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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这点事儿(1)-第一部分:二十世纪围棋漫游之昭和

2018年4月21日   棋友文采


前言:我与围棋

作为一名围棋爱好者,能够跟围棋结缘是因为中日围棋擂台赛,这对很多七零后棋友来讲,应该是一个共同的缘分。直到今天,我都记得引领我走入围棋世界的聂卫平老师与武宫正树先生的“世纪之战”。

1984年,我开始学习围棋。那个时候,我的身边没有人下围棋,刚好同班同学郝一方也因为擂台赛而喜欢上了围棋,我们就决定一起学习围棋。自从开始学习围棋以后,我们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下棋,一起打谱,一起去打比赛,一起去书店购买围棋书,然后交换着看。就这样,围棋陪着我走过了学生时代,之后毕业,开始工作,成立家庭,结婚生子。跟大多数的棋友一样,我也因为痴迷下棋不止一次被父母责备过,因为下棋被老婆批评过,因为下棋……。

如今,书房里依旧是大学时候攒钱买的那张木质棋盘,棋盘上已经有了很多的斑驳,棋子也还是那副一百多元的云子,虽然棋子的数量肯定不对了。曾经想采购一套更高档的棋具,后来想了想觉得相见不如怀念。

岁月像猪食一样的养肥了我,然后在棋盘上留下记号。终于,因为工作,因为生活,围棋渐渐的淡出了我的生活。那个曾经在回龙观社区网上发布英雄帖的青年终于变成了油腻的中年大叔,曾经是棋友聚会的客厅逐渐变成了女儿玩耍的乐园。在无线的世界里,棋友之间的问候从QQ搬到了微信,从发个表情变成了在朋友圈里点赞,从比赛活动的积极组织者变成了群里的潜水者。很羡慕那些有时间,有心情下棋的人。怀念那些胜了吹吹牛皮,败了斗斗嘴的日子。依稀记得初出茅庐的我到中山公园里去挑战高手,依稀记得大学比赛的时候一局棋下了三个小时而半目险胜。身边经常联络的朋友也是棋友,其中有良师,也有益友,还有的成为了创业伙伴。

围棋仿佛一个甩不掉的情人,就这样无声的陪伴着我。热爱一件事情不一定要天天挂在嘴上,天天挂在嘴上的事情不一定热爱。有的时候我们以为已经不热爱了,其实那是因为爱的深沉,不愿辜负。

从开始学习围棋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将围棋从我的生活中移出,同样我也知道我的水平也不会在涨,但是,只要有热爱就够了。

人工智能出现让我感受到很大的冲击,围棋的招法居然可以如此自由。于是我开始重新审视围棋,以我的水平不可能有多高的见解,我想至少可以提出一些问题,做一些思考。

本文就算我对围棋的一个回报,借本文向古往今来的围棋大师致敬,向所有热爱围棋的人致敬。

天道酬勤,说不定写完了这几万字会有意外的收获呢。(让我偷偷的乐一会儿)

备注:

1、如无说明,本文中所说的人工智能均为谷歌公司的AlphaGO,缩写字母“人工智能”为AlphaGo的缩写。

2、本文对局模拟采用的人工智能为日本研制的ZEN7。

3、由于是个人研究电脑为随身使用的笔记本电脑,价格在5000元左右,为保证招法验证的质量,每招棋的选择时间都在15分钟以上,部分达到30分钟以上。

第一部分:二十世纪围棋漫游之昭和


1、缘起

我喜欢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看电影,比如读书,比如写作,还有围棋。

梁文道先生在《文学回忆录》(陈丹青听课笔记)序文的结尾写道:“你看木心的《文学回忆录》,斩钉截铁,不解释,不道歉,不犹豫。他平视世界文学史上的巨擘大师,平视一切现在与未来的读者,于是自由自在,娓娓道出他的文学的回忆。”


(图一:木心先生)



(图二:文学回忆录)



“平视一切现在与未来的读者”,这是怎样的一种气魄。

大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气魄。一听说某大师出现,则马上趋之若鹜,唯恐落后,回过头来能留下记忆的只有大师的名号而已。在回首名著的时候,我发现有些大师已经被岁月掩埋了,而有些大师则依旧熠熠生辉,他们似乎在同我们这些未来的读者交流。同样,随着岁月的流失,我们也逐渐的远离了一些大师。在这样的思考中,我有了一个想法——为何不做一次跨越时空的围棋漫游呢?平视世界棋坛的大师,平视一切现在与未来的棋友。

与大多数七零后的棋友一样,我之所以能与围棋结缘是因为中日围棋擂台赛的缘故。聂老(聂卫平)就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符号,我最初的偶像崇拜。这种偶像崇拜并不区分您是歌星还是体育明星,这些明星都带有一个时代的烙印。虽然我并不贬低目前九零后的偶像派以及创作歌手,但是能够引起我心里的激动和共鸣的还是大学时期那些我崇拜的偶像和歌手,比如崔健,比如学友,因为他们融入了我的生命,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我无法分清到底是我在崇拜他们,还是我借他们在感慨于已逝的青葱岁月,对于聂老的崇拜就是这样一种发自内心的原始冲动。


(图三:开启围棋新纪元的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



那个时候可以崇拜的大师很多,吴清源、林海峰、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加藤正夫等等,日本六位超一流棋手在棋圣战、名人战和本因坊战中的棋谱我可以倒背如流。

随着学生时代的结束,我开始了走入社会,工作、事业、家庭纷至沓来。学生义气逐渐变成了为五斗米而折腰,成立家庭,有了孩子之后,下围棋和摆棋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围棋杂志买来更多是供着,放在书架中专属的位置,草草翻看一下文字之后,就束之高阁了。棋谱通常是在网络上快速的摆一下,很多流行变化也就自然不熟悉了。

因为一直喜欢围棋,所以一直关注着围棋大赛。然而一些令我奇怪的感觉逐渐出现,这些感觉让我陷入沉思。在某次围棋大赛之后,有记者在采访获得冠军的选手时问:“有人评价你的棋风很想日本某著名棋手,你觉得呢?”年轻棋手的回答是不知道那位棋手。我有些愕然,那是很著名的棋手啊,记者是很恭维的说法啊,然而,我们的年轻棋手居然不知道。

曾经看到一篇关于赵治勋先生的文章,文章中写道“赵先生在重大比赛前所翻阅的棋谱不是同时期某位棋手的对局或者研究某种变化,而是翻看棋圣秀策的棋谱”。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赵先生一定不是在那里学习棋圣的招法,他翻动的应该是一页页历史,透过棋谱,赵先生一定在同前辈进行着某种交流。所谓“棋之艺”是什么呢?在赵先生成为棋圣挑战者之时,藤泽棋圣说“赵君无法战胜我,因为他不懂哲学”。不知道成名之后的赵先生是否懂得了哲学。


(图四:藤泽秀行)



(图五:赵治勋)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崇尚自由,鼓励自由,这当然包括对棋盘上各种招法的自由选择,然而,即便如此,我也请某些棋手保留一些对头顶星空的敬畏。当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们是否可以看到先贤大师们关注的目光;当我们低头俯视棋盘的时候,是否感受到大师们的灵魂在棋盘上的跃动。


(图六:中国古谱:当湖十局)



我很喜欢历史。吕思勉先生在《中国大历史》中这样说:“历史者,研究人类社会之沿革,而认识其变迁进化之因果关系者也。”我认为围棋发展的历史也不会走出这个圈子。虽然喜欢历史,但是我对考证没有兴趣,对文物仅仅是从文化的角度进行欣赏,其余如政治、财务、社会民风,我看着就感觉头疼,唯独对历史人物感兴趣,《史记》《汉书》等史书中的世家命运和人物传记一直是我的最爱。无论是制度还是文化,没有了鲜活的人物,历史终究是枯燥的,一成不变的几百年的制度体系也因为这些人物而显得格外的五彩缤纷。历史是由人来书写的,历史的灵魂中一定会牵绊着很多人的灵魂,所以我更关注在社会历史变迁中人的命运以及在大的社会变革中人性的光辉与阴暗。


(图七:吕思勉先生)



前些日子,我认真的拜读了岳南先生的《南渡北归》,看到最后大结局的时候早已泪满衣襟。在历史的洪流面前,各位大师的人格光辉的闪耀着,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在平视“一切现在和未来”的人。岳南先生以自己的方式为各位大师作传。在这本书中,岳先生记录大师们很多的小事,初读之时令人深感大师的呆板或做作,再读之时则为之深深的感动。


(图八:南渡北归)



我不敢,也无法评价大师,但是我看到了鲜活的人和大师们那活泼泼的人性,也正因此他们才可以位居大师之列。大师并非一定拥有完美的人格,他们只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他们漠视一些所谓的社会原则,社会价值,因为他们知道与一方茅屋比起来,有些原则更值得坚持,有些价值更值得付出生命去追求,所以,无论对错,他们都是伟大的。

我饶有兴趣的查了一下二十世纪的历史大事记,惊异的发现很多发生在二十世纪棋坛的重要事件都没有被记载入历史事件,“也许棋坛太小了吧”,我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也可以理解,我只是有些爱屋及乌罢了,围棋本来就是一种很小众的艺术。时至今日,在中日韩之外的国家,职业围棋选手不过是凤毛麟角。别说是波澜壮阔的二十世纪,就算是今天,对围棋的关注度也绝不会超过足球。

既然没有人去记载这些事件,那就让我试试吧。

于是,我开始饶有兴趣地将围棋史上的大事件重新插入历史中。于是,这一盘盘的胜负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棋谱了,他们有了一个更大的时空背景。这个背景让这些事件变得格外庄严肃穆。

多年以来,我们一直都在关注那些影响历史进程的人,如丘吉尔,如罗斯福,如毛泽东,如蒋介石。作为棋手,他们只能被社会大历史所影响。纵观二十世纪,棋手们在社会中生存的如此艰难,那一方安静的棋盘竟然如此难得。一方面,社会的变迁使得棋手的生存基础被彻底的破化,另一方面,在这样的变迁中他们还需要孜孜以求的坚守棋道。他们就这样坚守着,坚守着人性底线的道德,坚守着这一方棋盘。濑越宪作、顾水如、秀哉名人、吴清源、木谷实、桥本宇太郎、前田陈尔,前辈棋手们同犬养毅、段祺瑞、蒋介石等政治家们一同在大时代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每个人都在追求着心中的目标,坚守着内心的原则,一方棋盘之外与棋盘之内以某种特殊的方式联系着。

在这样的思考中,我一遍又一边的揣摩着昭和时代的棋,越来越感动于棋谱中蕴藏的人格和信念。我发现,有些人只是来下棋的,而有些人则是为棋而生。有些是棋子在激战,而有些则是灵魂在交流。如果没有这些伟大的灵魂,我们的世界将会怎样。其中,有这样一些伟大的灵魂,虽然他们只能在棋盘的方寸之内被人永远的记住,但是方寸之内也依旧掩盖不住他们的光辉。他们依旧可以平视那些能够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巨人,同他们比肩而立。

棋手的传记不仅仅是文字,还包括他们的棋谱,棋谱是棋手灵魂的另一种存在。让我们将这些棋谱放回到他应有的社会时空之中,重新的品读一下,让每个人物回归到他的社会背景之中。

二十世纪的人类社会发展极为波澜壮阔,让我们跟随历史的脚步去看看在这个世界的西方和东方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美国在1856结束了南北战争,开始了社会的重建和发展。在艾伦·布伦克利的《美国史》中这样写道“美国20世纪初期席卷全国的改革浪潮将国家政治变成了进步派激烈斗争的重要舞台。”1900年,著名的西奥多·罗斯福当选为副总统,一年之后,由于麦金利总统遇刺,罗斯福便继任总统。在其担任总统的八年间,他推动了规模宏大的社会改革进程。1912年,伍德罗·威尔逊当选美国总统。威尔逊总统通过一系列雄心勃勃的改革计划成为20世纪初期在立法方面最有成就的总统。“尽管罗斯福、塔夫脱、威尔逊三人的政见差异很大,但是他们共同促进并增强了20世纪初期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积极地位,一方面积极促进美国资本主义扩张,一方面将美国的道德标准和民主精神推广到了世界各地。”艾伦如此写道。


(图九:南北战争)



(图十:第28任美国总统托马斯·伍德罗·威尔逊)



“二十世纪初,欧洲人可以为自己的成就而自豪,满怀信心的瞻望未来,他们充满优越感,以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世界上最好的。”(摘自《欧洲史》海南出版社)1900年,法国科学家居里夫人进行了重要的放射性研究;1901年,诺贝尔和平奖颁布给的亨利·邓南特,表彰她成立了红十字会。1907年,在海牙召

开了第二次和平大会,讽刺性的制定了尽量人道的战争行为准则,使得发动战争合法。如果有人能够预知第一次世界大战随后会爆发的话,不知道这样的会议将会如何召开,亦不知这样的和平会议是在促进和平还是为发动战争创造条件。


(图十一:居里夫人)



中国在二十世纪之初还在清朝,不过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都在寻求变革。朝廷大员纷纷出国寻求变革,走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路线,而民间革命风起云涌。1901年1月,慈溪太后在西安发布谕旨,宣布推行新政。1902年,袁世凯奉旨编练北洋常备军;1905年开始,清廷开始派遣大臣出国考察宪政;1907年,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1908年,全国掀起立宪请愿高潮,同年光绪,慈禧相继去世;1910年,汪精卫刺杀载沣未遂;1911年,广州黄花岗起义,同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1912年1月1日,孙中山任临时大总统终于,同年2月12日,清廷下诏退位。中国从此进入了民国时代。


(图十二:辛亥革命)



此时的日本政治改革日新月异,以军事工业,交通运输业为代表的经济变革筹划也迅速变为现实。继1872年建成第一条铁路后,又于1882年成立新式银行,西方的科学技术得到大力提倡。从19世纪末到20

世纪初,日本基本铺平了发展资本主义的道路,完成了部分预定的改革目标,成为中国周边迅速崛起的强邦。随后,在甲午战争中,日本舰队打败中国北洋舰队,在日俄战争中,日本海军歼灭俄国太平洋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经此两战,日本成为帝国主义列强其中的一角。1879年,日本于染指琉球国(朝鲜),将其改设为冲绳县。


(图十三:17-19世纪初的日本)



1910年8月,日本政府与韩国政府签下《日韩合并条约》,正式吞并朝鲜半岛,设立朝鲜总督府,进行殖民统治。日本将韩国王室封为日本贵族,逼迫高宗退位,册立纯宗。从此直至1945年,日本统治朝鲜半岛。”

在二十世纪这一百年中,围棋运动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其发展无论是围棋的战术和理论还是围棋选手的生存状态。这一百年的社会变化有力的推动了围棋运动的变化,而这种变化首先源于日本。围棋在隋唐期间从中国传入了日本,在日本生根发芽并呈现出了新的生命力。1644年,幕府建立了“御城棋”制度,此制度一直延续到19世纪。1853年,美国舰队兵临日本,要扣关登陆,整个日本朝野震动,形势告急。围棋界也因此而趋向衰落并于1862年终止了“御城棋”制度。

关于“御城棋”

日本古代从德川时代开始,围棋四大家(本因坊、安井、井上、林)每年一次聚会于江户城(现东京),在天皇或将军面前对局,这就是“御城棋”制度。

比赛规定:每年十一月六日报名,由四大家协议,决定对局者之间的比赛标准,而且一般要在七段以上才有资格参加。


(图十四:“御城棋”制度)



“整个江户时代,在德川幕府重视发展围棋的政策下,本因坊、安井、井上、林这四大家族均建立了掌门世袭制度。他们不仅享受官府俸禄,培养了众多的优秀弟子,而且为了本门中的人能争得幕府内名人棋所这一官职而展开激烈的棋艺竞争。到了明治时期,只有本因坊家依旧香火如前,其他三大家族早已分崩离析。”桥本宇太郎先生在其传记《桥本宇太郎的围棋世界》一书中如是说。


(图十五:《桥本宇太郎的围棋世界》)



1879年,日本棋坛的奇才村濑秀甫联在中川龟三郎的劝诱下,为了振兴棋坛,和东京的棋士结成了日

本第一围棋团体方圆社,致力于围棋的复兴。另一方面,本因坊秀荣目睹本因坊门的困境,便再次继承本因坊名号,与方圆社对峙。本因坊与方圆社携手推动了棋界的繁荣。在这以后又涌现出一批围棋结社,如裨圣会、中央棋院、六华会等。经多次分化组合,日本棋界在1925年春合为一体,日本棋院成立了。棋院的本部设在东京,并在各地设若干分院。棋院负责发行围棋杂志、书籍。棋院在培养棋手过程中确立了段位制度。棋院的成立,结束了少数世家垄断棋坛的围棋门阀体系,鼓励棋手们自由争锋,有力地促进了棋艺的提高。


(图十六:日本棋院)



我很想对围棋技战术的发展进行一次研究和探讨,奈何棋力有限,于是我们从历史入手,技术问题还是交给其他人去思考吧,比如职业棋手,比如哲学家。我倒是很想来一次漫步,从二十世纪初到二十世纪末,将这本大书捧在手中,慢慢翻开,同那些昭和时期的伟大棋手们来一次灵魂的接触。

时间:夏日午后
地点:思想的某个角落

我缓缓的走上台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惊堂木一拍,用不太洪亮的声音慵懒的说道:各位看官,阳光正好,咖啡正香,请入座吧。

(弈客编辑YK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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