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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本因坊--道策

莫愁



出版社将吴先生的随笔集收集成一册, 题名为[莫愁], 并于昭和15年(1940年)出版. 此书在战后也有再重新发行.



书名[莫愁], 似乎是来自于南京城莫愁湖的故事. 在该书中的一节中是这麽叙述的:

[最近听说有战死勇士的未亡人为了丈夫殉死的事情, 让我非常的感伤, 并且令人对日本的妇德感到尊敬. 在中国也是如此, 过去以来也有着同样的妇道. ], 吴先生并且引用舜帝妃子的故事做为例子. 当舜帝死去之时, 他的两位妃子哭了三天三夜, 泪流光后, 就从眼中流出血来. 接着书中继续写道:



[两位妃子拿出舜帝平常喜欢弹奏的五弦琴, 一面弹琴, 一面悲伤的唱着:



一片白云青山内 一片白云青山外

青山内外有白云 白云飞去青山在



唱完之后又继续哀哭, 最后在俯视着湘水中投江而死.

正如同这样的传说, 不论是军人之妻, 或是政治家之妻, 其思念丈夫的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

现在南京正陷在兵火包围之中, 预料接下来恐怕就要遇上不得不面对的命运了. 我想在宋美龄等妇人的心中恐怕想到的就是这种"白云飞去青山在"的心境吧? 真是令人哀伤不已.

在南京有个莫愁湖, 虽说是湖面不大, 但是晚风吹过锦波, 芦荻随之倾倒的风景, 会自然散发出一种秋思. 这里以前曾有过名叫莫愁的年轻妻子投湖而死的传说, 所以取名叫莫愁湖. 在梁武帝(Tony按: 六朝南梁)时, 有过这这样诗句:

河中之水向东流 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之意, 其实是希望大家都不要哀愁的...]



吴先生引用的诗句中接下来的故事是这样的意思: 莫愁十三岁就能织布, 十四岁采桑, 十五岁嫁做人妇, 十六岁产子, 过着富贵幸福的日子.

(Tony曰: 莫愁原诗为

莫愁十三能织绮 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作卢家妇 十六生儿名阿侯

卢家兰事桂为梁 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 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 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宜 恨不早嫁东家王)



此篇 是吴先生在昭和十二年(1937年)左右于富士见的高原疗养所所写的. 此时吴先生除了身体痛苦, 内心也因为中日战争的关系而痛苦. 因此, 盼望能早日回复和平的心意, 在随笔的文字中随处可见.

[此刻, 窗下的孩童们, 正在为了达成幻想的东洋和平而高声唱着雄壮的军歌. 听到军歌的我, 心中则是想着, 如果真是要达成东洋和平, 希望就能从东洋未来的全局来着眼, 赶快进入收拾盘面的阶段. 这也许是我一介小民的陋见, 或像搞不清楚状况的老奶奶一样之过分操心. 因为有心的中日政治家们, 应该已经看透大局的趋势而确实的往着终盘实利的方向运作了吧? 我真心希望一定要如此进行下去. ]



(Tony曰: 这段描述, 在许多与吴清源相关的文字中都出现过. 大概也是如此, 带给拍摄吴清源传记电影的田壮壮导演很深的印象, 所以在该片中也出现了同样的场景.)



当时, 或是等文章在(Tony注: 这是日本很有历史的杂志, 现在也还有发行)登出时, 菊池宽先生对我说:

[喂, 吴清源的随笔写的真是好呀...]

[好归好...]我的回答有点犹豫, 不过, 对我来说, 菊池宽先生是我不想隐瞒什麽的人, 于是, 我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这些文章并不是吴先生自己写的, 而是别人帮忙代笔的...]

[胡扯, 怎麽可有这样的事! 那些文字如果不是吴清源写的, 还有谁写的出来? ]

[其实, 吴先生不会写日文呢. 所以这些文章都是佐藤垢石先生写的, 去问问吴先生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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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菊池宽先生看起来还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丰岛与志雄先生也被吴先生的随笔所感动,因此对于佐藤垢石氏代笔一事,也觉得很难相信。



〔可是,   吴先生自己也半开玩笑的对我说,   如果他真的能写的出那样的文章,   那干脆不要下棋好了。   〕

我用吴先生的说明中止了丰田先生的疑问。



其实我自己听到这是垢石先生的文笔时是更加的意外,   并对垢石先生的才能感到乍舌。   像<望乡>或<莫愁>,怎么看都像是吴清源所写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是吴清源就写不出来的文章,   因为这些文字很完美的把吴先生内心的感情都表现出来了。   只是根据吴先生的谈话,就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真是令人惊讶。   这恐怕可以说是这种口述文学的名作了。



例如,   在<莫愁>中写道:

[冬天来临。   从飞驒与信州的国境边耸立的高山中吹来的强烈寒风,   摇动着高原上的枯丛并含着冷气,   往甲州盆地方向吹去。

这个时节中午后总是有遮住日光的浮云,   在远离富士见村庄外粗树之落下黝黑斑点间散乱纷飞。   就好像要观看在其间以闪电形状飞翔的野鸽的寒姿一样。   即使是白天,霜雪也很深。   而园丁在红土留下的椭圆足迹上,   有宛如利刃般露出来的冰柱正闪闪发亮。   不论背负着粗大薪柴,   走过墙外的樵夫,   或是穿着脚套的村姑,   都吐着白雾般的气息。   但不管是谁,   都看起来很健壮。   顶着红润的脸颊,   看着我们的窗户走过来。   ]

*Tony注: 飞驒、信州(信浓)与甲州(甲斐)都是日本的分国(相当于中国的州,   或是现代日本行政制度的县)名称, 群山围绕, 都可以说是山之国度。



像这种风格的文字,实在没法想象是吴先生以外的人写出来的。   然而实情是吴先生既没有写出这种风格的文字,   恐怕也不是以这样的风格说话。



另外像〔若是中日战争早日结束,   回复昔日的和平,   我希望能再去风光明媚的太湖乘船悠游。〕或是〔终有一日,中日两军鸣金收兵。夕阳隐没在环绕太湖的群山之中,   春天来访到这点点渔村,   就可以在竹网间的数数灯火中与太白星相望。   〕等名句、佳句都是垢石先生的名句。   垢石先生在吴先生的言谈中添加了许多自己的东西,让文章增加了血肉,   散发出香气,并以宛如吴清源自己写的文章展现出来。   是垢石先生的文笔让人对吴先生的人与言产生了兴趣。



随笔集〔莫愁〕中,不只是垢石先生,还有三堀将先生与野上彰先生替吴先生代笔的文章。虽然是同一个吴先生的谈话,但因为代笔者不同,   可以看出写出的文章风格也有所不同。   最后全书的后记,也是野上先生的代作。   虽然如此,   我们还是可以把〔莫愁〕这本书称为是吴先生的著作。我在这里写出来也称不上是要爆料。   然而,之后另外以吴先生之名公开的那些文章中,例如要是有像〔改变世间的碁〕等那样糟糕的东西,说出吴先生自己没有写过文章之事来左证,   也不是坏事吧? 在替别人的口述作文时, 却无论如何都只想要写出自己的风格,   就会发生误听或误写的状况,   这样就会失去了正确性,   也无法把真相告诉给读者。   不过,   我的文章也是属于这一类吧。



此外,   吴先生也不是善于言谈的人。   因为不懂得把自身的情感细微的描述出来,所以别人就越不容易了解。   例如,   在肯定或否定的语句中,缺乏了日本式的暧昧韵味,   反而也可能会引来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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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源和木谷实

言谈

吴先生的朋友或所谓的知交其实很少的样子。和他比较亲近的人,除了家族以外,可能也非常稀少。年轻的时候,恩师濑越八段是邻居,桥本八段则是同门师兄弟,而木谷八段是技艺上的知交,这些大概就是吴先生最亲近的人了。而且这所谓的亲近,我想还只是不逾矩式的君子之交而已吧。此外,吴先生也没有弟子。


虽然吴先生说: 〔真正可以称的上是我的弟子的,大概就只有西村胜太郎先生与永野重雄先生两位吧 〕,但其实这两位都还只是业余棋士。吴先生到今天为止都只是专心在对局上而已,听说平常是完全不做业余棋士教学的。但吴先生又说:

[在刚到日本来后的不久,我就只敎过经营铁工厂的大冢荣吉先生,还有野村公司的高层干部的西村先生这两位先生。后来在大冢先生的住处,又认识了今日的富士铁公司的永野先生,因此就连永野先生一起敎。不过,大概只敎了两三年左右就停止了。我想现在这两位大概都到业余四段左右的程度了吧。]


话又说回来,业余棋士是不能当作正式弟子的。但以吴先生为目标、并研究吴先生棋艺的这些后进棋士们,或可称为吴先生的徒弟吗? 可是,彼此之间又没有真正的师徒交情。吴先生能到日本来,当初是靠大仓喜七郎先生的赞助,现在,则也看不到有比较深入的私人赞助者。


所以,我想可以称吴先生是非常孤独的人吧。我虽然不是要调查吴先生的私交,但我看起来,他几乎没有世间所谓的知交。造成这样的结果,多少跟吴先生是中国人有关,但更可能是吴先生的天性使然吧。这种孤独既不是如清水般的淡淡之交,却也不是如行云流水般远眺他人的样子,另外我觉得也不是讨厌人际关系。总之,吴先生的孤独对我来说是一种谜。而且就算说吴先生很孤独,可是又让人感受不到孤独者的寂寞、冷漠、或是孤独者的软弱。在高原疗养所独自居住的日子里,吴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实在很令我感兴趣。该不会比起和棋士相处,吴先生比较信赖宗教人士吧?


无论如何,就是因为朋友很少,吴先生的日语就有了没办法像围棋一样进步的遗憾。吴先生的为人很优秀,所以自然的对话时也让人感到很优秀,说话的态度与声调也都很好。在富士见疗养时,大老古岛一雄先生前来探望,最后吴先生是一直送到疗养所的玄关出来,其应对真是令人无话可说。认识的人看到后说:[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只有二十三、四的年轻人。]


但是,吴先生在日语的表现上,到现在为止虽然是运用自如,却不丰富。吴先生的谈话有时很幽默,也有流行感,也懂得看情况说话。不论是闲聊或是演讲,都说的很好。此外,吴先生的谈话有很多是站在回答质询时的立场,此时也都能给发问者满意的回答。然而,吴先生的内心世界却很少用言语表现出来,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孤独感。这种孤独,很清澈透明,也许意外的没有什么谜,但是随着情况变化,却又会卷起狂热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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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







[吴先生平常在家里,通常在做些什么?],我想问一问这样的问题。



[关于此事,似乎一般大众也很感兴趣,偶而也会有各种流言传出来呢。]



吴先生也算是英雄一类的人物了,所以这就是成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我想吴先生的私生活倒是很难成为谣言或爆料的话题。而我问这个问题,也不是想要挖掘他的私生活。



我又问了[一天花多少时间研究棋艺?而是用怎样的方法研究...?]这样的问题,吴先生的回答就很老实,或甚至有点平凡。就是每天大概研究六到七小时左右,并没有比一般流传的说法来的更久。不过也不是像练习乐器般一定要练到固定的时间,而是照着心情来决定研究多久的样子。



[基本上会先瞄过一次登在报纸上的棋谱,如果有什么奇怪的着手或是有趣的下法,就会研究看看。对职业棋士来说,随时研究新定石与新战法是非常重要的,不这样作的话就会落后了。但对我来说,研究最多的还是自己下过的棋,进行对自己的反省。就好像最近吧,和坂田(八段)先生下的六番棋---其中一局结束后,就会思考此局进行这样的作战怎么样?这里这样下是不是失败了?这里如果这样下是不是比较好?我的研究主体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



古谱中当然也有很多精采的内容,不过其战法已经和现代有所不同,所以~~



[有些部分已经不适合拿到实战来下了。不过,只要是名局,不论何时摆来看,都会觉得很开心。]



[在日本的古谱中,最喜欢谁的棋? 或者说受到谁的影响最深?]



[嗯,我想持黑时是秀策,持白是秀荣对我有不少的影响。拿黑棋时,秀策的下法还是最确实吧?而在白棋的下法中应该还是晚年的秀荣名人...]



这样的答案即使是对业余的我们来说, 也不是太意外的答案。



秀策十岁进入本因坊门下,十一岁升上初段。据说当时的丈和名人看了秀策的棋后,高兴的说:〔这是本门一百五十年来的棋呀。〕 并且他也是从嘉永二年(1849年)开始的十三年间,下了十九局御城碁全部都获胜的天才。但却在进入明治时代的六年前,年仅三十四岁就去世。吴先生在少年时,就常被人比喻为是[秀策再世]。 至于秀荣则是在明治四十年(1907年)以五十六岁的壮年去世的,是我们所熟悉的本因坊秀哉名人之前的名人。



此外,吴先生幼年还在中国时,就开始看着[围碁新报]学习。当然,这是吴先生父亲的藏书。[围碁新报]是以秀甫为中心的方圆社棋谱集,在明治十二年(1879年, 原文误作为昭和十二年)的第一集中,载有秀甫七段(当时)让秀荣五段(当时)先,结果五目胜的棋谱。而且吴先生也常提到[围碁新报]中的棋士,如水谷缝治(六段,明治十七年---1884年去世)、小林铁次郎(六段,明治二十六年---1893年去世)、高桥杵太郎(六段,明治三十五年---1902年去世)等,而我也循例会问问吴先生这些棋士和现在的棋士比起来如何的问题。




[要回答谁强谁弱,我想可能很困难。不过,说到定石与布局的话,当然现在是进步多了。但是要拿过去与现在相比,有很多不同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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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省



[例如,以前的对局没有时间限制。但现在的对局,常常会因为时限将近,下出损棋。另外,以前的棋是靠战法取胜---战法先进的人,赢的棋自然就会多。]

〔那么,所谓的战法先进是指什么意思?〕

〔要简单的说出什么叫战法先进,可能有点困难...〕,吴先生这么回答。

〔如果看秀甫或秀荣的棋就知道,他们的战法比当时的其它人要好。靠着战法就能下棋,所以也可以说以前的战法一般是比较狭隘的。以前的棋型,有很多非常相似的地方。所以,最后胜负的重点,就在比细算上。虽然也跟没有时限有关,但以前的棋士,确实其细算的修炼很深。但是,现在的战法就拓广了很多。从布局开始,就有很多不同的棋型。所以有人说,一流的名手们,只要发现新定石或战法出现,就能马上吸收进去,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有形的战法,也许可以马上就学会。但是无形的战法,就很奥妙广阔...〕

接着,吴先生重提了之前的说法:

〔虽然说定石或布局比起过去是有所进步,但是否就可以说现代的棋比以前强,恐怕还是很有疑问。〕



虽然吴先生也说,说明围棋的"战法"是很困难的。但所谓的战法或作战,是否会随着对手而有所改变呢?另外,在对局之前,吴先生是否也会研究对手棋力的长处与短处呢?

〔基本上,我是不会因为对手不同而改变作战方式的人。而且,要去研究其它人的棋风是很麻烦的事。如果今天要研究藤泽(库之助,九段)先生的棋,明天又要研究坂田(八段)先生,就要一直重新建立或改变作战计划... 对我来说,并不会在意对手是木谷(八段)先生,还是桥本(八段)先生。如果要一个一个去研究对手的缺点,不是永远都忙不完吗?我是与其找别人的缺点,不如改正自己的缺点,并推动自己进步的人。这也是我优先研究自己的棋谱,并找出自己缺点的原因。虽然也有研究对手的长短,再突破对手短处的人...〕



[那么在研究自己的棋时,有发现自己的缺点吗?]

〔当然有发现缺点。只要有对局,就会持续发现缺点。如果我的对手是特别针对我的缺点来下,也许对我会有意想不到的启发。对局争胜负时就好像身在梦中,所以需要在局后冷静的研究,并思考对手的应手。也因此,在研究自己的棋谱时,也会注意到对手所拥有自己没有的特长。而且,我主要是研究自己最近下过的棋。因为平常还有对局,所以不会特别去研究自己以前下过的棋,还是研究最近的棋最实际。〕



吴先生此番话好像很平凡,但不论是不在意对手是谁,或与其研究别人的棋不如研究自己的棋,都让人强烈感受到吴先生的性格、充满自信的自省、甚至还能明白吴先生现在于棋界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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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和



konoty



我很想知道吴先生对于他自己的棋风、或说是棋艺的本质、特色以及长处短处的看法,所以一直反复地问他这些问题。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话技巧不好,吴先生并不回答自己棋风的问题,而只说了他对于围棋的看法:



〔我认为围棋必须是调和的型态。与其说围棋是竞争或是胜负,不如说是调和更为恰当。双方的每一着手互相维持平衡,能这样下到最后的棋,就可以说是确立为调和之局。〕这就是吴先生对围棋的结论。



〔在我的想法中,所谓的围棋,是双方交互落子进行的,而双方的每一着手无论是下在何处,都有其效率或力量。而这一个一个棋子的力量,如果能完全保持调和,就会具有完全的综合力量。好比现在有三个棋子,其合起来的力量,有可能是十五,也有可能是十,甚至可以是任何的数值。也就是说,这三个棋子综合起来调和的程度不同,其力量就可能随之变大或变小。所以我下的每一着手,都希望能够发挥最高的效率与维持调和。我的对手们,当然也是拼命这样做。如果真能做到这样,我想此时对手的棋子与我的棋子,即白棋与黑棋就能达成调和。对局时,如果黑白两人的力量有很大的差距,则调和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对调和来说,对局者双方必须有相抗衡的力量才行。〕







所以吴先生说,无法维持调和的一方,棋子就会被吃,或者失去地,最后棋就输掉了。







〔因为围棋要讲究调和,所以着手不可勉强。双方的每一着手,原本应该都不会被吃或死掉。但要是下出勉强的着手,就会被吃或是死掉。若是黑白双方都能保持调和的着手,则下到最后,一定是先著者领先。只要途中没有突然下出恶手,或没有不合理的下法,则黑棋下到最后一定会比白棋目数多。就是如此,与其说这是是胜负的结果,不如说是自然的现象。所以,我认为把围棋的输赢看成普通一般的胜负是不对的。围棋的结果中应该很少是人为的因素,而应该几乎都是自然的现象才对。只不过这种自然的现象,被人们冠上胜负之名了。〕



接下来,吴先生顺便提到了他对将棋的看法:



〔将棋就是纯粹的胜负。像金、银、桂马、飞车等棋子的走法,都是人为所订定的。而这些棋子都是以对手的王(王将)为目标,只要不杀掉对方的王,就没办法比出胜负。〕



这虽然是吴先生的看法,但下将棋的人应该有他们自己的对将棋的意见吧。



吴先生在昭和十年(当时五段,1935年)出了一本叫做〔先手优势布局法〕的书,其中并不说"先手必胜",而只说是"优势"。也就是改以先手有利的形式来表现。这里的先手优势或一般人说的先手必胜,如果要用自然的现象来做比喻,吴先生又提出了有趣的看法:



〔地球上,最早生出人类的国家中,拥有最多人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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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



在地球上所有的地域中,如果都具有相同的生存条件,则最早出现人类的地方,成为最多人生存之处,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就是自然的现象。〕

吴先生所谓的"自然的现象",就像是这样的意义。既然黑方先落子,下到最后黑方当然会是盘上生存数最多的一方。

〔如果说黑棋是先下一子,那麽到了最后黑棋也会多出一子(目)是吗?〕

而每一着手若都能完全保持"调和",似乎也是一种"自然的现象"。

〔也可能会多两子,或是多三子,没人知道到底会多多少。因为棋子不是死的,而是活的东西,所以具有不同的力量与效能...如果棋子是死的东西的话,那麽先下一子的一方,最后就会多出一子吧...〕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围棋就不是如此深奥了。而且每一子每一子的着手,也不可能完全保持理想的调和吧?

〔盘上的棋子,只要没被提取,就是活棋。至于棋子为何会被提取呢?就是因为具备了被提取的条件。〕吴先生如此说。



接下来,吴先生又发表了他对盘上棋子"生存"的见解:

〔日本计算输赢的方法和中国计算输赢的方法,我想都是根据对围棋的定义而来。在日本,是计算地的目数,目数多者获胜。在中国,则是在结束后计算盘面的棋子数目,棋子数目多的一方获胜。也就说,因为棋盘上共有三百六十一点,所以只要自己的棋子数目超过一百八十个就赢了。〕

这就是指自己的棋子生存数的比对方的棋子更多。另外,在中国计算输赢时,要先把棋盘上所有的点用棋子填满。



〔日本的计算方法因为是用地域目数来决定,所以会引起不合理的现象。例如,盘角曲四就规定成死棋。但如果到了终盘,真要有人说"你来提取看看"时,恐怕会无言以对吧。〕吴先生一面在棋盘上摆子,一面说明着。

吴先生认为:〔之所以会这样规定,就是因为当最后要解消盘角曲四的劫时,每在自己的地域内补上一手,就相当于要损失一目。而中国的计算方法,就没有这样不合理之处,也不会引起争议。所以围棋如果要推广到海外去,在规则上还有检讨的馀地...〕



总之,相信围棋是"调和"的道理,就是吴先生的心声。吴先生以前在〔莫愁〕中的〔碁清谈〕(译注:原文这里又被打成"吴"清谈了)篇里,认为围棋的进步方法是:〔第一是手段的研究,第二是精神的修养。〕其中的"精神的修养"就可以说是追求"调和"。  

〔碁清谈〕中接着写道:

〔我们试着用火与水来说明看看吧。原本每个人的个性中都有火与水的性格,不是火的性格多,就是水的性格多。至于是火多或是水多,都是先天的宿命,但是我们生来的真正意义就是要能到达火与水调和。

在东方的道德中就是以抑制火性为主。像我们从小被教导成要懂得谦逊,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火性燃烧起来时,下方的水性就要加调和。我想我平常就是努力在做到这样的水火调和。

当火性退去后,水性也就不需要发挥作用了。这种水火调和后的"真空",就存在有奥妙之处。就是所谓的"真空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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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时



之前,吴先生说过他主要是研究自己的棋,并且反省自己的缺点.

〔您所谓自己的缺点,是怎样的点呢?〕我在另外一天的访谈中,又问了这个问题.

〔没错,与其说是寻找缺点,有更多的情况是在试着找有没有更好的下法或是想看看下在别处会不会更好.倒是不太会去想自己是怎样的棋风.〕

所以吴先生的回答就是研究每一手每一手的善恶,一局棋中的各处有怎样的手段,或看看有怎样的变化.

但是在每一手每一手间或各处的手段中,应该还是会有吴先生自己的特色才对,而这些特色就是吴先生的棋风。所以吴先生在研究时,其实还是会显示出自己的棋风,只不过他自己不太在意自己的棋风,才会这样说。而且不只是棋艺,所有的艺术中,也都有喜欢谈论自己的风格与不谈论自己风格的人。喜欢谈论自己风格的人,也不能说是个性强烈,或说是一种明显的缺点。但无论如何,想要了解吴先生棋风的话,也许去问问其他棋士的评论会比较快。



然而,需要特别指出的一点,就是吴先生的棋下的很快。下的快可能要靠天份、也可能是靠努力,但吴先生恐怕是两者兼而有之。先不论下的快算不算棋风的一种,吴先生自己倒是谈到了下得这样快的重要意见。

〔我也不是要下的非常非常快,只是希望能达到一局棋在一天之内下完的理想。〕

〔那您所谓的一天,大概是多少小时呢?〕

〔如果六个小时就能下完,这样是不是很棒呢?假设一个人的时限是六小时,两个人合起来就是十二小时。这样从早上九点开始下,中间经过两次用餐休息,再加上一次短暂的休息时间,大概到晚上十一点左右就可以下完了。即便再怎麽延长,到了午夜十二点也会结束吧。这就是我思考过的六小时时限之理想。这绝不是因为下快,或说是时限缩短会对我有利的关系。我想恐怕还是有人会认为这是为了我自己的方便,才说出的言论,但其实不是如此。其实对我来说,我并不知道时限变长或短到底是有利或不利。甚至,对任何人来说,是否想的越久就会下的越好,恐怕都是个疑问。我猜之所以要花这麽多时间去想,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惯成自然的关系?不花长时间去思考,就没办法下出好棋的想法,我是可以理解。就像我也不希望马上被迫改变自己思考的速度一样。但我的愿望是:下棋能成为讲究公平性的竞技、围棋能推广到外国去、以及重视棋士的健康。〕



最后这三点,大约就是吴先生主张缩短时限的主要理由。

〔棋士的生命,不是短短的一局就结束了。像宫本武藏与佐佐木小次郎在岩流岛的对决,就是打完其中一方就会失去性命的一次性决斗。要是这样的一次性决斗,则拼了命也是应该的。但围棋并不是这样的决斗,而是结束一次的竞技后,还会有下一次的竞技,只要这样持续的竞技下去,就会下出更好更美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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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正


〔围棋和绘画、雕刻、小说等艺术不同,不可以依个人的喜好而想花多少时间就花多少时间去完成,因为还有对手的存在,所以必须是在一定的时间内,依照一定的条件,来进行竞技。既然围棋是一种竞技,就必须严正公平地进行、也必须遵守公定的规则,就像是棒球或是相扑等,只要是比赛都一样。对局者双方面对棋盘而坐,必须认真的思考该怎么下。如果在比赛的过程中,其中一人在偷偷摸摸的试摆棋局的变化,就是不正确的行为。〕


接下来吴先生说了过去没有说过的看法。


〔然而,如果现在到了打挂阶段,对局者双方就会回家了。一旦回家后,一定会挂念着今天下到打挂的棋,于是就会拿出棋盘,一面覆盘一面研究各种变化,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人独自研究时,必定和两个人面对棋盘对弈时想到的东西不一样。也会有对局时所看不到的洞察之处。有形时与无形时所做的研究,一定会对于好坏的判断有很大不同的看法。〕


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还会有第三者的建议出现。

〔即使没有他人的建议,在对手所看不到的地方摆谱研究,不就是违规了吗?一旦回到家,想要研究看看是人之常情,所以会明知这是违规的行为却还是拿出棋盘来研究看看。但我们又不能跑去双方的家里去偷窥他们到底是有摆谱研究或没有摆谱研究...〕


当然,一定还是有不会摆谱研究的人吧。但我认为既然允许了打挂之后可以回家,则似乎也不能说摆谱研究就是违规。至少,是没办法去追究这种违规的行为。然而,我也怀疑打挂会影响竞技的公平性,而且还会打断胜负的气魄。因此希望能够一次全部下完不打挂的人,也不是只有吴先生而已。


吴先生认为:〔围棋今日成为了一种健全的娱乐,所以为了能作为深远的嗜好或推广到世界各地去,是不是该检讨一下打挂的制度?我认为竞技中最重要的事,就是严正公平。所以围棋要能做到严正公平,最好还是能采用一日下完的制度。下一局棋要花个两三天,会妨碍围棋的发展。如果不缩短时限,使一局棋在一天内下完,围棋就不能成为国际性的竞技。反之,如果将来围棋能成为国际性的竞技而兴盛起来,其时限一定会比现在缩短很多。〕


〔像有很多新闻棋赛,是住在旅馆中对局的,也是希望使打挂更加公平的意思。然而,如果可以在一天之内下完,就能替主办者省下这笔费用,我想大概可以减少一半的支出吧?〕吴先生这么说。


而且,我也不认为一局棋在一天之内下完是绝对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不可能的道理。我认为能不能做到,完全只是个人的思考意向问题。要花很多的时限来下,只是习惯成自然造成的。在日本的明治时代,也有像秀甫或秀荣等很好的当日下完的范例。秀和下的更快,据说也有过一天下完两局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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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


缩短时限是吴先生长年以来的主张,在昭和15年(1940年)出版的"莫愁"中就写过〔为了对局者双方的健康着想,是不是可以考虑停止熬夜对局呢?〕

因为:

〔秀甫是不会空费时间的人,也是深切体谅对手体力的人。对于想不通的手筋,不管再怎么想、再怎么徘回思索也还是想不通。结果,还是回到了原本不懂的状况。〕

所以若是〔往往下出只有棋神才下得出的妙手时〕---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靠感觉下出来的。〕


吴先生除了有下的快之天赋,还为了能下的快而持续努力着。


〔现在我大概是花八个小时的时限来下棋,而很少会有觉得十小时还不够的情形。我的理想是能下到六小时之内,所以也是依此目标而努力。但即使是现在,如果叫我六个小时内就下完,我也是可以在六个小时内下完喔。只是我希望能努力达到六个小时就下出好内容的棋。〕


〔应该也有和吴先生同样想法的人吧?不过,每个人的头脑反应速度都不一样吧?〕


〔我想这可以靠循序练习来达成...所谓的六小时、十小时、十六小时,也不过只是一种感觉、气氛或习惯吧。所以我不认为把时限控制在六个小时以下,就会使棋的水平下滑。当然,如果现在马上就要把时限改成六小时,可能是办不到,也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可以从现在大约是十小时的时限开始,在三年之内,将时限缩短到八个小时左右。接着再花三年的时间,再把时限缩短到六个小时。我并没有说要一次就把时限缩短到六小时之内。〕


接下来,吴先生聊起来两三个棋士的例子。


〔现在,要求时限最长的就是铃木先生。(铃木为次郎,当时八段,木谷的老师)一路是用十六个小时的时限走过来。然而,现在也开始下十小时的棋了。这些十小时时限的棋,还是内容很好的棋。我认为铃木老师十小时的棋也不会比十六个小时的棋差。秀哉(本因坊)名人与木谷先生(八段)的对局(指秀哉引退碁),一个人时限四十小时,两个人加起来共八十小时。这是非常特别的时限,但也不见得就因此有下出很特别内容的棋。〕


秀哉名人的引退碁是从昭和十三年(1938年)开始,在东京、伊东、箱根等各处,共分十四次,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下完。而且中间还因为名人生病的关系,休息了三个月。木谷七段(当时)总共使用的时间是三十四小时又十九分,但名人才使用了十九个小时五十七分,距时限的一半还有三分钟。这么特别的时限,当时在旁观战的我看起来,这对年老体衰的名人来说,当然是很沉重的负担。而吴先生则是一面在富士见高原养病,一面接受了解说此局的工作。


〔虽然一般都说我下的很快,但是像藤泽先生(库之助 / 朋斋,本书写作的当时,藤泽秀行先生还不在第一流阵容中,所以只要是说到藤泽先生,不用怀疑,都是指侄子的藤泽库之助)〕也好,坂田先生也好,却都下了很多一分棋。而我要是在结束前没剩下个三十分钟左右,就会不安而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所谓的"一分棋"指的是时限将要用完前,纪录者就开始读秒,此时就必须在一分钟之内落子。在这最后的一分钟内,往往可以下到五十手甚至一百手之多。


然而,吴先生这样的主张却:


[因为怕说太多次被嫌啰唆,所以现在我也闭嘴,不再提这件事了。]


译注:   毕竟一个人的力量,还是没办法和整个棋界来对抗的。   吴清源也好、李世石也好,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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