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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事》专访孔令文:日本内弟子几乎绝迹

2014年12月23日10:45  新浪体育


孔令文(新浪体育资料图)



  孔令文 使者

  引语:一衣带水的关系。纹枰上的风起云涌岂是简单的言辞能够道断清的?若可筑桥,孔令文应是最合适的磐石。

  孔令文,1981年出生。日本华裔围棋六段棋手。

  中国棋圣聂卫平与孔祥明(已离婚)的长子,师从于日本围棋业余强豪菊池康郎。其妻是日本围棋九段棋手小林觉的女儿小林清芽。

  1997年在日本入段。

  2007年升为六段。

  2003年达成100盘胜利。

  曾担任日本围棋代表团团长,现被日本棋院聘为日中交流特命棋士,从事中日围棋友好交流活动。

  “中日围棋间的交流,有着悠久的历史。抛去政治上的大环境,如何维系当今中日间纯粹的围棋关系?这中间,总需要有人去做一些事。虽然,可能吃力不讨好,但若没有人去做便永远只剩下隔膜。”在孔令文看来,如果只把围棋作为沟通的道具,中日间的交流会更单纯。

  棋事:日本围棋国家队的成立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孔令文:说是国家队,但它和中国的国家队还是不能比的。日本队没有一个完整的组织。日本棋院内的改革,其实是先从意识上进行的。国家队组队后,棋迷会公布赞助。通过这样的形式,也可更大程度地获得社会的关注。这是一个主要的目的。因为日本棋手的个人权利非常的大,他们的自由度也很大。

  棋事:能介绍一下现在日本的道场的情况?

  孔令文:日本跟中国不同的是,道场并不多。现在最有名气的是韩国的一个棋手办的道场。他在关西棋院当专业棋手。道场是韩国的教学模式。

  日本的文化传统一直是叫内弟子。专业棋手收的学生会到老师家里住着生。现在的这种弟子,几乎已经快绝迹了。后继力量不足,这是日本棋界的一个问题。

  棋事:日本棋院是一个对日本棋界整体管理的组织吗?

  孔令文:日本棋院是一个民间组织。但是跟关西棋院相比,日本棋院应该算是日本棋界的总部。棋院在日本围棋属于文部科学省下面的文化厅关注的文化产业,我们现在是公益财团法人,是一种公益性的,保护日本文化的一个团体。这种民间的力量,在日本叫做技夫,是他们在捐助支持传统文化。

  棋事:你在2011年被日本棋院任命为日中交流特命棋士,这是怎样的源起?

  孔令文:其实,在08年09年的时候,我已经陆陆续续在做世界围棋大赛的组织工作。11年,鉴于中国在围棋上已经远远反超了当年的日本,我便向日本棋院上交了应该加强与中国的交流的提案。那时也临近中日邦交四十周年。我希望日本棋界能跟中国棋院进行多方面的合作与交流。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日本棋院委托我做的特命棋士。

  棋事:后来开展过什么样的活动?

  孔令文:那时候,中国已经开始有围甲联赛,我想假如日本可以参与其中,对两国的围棋水平都会有共同的提升。但中国的这种赛事,一般只允许以外援的形式来参加。11年,日本第一次组队参赛,遇到很多麻烦。因为当时没有这种先例。

  后经中国棋院的大力支持,日本队终于能够如愿以偿。毕竟中日棋界的交流历史悠久,在当初中国围棋还没崛起的时候,日本也曾给过很多帮助。所以在日本围棋一路下滑的情况下,中国特批日本可以组队参加中国的围乙,并表示只要有实力也可以冲甲。

  不过很可惜,日本队在围乙的第一年就掉到了围丙。不过,能够参与中国这种比赛,我觉得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12年,中日建交四十周年。那时候曾有很多想法,策划了不少活动。但是因为政治上大环境的原因,很多活动被搁浅。

  棋事:政治上的事件,会对文化交流方面有影响吗?

  孔令文:影响是肯定的。以政治上的立场去谈,会很容易激动一个人的感情。我会尽量离开政治来做民间的交流。但中日关系复杂而微妙,就算是从事文化交流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可是不做也不行,那样会越来越缺少相互的理解,所以交流是必要的,但度的掌握很微妙。

  棋事:能谈谈你定段的时候的事情吗?

  孔令文:我是16岁当的专业棋手,从17岁开始下正式比赛。我10岁去了日本,以后才正式开始学棋。其实最后给我动力的是中国的几个棋手。

  我在日本有几个恩师。从技术学习方面还有家庭生活方面都非常照顾我的是藤泽秀行老师。他是我一生难忘的恩师。我们刚去日本的时候比较困难,藤泽秀行老师对我和母亲一直很关照。听说我要学棋,他就一直让我跟着他。他是我一个比较特殊的前辈老师。

  我的入门的老师叫菊池康郎,是一个业余的棋手。他的门下也出了很多有名的棋士,像山下敬吾这样日本代表性的棋手就是他的弟子。他开了一个叫绿星学园的道场。他并不专门教弟子怎么长棋,而是教大家怎么做人,怎么在精神上怎么看待围棋。还有小林觉,他对我围棋帮助也很大。

  14岁时,我开始经常回国,并到国家少年队下棋。说实话,我直到那时才开始感觉到一种危机感。在日本,我还是比较优秀的,很有一种优越感。但是跟中国的同龄人相比,比如像常昊,周鹤洋,王磊这一代比我大五岁左右的这些棋手相比,那时候还没有古力,差距真是很大。那时他们已经成为中国棋坛的顶尖棋手。虽然他们是哥哥的辈分,但是其实我是棋院里长大的孩子,比他们更早地就待在在国家队这种的圈子里。而他们当时已经到了可以冲击世界冠军的水平了。

  回日本后,我开始全心全意地把心放在棋上,这样锻炼了一年的时间。那是我一生中最专注下棋的时期。

  棋事:能谈谈日本的定段赛?

  孔令文:日本的定段赛与中国不同。日本棋院有个院生的制度,从院生打专业有一定的优势。虽然都叫定段赛,但预选的成分特别的多。定段时最少要下三四轮,一轮下七八次。我参赛的那届最后冲进的定段决赛的有二十几人。成功定段的是三个人。另外,对于院生还有一种特殊的规定,假如你成绩好,比如胜率超过80%,或每个月都拿院生第一名。这样的学生就可以直接推荐成专业棋手。所以那时候要想当职业棋手,一般会选择先进日本棋院做院生。院生进完以后,以学生的水平会划分出A、 B、C三组。如果能进入A组前三的话,实力基本上就是入段比赛的前三。

  我入段那年,正好幸运地打进了A组的前三。其实,我那时候水平并不稳定。能打进去也算是一匹黑马吧。

  棋事:你觉得日本棋手水平下滑的原因在哪里?

  孔令文:这跟经济有关。在经济下滑的背景下,社会对围棋的认知度越来越少。中国也有可能面临这样的问题。现在,日本棋界的力量越来越小,棋迷的数量一路在下滑。

  其实,从拿世界冠军的这个实力来讲,日本也不是完全没有。就像井山裕太,但日本只有一个,中国却有很多个井山裕太。在中韩的竞技中,围棋作为一个争胜负的项目来讲,这里面不存在什么艺术。就是说,如果赢不了棋,就已经等于把这个项目否定了。撑起中国强大的背后,是训练的种种方式。

  日本有四百年的专业围棋成长的历史。包括吴清源老师的新布局,围棋的技术基本是在日本成长起来的。体育化和文化性存在很大的差异。这边的棋手通过正常的训练就可以达到的高度,在日本很难达到,日本是注重个人权利的国家,不可能进行集体训练。

  诸多的因素,造成日本这个原本的围棋王国,一直走到了今天的这个位置。现在新一代的日本的棋手也只有努力。但是,想追上中韩,近几年是不太可能的。我期待一个三国鼎立的竞争局面。三国鼎立是指竞技方面。有输赢悬念的时候,棋迷才会有热情。作为竞技的赛事,中国围棋已经达到一个制高点。而体育和文化是围棋的一体两面。对于日本来说,需要学习中国的竞争模式和训练方式。

  棋事:能谈下你心目中的聂卫平先生吗?

  孔令文:心目中的我父亲?这个问题的确有很多人问过。其实最简单地答是,因为我自己也是个棋手,所以要说我心目中的他,应该是对他的一种尊敬。当年他打擂台赛的时候,我不懂棋,但是也有印象,我理解父亲的那种超越一般人的爱国心和为国争光的动力,以及他所付出的努力。

  不过,我对他的更多的感情还是在围棋界里面。我10岁去了日本,小的时候对他当然有各种埋怨。但是,当了专业棋手,并结婚生子之后,像表面不和的这种事情已经不会再发生。

  其实关于我的成长,说实话,我更想谈我的母亲。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我现在能做这些中日交流,或说能够作为做一个棋手去下棋,都源于我的母亲,她让我可以幸福地成长。如果当初我一直生活得很艰苦,有可能我对我父亲的情感就不光是埋怨了,对他更加不好的感觉都可能会有。可以说,正因为母亲一直以来的付出,才能让我以一个棋手的身份去尊重他,面对他。或者说是,能够恢复父子的这种情份。我现在跟父亲也算是父子吧,但这句话说得挺怪异。虽然,也可以同样父子的感情来交往或接触。

  不过,他去年病了以后,的确也让我很担心。

  我的父母应该是不同的类型的人。父亲是为国家,为围棋做出贡献的人。我母亲的爱对的是我个人。当时,虽然不能说是被逼到日本。但是,那时候有条件或能力跟围棋有联系的,也只有日本。要不然我母亲什么特长都没有。或者说,这也是一种缘分。我去了日本,在那边长大。以至现在才能够做中日交流,我希望自己在这方面能做出更多的贡献。这是我一个很坚定的目标。而对于此,我相信我的父母都会支持。

  棋事:有没有最崇拜的棋手?

  孔令文:我觉得只要是比自己厉害的都可以去尊敬和崇拜。但是说要说到最这个字,可能还是就是身边的这些人,就我的父母,还有藤泽老师。这些跟自己缘分最深的人。

  棋事:你从藤泽秀行老师那收获些什么?

  孔令文:在他身边,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他有着老一代大棋手的风范,在平日的一言一行中自然地展示出人生的哲理,那是一种胜负师的活法。藤泽秀行老师的人生非常有味道,他的人生有各种起伏。我非常有幸能在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他,他对我未来的人生观的树立有很大的影响。

  棋事:能谈谈你现在的家庭生活?


  孔令文:我其实能够在家里的时间很少。我的孩子现在很喜欢下棋。围棋是一个非常好的载体,能传达一些东西,可以作为一种交流的手段和道具。至于以后,他想不想下棋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

  棋事:你还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

  孔令文:其实,我最想谈的还是中日交流的事情。现在的国际大赛,到最后肯定是中韩对抗。无论谁上谁下,其实都是中日韩三个围棋大国在支撑围棋界。当然,我不是说要为日本去加油。但是,只有当三国都同时具有有竞争力的时候,这个棋坛才会更热闹,也才会有更多的棋迷去关注。

  因为,中国也会面临到与日本同样的现代化的这种危机。父亲原来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挺深的:作为胜负的对抗,只有竞争才能赢。但要想被历史所记载,则当属文化。围棋的文化挖掘和普及,需要整个围棋界的交流和互补。

  我不是指责中国棋界发展以后会有什么问题。而是说,这样的互补,围棋的未来才会更好。这是我的心愿。

  采访/ 棋事记者 思琼 容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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