着几分夸张说道,“这地方不错吧,风凉水冷,景物宜人。这几块石头可是老头子花了重金从深山运来的,还有左面那几棵桂花树有三百年树龄了……”林胖子想得很好。没话题是吧,那么说天说地说风景也不错,起码容蓝这呆子能接上话,接了话就可以转转话题,东转西转然后顺便问问。

    林胖子这边想得好,谁知容蓝扭头看着面前的景物发呆,嘴里喃喃自语,“风凉水冷,景物宜人……风凉水冷,景物宜人……”

    容蓝看向林胖子,态度很是认真,“我不懂园林,所以也不能评价。”

    林胖子翻个白眼,容蓝那份认真让自己很受不了。

    “家父从棋圣赛回来后曾经说,江南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可惜太好了。当年我一直不明白什么意思。”容蓝口中的家父就是谢家二十年前的天才棋手,两次夺得棋圣称号的谢采微。

    “江南气候温和,风景自是秀丽,连水都是温和的,这样的水土也只能养出与世无争高洁温和的人物。”容蓝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沉重,低声道,“怪不得谢派的棋总是不够冲劲,怪不得小墨的攻击比起我们更凌厉更纯粹。再厉害的棋道,在这温和的环境中也会失去原有的凌厉。”

    容蓝看着景物出神,声音越说越是恍惚,越说越低,仿佛根本不是在和林胖子说话。林胖子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又忍住,他要用心细听才能听到几句零碎的话语。

    “谢家的根不应该在江南……北方贫瘠的土地和严寒才是……”

    棋院外面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看看天色,已近午时,林胖子正纳闷怎么允墨和管守航的对弈还没结束,还有谁会中午时分过来棋院,一个小童背着个很明显的大包袱跑进大厅。

    那小童见到对弈中的管守航眼睛一亮,再看见盘坐对面矮点的允墨,眼睛更是亮晶晶的,二话不说晃过追来的棋院门房,跑上前就是一跪,冲着允墨就是大喊,“师父,可追上你了!听说师父一路踢场子过来,这么热闹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我的份?!”

    在场围观的众人大惊,连容蓝也从恍惚中惊醒,惊疑不定地看看远处神情不变的允墨,又看看跪在允墨前面过于兴奋的小童,糊涂了。

    允墨师弟什么时候收了弟子?

    [荆州,江陵]

    月明星稀,清风拂面,夜空中已带着微微的凉意。三更过后,细雨寻芳阁内才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传出某些暧昧的声音,转而即逝。

    床前的罗帐垂下,空气弥漫着一股狂欢后的气息,床上的人影轻唤了几声不见回答,拽过丝袍披在身上,走到桌边缓缓倒了杯冷茶,感觉不到茶的甘甜反而平淡无味地让人浑身发寒。月光投入窗前,窗外柳树枝条灰黑的剪影随风摇摆着,死死捏着杯子,心中某处突然刺疼……

    “唐某拜候谢家小主。”

    压低的声音,一个人影悄然无息地从窗口跳进来。

    谢青眉放下杯子抬起头,盯了来人良久,嗤笑一声,“唐笑蕴?拜候?这个时辰?这个地点?还有,”视线有意无意地撇了撇窗口,嘴角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在嘲弄着什么,拿手指缓缓绕着胸前的发卷,缓缓说道,“这个方式?”

    “我家主人让笑蕴带句话给青眉公子,提前恭喜公子掌控谢家。”唐笑蕴呵呵一笑,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简易镜片,浑然当没听出话里的讽刺。

    谢青眉笑了,不冷不热地说道,“难道谢青寒了放弃那什么振兴谢家可笑的想法?还是长老们重新启用我这个输了一局的人?掌控谢家?可笑!”

    “呵,目前谢家越是混乱,你谢家小主应该高兴才是,难道笑蕴想差了?”唐笑蕴摇晃着手指头,一脸的不相信,似乎很随意地说,“而且,青眉公子如果要掌控谢家,需要的不是江陵王府的支持,应该是更有力的合作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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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寻芳 第59局:凑趣的和碰巧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59局:凑趣的和碰巧的】故事简介:

    这边,允墨踢场,踢到了熟人的棋院里了。那边,允季邶被好友拉去无相寺,结果遇见说熟也没见过,说不熟却一早就知道的“熟人”。

    这章出现的人物表:

    ◎林拾锦:江南第一富豪独生子,大胖子,喜欢拿把小扇子。出现在第44局,第46局。

    ◎管守航:凤林棋院的供奉,九段高手。

    “凤林棋院可是我家开的,小墨容兄,你们两位来兄弟的棋院踢场子也不提前说一声,不地道啊不地道。”林拾锦林胖子的眼睛迷成一条缝儿,故作委屈地瞄过来,手上不住地扇动着小扇子,衣袖上绣着的细小花朵也跟着晃来晃去。

    “你是……”容蓝手足无措。允墨嘴角弯了弯,转头。

    林胖子摇扇子的手不由得一顿,满头黑线,还是挤出笑容,道,“南翎棋会上,小墨,容兄,还有我的一帮朋友一起去酒楼,不记得了?”看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反应,林胖子有点无奈,只好转向允墨求证,“对啦,还遇见小墨的兄长,小墨也记得吧?”

    允墨点点头。

    第一次见他,是在南翎棋院的一间棋室,他和半柳先生正研究自己的棋谱。半柳先生,全名司徒半柳,是个容蓝父亲一辈的风云人物,和北僧南农齐名,曾经多次参加过两国的棋圣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再和人对局,现在是《弈林杂谈》主笔写些棋局评论。允墨对这个半柳先生不太感冒,听二哥允季邶说过,最近关于允墨是谢采微传人的流言有一很大部分就是《弈林杂谈》在背后推波助澜。至于林胖子林拾锦,允墨的印象最深的是他手上那把精致得过份的小扇子。

    第二次见他,是和容蓝对局后遇见林胖子被拉去酒楼一聚,见识一局用来作弄人的同生共死局。虽然后来二哥说是上了谢家某派的长老谢从易老狐狸的当,还怀疑林胖子在其中担当某种角色,不过允墨倒没在意,反而觉得林胖子的个性很好玩,夸张而随意,是个难得真性情的人。

    “原来这样啊,抱歉,容蓝实在是失礼。”容蓝连忙道歉,想起传闻中关于对方的某些事情,期期艾艾地问道,“林兄,你拜师了没有?”

    林拾锦,江南第一富豪的独生子嘛?

    传闻中,林拾锦林胖子从小就有才名,可偏偏个性暴躁嘴上不饶人,因此得罪的那些世家子弟说他自恃过高云云。好不容易遇见个传说级别的高段棋手,和北僧南农齐名的司徒半柳,可别人根本不愿意收徒,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去棋院系统学习过,只靠自己看棋谱钻研棋艺。

    容蓝出身围棋大家,推崇的是传统教育,自然知道基础的重要性,心里自然对林胖子的想法不以为然。实力,应该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林胖子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家好的棋院从基础学起,而不是拜个好的老师就可以的。

    至于林胖子是否拜师,拜哪个为师,容蓝都没考虑,他想的不多,只因为自己之前居然忘记对方的失礼行为而带着讨好的歉意,笨拙地表示自己的善意而已。

    林胖子顿时扇子也不摇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眯着细眼睛,磨牙,一字一顿道,“亲爱的容兄,你脑子有问题?”

    “咳咳。”林院长一顿咳嗽声打断林拾锦的话,“小宝,不能怠慢客人。”

    “……”林胖子委屈地瞄了瞄容蓝,又瞄了瞄自己的父亲,再瞄了瞄大厅里似笑非笑的众人,蹲一边纠结去了。

    梁子结大了,竟敢让自己这么狼狈!虽然知道容蓝心性耿直,不通人情事故,说的话也不留余地,倒不是特意为难自己。但,也不能朝自己伤口上抹盐啊!第九十九次被拒绝了,那个该死的老头,三年到头来还是无动于衷……

    “呃,抱歉。”见林胖子眼睛里精光闪烁死盯着自己,就算容蓝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话得罪人了。

    林院长似乎没看见自家宝贝儿子的纠结,也没看见别人听见他叫唤“小宝”时的异样,他经商多年经验老道,早看出容蓝的个性单纯,弥勒佛般笑咪咪地引开话题,介绍棋院里几个干事,还有数个同样高段位的棋手。

    允墨看见平台上管守航还坐在棋盘前动也不动,嘴里恼怒着低声自言自语,显然根本没理会和谐融洽的棋院这一帮人,心中好奇,凑过去刚好听见对方嘀咕着,“这手应该先下两子接照应中腹棋子,再这里接一子断其势……不对啊,《棋经十三篇》里说‘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黑子之利十有**在边角,为何能……”

    “《棋经十三篇》所说的就一定对吗?”

    “胡说,怎么可能不对?”管守航突然听见一个清脆轻柔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去,却是那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看来,只是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波动。

    “夫弈棋者,凡下一子,皆有定名。棋之形势,生死、存亡,因名而可见……用棋之名,三十有二,围棋之人,意在万周。临局变化,远近纵横,吾不得而知也。用行取胜,难逃此名。”允墨张嘴一下子背了一大段文字,顿了一下,似乎思索到什么深有感叹,淡淡的说道,“古来棋理文章数不胜数,不过再好的棋理也只是教人到达一品境界,那么一品之上呢?”

    管守航猛地一顿,死死盯着允墨,似乎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透露出来。

    “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以象周天之数。由此可知,弈者无一相同之局。”如果有相同类似的棋局,那么只能说明是类似的棋理观念下的产物。死执之前所学的观念,再怎么突破,也不可能突破一品入神的境界。

    “墨的办法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知前辈又是如何?”允墨的棋道是混沌,从“有”到“无”,把之前所学全部忘记,而管守航,他的棋道应该由他自己创出来。

    管守航神情复杂地看着允墨,长叹一声,站起郑重鞠躬行礼,“请允小公子再和老夫一战。”

    “呃?”允墨不由得摸摸头,“前辈刚输了一局,气势已衰,现在下墨有便宜之利,不如过两天等前辈状态恢复。”其实允墨心中也很想一战,九段的高手啊,可不是容易遇见的。

    “那就说定了!”管守航哈哈大笑,刚才失败后懊恼的情绪已经收敛起来。

    大厅里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凤林棋院的人多是业余时间来下下棋的富商,和正统的棋手观念完全不同,没所谓的派系纠纷,只要有能力就能得到他们的推崇,现在见允墨一行看上去和林拾锦林胖子关系融洽,最后一丝敌意也消失了,纷纷涌上前要求允墨讲解讲解刚才的五盘棋。

    允墨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自己的棋道是在一品入神境界之后所走出另外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对棋道的理解也发生了本质上的差别,在场的人中,只有九段的管守航能与之讨论交流。允墨看了看神情郑重的容蓝,或者,容蓝也能理解其中的一小部分,

    中国传统的棋道,讲求的是“势”,如何把握“势”的走向,如孩童学步般先学站,再学走,然后跑,最后研究怎么跑得快。这过程是身体培养技巧,然后去熟练掌握其技巧的运用,最顶端,也就是说怎么掌握规则的使用。而允墨的棋道,说的是打乱原有的规则,创造自己的规则,也就是自己的“道”。

    当然,允墨目前的境界是“混沌”,也就是注重打乱原有的规则,还原成最原始的道,以允墨的棋力也只是算是下层刚刚进阶。至于再进一步境界创造出自己的规则,允墨还远远没有达到。

    一个是注重“掌握”,一个却是注重“创造”,两种截然不同的角度,两种相差悬殊的棋道,两个境界没有对话的空间,这使各自理解和体悟的真理产生了差异,探讨各自的棋道是没意义的,外人也是无法理解。

    “呵呵,允小公子的棋力高深,要详细讲解可能在场的很多人都不容易明白。要不这样,管某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在场的棋友也提提意见。至于其中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允小公子到时候补充就是了。”管守航毕竟身经百战,见允墨沉默,便出来解围。

    说是解围其实也不太恰当,管守航暗地里自有想法。刚才的一局输得不明不白的,最难堪的是,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输在哪里?他自己有小心思,以为允墨肯定不愿意说明其中关键的奥妙,就决定抛砖引玉先说说自己的想法,顺便也为两天后的一战探探底。

    他想知道,眼前这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少年,棋力和自己相差多少。

    至于什么“很多人都不容易明白”,什么“在场的棋友也提提意见”云云,管守航根本不在意。管守航出身正统的派系,因为某些原因才勉强呆在凤林棋院,身为九段高手的高傲,平时也就和其他四个供奉说上两句,至于棋院里的那些业余的富商,他从来不去理会。

    管守航觉得所谓的讲解很无聊。和一般的棋手相比,那些富商不过有几个钱,空闲的时候下上一两盘上不了台面的棋,根本不能称之为棋手。对方所认知的肤浅而幼稚,连基本功都不过关,说什么都是废话,他可没兴趣和平常人探讨什么是“势”什么是“道”。

    在管守航看来,允墨则完全不同。

    那些奇怪的黑子究竟是怎么下的?最后自己是怎么会输的?千年来围棋的发展形成四大家族,注重防御的允家,注重攻击的谢家,注重布局的饶家,注重虚实的苍家,其实也代表了围棋的四个规则,可允墨诡异的黑子似乎跳出这四大类的范围,把自己以前的认知全部推翻。少年所说的“退一步”是怎么做到的?完全摒除之前所有认知的棋理?

    管守航有个很隐秘的心思,希望能借助允墨新的下法,能让自己停滞很久的境界有所突破。

    允墨稍微一思索便明白管守航的想法,不过对于他来说根本不在意,因为两种棋道相差悬殊,就算管守航能明白也不可能做到。

    “有劳管前辈了。”允墨态度谦和。

    管守航大喜,拉着允墨又坐在自己的棋盘之前,一边点着棋盘一边朗声而说,“先说林棋友一局,开局林棋友就在星位……”

    身为九段的管守航出身正统,学识丰富,对局经验更是非比常人,根本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明白,从布局开始说起,旁征博引,侃侃而谈,说到兴起,更是手舞足蹈,把身边几个棋盘扫空棋面,摆上其它应对办法,再一一要求允墨解答。

    想不到管守航想得比自己更多更深,听到入迷之处,允墨顿时把所有的心思抛开,对照心里的想法一一重新认证,自然是受益匪浅。

    允墨暗自拍手叫绝。九段的高手可真厉害,因为异世界的平静,围棋得以大幅发展,从初段到高段经历的十几二十年,所遇到的是无数的比赛,还有应付无数人的挑战,其密度和强度让经历过不少世界级别大赛的允墨也暗暗咋舌,不佩服都不成。

    经管守航一说,允墨才明白,这世界里挑战赛就象一场文化交流会。

    越是高段的棋手,每年需要应付的挑战赛越多,如管守航身为御棋院九段的棋手,每年除了正常的比赛,还要经过十次以上的挑战,平均一个月就一次,挑战赛一局决胜负的还好说,有些三五七局决胜负的,往往从月头赛到月尾,刚比赛完又接着下一个的挑战。

    最多局数的挑战赛是棋宗称号的挑战赛,有十八局之多。说到棋宗,也就是允墨的师父允靖修允棋宗,管守航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允墨,战意凛然,似乎把允墨当成那老狐狸看待了。

    挑战赛的种类也多不胜数,除了最普通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花草锻器等,还有一些奇怪的比赛:如种瓜比赛,看谁种的冬瓜最大;登山比赛,看背着大石头谁最快上到山顶;编草鞋比赛,看谁在规定时间里编最多的草鞋……最吸引人的是每五年一界的珍宝会,和每三年一界的酿酒大赛。

    而每次挑战赛,平民百姓不管懂还是不懂,多是拖家带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兴致勃勃来看热闹,象赶集一般。

    那边管守航和允墨径自讨论,旁若无人。这边容蓝站在两人的身后,越看越是心惊胆战,阻挡视线的大山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差一步他就能看清楚山后的秘密,正凝神思索中,突然手臂被触动了一下,转头看去。

    “容兄,小墨不在王府备战,跑出来四周踢场子作什么?”却是林大胖子悄悄靠近过来。

    “呃,听说小墨领悟新的境界,出来磨练磨练。”容蓝迟疑回答,心想怎么林胖子不生气了?

    “不是吧?”林大胖子诧异,眼珠子一转,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擦着汗,试探着问道,“就是那诡异的黑子?这新境界好诡异,我还以为是允家允棋宗新创的下法,或者是抱残里面记录的定式,小墨才多大啊,不可能是他领悟的吧?”

    “我也不清楚。开始时比现在还乱,风格也变来变去的。”

    “这么说,你们一路下来那些城市的棋院都赢了?”

    “唔,也不是啊,开始小墨是三局里胜一两局,最近好像又领悟了什么,多数是赢。唉,赢多了也不好,赢了棋谱就算了,如果赢的是彩金还是别的东西,马车里放不下,都派人先行一步送去杭州王府别院了。”容蓝也很无奈,似乎每个人都知道谢家的《抱残》棋谱在允墨手上。

    “咳咳,那个,那个……”林大胖子越听越是浑身直冒冷汗,浑身的肥肉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小蓝啊,你不觉得每次上门挑战,呃,是切磋棋艺,都会被人误解成踢场子,只有无礼粗俗的人才会的挑衅?对于出身谢家这种围棋世家的你来说,可影响很不好呢!”

    容蓝地目光闪动了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林兄,你该不会起了什么坏心吧!”

    “没有没有,我们可是好朋友啊,你的师弟,也就是我的好友。我自然也不希望他出事儿啊。何况拾锦不过出身商贾,还没见识过厉害的人物吗?”林胖子连连摇头,手上的小扇子扇动得越急,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浓烈了起来,仿佛一朵花儿似的,语重心长地道,“只不过,几句话说听得拾锦热血沸腾,也和你们一道去见识见识,嗯好不好?”

    “怎么你笑得象隔壁的石大叔?”容蓝疑惑地看了林胖子一眼。石大叔,也就是前面所说的那个经常和别人赌棋骗财的石胖子。

    汗,想不到容蓝个性直可一点都不笨,“别那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见容蓝还是死盯着自己,林胖子只得无奈地苦笑了起来,道,“我只是想去见识见识,顺便散散心,最近最近……啊,容兄不知道吧,我爹知道拾锦拜师无望,一直逼着拾锦去跟他学商……容兄,我想出去走走,好好想想。”他知道容蓝老实,也就不在兜圈子,直接说了出来,只是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委屈,怎么看怎么憔悴。

    老好人容蓝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迟疑了,“这,不能问我,你想去问小墨吧。”

    “……”林胖子没说话,转头看向大厅中央平台的某道身影,小眼睛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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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寻芳 第58局:允墨踢场2



    莫说容蓝的坚持,在中国古代的传统观念中,师徒关系是知识传播的基本途径。不管允墨有意还是无意得了谢家《抱残》棋谱,领悟融合后,外人看来允墨就属于谢派一脉。之前关于允墨是谢家二十年前那个天才棋手谢采微传人的流言之所以能被大多数人接受,也是这个原因。

    就算允墨再淡漠也不可能无视世俗的观念,想了一会,允墨走前几步先把容蓝拉了起来,道,“棋路漫漫,你我都还在路途,真有体会互相交流一下是没有问题,用不着行此大礼。至于拜师,我想容秀才你不单单是要得到谢派下法的真髓,而是有更高的目标吧?”

    容蓝的神情变了变,一脸为难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思索良久终于还是一咬牙,说道,“那么关于家父的传言……”

    “允墨自当禀告师父,拜谢前辈为师,容秀才可以墨为平辈相称。”遇见个特别有孝心又倔强的人,允墨丝毫没办法,只能应了下来。

    容蓝闻言又惊又喜,他是知道的,允墨的师父是允靖修允棋宗,先禀告师父得到首肯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拜自己父亲为师是顾及谢家和自己,比名义上的归属更是让人心安。容蓝什么也没说,只恭恭敬敬地给这个新的师弟施了一礼。

    允墨呢,考虑得很简单。

    容蓝的境界不错,为人虽然有些迂腐固执,但内心有着不输于别人对围棋的执著和热情,他的围棋很单纯,没有其他人参杂过多的功利。和他一起,允墨的全身心都放在境界的提高上,从江陵到杭州的一路上想必收获更大。

    就在红叶和初一的说笑间,马车进了城,停在了凤林棋院大门外。

    这凤林棋院外观是几座古色古香的低层小楼,高檐红墙绿瓦,过厅落落大方,走进大厅,布置更是华美而精致。六根到顶的红木柱子,当中似乎是一个挑战的平台,后面墙壁上悬挂着两个做说明用的大棋盘。两边是十来组可做对局的条案矮椅,每组用精致的根雕玉石摆设隔开,空间很大,看上去比谢家的南翎棋院的大厅还要大上几分。

    大厅扇门大开,里面早有二三十人,三三两两或对弈或旁观,对于贸然进来的允墨几人根本不予理会。

    容蓝语带疑惑,有点失望,“没有学生?看来这棋院只是休闲场所,估计没几个高手。”

    棋院也分几种类型,普遍的一种是专门教导学生为主,还有一种是弈所类,只提供下棋的场所,前一种通常有几个高手坐镇,后一种就不一定了。大厅里的人年纪都不小,也没有通常棋院里一两个年纪大的老师带着几个学生的场面,容蓝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容蓝的声音不大不小,大厅里下棋的观棋的聊天的纷纷看来。

    人群中走出一人,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有点发福,面相倒也平和可亲,言辞谦恭有礼,“请问阁下名号?是来拜师还是下棋的?”

    “本人允墨,这是我的师兄容蓝,前来讨教讨教棋艺。”

    容蓝,似乎听过,是当年谢家围棋天才谢采微的遗孤。而允墨,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允家嫡系子弟,师从允靖修允棋宗,传闻是谢采微的传人,连败谢家诸多高手夺得棋公子挑战赛资格。他言词中称容蓝为师兄,看来传闻属实了。

    “呵呵,原来是允小公子大驾光临,实是蓬荜生辉。只是公子所谓的讨教棋艺,是来踢场子的吧?”中年人一惊,勉强维持平静,语气中却明显有几分恼怒。

    “唉误会误会,我们只是来讨教棋艺的。”容蓝连连摆手。

    允墨不语不动,静立。他也很无奈,只是很简单的上门讨教棋艺交流经验,怎么每次说完都被误会成踢场了呢?自己的名声不会这么差吧?

    顿时无数道目光同时集中在允墨身上,崇敬的,羡慕的,妒忌的,质疑的,林林种种。这就是这段时间最出风头的那位天才少年啊,看样子气韵内敛态度恭敬,让人一见而生亲近之心,不象是传言中那个嚣张的人啊?人群慢慢有些骚动。象容蓝所说的,这棋院是些富家官商基于兴趣所致合办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业余玩玩,江南的高手根本不屑与之来往交流,他们哪里见过如此高手?

    允墨的出现直接导致大厅四围的温度升高,不少人开始雀跃起来。

    难得有高手前来,无论是一战还是局后讨论都能学到东西,这些富家官商被正统的围棋界所无视,自然不会把什么南北对抗啊什么南方围棋的脸面啊等等放在心上,比起其他地方的敌视,这里更多的是期待。

    讨教棋艺还是踢场子都不重要。那中年人想来也想通了,胖墩墩的脸展开几分笑意,“公子既然相邀,林某不敢推辞。本棋院有几个供奉,实力倒可以和允小公子一战。不过棋院的供奉出手是要有彩头的,不知允小公子可否同意也添个彩头?”

    容蓝张张嘴有心反对,可想想也就放弃了。

    “可以。”允墨点点头。

    “至于彩头嘛,也无需过于贵重。”中年人笑得迷起的眼成了一条细缝,眼底的狡黠一闪而逝,“听说允小公子觅得《抱残》一册,敢请允小公子与棋院的供奉对奕一局,公子若胜,林某奉上百两黄金,本棋院若胜,林某也只要本《抱残》棋谱的手抄。”

    围观众人中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林胖子到现在还忘不了占便宜,只《抱残》一册便千金难求,和百两黄金根本不是同一等级的,他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无需过于贵重”。

    允墨愕然,随即了然一笑,道,“黄金就不必了,能不能换成林院长收集的孤本珍珑,允墨也不要原本,借墨一观就可以了。”

    “好,爽快。”中年人拍掌大笑,转身吩咐下人去请几个供奉,又让人把中间平台准备好。很快不到一盏茶时间,那几个供奉或前或后到来,而中间的平台也准备妥当。

    容蓝本来就不太满意下棋添彩头一说,现在更是越看越是不对,数了数,指着平台上摆好的棋盘,道,“林院长,怎么平台上摆了那么多棋盘?”中间作为挑战的平台虽然很是宽敞,不过现在中间摆了前后五个棋盘,加上座位,显得很是拥挤。

    “啊?本棋院有五个供奉,当然是摆五个棋盘,刚才允小公子不是答应和本棋院的供奉对奕一局吗?”中年人说到‘本棋院的供奉’几字上故意加重语调,说完一拍手作恍然大悟般,笑道,“这几个供奉的实力太高,允小公子同时对局也勉强了点,要不照允公子和别的棋院惯例一对三可好?允小公子随便选其三人对局就是了。”

    你说彩头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对数人?那个叫允墨的少年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同时对付五个供奉高手吧?中年人的话引起众人鄙视的目光。

    那几个林家棋院的供奉平常娇纵惯了,目中自是无人,就算事先听过关于允墨的传闻,不过真看到站在大厅中的允墨时候,见一个不大的少年抱着只古怪的花白母鸡,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心中的戒备也一一放下。

    “咕咕,咕咕……”老白感觉数道目光的注视,顿时来了精神,跳上允墨的肩膀,微微带着傲慢地姿态撇了撇众人。

    众人更是笑得厉害。

    咦,似乎被人轻视了呢?

    允墨被人设了个陷阱,若是平时,就算允墨再无所谓也不会让人明显欺负到眼前,可正想着如何处理,眼角突然看见对面那几个供奉腰间都别着五彩绳子的牌子,那是代表御棋院的五彩牌子,有两个居然显示是九段和八段的。

    九段的高手呢,在殷都都只能遇见两三个,到江南也只遇见这一个而已。想不到那个林院长有本事请到**段的高手作为棋院的供奉。这可不是花钱就能请来的。高手到了某个级别,更注重对围棋境界的提高,多数都隐居清静的地方埋头钻研棋艺,只在某些大赛才会露下脸。

    允墨一下子来了兴趣。

    无需说话,允墨把老白拨到地面,静静走上平台,坐下,缓缓把一直收敛的气息散发出去。说实话,这种肃杀的气息就是战意,毫无畏惧的战意。

    那个九段和八段的高手已经感觉到少年不寻常的气息,特别是那个九段的高手,他的境界要高很多,同时放出自身的气势来,眼神变得凛冽而高扬。在场的人都静寂下来,两个强者间无言的气势压迫着众人,连空气也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小友果然有几分本事。”那个九段的高手缓缓走上平台,盘膝坐在允墨对面,声音沉稳中透着一点沙哑,“老夫姓管名守航,九段。不知小友可需要老夫让子?”

    “无需让子,一对五的话,应由墨持黑先下。”允墨说得平淡。

    管守航想不到允墨居然到现在还坚持一对五,有点恼羞成怒了,“小友好狂妄,莫非你认为对老夫五人还有胜算不成?”

    其他四个供奉一听同样轰然大怒,只碍于管守航在场没有出面,心底早就暗暗打定主意,一会要允墨这小子好好尝尝失败的滋味。反而旁听的林院长暗喜,本想说话,却被管守航射来的目光镇住,缩缩头不敢出声。

    “老实说墨一分胜算都没有。”允墨偏着头,嘴角忍不住翘起淀出一丝微笑,道,“不过,就是预测不到结果的对局才有意思,难道前辈不这样认为吗?”

    下棋嘛,肯定会有人赢,也会有人输,除了老天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输吧,想这么复杂干嘛?至于《抱残》棋谱的重要性或者允家的名声等等,允墨都没放在心上。就这样,孤僻的少年便毫无责任地把事情甩到一边,专心致志准备下盘好玩的棋。

    管守航一愣,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允墨,良久叹道,“凭这一句,小友就胜老夫一筹。请开局。”

    允墨也不多说,请其他四人就位,捏起棋子一一放在五个棋盘之上。

    众人纷纷围了上前,幸好大厅里人数不多,也无需后墙挂着的棋盘来说明,每个棋手后站着两三人旁观。大家在棋院时间长了,也知道最厉害的是九段的管守航,他身后站的人也是最多的。

    容蓝从刚才起心里就一直不安。他想不通为什么允墨明知道是陷阱还偏偏踩进去。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允墨说预测不到结果的对局才有意思。在他看来,一直以来的努力不就是让自己的棋力不断的增长,计算,再计算,别人能预测二十步以后,自己就要预测五十步以后,让全局的走势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吗?

    思绪一打乱,容蓝就觉得很是头疼,等他注意到棋盘上的异常,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五盘棋,竟然惊人的相似。

    棋盘上,大片大片的白,而黑子则一面倒的混乱,多下在四周低地,中间有几团成不了气候的黑子……允墨的黑子在防守!?

    感觉却怎么那么怪异?不对,应该不是单纯的防守,同样,也不是单纯的攻击,只是游离在白子间的棋子。很奇怪的感觉,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允墨亲手所下,容蓝会认为是黑子崩溃后的棋型,可是管守航几人并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个个面色沉重如临大敌。

    容蓝眉头紧锁,无法想象究竟是哪里的问题,难道判断错了?面对白子的攻击,为何黑子还没有崩溃?游离在白子间的棋子,游离……

    突然允墨挺直身躯,微笑,捏子连下几手。

    这一刻,原本混成一团的黑子连成一把尖刀,□白色的厚墙之中,中间原有几团成不了气候的黑子也如细芒般伸出爪牙,真正展开的攻击如暴雨般一浪接一浪轰出,优雅,流畅,宁静的杀戮,简直完美得不可思议。

    那就是山,那就是海,那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霸道而无常!

    这种势让管守航等人感觉到了危机,本能地退缩,所有白子都在快速的崩溃。按管守航的棋力,他应该能抵抗的,就算没有胜算也应该不至于输得那么快,可他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的反攻,一种优雅的如带毒罂粟花的攻击,明知道危险却让人无从反抗。

    管守航等人傻眼了,这是什么下法?容蓝在旁边看得心摇神驰,棋力高点的到这地步自然早就看出底细来,落在允墨身上的目光各异,但都带着几分惊讶,几分佩服。

    全场鸦雀无声。

    控制自如的气势,更可怕的是,直接用“势”就从心理上完全摧毁了对手的斗志。

    容蓝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单单一个“天才”的词语可以形容,在那平淡如水的眼波中,在那异常认真的表情里,只有高手可以感觉到那深不见底的力量。

    “我……输了。”哪怕再不愿意,管守航还是艰难地说出口。

    他现在的心情难以形容,身为九段棋手的高傲,输给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最难堪的是,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输在哪里?那奇怪的黑子究竟是怎么下的?其后的反攻是怎么造成的?最后的气势掌握全局?所有的问题没有答案,管守航也清楚,答案肯定不会一加一这么简单。

    同样疑惑的还有容蓝。

    开始的混乱应该是故意造成的,那奇怪的下法隐藏了无数个看不见的陷阱,而后的反攻是前面铺垫和后面气势的叠加……容蓝越想越乱,面前似乎是一座大山阻挡着视线,他迫切地想知道大山后究竟是什么?容蓝隐约感觉到,如果自己能破解,那么自己一定能突破新的境界。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清风,窗前的竹叶随风摇曳,沙沙地作响。

    允墨很满意。他没去理会其他人,只低头凝视着棋盘,把刚才的五盘对局在心里又从头下了一遍。虽然对新境界的领悟不是很稳定,棋局中攻守转换还是有点僵硬,不过比起之前混乱不清要好很多。果然,和高手对局才是进步最快的方法。

    突然身后有人在说,“我想试试。”

    “啊?”允墨抬起头,有些诧异。

    “我想试试。小墨,请和我对局一盘!”容蓝深吸一口气,郑重而认真。

    “爹,谁来捣乱打出去就是了,叫我做什么?”门外温润的声音打断允墨的思绪,允墨不由得转身看去。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华衣锦服,手上摇着一把精致异常的扇子,见允墨几人一愣,眨了眨眼,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

    当然,如果这位公子的体形能再瘦上一半,那么自然当得起潇洒风流四字,可惜……“我说,林大胖子,你能不能换把和你体形相配的扇子?”允墨微讶地挑了挑眉,毫不留情。

    不错,来人就是江南第一富豪的独生子林拾锦林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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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寻芳 第57局:允墨踢场



    作者有话要说:【第57局:允墨踢场】故事简介:

    赢了江陵第三轮的比赛,棋会和作为官方代表的御棋院安排允墨三月后挑战赛,挑战上一界的棋公子。允墨受老王爷教诲,决定趁这三个月在扬州四处找人下棋磨练棋艺,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那些棋院踢场。

    “啪!”

    “啪!”

    “啪!”

    往日动听清脆的落子声在此时此刻成了催命的符音,围观的众人通通屏住了呼吸,高手的对局可不是容易看到的,何况是一对三。

    一方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顺手捻子随意而下。另一方却是三个年纪各异的中老年棋手,面如土色盯着各自面前的棋盘,手上捏着的棋子重如泰山,每应一手表情越是绝望。崩溃,完全的崩溃,而且是不知道原因的崩溃!从开局的顺利一直占有优势,到后期自己一方几乎所有的优势莫名其妙的崩溃颓败,对手却依然不温不火,可以说自己和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坐在对面的少年,据说才十二岁,让人汗颜的年纪。

    “允公子,唐某认输了。”对局中一个玄衣老人长叹一口气,看起来恢复了平静,只语气稍显沉重,而其他两人以他为主,也跟着投子认输。

    “多谢指教。”允墨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其实很多小棋院为了维护名声,一看对手实力相差悬殊都会及时收手,免得颜面无存。想不到这个小棋院的院主不单棋力不差,在棋势崩溃的一瞬间老人已经知道不敌,却明知要输也尽全力下完全局,允墨这一礼是对玄衣老人维护棋手尊严的敬意。

    看着允墨几人离开,玄衣老人心里依然存有疑惑。

    允墨,北方允家嫡系子弟,传说当年谢家围棋天才谢采微的传人,今年南翎棋会中对抗南方派系各棋手赢得比赛的少年。这段时间对方本应该备战棋公子的挑战赛,为何出现在这个小城中?自己的棋院在这城里虽然少有名气,不过实力在江南根本排不上号,允墨名义上门讨教棋艺实际踢场子的莽撞行为,与最近允家插手江南的传言是否有关?据说南翎棋会比赛中少年以杀戮的棋风为主,而现在的棋风却棋路混乱不知所以,自己一方输得莫名其妙,对方也赢得莫名其妙?

    “老师?”旁边的中年人恭敬问道。

    “快马给老四他们送个信,其它的事你别去参与。”玄衣老人摆摆手,迷着老眼看着天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站在外面才一盏茶时间不到,初夏的阳光晃得人心浮动,人毕竟老了,没有心力和年青人对抗,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一辈处理吧。忙了大半辈子,自己应该好好享受围棋的乐趣才是。

    [第二天,官道上]

    “九少爷,前面就是庐江城,估计进城应该快到午时了,我们是先去找个地方吃饭还是?”赶车的红叶笑着问道。

    “天色还早,早饭吃的,嗯,有点多。”允墨翻了一下从冯大掌柜那里拿来的小本子,对红叶说了一声,“进城后先去东南二街,凤林棋院。”凤林棋院的名字位于城市名字下的第一列,应该是庐江城里比较有实力的棋院了,允墨决定先去那里看看,最好能下一两盘棋,那么就能基本上了解城里的棋手的实力。

    “早饭?”初一忍不住嘟起嘴,道,“九少爷,二少爷吩咐,要在路上好好照顾九少爷和容蓝少爷的,初一不过是见容少爷觉得好吃,便叫多了几样。”

    “啊?这个,容蓝实在是失礼。”坐在马车里摆着棋谱的容蓝忍不住开口道歉,他个性过于老实,真的以为因自己而增加了旅途的费用,涨红了脸有点不知所措。

    “唉,容少爷,初一是说笑来着。”初一吓得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听说容蓝容少爷是谢家的子弟,还是现任家主的堂弟,九少爷的好友,自己小小一个仆人,怎能让容少爷和自己道歉?初一本身就心思玲珑,怎么不知道分寸?

    “哈哈哈哈……”外面的红叶朗声大笑,允墨嘴角一弯没作声,低下头和容蓝一起研究棋盘。只有老白得意洋洋晃着脑袋,翅膀乱扇扇动着翅膀,很给面子地应和了两声。

    赢了江陵第三轮的比赛后,棋会和作为官方代表的御棋院安排允墨三月后才进行挑战赛,挑战上一界的棋公子。允墨受老王爷教诲,决定趁这三个月从江陵到杭州的一路上四处找人下棋,稳固刚领悟的新境界,磨练磨练棋艺。

    以二哥的原话,“磨练棋艺?哼,别让人当成上门踢场子的无礼小儿?”鉴于其行为有很高的误解性和危险性,最主要的是目前允墨在江南很出名,而且是不太友好的名气,同行的除了照顾自己的初一,还有实力高深莫及的红叶,加上老王爷派来暗中保护的护卫。

    至于容蓝……

    比赛后的某天一早,容蓝容秀才带着一蓝布包裹走进王府,说是听母命前来拜师学艺。这个容蓝个性耿直大家都知道,孝顺成这样还真是少见。最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包裹里居然是近百年来谢家数个有名高手的棋谱,允季邶本来不大理会,可一见这些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手一挥留下一句“去找小墨”,便毫无责任地抱着棋谱和老王爷几人研究去了,留下允墨和容蓝两人大眼瞪小眼。

    容蓝接下来做出来的动作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请收容蓝为徒。”他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比他年纪差不多少了一半的允墨面前,吓得现在情绪很少波动的允墨也连忙让开两步。

    容蓝没多说,死死瞪着允墨,面色惨淡,苦笑,“自古学无大小,达者为尊,按理说允小公子凭着一不全的棋谱得家父之真传,是你的本事。但那毕竟是谢家不传之秘,《抱残》一书从容蓝手上所失,已经是大罪,何况母亲的吩咐容蓝不能不听,如果允小公子执意不肯教导,母亲那里又回不去,容蓝只能赖着这里直到允小公子同意为止。”

    其意思就是说允墨得了谢家抱残一书真意,怎么说也应该名义上给谢家一个回应,或者归属谢家派系,或者收容蓝为徒算是谢采微一脉传人。

    不得了,现今的老实人都变了!允墨额角抽筋,张张嘴,没辩驳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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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寻芳 第56局:游湖中无聊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第56局:游湖中无聊的对话】故事简介:

    被拖来游湖赏景的允季邶,和好友冯大掌柜的对话。

    “便停在这吧。”允季邶懒洋洋靠在船栏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折着枝青青杨柳晃着,眼睛细眯着看着远方,似乎正享受迎面而来的微凉清风。

    船夫依言将小船停在湖中央,轻风软纱,不知道哪里飞来的蜻蜓忽高忽低,时而贴着水面超低空飞行,水面荡起涟漪,波光粼粼,倒映的景物交错碎成一团。

    环顾四周,远处低矮山峦和偶尔露出的一角亭台楼阁,近处湖水澄碧如镜,倒映在水中大团大团的云朵,如纹的细波一层层推到远山脚下,而弯弯曲曲的沿岸,婆娑的柳枝更让整个西子湖有种柔润的感觉。不远处的小岛上杂木葱茏,蔓草萋萋,林木随风招摇,颇存古风。

    而湖面荷花深处,青绿的圆叶和粉嫩的花朵在轻风拂过时,斜斜倒向一边,微微摇晃纤细的腰枝。摇着小舟的采莲女子,在丛丛碧绿的荷叶和淡粉的荷花间徘徊荡漾,夏日的淡淡轻风送来隐约的软语轻歌,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沉醉,其中之一便是难得一天空闲却被好友拖来游湖赏景的允季邶,从上船到现在,他都是一副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样子,连往日的毒舌都收敛许多。

    允季邶这段时间是忙得一塌糊涂。

    南翎棋会上谢家一败涂地,过后家主谢青寒和几个长老对允家踏足江南而都态度暧昧,不肯表态抵制,反而约束子弟不得参与其中。其他围棋世家趁势力重新洗牌之际,削尖了脑袋,妄图分摊胜利地果实。可以说,在荆扬两州看上去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暗地里纷争迭起,各出阴谋诡计。

    允季邶却不管那么多,利用到手的谢家信物开拓市场,带着允家标记的店铺在江陵和扬州开了十来家笔墨纸砚和围棋用品店,还有一家专门卖珍稀棋谱古玩的店铺,因为没有预计这么顺利,允家派来支持的人员都在路上还没到位,现在只能从临近城市几个店铺里抽调部分人手过来,那些虽然都是允家店铺训练有素的老人,不过对各地同时开的店铺来说,人数还是少了点。

    而本来应该帮忙的君陵汐同样忙得团团转。作为南翎棋会举办方,他要和江南的谢家及其他围棋世家进行协调,另外,很多施行的环节事情虽然不要他亲自去做,但统筹调度还得自己和手下的谋士提前准备妥当。

    作为今天游湖的提议人,冯大掌柜看好友陷入沉思,中古韵味十足的脸庞倒映着隐隐的湖光山色,让整个人的表情都飘忽起来看不清楚,就连从小相处的冯大掌柜也分辨不出允季邶究竟在思索着什么,只知道对方最近很是不妥,而种种迹象表明和某个孤僻的小孩有关。

    问,还是不问?

    心思左右摇摆不定,冯大掌柜拿起桌上的茶杯,举到眼前。茶色清澈明亮,叶芽嫩绿呈朵,朵朵直立茶水中,手上的杯子虽然不是邢窑出品的透影瓷,不过也算是中上等的白瓷,白若凝脂,瓷胎透出杯中的茶色,光洁莹润。

    琢磨了半晌,抿下一口甘醇的茶水,冯大掌柜若无其事地叹道,“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啧啧,季邶好友,这可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我用小墨以前的一局棋谱好不容易才从聪慧老和尚那里换来的,可要好好品尝品尝。”

    允季邶瞥了自家好友一眼,把手上的杨柳枝抛下水面,才懒洋洋招呼旁边煮茶的童子给自己倒上一杯雨前龙井,嘴里可一点也不客气,“把你调来杭州,是过来帮我忙,可不是让你四处访友吃喝玩乐的。”

    “呃,冤枉啊,好友我可是鞍前马后忙了大半个月了,也让我歇歇半天吧。”冯大掌柜假装懊恼埋怨,装做不经意点着指头问道,“对了,我看聪慧老和尚那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嘿嘿,小墨在哪,让老哥带他去和尚寺里转转,把聪慧的东西都搬空好了。季邶好友啊,到时候算你一份怎么样?”

    允季邶闷闷地转开视线,“在江陵就分开走了,说是一路上可以顺便寻高手下棋。”

    至从允墨赢了江陵第三轮的比赛,本来应该在一个月内安排进行挑战赛,挑战上一界的棋公子,可送到陵王府的一封正式信函却让事情越加的意味深长。棋会和作为官方代表的御棋院言辞恳切,字字珠玑,看到最后,却是说挑战赛延迟在三个月后,地点也改在扬州的杭州城。

    三个月?

    这点时间足够江南那帮子世家把允墨以前大部分的棋谱找回来加以研究分析,再想出破解压制的办法增加几分胜算。而比赛地点更是改在陵王府势力最薄弱的杭州,杭州城及附近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城市乡镇,其势力众多而复杂,互相影响和牵制,隐居其中的江南高手不计其数。

    允墨,北方允家嫡系的子孙,棋宗允靖修的关门弟子,传说中谢十二谢采薇的传人,南翎棋会里以狂风暴雨般的一局击溃谢家新一代高手谢青眉……如果说那些隐居的高手对允墨前两个身份只是感兴趣,那么后两个传言足以引起他们强烈的战意。

    这个安排明显针对允墨。

    允墨接下信函,若无其事地躲在王府的书阁里看了两天书,一出来就宣布一个让大家惊讶不已的消息:他决定趁这三个月从江陵到杭州的一路上四处寻找高手,互相交流经验,顺便下两盘棋稳固刚领悟的新境界,好好磨练磨练棋艺云云。

    对允墨的决定,出乎意外最支持的居然是老王爷,他一开口连君陵汐也不好出声反对。

    至于允季邶,内心说不出的懊恼,原本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和允墨那个孤癖较真的小孩好好谈谈,可偏偏事出意外,想说什么也得等到允墨到杭州之后了。

    “高手?这江南也就那几个大大小小的棋院弈所有几个高手,小墨是去哪里寻啊?”冯蔚然一惊,稍微琢磨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等,季邶好友,你的意思莫不是允墨那小子打算一家一家寻上门吧?你怎么放心让他一人去?啧啧,就小墨那张头一眼十三第二眼三十岁的木头脸,那些高手十有**会认为小墨是故意挑衅上门踢场子的吧。”

    “怎么,你也想跟去踢场子不成?”允季邶迷着眼睛笑得和蔼。

    “呃,不敢不敢,这是忙里偷闲不是?”冯大掌柜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股寒意,不敢把话题往允墨身上绕了,只讪讪笑着,低头一口一口细抿着香茶。

    允季邶撇了撇言不由衷的冯蔚然,笑道,“哼,我看你是闲得慌没事找事。”

    “别以为到现在一切顺利就放松警惕,允家在江南这么大动作,谢家那帮子长老突然变得规矩起来了?那个谢青眉输了一场比赛就这么轻易妥协了?还有谢家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听说最近病得很是严重,不单娶了小老婆,还放手由几个长老处理日常事务。哼哼,这事要我,也就信他三分。”

    冯大掌柜很无言。自从上次允季邶和谢青寒暗中较量后,就一直有事无事都针对谢青寒。对这种纯粹为了争口气而随时随地都要打击报复的人,冯大掌柜根本连个白眼都欠奉。

    “如果江南荆扬两州十来个围棋世家六十多个城镇一百多个棋院弈所只有这丁点实力,我们允家也不会一百多年来被迫退回北方。”一撇嘴,允季邶迷起的眼神透出几分凌厉,语带不屑,“江南这里头水深啊,而到现在,殷都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吗?朝廷和世家的利益纷争,南北围棋间的理念相异,几百年的恩恩怨怨,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你应该清楚!”

    凝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虽允季邶语带不屑,但显然并不象他所说的那么轻松,心中晃了数个念头,转转眼珠子,冯大掌柜摸了摸下巴,道,“听你的意思,从棋会一开始谢家众多高手的阻击到现在隐而不出,这件事情就很有问题,难道江南内部有人在暗中促成这种局面?!”

    白了好友一眼,允季邶拈出十来个白子摆在棋盘中间,摆棋子的姿势颇为优美,冷笑道,“这,是江南。”又拿出数个白子放在右上角,“这,是殷都。”再拿出一把黑子随手撒在其中,顿时棋盘上黑子白子混乱一片,“这,呵呵,我也不知道是谁。”

    敲了敲案桌,允季邶眼睛迷得更细。

    “只要有某个人在里面稍稍下点功夫,说几句堂皇的话,抛出点利益,自然有人响应。理由不外乎是借助这事这人,让谢家乃至江南重立围棋的顶端,重塑百年前所谓的辉煌!”

    “这理由很光明,很堂皇,很好,很强大。只不过,居然敢拿小墨出头,哼哼……”允季邶肆意地笑着,危险的笑意从他那双微开的凤目中一览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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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5局:局里局外5



    [在遥远的某个草原边缘]

    阳光下,沉寂而荒凉的风吹过草原,过膝的草丛郁郁葱葱,忽而号角吹响,对峙的两阵各有数百骑对垒相互厮杀,只杀得天昏地暗,人吼马嘶,隐约能分辨出一边钢盔银甲是整齐的军队装束,而另一边毡帽皮靴却是外族打扮。

    那突厥狼骑一方异常凶猛,马术精湛,纵横如飞,就算前方狼骑不断地倒下也丝毫没有迟疑停滞,个个挥舞着腰刀直奔上前,军队一方整齐的阵型被分割成几块,本来人数就不占优势,现在更是只能勉强相持着,整个草原顿时成了修罗地狱。

    在左侧稍微高点的山丘上,有数十骑静静旁观着,最奇怪的是山顶悬崖上有一老一少对坐着,面前一盘棋,正你一子我一子慢悠悠下着,似乎根本没觉察到山丘下的厮杀。

    蒯子夜看着漫天遍野的杀戮,眼睛越来越亮,浑身热血沸腾杀意大起,捏着腰间的刀柄来来回回走动着,最后忍不住走到一人面前,“队长,豆子他们看来守不住,你看是不是……”

    “小点声!”

    “那我能不能……”

    “你说呢?”那队长也不回答,笑眯眯地斜斜瞄着蒯子夜。

    蒯子夜顿时焉了,看看前面不远处那对弈的两人,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回到队中。

    突然天地交接线处出现数个黑点,转眼间放大,数骑骏马如旋风般直奔而来,不多时便上了山顶。那些留守的护卫显然都认识来人,也没上前阻拦。临近,为首一位儒雅俊逸公子以极飘逸的动作跃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上前几步恭敬一礼,清柔的声音显出几分自矜,“见过师祖,江陵方面来信了。”

    “嗯哼,显摆什么,光姿势好看有什么用?”原本盘坐在对面的少年突然小声嘀咕着,在老人射来的目光下抖了抖,还是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老者也不看来人,落下一子,然后才淡淡问道,“证实了吗?”

    “樊城风林关附近寻得当年士兵共三十七人,证言有二十一个符合资料记载,七个不符合,十一个证词模糊不能判断。颖川城刑家村共一百六十五人,证言全部符合。刑家村四周五十里以内共三个村子,分别是清溪村,李家屯,黄山村,共四百一十三人,证言基本全部符合。而江陵方面……”

    “哼,那老狐狸有什么条件吗?”

    儒雅公子有些不安,低声道,“说是要我们拿出证据,不然的话……”

    啪!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四周十来人却全部跪倒地上,屏息呼吸不敢说话。

    “父亲,我想亲自去接他回来……”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小心翼翼说道。

    “咳咳,还没到时候,你着急什么?”老者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良久停止了咳嗽,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起来,才拿着一方雪白地丝巾擦拭嘴角,慢条斯理地道,“那边老狐狸和小狐狸正斗得热闹,那小子的身份尴尬牵掣过多,此时我们不适宜有过多的动作。罢了,有老狐狸护着应该没什么大事情,由着他玩多几年吧。无咎!”

    “在。”儒雅公子垂首拱立。

    “那小子的安全就托付给你了,老夫不希望在之后会听到某些不合适的消息。”

    似乎感觉到老者平淡语气中暗藏着的警告,儒雅公子身体一颤,忙应着。

    “爷爷,您就不能安心下盘棋吗?”对面的少年带着几分不满,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再说了,那小孩个性很是讨厌,让人喜欢不来。我看呀,爷爷您还是派多点人才好,免得他得罪的人太多护都护不住……”

    “你啊,什么人到你嘴里就没个好的,就该让你老子好好教训教训!”老者含怒打断少年的话,手上还了一子,才又唤道,“该结束了,子夜去吧。”

    “嘿嘿,老头你就放心等着吧。”蒯子夜早等得不耐烦了,根本不去看自家队长黑得象锅底的脸色,兴奋异常,大声叫嚷着,“兄弟们,跟俺下山杀人去!”说完一跃上马,抽出腰间的长刀,杀气腾腾就领着十来骑旋风般直奔山下。

    他所率的十来骑虽然少,不过本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在山上养精蓄锐良久,而山丘下突厥狼骑再勇悍厮杀到现在也有些力不从心。此长彼稍之下,蒯子夜十来骑如猛虎入狼群,战局慢慢偏向军队一方。

    此时残阳如火,漫天遍野的杀戮让草原染上一片血色,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山丘上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江陵]

    允墨跟着老仆慢慢上了城楼。

    城楼外,昏暗的天空中飘着细雨,黝黑的江水滔滔,江面上只隐约看见数个船只的影子,对岸山峦如甘睡着的猛兽宛蜒起伏,老王爷背着手站在城墙前面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挺直的背影带着几分军人才有的凛冽的杀气。允墨发觉,这时候的老王爷才是那个曾杀戮沙场的常胜将军。

    那老仆早就隐入黑暗之中。允墨轻步走近,也不说话,陪着老王爷看着城楼外的景物。

    良久,老王爷回过头,眯着的双眼里寒光微闪,“从谢家小子那里拿到什么了?”

    允墨终于笑了,“不多,一个代表长老权利的玉佩,还有谢家南翎棋院里几百套入门的棋谱,明天青寒会安排送来。”连二哥也没细问,反而关心那个没用的玉佩,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什么抱残棋谱,其实允墨最满意的是那几百套入门低阶的棋谱,这才是谢家棋道的根本。

    “这次干得不错!”老王爷嘴角露出丝笑意,饶有兴趣地揉了揉允墨小脑袋,“怎么和老二吵架了?以往你们两兄弟不是挺黏糊的吗?你能原谅谢家小子为什么不能谅解老二?或者老二有自己的苦衷不是吗?嘿嘿,陵汐那小子要瞧见允家老二这时候的死样,准开心得要拿酒庆祝!”

    允墨闻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偏头躲开老王爷的大手,才带几分无奈道,“这城里的大事小事能瞒得了老王爷您吗?”

    “既然不想被家族利用,为什么不回小村庄?以你现在的名声和能力,养活几个人应该没问题吧。”老王爷眼底的狡黠一闪而逝,似是不经意的一问。

    允墨猛地抬起头,心神晃动,不由得想起刚才在马车上和二哥一番对话。

    自己为什么没有回邢家村呢?不是一直想回去那山村平静的生活?

    在这个尔谀我诈的家族里,二哥允季邶并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他心思慎密,除非是真正信任之人,不太喜欢跟人亲近的,就算是好友冯蔚然冯大掌柜都习惯离身一两尺的距离。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却对自己那样温柔和体贴。

    想到马车里二哥允季邶误认定自己被伤害时,话里话外那一刻分明的凌厉,却让允墨忽然地觉得心中暗藏的部分柔软起来,原来的阴暗少了许多。

    允家大族里也不乏明争暗斗,何况允墨身为允派北辰棋院的院长允靖修的关门弟子,不知道多少人暗中为难和嫉妒,只是这几年被二哥保护得好好的。平日缺少什么立刻有人把东西送上门,门口的小厮也不敢再为难,过年过节新衣礼物也都有自己的份额……等等等等,这几年的冷眼旁观,二哥为了自己做了不少事情,虽然允墨不善表达自己的情感,就算没有说出口心里却如透镜似的清楚明白,只慢慢打开心防,把这个人记在心里。

    平静,野心,棋道,二哥,繁华,争斗……这些毫无关联的名词,在脑海中如浮光一一掠过,思考良久后,允墨一偏头,凝视着夜色下泛着点点幽光的江水,回答平淡而坚定。

    “这里有我的朋友。”

    这里有自己想保护的人,有细心爱护自己的人,有想结交的朋友,有同样追逐在棋道上的伙伴,有棋逢对手的棋友,这里,还有自己一生所追求的围棋之道。

    “好!说得好!”老王爷似乎对允墨的回答很是满意,笑眯眯地一挥手,从仆人手中拿过一物递给允墨,才道,“乖孩子,来这么久了还没送过什么好东西,这是一个朋友当年送的书画,老夫就借花送佛送给你了。”

    允墨一下猜不透老王爷的意思,打开卷轴,上书几个墨字,就着城楼边昏暗摇晃的灯光,一字一字辨认,“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好字,狂气十足,凌厉而不失灵气。再看印章,“元嵥”,一个陌生的名字。

    “知道什么意思吗?”老王爷迷起眼睛,语气意味深长。

    允墨稍一思索,回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出至《黄帝阴符经》的开篇,说的是道法自然,要求做到无为,并不是指无所作为。观天之道,其基础在于道,在於自然。执天之行指了解天道,目的是掌握天道,运用其法则……”

    说着说着,允墨忽然有种明悟,神色一正,“老王爷您的意思是让允墨多点和别人接触,才能更好地创出自己的棋道?”围棋之道,不是躲在偏僻的一角就能领悟的,需要不断的和高手对弈……

    老王爷微笑着连连点头,摸着三缕长须笑道,“问问自己内心真正想要什么吧,自己的棋道只能自己一步步走出来。有老夫护着你,在江南这片地盘,你无需顾忌过多。”

    “谢老王爷指教!”允墨真心实意地施礼。

    “真要谢的话,回去陪老夫多下两盘棋就是了。”老王爷哈哈大笑,知道允墨有所领悟也就不再多说,转身和侍卫离去。

    允墨没有离开,反而收起卷轴,在城楼檐下找个干爽的地方盘膝坐下。透过墙垛,视线里漆黑一片,寂静,风卷起衣襟一角,雨似乎已经停了,允墨的内心里却一点清明。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其所说的天道,和围棋之道有相似之处。《老子》书中指出,天道自然人道无为一说,很明显,这自然之天是有法则的,这个法则就是“天道”或“天之道”。那么天道的法则是什么,同样,棋道的法则又是什么……

    允墨苦苦沉思着。

    刚才明悟时候的感觉很是奇怪,有种虚无飘忽的错觉,感觉很熟悉,就象,就象……不经意间抬头,那漆黑的天空点点星辰,允墨怔怔地看着。

    雨后地夜空很是清朗,湛蓝色,深邃而幽远,为数不多的星辰闪烁着。允墨头有些昏沉沉的,那视线中的星光渐渐化成棋盘上的十九道纵横线,脑海里所能记起的棋谱在天上虚拟的棋盘上一盘接一盘飞快地闪过,从小时候蹒跚学步到后来赢得比赛的各种棋谱,每一盘棋都带着或兴奋或哀伤或幽思或怀念的心情……

    忽然,所有的棋都融化在点点星光之中,允墨突然有种不确定的感觉,脸上不住有汗珠滚落,只觉得那星光中异常的凛冽和沉重,而之前所有的认知都变得模糊不清。

    允墨长长舒了口气。

    从很早以前,师傅一直说自己的棋艺成熟圆润,棋风已定,计算惊人,按棋道九品来分,自己到了“变化不测,而能先知”一品入神的境界,在后来和容蓝一战更是对棋局的掌控到了顶峰的境界。可允墨知道,自己一直在入神境界的顶峰徘徊,过多的计算和固定的手法只不过让自己再多了几分匠气而已。

    这一世,再一次从围棋基础学起,允家的守,谢家的攻,与前世似乎相同又有区别的理论,允墨慢慢明白没有突破的原因主要在于心境。三十年的单恋消沉了自己的斗志,柔弱了自己对棋道的追求,而现在过犹不及,自己过于执着出世无为,反而违了天道自然的原意。

    允墨曾以为自己和棋道的顶峰只一步之隔,可现在突然发现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那顶峰变得遥遥不可及。比以前错误的认知,现在的遥不可及更让允墨内心欣喜若狂,这说明自己的心境走在棋力的前面,终于突破到新的境界。

    从明确到模糊,从“有”到“无”,这个新境界允墨叫它混沌之境。

    允墨微笑着,头一次觉得来到的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

    仰望无人的夜空,星光再次化成棋盘上交织的十九道纵横线,在这里,是允墨的天,是允墨的地,是允墨一生所追逐的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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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4局:局里局外4



    [江陵细雨寻芳阁]

    夜色渐浓,可江陵某处一角的喧闹才刚刚开始。在这条街上的某一处阁楼,名为细雨寻芳阁里,一行护卫挡开围观的众人,当前一人也不理惶恐不安前来的老鸨,急步朝某个小楼阁而去。

    听到越来越近的笑闹声,一阵阵馥郁暧昧的香气袭来,拨开前来拦阻的两个红衣小童,君陵汐面沉如水走到大厅,一眼扫去,首先看到的是大厅中央一条条粉紫桃红的彩袖飞舞眼前,那约摸十来个舞娘随着轻鼓充满挑逗地摇动,而自己所寻之人一身耀眼的火红织锦,正醉眼朦胧衣衫半裸斜依在上方的矮榻,数个俊美的少年在旁边侍侯着。

    皱着眉头,君陵汐慢慢走过去,阴沉不定,“谢青眉,你闹够了没有?”

    “嗯?你来了啊!”可惜被责问的人并没有尴尬惭愧的反应,轻轻淡淡地说着,醉后脸颊的微红更平添几分娇媚,嘴角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在嘲弄着什么。让君陵汐又怒又恨的是,对方眉梢带着一丝分明是**后的慵懒,敞开衣襟□出胸前大片的肌肤上点点扉红。

    大概是陵王世子的脸色太过难看,那些舞娘和少年吓得一个个噤声悄悄退下,顿时诺大的大厅里就剩下两人,而谢青眉根本无所动摇,依然笑得灿烂至极,径自拿起酒杯自斟自饮。

    君陵汐盯着半醉的情人,良久才长叹一声强压着怒火,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谢家。有什么事该天再说,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

    “家?谢家才不是我的家,那吃人的地方,我才不回去!”谢青眉嗤笑一声,转过视线看着面前的君陵汐,如紫罗兰颜色的眸子闪过丝复杂难辨的神色,悠悠站起,蹒跚着脚步摇摇晃晃地贴近过来,喃喃低声说道,“陵汐,陵汐,你不是不管青眉了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陵汐,陵汐……”谢青眉手紧紧搂着君陵汐的腰,低沉的嗓音带着醉人的酒气和一丝魅惑的□,贴上耳边,湿润的舌尖挑逗着。

    感受到那越来越不安分的舌尖,听到情人低声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君陵汐心中一软便把那人搂过来,却听谢青眉继续说,“啊,肯定是假的!老鸨也真厉害,从哪里找到这么相似的?”

    君陵汐压抑不住怒火,一手把那醉得不知所以的情人推开,怒声喝道,“青眉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比赛输了吗?就为了个长老的位子,你谢青眉就输不起了?来这种地方喝醉胡闹又算什么,你不担心谢家长老又找你麻烦了?”

    “哼,长老算什么东西?我就胡闹我乐意,谁能管我!如果我谢青眉乐意,就算旁人说上一百句我也不在乎。如果我不乐意……”谢青眉身形摇晃了一下,仰着头指向屋顶上方,厉声道,“哼哼,如果我不乐意,就算老天也不能让我后退半步!”就算衣衫不整,醉眼朦胧,却依然挡不住谢青眉傲然的气势,那不经意的魅惑后是年少得志的傲然和自持。

    “你真醉了。”君陵汐皱了皱眉,这醉话若让旁人听到了不知道又会被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比赛,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赢下去!”渐渐炫开媚人的笑容,谢青眉拿手指缓缓绕着胸前的发卷,隐隐浮现一丝残酷,不冷不热地道,“什么允家嫡系的子孙?什么谢采薇的传人?那小孩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小村子里出来被允家收养的小孩吗?也不过同样是一颗棋子罢了!”

    在谢家,从小的努力让身边充满了赞叹,谢青眉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棋力增长的速度比其他族中的小孩更快,对棋道的领悟更胜族中嫡系子弟中的佼佼者,所有的人都称呼自己为天才,甚至那些傲慢的长老在想方设法控制自己同时还不得不给予各种特权和便利……可是,在某个小孩出现之后,谢青眉隐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谢青眉咬牙切齿。

    天才也分层次的吗?

    那个该死的连说话也带着土音的小孩!

    那个同样出身低下,同样被家族视为棋子,面无表情,不擅言辞,却在棋盘前散发着让人惊恐气势的小孩……而被誉为谢家二十年来少有的天才的自己,却在对方淋漓甘畅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一步一步的溃败毫无还手之力。

    谢青眉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起来。

    “他们都该死!为什么他们都来为难我?为什么我要忍耐认命乖乖当他们手上一颗棋子?我,谢青眉不会认命,我不要输!我要站在江南围棋界的最顶峰!凡是破坏我的计划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那个该死的允墨,那个该死的谢长老……”

    君陵汐心一沉,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即熟悉又陌生的情人。

    谢青眉觉察到越说气氛越是尖锐,深吸口气调整开始混乱的思绪,放柔声音说道,“陵汐,难道我们之间非要斗过你死我活吗?我们同心协力,只要把《抱残》下册拿到手,那人重病缠身管不了事,诺大的谢家还不是由你我说得算,由谢家支持你,江南陵王府还用得着怕朝廷那边,而你,也不需要被上面那帮人逼迫着娶个不喜欢的女人。”

    “你我?”君陵汐闷哼一声,面沉如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面前的人,良久长叹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意气难跚,“呵呵,只怕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吧?还是不舍得将到手的权利?”

    “你……”谢青眉眼光顿时阴沉了几分。

    “不是吗?青眉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原来你找上我不就是看着我背后江南陵王府的牌子吗?你能说这段时间你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你在谢家的地位?”君陵汐越说越是黯然,别开脸长叹一声,凉凉地笑道,“罢了罢了,谢青眉,看在我们相好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

    “《抱残》的事情,青眉你还不知道吧?三弟不知道从哪里拿到《抱残》的下册,还机缘巧合地拿到了《抱残》的中册。”

    “《抱残》的中下册都在那小孩的身上?”谢青眉惊喜。

    “是的,中册已经送给你说管不了事的谢家的家主谢青寒,而下册听说送给二十年前被赶出谢家的谢采薇遗孤。不过,允墨毕竟是我允家人,只要你不对付三弟,你用什么办法拿到棋谱我都不会阻拦。”

    “至于谢家的支持,我不需要,从来都没需要过!”君陵汐看见对方阴沉不定的表情,微微低垂眼帘,看不清情绪,说道,“话以至此,从今以后,我们就恩断意绝,路归路桥归桥,老死不相往来。”深深看了自己曾爱过的人一眼,毫无留恋转身甩袖就走。

    “不,陵汐,你不能走!”谢青眉似乎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想追身形猛地一晃坐倒在地,只能高声喊着。

    君陵汐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难道我拿回自己该得的东西就错了吗?难道我不愿意做棋子就错了吗?”谢青眉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窖,胸口如重物阻塞就像吞食着毒药一般痛苦,手却开始抖,嘴上依然强硬不输分毫,“谢家哪里曾当过我是谢家的子弟?该死的他们只会残酷地利用我,如果不能掌握权利,如果没身份没地位,迟早被利用完一脚踢开。这么多年我拼命努力得来的东西都会轻易被夺走,而我,再也没有能力站在你身边。”

    “我根本就没有做错!”心底的寒意袭得浑身都在颤抖,谢青眉狠狠地咬住唇,“陵汐,你会和以前一样赞同我的对不对?就算我再胡闹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声音越来越低。

    当年那个弱小无靠被族里的小孩欺负而在角落里偷偷哭的时候,小童的君陵汐会过来安慰自己;当年那个因为没背完棋谱而被罚的时候,少年的君陵汐挡在自己面前;当年处理家族事务累极而睡的时候,长大后的君陵汐给自己盖上暖毡……同样是被家人遗弃的童年,同样被家族利用暗淡的前路,只有他,这些年来在自己的身边。

    无法忘怀过去无数个相知相恋的岁月,一直以为无论何时那人总在自己的身后,一直以为就算自己再无理再刁蛮那人也会好声呵护宠爱如常。

    “我爱你,陵汐。”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宣告着埋藏在心底深处连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爱?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而已!”平静的低音,君陵汐没有回头扬长而去。

    “君陵汐,我不会输的!我会站在江南围棋界的顶端!你看着,我会赢的!”背后传来如临死前野兽般的嘶喊,然后是强自抑制哽咽的哭声。

    一直在哭,哭声都是轻轻的,时断时续。

    君陵汐没有回头。一路,似乎还听见那断断续续隐约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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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3局:局里局外3



    [在与马车前进方向相反的江陵城某条小巷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里夹杂了一丝凉凉的雨丝,沿着小巷子前进,围墙角杂草丛生,最尽头是两扇掉漆的旧木门,青砖灰瓦,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缕缕若有若无的清香,夜色里勉强分辨得出破旧院子里探出数枝粉色的木槿花,在微风里摇曳生姿。走进,院子很是狭小破旧,前后只有三四间房子,其中一间房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灯光。

    屋里只有两人,一老妇,一年轻人。

    不太明亮的油灯下,老妇侧着头,抚摸着面前薄薄的手抄本,似乎怕弄破最宝贵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上下慢慢移动着枯瘦的手指,奇怪的是视线并不在书面上,反而凝滞在某处,带着复杂的表情,欣喜,凝重,思念,由紧紧抿着的嘴角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倔犟的老人。

    唯一认识的是旁边恭敬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容蓝容秀才,原名谢青蓝,是江南谢家二十年前的天才棋手谢采微的儿子。二十年前因为谢采微受到谢家不公正的待遇气愤而死,容蓝也就被母亲带离谢家,平日在渡口帮人写信卖字画为生,全心钻研棋艺以求能达到父亲的成就。后来容蓝就是在渡口遇见允墨一行,再后来在南翎棋会比赛中又一次遇见允墨。

    老妇淡淡说着,“给你爹跪下。”擎着油灯径自走到一旁的案桌前。案桌上只有一个香炉,一个木牌子,那是谢采微的牌位。

    容篮打了个冷战,不敢吭声忙恭恭敬敬跪下。

    老妇的声音很是温霭轻柔,“死鬼,这是蓝儿寻回来《抱残》下册的棋谱,当年走得匆忙来不及抄录,妾身年老多病又记不全,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妾身总算死而瞑目了。”也不理容蓝的惊讶,老妇把手上记着棋谱的手抄本卷起,就着灯火点燃,不一会纸成灰烬,碰巧门缝转出一股风,纸灰随风而散一点痕迹都不留。

    “母亲!”容蓝眼角微微湿润起来。

    老妇愣愣看着牌位,好一会转过身,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蓝儿你老实说,那个允家小公子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棋谱给你?允家是不是要你做什么事情?如果是利用我们来打击谢家,你可万万不能答应!”

    “怎么可能?母亲教导过,损害家族利益的事,容蓝是断不会应的。”容蓝挺直背脊,期期艾艾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呃,之前他骗去我的棋谱,现在以棋谱当成是歉礼。”见老妇面有疑惑,再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之前在渡口石胖子怎么和别人赌棋,怎么把自己的棋谱当成赌注,后来允墨怎么反败为胜借书一览,说到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一柱香的功夫允墨已经偷偷把棋谱默了下来等等。

    老妇越听越是恼怒,脸色越是沉重,盯着跪着的容蓝,幸好早知道儿子性子过于老实憨厚,也没办法责怪他,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个允墨小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嗯,允小公子年纪还小,听说原是穷苦家的孩子,允家收养后被允棋宗收为弟子,棋力很高,棋风嘛……”容蓝一愣,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允墨的棋风,原以为是追随父亲的又一个崇拜者,以凌厉攻击手段为主,可后来在南翎棋会和自己的对局中,棋子散乱落在棋盘的四角低地奇怪的下法,大大出乎意料。

    想了一会没想透彻,不过容蓝还是明白母亲要问的是什么,给印象中那个奇怪的小孩一个定论,“母亲,虽然容蓝识人不多,只看允小公子的棋张力内敛,虽杀戮而无杀心,虽诡变而不贪,棋如此,人亦应该不差。”

    允墨,一个十二岁的天才棋手,一个有心人散播谣言说成自己丈夫的弟子,一个把任何一人都会珍之如宝恨不能收藏起来的抱残棋谱做为歉礼的孩子,或者说,一个……契机?

    老妇沉思良久,注视着丈夫的牌位,转身进了房间拿了个蓝布包裹放在桌面,“来打开吧。”

    容蓝早围了上来。

    蓝布一层一层打开,最后一层还是结实防水的雨布,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异珍奇材,只不过是几十本薄薄的书籍,封面都有些旧了,依稀能分辨出是用考究的纸张精心制成,保存得十分平整,看得出来都是被很妥善的保管的。

    容蓝眼睛闪亮,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这?这些是?是不是父亲当年在谢家的棋谱?啊,还有叔公的棋谱?还有……天,是曾祖父的棋谱……”容蓝轻轻地抚摸着一本又一本书籍,在他眼中,这些棋谱就是金银珠宝,就是异珍奇材,说着说着顿了一下,想到一事,眼眶里再也忍不住泪水,扑嗵一下跪在老妇面前,“这些棋谱任何一本都价值连城,母亲,你身体一直不好还日夜操劳,为什么不把棋谱换些家用,就算一本也足以……”

    “啪~”老妇大怒,一挥手把容蓝打翻在地,“混帐!一百个老妇也不能换一本棋谱!这是你父亲临终前交托老妇的唯一东西!”

    “母亲,可你的病……”容蓝明白,母亲这十几年很苦,为了养活不善劳作的自己日夜工作,现在虚弱多病的身体就这么熬成的,后来还重病躺在床上几个月,她都没把棋谱卖了换药钱,让自己母子两人生活得好一点。

    “蓝儿,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担待,老妇看那个允小公子不错,明天你拿着这些棋谱去跟着他学习吧。”顿了一下,老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厉声说道,“记住了,一天没拿到棋圣赛的参加资格,蓝儿你就一天别回来,谢家没这么羞人的子弟,谢采微没这么无用的儿子!”

    “记住了,母亲……”容蓝强忍眼泪,挺直背脊。

    老妇根本不看他,反而视线停在案桌的牌位上,喃喃说着,“死鬼,有人能继承你的围棋,九泉之下你也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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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2局:局里局外2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提到允墨赢了谢青眉后,不顾二哥允季邶的反对,执意赶去谢家的曲江园大宅,却没想到笑萱已经等候多时,得知谢青寒的病又加重了。谢青寒身为诬陷事件的策划人,没有为自己行为作辩解,反而带允墨到九星桥观看初开的荷花,要求允墨照顾谢家和笑宣,小墨打算怎么办?二哥允季邶又有什么反应?

    【第52局:局里局外2】故事简介:

    回路上,为了谢青寒的事情,允墨和二哥允季邶头一次吵架。

    随着马车远去,那一高一低渐渐远离的身影隐入夜色之中,晚风拂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着细雨,脑海里依然是那满眼深深浅浅的绿色,倒映着红霞似火的湖面,随清风摇曳的荷叶,坐在轮椅上清瘦的身影,还有那夜风中翻飞着一点都不协调暗红色的披风……

    “啊愀!”揉了揉鼻子,允墨收敛起万千思绪。

    “都看不清了还不进来?”背后转来闷闷的声音,允墨转过头,却见二哥懒洋洋靠在软垫,半低着头,恰好背着窗子,俊秀的侧面只余微微垂下眼睫的光晕,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车内张显的气氛却明确地告诉自己,对面的那人对于自己的举动很是不满。

    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允墨收回视线缩回座上,也不说话。

    “哼,哼……”允季邶冷哼了一声,把窗纱唰地放下来,抬首,少年依然沉默,明明早已经习惯了啊,那张冷然的脸和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眼眸……自己从棋院跟来曲江园就说不出来的郁闷,更见允墨和那病痨子依依惜别的样子,就算心性再大方的人也不可能一丝反应没有,本想这时候允墨若能解释两句便算了,却见对面的少年沉默以对,心口便仿佛有一股气不上不下死死堵着。

    可惜,就算允墨再聪明也体会不了自家二哥的心思。

    允墨眼角一瞥。二哥真生气了?现在的二哥真的少见呢。

    “咄,咄,咄……”允墨突然听见二哥轻笑几声,道,“下了一天的棋巴巴赶过来,就是为了下一盘棋?”

    来了。允墨神色木然的嗯地应了一声,心下却是大为头痛。要是其他人无视就算了,可对自家二哥允墨却没有任何办法。抬头看去,见二哥斜斜依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面前的小桌上敲着,慢条斯理说道,“谢青寒谢公子真真是小墨的-好-友,小小设计一番,这下子不仅允墨允小公子之名响彻江南,一出手就镇住谢家,最重要的是谢家里可没有人再和谢公子对抗了吧?呵呵,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就不知道接下来谢青寒谢公子会如何算计,或者到时候小墨能弄个南翎棋会管事当当……”

    言语中的讽刺比平日更刺耳难听,素来温柔的二哥,说话竟然会如此尖锐不留情面,未免让孤僻少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允墨眉头一皱,不明白一向轻描淡写的二哥为何反应异常,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小墨是很喜欢谢大公子吧,连被利用了也能忍声吞气心平气和?”闷哼着,允季邶继续讽刺几句,死死盯着少年,凤眼慢慢迷成线,手指放到薄薄地唇边轻轻地摩擦,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对了,如果季邶打算和小墨的好友谢大公子作对的话,小墨是否会与二哥绝裂?”

    绝裂?该生气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允墨眼帘微微垂下,盯着底下垫子上精致的江南刺绣纹样,只是谁也不知道,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捏着一块东西,却控制不了因情绪浮动的颤抖。

    [夕阳的余辉下,谢青寒的双眸溢满异样的神采……围棋的道路漫长而曲折,没有天份坚毅勇气时间,是不可能到达顶峰……呵呵,时间,谢家和允家浪费在其它地方的时间太多,这几百年完全没意义的争斗早就应该结束了……谢青寒消瘦的脸上尽是疲惫……家族的事很讨厌,但很多事情不得不为,连我都如此何况不是掌家的你的二哥……我知道你和你二哥感情很好,一直犹豫不想让你知道其中……去问个明白吧,或者他有他的理由……]

    青寒的声音尤在耳边,温和而平静,带着几分惆怅,几分无奈。

    幸好,没有怜悯。

    对于一个棋道上的强者,出于任何理由的怜悯都是一种侮辱。

    “事已至此,你决定怎么做?”咄咄逼人的语气。允墨眼中的水波一沉,由于侧光,二哥嘴角那抹嘲讽清晰可见。

    不是不知道自家二哥对付别人都是三分狠辣三分残酷十分的手段,不是不知道二哥言辞的尖锐向来没有丝毫留情,但允墨一直认为自家二哥是温柔内敛的二哥,是当年把自己从雪地里拉起来的二哥,是三年来明里暗里维护自己的二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拥抱而含羞脸红的二哥……

    允墨大概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相比于留在京城和允邻应付那帮官宦势力,二哥更喜欢在外寻求机会,思考百年家族的出路。允墨早就清楚,二哥允季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他都是允家人,做事想法都围绕着怎么维护允家的利益。

    可围棋,是自己心中一块净土,绝不允许别人利用它获得什么换取什么,就算是亲如兄弟的二哥也不行。允墨一直在心里劝慰自己做人做事不要过于苛求完美,顺其自然算了,可本性却在呐喊,如果对自己有一丝的松懈放纵,那么自己的棋道将会变成获取权利的工具!

    允墨不想去怀疑,可也不会象以前的自己,鸵鸟一样躲起来。

    自己可不是当年那个独自爱了三十年的人,明明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还是可以欺骗自己,给伤害自己的人找千万条理由,直到伤痕累累。现在,自己是允墨,得天眷顾在这世界上获得新的生命,感激宿命的安排赐予自己死水中的微澜,静寂后的绚烂,有了爱护自己和需要自己爱护的人,于是,决定放弃妄念而继续追寻围棋之路,期望达到一览众山小围棋顶峰的境界。

    ……可,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允墨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知道和谢青眉最后一局的背后有二哥的影子而震撼不安,还是因为二哥没有把事情告诉自己而懊恼无奈。颓然停止越来越混乱的思虑,满心的烦躁感让这一刻的允墨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眼中的水波来回荡漾,一咬牙从袖里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无话。

    允季邶惊讶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坐正身体,“谢家长老的玉佩,怎么在……”深吸一口气,迟疑道,“是那病……谢青寒给的?”

    “嗯。”

    “好东西,呵呵,小墨准备怎么做?”

    “二哥,你来江南的原因不是为了允家生意吗?”半垂着眼帘,允墨说得轻描淡写,“既然如此,谢家长老的玉佩应该能让事情轻松不少吧。”

    允季邶含笑凝视允墨半晌,掠过一丝疑惑之色,见少年还是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什么其它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正色说道,“哼,允家生意?你什么都不明白!利用了我们允家人,岂能用个玉佩就能解决的?至于谢大公子,虽然他为人奸……”虽然对谢青寒不满,奸诈狡猾几字在咽喉里转了一圈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顿了一会,接道,“不过小墨接了信物,不为对方做事也无需利用对方心意。就算没有此物,季邶也能让允家店铺在江南站稳。”

    对于二哥话里明显的袒护之意,允墨心中一动,内里的烦躁淡了几分,带着几分奇怪的意味偏头看过去,“二哥尽管用,青寒给我长老的权利,不就是为了想让允家插手江南?至于谢家,只要不是伤筋动骨,这么一个大家族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你的意思说,谢青寒他想让江南先乱起来,然后好趁机会整治谢家内部?”允季邶收敛了笑容,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眼光瞬息万变,最後恢复成一派悠然,缓缓把玉佩放在小桌上,轻声说道,“如果想帮对方根本不需要长老玉佩,更别说用谢家信物让允家插手江南。呵呵,谢家引入外人立足江南,这消息本身就会让谢家在江南的名声一落千丈。你我都知道,谢青寒作为家主,虽然有些事情不由得他考虑太多,但他把长老玉佩给你,肯定不会希望你败坏谢家的名声。所以说,小墨,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允季邶勉强笑了笑,隐隐透着试探,“小墨,真正的理由是什么?谢青寒不是你的朋友吗?”

    “理解,并不代表接受。我把青寒当成朋友,我佩服他为人处世,理解他的立场,但,并不代表会接受对方的利用。”一番话说得过于理智冷情,但允墨心中却明白,这与其说是解释,还不如是用来说服自己。会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一份天真吧?成熟的人际关系中,不是应该维持表面上的亲善友好,实际上却疏离冷漠,摆出一副成熟谅解的姿态吗?

    但,那不是允墨。

    允墨直直盯着允季邶,往日平静无波清冷的眼睛里似开水在沸腾,“同样,二哥你可愿意告诉我,你所做的真正理由?”

    允季邶笑得有些僵,良久缓过来,一双桃花眼分外勾魂摄魄,神情复杂。

    长叹,“小墨,你很在意吗……”欲言又止,却没有下文。

    “在意!”允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朋友之间为什么不能纯粹只是一种感情?总是去想些复杂的事情,与重生后渴望简单平静生活的初衷着实有太大差距。这一瞬间,允墨很想回到邢家村过着隐居的生活,用全身心专研棋艺,追寻自己的棋道……他根本没觉察到自己已经有了放不开的牵绊,还有自己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无奈和悲伤,他只想知道对方的答案,只是答案而已。

    一时间无人说话,允季邶迟疑不决,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面少年那执着的询问,马车里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忽然猛晃了下,外面兼职车夫冯蔚然冯大掌柜吆喝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随即传来熟悉的笑声,“蔚然,季邶可在里面?”

    昏暗的余辉中,马车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前一个鼻梁上架着简易镜片的年轻人,是南翎棋会允墨曾经的对手,唐笑蕴。

    皱了皱眉,允季邶利索下了车,不落痕迹地和冯蔚然交换个眼色,随意拱了拱手,忍不住笑着说道,“你也恁不够意思,要不是看见小胖子唐笑茜,我还不知道你回江陵了。笑蕴兄,看你红光满面,想来今天唐家得了不少好处。”唐笑茜,今天棋会比赛后诬陷允墨其中一人。允季邶这么一说,意思当然指责对方唐家参予其中有失允唐两家的友好。

    “哪里哪里,还不是允小公子厉害,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只不过顺手拣个便宜。”唐笑蕴呵呵一笑,浑然当没听出话里的讽刺。

    这边两人互相扯皮,那边原站后面的人上前,恭恭敬敬作揖,“允小少爷,老爷有请。”允季邶一怔,灰发黑袍,脸容方正严肃,却是江陵王府跟在老王爷身边的老仆。

    允墨上前一步,“哪里?”

    “请。”不愧是军人作风,老仆对答简单,只临走之前朝允季邶几人做了个动作,“老爷说就不打扰几位,还有允二少爷放心,事毕自会送允小少爷回去。”态度恭敬却意思分明,明摆着不能让允季邶等人跟去。

    “等等,你去回老王爷,今天有事,改天季邶再和小墨拜候。”允季邶一把拉住允墨,阴阴笑着,只是迷着的凤目掩饰不了内里的凌厉。

    “二哥,可愿意说?”允墨停住脚步。

    “……无话。”允季邶一别头,不由得松开手。

    “那算了。”允墨一甩手,径自跟上。

    心一惊,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允墨的信任,允季邶一心的彷徨,说不清什么滋味,要能达到目的,允季邶自己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可偏偏怎么也舍不得对方就这么离开,“小墨,话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棋道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达到围棋的极至需要非寻常的手段。”压抑着酸楚,允季邶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无奈。

    “非寻常的手段?围棋有了功利,还能算棋道吗?这样的棋道,不要也罢。”允墨的声音虽轻,却象重锤敲打在场三人的心里,他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一步一步慢悠悠跟着朝前走着。

    允季邶微微一怔,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什么时候见过向来嘴上凌厉的允家二少几句话就被人驳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见过一贯不容他人的允季邶会迁就别人?何况这两人前言不对后语,一句句话里话外分明别有寓意,事情过于诡异,冯大掌柜只觉嘴角抽筋,唐笑蕴四周看看,考虑是不是避避风头。

    天色渐暗,有些店铺早就点起防风灯,街上的人群开始熙熙攘攘,不知道过了多久,细雨如粉,允季邶站在陌生的街道抬眸望去,忽然觉得浑身疲倦不堪,那雨中的凉意一点一点渗入心肺,如此暄闹的地方也勾不起丝毫的兴趣。

    “今天出门,相士说不利西北方向……呵呵,果然不应该来!”允季邶凉凉地笑着,迷长的凤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唐笑蕴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股寒意,终于扶了扶镜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天真。知道吗?允墨,你惹火我了。”允季邶的语气很平淡,声音细不可闻,就连旁边担心不已的好友也没听清楚他嘴里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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