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阿法狗，即今日之王阳明！-通过阿法狗的成功，重新反思吴清源的围棋定论

天马行空

2017年5月23日   棋友文采

一

当下阿法狗已经红透了全球，顺着把围棋也在全球带红了。现在欧美青年中兴起了围棋热，学习围棋后就发现围棋与欧美传统棋类游戏中最普及的国际象棋截然不同，完全是另一种模式的游戏。虽说都是玩智商，但围棋除了需要智商还要更多的东西。在国际象棋里（中国象棋也差不多），每颗子都有对应的子力，如果一颗兵的价值是1分，那么一颗车就是10分，一颗王后是20分。但是在围棋里，这种天生的子值是不存在的，对弈双方都只有一堆黑白的子，围棋的胜负不可能依靠一举能定乾坤的超级武器（例如国际象棋中的王后，例如萨德之类的东东），胜负需要的是你组织好如同汪洋大海般的人民群众（一颗颗小小的棋子）。源自的中国的围棋是东方智慧的体现，它除了需要高度的计算力，还要有大局思考、弃取、交换等等的智慧。

那么阿法狗在围棋世界里做了什么呢？当然不是局外人从新闻中看到的阿法狗4比1战胜李世石、快棋连胜人类60名高手之类的种种谈资这么简单，也不只是计算机平台在计算力上超越人类的这么一个公认的必然。阿法狗对于围棋界乃至于人类最重要的启示是，它在这65盘棋局中，大量创新棋招，时不时还用颠覆性的棋道取胜，阿法狗用这65盘棋谱向人类发出了断喝：你们这100年的围棋之道错了！

二

在当下的围棋之道中“金角银边草肚皮”是普通围棋爱好者也熟知的铁律（大模样作战虽也抢“肚皮”，但是在站稳了边角的基础上才谋中腹）。阿法狗带给人类围棋的第一个颠覆，就是对于棋盘中“草肚皮”的认识。阿法狗在去年3月执黑对李世石时就开始了有意地放弃 “金角银边”而主动抢占“肚皮”的棋道，当它走出意在“肚皮”的肩冲时，几乎所有观棋者当时都认为是损招，但阿法狗最终获胜，事后看来这一步肩冲是好手。又如下图，这是阿法狗60胜中的一盘，图中带三角标记的黑子没有按常理进角，而是准备去抢“肚皮”了，当然这盘棋阿法狗还是赢了。阿法狗“得肚皮者得天下”的棋道让人类棋手开始反思对围棋中腹的认知，然后有人猛然发现这一思路其实来自于中国的古棋谱。

这里稍微补点冷知识，中国古棋谱为啥现代人不怎么研究了呢？那是因为中国古代围棋实行座子制（至于中国古代围棋是从来就有座子制，还是某时开始座子制已不可考，但可考的是东汉已有座子制）。如下图，这个下法就是下棋之前双方各在对角摆一颗子，然后才开始对弈。这种对弈前就已经交错对立的布阵，再加上中国古围棋中的“还棋头”规则（这又是个冷知识，中国古人强调天人合一之道，所以棋局结束时某一方的棋应该是一个整块才是佳作，如果某一方的棋被分割成数块，那么每有一块独立的棋就要罚一子），使得棋手在对弈中高度重视棋盘中腹，所以中国古谱中确实隐隐有 “得中原者得天下”这一棋道。

现代的围棋取消了中国式的对角座子，采用了日本式的自主开局，再加上近代日本早早就出现了职业棋手，因此中国棋手在此后近百年的时间里在与日本棋手的对弈中长期处于下风。这也就使得现在的围棋实战理论，基本上都是从日本回传过来的。围棋对弈很讲究整体，开局双方4手走下来都不对了，中后盘要衔接更困难，所以中国围棋古谱就慢慢变得冷门了，好在我们老祖宗计算力超强，智慧卓然，在中国古谱中的杀法和妙招不少，职业棋手和资深爱好者也时不时从中学得若干，才使得中国古谱没有被彻底扔进博物馆。

冷知识啰嗦完毕，言归正传，人们从阿法狗的棋局中发现它时不时就弃金角银边不顾，优先谋取在现代棋理中认为价值不大的中腹，并多次获胜。然后又有好事者从中国古谱中发现阿法狗这一棋道的得师之处，于是有人开始高呼，我们这100年来的围棋之道都被日式围棋误导了，真正的围棋之道还是要回到传承了千年的中国古围棋中，只需要处理好开局的转化，得中原者得天下！

然而，阿法狗还在继续创造新的惊奇！

三

下图是阿法狗连胜60局中的第23局，阿法狗执黑对韩国棋手金庭贤，阿法狗在开局不久后突然去点了左下的三三（图中三角标记的黑子），这又是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奇招，因为它实在太奇了，究竟有多奇呢？就好比老相声里的一个段子：“求您老给我这新买的白扇面画个丑石吧！……画好了啊，谢谢！哎，等等，你这丑石不对啊，实在太丑了，虽说是要画个丑石，但也忒丑了！算了，你给我把这扇面都涂黑了，我重新找人写金字得了。”按现在的棋理，这一招就是这么不和谐的俗丑，虽然抢到了左下的角部，但所得有限实际大亏，即便是业余选手娱乐对弈都不会在刚开局的时候就早早憋到角上点三三。但是阿法狗就这么下了，然后还以这么个“丑石”为基础获得了胜利。

这之外，阿法狗还有多盘在开局不久就采用这种在二、三路落子、吃相难看、以现在棋理看来大亏的招法，除了上面的三三“丑石”，还有二路连爬6、7颗子等等当时“丑惊众人”的奇招，当然，阿法狗最后都取得了胜利，而且这些“丑石招法”事后来看效果都不错。

人类世界当下对围棋的理解完全被阿法狗颠覆了，“谋肚皮”之道可行，“谋角边”之道也可行，取势取地之余来个大俗手貌似也可行，那么什么是围棋之道呢？这个被东亚文化圈认为最能理解的东方智慧下的竞技游戏被阿法狗创新出了宇宙智慧，人们现在开始反思，恍惚间好像现在的棋道全不对了，但一时也找不到能说得清道得明的新棋道。隐约间，阿法狗就像古龙小说《小李飞刀》中的阿飞，虽没学过武功，但从小在野兽杂生的恶劣环境中杀出来的生路，他的生存之道一是出手极快，快若闪电，二是具备瞬间就能发现对手弱点的直觉，出手就直奔你不得不救的要害。所以阿飞虽不是武林门派出生，一样成为武林的顶尖高手。

四

700年前王阳明在贵州龙场驿站悟道后开始传道，慢慢开始聚集了一批有心于圣贤之道的弟子，当时有一个弟子名叫舒芬，字国裳，拜师前曾经中过状元。他有次请老师王阳明给自己写一副座右铭，内容是《孟子》中包括有 “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的‘拱把桐梓’一篇约40字的短文，王阳明就对当场的众人说， ‘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这是我们儒家之道的入门常识，国裳得过状元，难道不知道，还要让我写了挂墙上？王阳明这话一出，在场的弟子都很汗然，发现舒国裳这做法确实荒唐可笑，但王阳明不点破，所有人居然觉得没错。这到底有多荒唐呢，打个比方就如同今天的某位围棋9段高手在吴清源在世的时候有幸碰到了他老人家（吴老是举世公认的棋圣，书法也了得，可惜吴老2014年故去了），并请得吴老写下十三个大字——“一个眼是死棋，两个眼才是活棋”，然后拿回家装裱好挂墙上，还准备请棋道同仁到家里赏字，品味其中哲理。这种荒唐的背后，其实是历史的重演，王阳明时期大多数的读书人就跟今天的一些高考尖子一样，不是不聪明，但聪明只用在做题上，在做题之外没有思考没有智慧，更遑论追求圣贤之道了。所以王阳明给明朝的读书人们传道，隐含的一句断喝就是：“你们这900年的书都白读了！”为什么是900年呢，因为科举从隋朝开始，到王阳明时代已经900余年了。渔樵耕读——到明朝时读书已经成了职业，但是900年的传承下来，读书人基本都忘了儒家书典中本来的圣贤之道，忘记了一个读书人真正的使命。

王阳明的心学决不是理论式的文艺复兴，而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道，关于读书为求圣贤之道的重振之举。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道法术器”之说，现代心灵鸡汤的解释是，道为战略，法为方法，术为技巧，器为工具。这一解释是直接借鉴西方管理学来的，实际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道”远远不是战略这么简单，它指的是天地之道，是宇宙万物自然中隐含存在的规则规律，例如地球上一年有四季就是一个“道”，认识了解了四季的这一道，人类才能总结出了春种秋收的“农耕之道”（农耕之道也不止春种秋收这么点东西，它包含天文学、地理学、植物学等等方面的知识，例如天文学上总结出二十四节气，地理学上总结出从热带到温带再到寒带的差别，植物学方面进行作物的分类，具体又有种植的时令、规律、技巧等等）。在茫茫宇宙中，人类何其渺小，所以中国传统文化中高度尊崇道，认为人类只有在识“道”、顺“道”的基础上才有谋事、行事、成事的可能，每一个大道的发现对人类来说都是重大的历史突破，例如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就算得是牛顿为人类求出的“道”——物与物之间必然存在引力，这一“道”开创了现代物理并推动了人类社会进入现代文明。

王阳明在700年前把读书人从死读书中拉回“求道解惑”中来，而他本人亦是精进勤学不已，一道得通，万道皆通。这才有王阳明中年后机缘巧然，受命领兵剿匪并取得大胜。此后早有反意，苦心准备了二十年的宁王突然在南昌造反，王阳明在仓促之下，慨然应对，从军事上、政治上、谋略上全方位出招，然后带着兵力不足的国家军队夹杂着囚徒、平民的混合之师，居然快速平定了宁王之乱，至今让人惊叹。王阳明的从心求道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从万物自然中领悟，然后去寻求卓然不群之古朴智慧的求道之路。

五

目前举世公认在围棋这一个领域里AI已经超越了人类，除了阿法狗，中国的绝艺、日本的地震狗都战胜过职业9段，但为什么只有阿法狗是当下围棋界的王阳明呢？因为只有阿法狗在棋道上进行了全面颠覆，而其它AI目前看来都只是人类高手的复制和加强版。而阿法狗则是如同王阳明一般让整个人类重新在围棋这个“智慧竞技”的游戏里深深反思，然后开始寻求突破与发展。《三体》的作者刘慈欣有个说法，就是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会面临一些关键的“科技奇点”，如果突破不了，就会长时间徘徊不前，如果突破了那么人类就会取得巨大的进步。目前，人工智能给我们带来了可能出现突破的双重“奇点”，一重是刘慈欣说的科技本身的 “技术奇点”，另一重是谷歌有意无意间通过阿法狗的围棋创新打开的“智慧奇点”。

现在人类围棋界的职业棋手已经开始苦心专研阿法狗的各种创新，而其中一些有心人已经开始了重新认识棋道之路——上面说过的那个“丑石”招法， 在今年世界性的围棋大赛梦百合杯的预赛中，韩国选手朴永训就照样的在开局早早走出了三三“丑石”，当朴永训走出这一手时，观棋者不再认为这是俗手了，而是冲口而言：“这一手非常阿法狗！”而朴永训也果然在随后的对弈过程中用上个人领会的阿法狗之“丑石之道”，最终在这一局对弈中战胜了当今中国女子围棋第一人於之莹（这赛制不限男女，也不另分男女组，很多围棋大赛都这是这样）。而就在本文成稿的今天（2017年5月7日），在另一个世界性的围棋大赛新奥杯8强比赛中，中国棋手周睿羊则更猛，使出了包括“丑石三三”、“空中飞点”、“肩冲”等全套的阿法狗式的梦幻组合招法战胜了2017年世界围棋排名第4的韩国棋手申真谞。

当下的人类还会继续通过阿法狗的棋谱获得灵感，重新认识并突破现今所认知的围棋之道，这就像在思过崖下山洞中突然发现全新武功图谱的令狐冲，当然是兴奋而充满学习的欲望，但是自己悟，所得能有多少？而且以招悟道毕竟不如直接得道来得快，来得透。但阿法狗不会人言，也不懂人类的交流，它的道怎么让人类理解和传承呢？此处急需的“风清扬”何处可得呢？

六

1930年代，吴清源东渡日本，开始了一个中国围棋少年闯荡当时世界围棋中心的道途。从1939年到1956年，在震古铄今、空前绝后的十次十番棋中，吴清源战胜了全日本最顶尖的七位超级棋士，把所有对手打到降级，被誉为“昭和棋圣”。而当时的顶尖高手之一坂田荣男曾坦率地说：我不认为吴先生棋艺有多么高。可坂田荣男却弄不明白为什么总败在吴清源手下。吴清源后来告诉世人，他刚到日本时，每次对局前都要读一遍《道德经》，这应该就是指导吴清源在围棋之道上获得成长的“风清扬”。而吴清源的行棋也是平淡如水，每每在清风明月间悠然得胜，颇有老庄之道。不只限于《道德经》，吴清源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获得了很多超越当时的智慧，并将其融于围棋之道中，最终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成名后的吴清源也曾指出当下的围棋理论存在着诸如过分注重局部利益等等的短视，他曾经说：“老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以天元开局，而孔子则会从角部开始着子。人应该按棋道来行事，围棋应该追求自然的本意。”而阿法狗在机缘巧合之下，凭借着高明的算法和超强的计算力，在今天的围棋世界里用65张棋谱中各种颠覆性的招法证明了吴清源当年对于围棋的定论真义，就如同爱因斯坦早在1905年提出的狭义相对论，但要等到1942年芝加哥大学成功启动了世界上第一座核反应堆，才证明狭义相对论中的质能方程。阿法狗不仅证明了吴清源的棋道定论，而且如同当年用心学重振孔孟之道的王阳明一样，阿法狗还在用它的创新的棋谱向今天的围棋世界重传围棋之道。

后记

现在的棋手们也许应该通过阿法狗的成功，重新反思吴清源的围棋定论，借道中国传统文化，从寻求万物本真的自然之道中获得棋道的成长，如果（应该说这很可能就是定论）未来的人类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中“道”的领悟战胜了阿法狗，而整个人类世界可能就需要重新反思当下的“世界之道”和智慧模式（在100年前中国的大才子辜鸿铭就曾出书评判当今世界的欧美智慧模式），或许通过对源自中国的传统东方文化的领悟和发现，能让人类突破这数百年来的“智慧奇点”。

来源：云堂说（ID：yuntangshuo）

作者：欧德张，围棋爱好者，IT老兵，目前在一家软件公司从事技术和业务管理工作。

（弈客编辑YK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