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21 09:37:55 红网时刻
读了书,识了字,自然就迷恋上“连环画”,每当父亲要出差了,就吵着要带“小人书”回来,父亲一到家,我就翻包包,寻找“连环画”,父亲每每都不让我失望。
久而久之,我不满足于父亲带小人书了,矿办公楼前和平路往西有家书店,里面“小人书”那个多啊,好啊,牢牢吸引了我,可没钱买,咋办?
向父母亲央求买不能回回得到满足,我开始留意父母亲放钱的位置。终于发现父母把钱放在卧室衣柜上的皮箱里,没钥匙开箱怎么拿钱呢?
1960年,瑶岗仙钨矿矿区
我找了把起子,踩着凳子,将起子插入皮箱缝隙,再撬开一条缝,将小手伸入,拿了几张2元面值的人民币,欣喜若狂,赶紧跑到书店买小人书。可没过多久,疑是店主,或是姊妹告发,还是被父母发现了,终于“大难临头”,这回不是母亲出手,而是父亲亲自上阵,他不顾我拼命求饶,用麻绳把我手脚捆牢,拎起来扔到床上,抡起鸡毛掸子好一顿猛抽,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揍我,那个出手啊没轻没重的,我边左右翻滚边惨叫,感觉要被打死了,便高声嚎叫“妈妈,救命啊”,凄厉的呼救声让母亲心软了,她制止了父亲,动手给我解开了绳索,我抽泣不止,知道了背着父母拿自家的钱那也叫偷……
但是,看新小人书的欲望却越打越旺。
我自己不敢偷了,就变换了手段,指使姊妹去书店“窃”书,谁不去就拳脚伺候,虽说还小不懂事,也真是够混的了。
还有,肚子饿了,我怕挨打,就使出歪点子:让大弟志明和妹妹二清偷偷拿母亲藏在藤条箱里的红枣,每偷一把给我,就奖励一粒,因为不是我偷的,他们就不敢告状。
矿办公楼前就是贯穿东西的和平路,楼东头有一块空坪,小伙伴们常在那玩工兵捉强盗,盘腿斗鸡等游戏,和平路的南侧是矿食堂和俱乐部,俱乐部常放电影,能回忆起片名的有《暴风中的雄鹰》《羊城暗哨》《党的女儿》《五更寒》《红孩子》《画中人》《狼牙山五壮士》《粮食》《英雄虎胆》《平原游击队》等。
1959年,位于瑶岗仙钨矿蛤蟆石矿区坑道口
常有戏班子来演出。有一出湘剧《生死牌》的剧目让我第一次“怕鬼”了。剧中出现一“吊颈鬼”,绿眼珠,耷拉在唇外的通红长舌头,一身白衣飘逸……让我恐惧,剧中人死后能变鬼让我有了“鬼”的概念。中场休息时,我站在舞台左侧门台阶上窥探后台,看到身着戏装的花脸,粉黛桃红的花旦与“鬼”的扮演者有说有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我家屋后山坡上,荆棘丛生,不时能见到一种当地叫“蕡萁簲”的坟冢,据大人说下面都是埋葬未成年的小孩,标志是坟头倒扣一只竹簸箕。自有了“鬼”的概念后,再遇到坟冢就吓得赶紧跑着绕开,生怕“鬼”跳出来掐脖子。
那时,瑶岗仙矿劳动保护虽然加强了,但老矿遗留下来的硅肺病人挺多,缺乏营养,加上无有效的治疗手段,病人痛不欲生,自杀了断的事时有发生。
自缢者的绝地有两处:一处是在建设路子弟学校旁边的锯木场,一处在和平路西头粮店旁的大树下。母亲从战火中闯过来,胆子特别大,又是乐于助人的“热心肠”,人们发现自缢者,往往叫母亲去解套,我印象中起码有两次看着母亲为自缢者服务,对死亡的概念也随之加深。
1959年,大弟弟杨志明、小弟弟杨志同在瑶岗仙钨矿幼儿园合影
谈到死亡,我可谓是死里逃生哦。
1960年,瑶矿流行乙型脑炎,感染者众多,不时有人因此倒毙。医院附近卖棺材的生意火爆,当地农民家中,几乎家家堂屋里摆放着一至几副红漆棺木,你路过门口时都会感到有股阴风吹来。
万万没想到,我也染上了脑炎,高烧不退,陷入昏迷,在医院急救室抢救。
突然,我感到周围一片宁静,无声无息,我悬在急救室的天花板上俯瞰抢救我的医生、护士紧张的忙碌,看见母亲挥动手臂,嘴一开一合的,不知说些啥子……
我清醒过来后,向母亲描述了抢救过程,母亲大为惊愕,说你深度昏迷不醒,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怎么能看到?我想,这就是有人描述人濒死状态下的灵魂出窍吧,我实实在在亲身体验了一回。
谈到医院,还有件事记忆深刻,小弟弟志同4岁半时,竟然独自一个人从家里步行一公里多,走路到医院找到母亲,也不知道他是咋认识路的,全家人都很惊讶。
1960年,天灾人祸一起袭来,全国大饥荒开始,瑶岗仙灾情似乎更严重,儿童每月配给12至15斤大米,平均每天五市两,因为没荤菜,少油水,少蔬菜,整天都感觉饿得慌,每天妈妈拿个小竹筒量好米,倒在一个个罐头盒中,放进竹篮,提到矿食堂去笼蒸。当时,我真不懂事儿,凭借“威严”,还时不时让同样吃不饱的姊妹们留一口饭给我,搞得妈妈要盯着我们都吃完了才离开。
因为吃不饱,我们就上山挖竹笋,摘蕨菜,采茶泡,捡板栗,最喜欢吃两种野生食物,一种茶片,是油茶树春天长出的果肉嫩叶,长成肥厚状,成熟后味美可食。初长多为淡红色,成熟后脱掉表面的一层膜,成白色状的最甜,无涩味。另一种像羊屎粒粒大小的野果子,皮呈蓝黑色,味道酸甜,我们叫它“羊屎饭”,但不能多吃,有回我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结果拉不出来,肚胀得难受死了,最后是母亲用手指给抠出来的。
1961年,离开瑶岗仙钨矿前,与母亲幼儿园同事的小孩合影留念。后排左起:杨志存,妹二清,大弟杨志明,姐杨一清。前排左二:小弟杨志同,其他三人名字不详。
此外,我喜欢买杨梅吃,小贩用大小不一的竹筒做量具,一分、二分、五分钱一筒分量不等。
那时,最可口的正规零食当属扯麻糖了,困难时期政府允许有自留地,也允许做小生意,矿里经常有小贩挑着担子,“叮当叮当”敲着响铁,四处游走卖扯麻糖。那是一种土黄色的大块糖,表面布满了芝麻,给小贩一分两分钱,他就给切下一小块,那个甜且香啊,至今都能回味出来。
为了能吃饱,妈妈上远山开荒种红薯,在屋后小菜园种点菜,还养了几只鸡。每当母鸡孵的小鸡快出壳时,我们姊妹就守在鸡窝旁,第一回看着小鸡啄壳而出,那是一种非常新奇、欣喜的感受。
我虽然很调皮,却也干了件大受玩伴们欢迎的好事。
那时,和平路的东头有一条建国前最热闹的老街,叫脚庵街,街上也有一家书店,那经常有《三国演义》《西游记》的连环画卖,我买回后就照着上面的人物画在马粪纸上,然后剪下来涂上色彩,在家里朝南的玻璃窗上演绎皮影戏,吸引了三栋房子的玩伴们汇聚在窗前观看,像彭利岗、马毅敏、吉全力,李华亮、王梦岗等都来观看过演出,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对美术产生了浓厚兴趣。
1961年一段时间,瑶矿夜晚施行灯火管制,凄厉的警报声通过矿区高音喇叭不时鸣响,并非矿区出事故,而是国民党的飞机经常飞临矿区上空,有时撒传单,有次还空降了特务,搞得全矿基干民兵紧急集合搜山。后来我才知道是蒋介石准备反攻大陆,搞反共宣传,空投小股武装人员做内应,袭扰重要目标。
我在瑶矿子弟学校读完了小学二、三年级,在班上能记住名字的男同学有聂强、华山、王梦岗,女同学仅有曾望平,上世纪七十年代与望平在宜章,21世纪与聂强在郴州还见过面,只是老师的名字一个也没记住。
我阅读的第一份杂志是《小朋友》,第一张报纸是《中国少年报》,这都是爸爸给订的,我常常眼巴巴盼着它们到来,许多知识都来自它俩。记得妈妈常说,红薯与鸡蛋不能一起吃,会中毒。为了求证,我给《中国少年报》的“动脑筋爷爷”栏目投稿,没想到栏目竟然给我回了一封打字机打出的信,明确告诉我不会中毒,这是我第一次向报社投稿有了回音,不过,最终这一问答未在《中国少年报》登载出来。
1961年,上四年级的我因父亲荣调,告别了瑶岗仙,进入株洲冶炼厂子弟小学就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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