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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棋难



  子夜。风冷,刺骨。
  唐弈提着一把剑,出现在了崎岖的山道上,眼前,就是乱坟岗。他知道,秦干就在上面,所以他大步前行。
  月光下,他看到一道黑影徐徐从密林之中走出,拦住了他的去路。唐弈一怔,他看得清了,来人是苍鹰。唐弈松了口气,他知道,苍鹰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他此时出现在此,想必事情有些不妙。
  “苍鹰?”唐弈说道,“你现在恐怕应该在弈秋门吧?棋会结束了?”
  苍鹰淡淡说道:“棋会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大小姐……被人捉走了。就在刚才。我救不了她。”
  唐弈很是吃惊。他知道,秦干约他来此见面,应该是很隐蔽的事,但她居然被人捉了?
  “她……被谁捉了?你看到了什么?”唐弈问得很仔细。苍鹰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日来,我其实一直在跟踪你。因为我的主人叶掌门也在找大小姐。他说,只要跟着你,迟早会找到大小姐。我先你一步来这里,就是想把大小姐捉回去。但我遇到的那个人,太过厉害。我打不过他。他让我给你带个话,如果想救大小姐,就继续往前走。”
  他话语平淡如常,毫无异样,然说罢话竟一头栽倒在地。唐弈这才发现,他背上好几处抓伤之痕,且都颇重,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忙上前来扶他,苍鹰摇摇头说道:“伤未致命,我死不了,你可速去。不然后悔莫及。”唐弈说道:“多谢。保重。”说罢起身往岗上而来。他此时内力不继,登山颇费力气,不多时已是气喘吁吁。更兼山路难走,且又荆棘遍地。他拔出长剑开路,故而行进缓慢。天将明时,方才到得岗上。
  唐弈抬起头喘着粗气,他看到了前方空地上新搭起了一座擂台。正中间摆一张长长的大桌,四位皓首老者坐于桌边,长须胜雪,飘飘然颇具神仙姿态。这也罢了,让唐弈吃惊的是,那四位老者身后不远的高台上,摆着一张太师椅,端坐着一位紫袍大汉,牛头面具,这不正是前些日子意欲非礼文绮的“尊主”吗?唐弈惊出一身冷汗,秦干落入此人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但唐弈顾不得许多了。他大步走上擂台去,说道:“原来是你这个鬼祟,秦大小姐何在?”
  那尊主见他来到,呵呵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够胆。废人一个了还敢孤身前来。”他精于内功之人,一眼便看出唐弈已经内力散尽,此时已常人再无二致。
  唐弈说道:“少废话了。你捉秦大小姐,意欲何为?”那尊主说道:“你放心,她目前好得很,不过,为了让你放心……”他将手轻轻一挥,他身后一片布幕中走出几名大姑娘,架着个人,唇红齿白,红衣红裙,不是秦干是谁?
  “唐弈……”秦干见着是他,又惊又喜,只是挣扎。
  唐弈见她还未伤着性命,暗里松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必救你。”向那尊主说道:“你捉秦大小姐,又让我前来,想必是想让我为你做事。你可说来听听,却是何事?”那尊主嘿嘿一笑,道:“聪明。唐公子在弈秋门的棋会上豪取十连胜,那当中,败在你手的,有的是门主帮主。整个江南,谁不闻名起敬?想必,鹿鸣山十万两黄金的事,你可也听说了?”
  唐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的目的和巫山老道是一样的,希望我为你下棋,然后赢下那十万两。对不?”那尊主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是,我还不大清楚,唐公子你是不是真的具备那个本事?”
  唐弈说道:“我若具备那个本事,你是不是就会把秦小姐放了?”那尊主笑道:“不错。虽然秦小姐的美貌让我无时无刻不动心,但相较之下,我更喜欢金子。如果你真的具备那个本事,我可以保证,你和秦小姐,都将十分平安。”唐弈笑道:“好说。目下我已是废人一个,以您的本事,难道还怕我跑了吗?不如,先把秦大小姐放了,再来试试我的棋艺。这样,我心无旁鹜,也能把棋下得更好一些。”
  那尊主呵呵一笑,说道:“理是不错。但我还是想先看看你的棋艺是不是真的当得起那十万两黄金。”他将手一指,说道:“你可看到那四名老者了?这便是我请来的商山西皓,俱是棋中高人。若你能同时以一敌四,击败他四人,我便立马放了秦大小姐。绝不食言。”
  秦干大叫道:“唐弈,别听他的,那四个老家伙好不厉害。”——她以前就曾听父亲讲过,那四个老人俱是三十几年前退下来的朝廷中的棋待诏,那棋中的水平,可是好惹的?
  那尊主哈哈大笑,说道:“唐公子当然可以拒战,不过,这秦大小姐嘛……”他笑得很有几分不怀好意。
  唐弈说道:“少废话了。那就下棋吧。”他走到那四名老者身前,已见他们面前摆了四副棋盘。很显然,要唐弈同时下四盘棋,且每盘都须赢下来。凡是会下围棋的人都知道车轮战的难度。虽然对手可能水平不如己,但同时应对数人,甚至更多人,若非有惊人的棋力与定力,绝不敢轻易为之。以前本朝就有一名棋待诏以一敌三,历时二日,后来虽然全胜,却也因思竭神枯,当场吐血身亡。这也是为什么秦干不让唐弈接战的缘由。
  唐弈于他们面前徐徐坐下,说道:“商山四皓,古之贤士,不知四位前辈如何敢假托他四人之名?”
  左侧一人淡淡说道:“我四人仰慕先贤,故以为名,原不足道。唐公子既是清风谷门下,必得王家清风流真传。就请赐教吧。老朽东园公。”
  其次曰:“老朽夏黄公。”
  “老朽绮里季。”
  “老朽甪里先生。”
  唐弈见他四人须发尽皆雪白,想必俱有八九十岁年纪。心中感叹:“这把年纪,不在家享清福,却跑到这乱坟岗上来与我作对。当真可恶。”
  四名老者俱是执白先行。
  唐弈抬头看了秦干一眼,见她眼中俱是关切,心道:“今日我若救不了她,必定相从于地下。”抓起一枚黑子重重拍在左面第一张棋盘上。
  那尊主此时居高临下,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饶有兴趣地看着对局。秦干虽被架着,但她知道,自己此时不可稍有妄动,以免扰乱唐弈的心神。那乱坟岗上的早晨,除了偶尔风吹草动,更多时候却是静得出奇。
  日头渐高,阳光斜斜照在棋盘上,每颗棋子均熠熠生辉,显得生动活泼。那尊主将手一挥,便有数名姑娘撑着罗伞过来,为四名老人挡着日头,而唐弈,自然没有这份待遇。他很清楚,自己若是输了棋,便就送掉两条性命。是以每一着棋无不精打细算,思绪归一,又哪里有余力去理会那愈来愈烈的日头?
  秦干在那高台上头,也能看得清那盘上情形。唐弈落子很慢。但每一盘的棋风俱不相同,这让秦干很是惊异。要知道,人的棋风大多以自己的擅长来决定的,有以取地为重的,有以取势为重的,也有地势均衡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唐弈这四盘棋居然是四种截然不同的棋风,这让那四名老者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据此来判断对手的真正长项与短板。也就是说,唐弈的棋风,他们无法捉摸。秦干也是棋中高手,当然知道唐弈的用意,但她就是担心一旦棋下得久了,会连他自己也产生混乱,这样一来,可就大大不妙了。好在!这四盘棋,唐弈拿的都是黑棋!秦干暗笑那尊主并不懂棋,若是他能稍懂一些,便可再奸猾一点儿:让唐弈一盘执黑,一盘执白,再一盘执黑,最后一盘再执白。这样一来,唐弈要产生混乱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不多时,那尊主说道:“且封了盘吧。四位长者须进早膳了。”命人摆上精致点心于那四个老人面前。而唐弈,当然还得饿着肚子。唐弈也不在意,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秦干大叫道:“喂,你们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他晒着太阳,还不给他吃的,如何下得好棋?”
  那尊主嘿嘿笑道:“他下得好不好,那是他的本事。与我何干?当然了,若是不好时,秦小姐,晚上我的床上,你可得好好侍候着。”
  “见你的大头鬼去吧。我死也不会从你的。”秦干又羞又怒,骂道,“唐弈一定能赢的。你看那四个老家伙,哪一个有好脸色?这不是输棋是什么?”她的话没错,四位老人吃着早点,但个个神色凝重。他们发现,对手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他们也发现,唐弈下出的招法很多是他们没见过的。他们没见过的,也并不表示唐弈就一定能成竹在胸。只不过,老人们知道,唐弈是想和他们拼算力。——这是老人下围棋的短板。在大半年前黑白道的棋会上,飞燕就曾用拼算力这一招同时挫败南箕北斗的。
  那尊主也发现了老人们神色有异,他担心他们不愿尽力,便就叫道:“四位前辈,若是你们赢了那小子,本尊自是重重有赏的。可是如果输了,本尊也绝不放你们活着离开这里。所以,还请一定尽力而为。”四位老人此时脸色大变,面露惧色。——秦干见状暗喜。她是精于下棋的人,自然知道这番话所起的真正作用,只能是让老人们更加慌乱而已。
  果然,便有两位老人吃不下饭了。他们推开了身前的碗筷,一边试着额上的汗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唐弈稍作活动,也坐了回来。虽然此时肚中饥饿,但他不能退缩。既然逃不得,那么,收拾余烬,背城借一,鱼死网破,自然是唯一选择!
  他微笑着看着四位老者。从方才的对局他已经知道了四人的实力,若是让他们年轻三四十岁,那么,一对一,唐弈绝不敢说一定能赢。可是现在……他乜了那尊主一眼:“这个家伙,武功不错,却不懂围棋。以为年纪越高,棋力就越强。却不知道,眼前这些老人,都已八九十岁,如何还能力战?”
  唐弈的笑容让高台上那被架住的秦干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平时,她早高兴地叫起来了。但此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干扰他。这半年多来发生的许多事,且同王芸儿几次共处,已经让她渐渐学会冷静了。
  但唐弈的笑容却让四位老人更是慌乱。唐弈说道:“若是可以,晚辈要接着下了。”四位老人相互对望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时,唐弈的攻势更凶了。东一子,西一子,每一着棋俱打在要害之上,一时间,四副棋盘之上战火连天,四名老者凭着经验与棋形在落子。——秦干看得真切,她发现,唐弈下了很多强手,这些强手看起来甚是不合棋理,但若真要进行反击,除非计算力远在他之上,否则,必吃大亏。而四个老人因为计算力跟不上,所以大多采取退让的原则。这样一来,唐弈竟然越战越勇,那黑子落下之处,如虎入羊群,几乎是怎么走怎么顺。
  绮里季见他实在欺人太甚,实在已是忍无可忍,竟然拍下一枚白子与之针锋相对。唐弈心中大喜,但手里棋子却故意退了一步,示以羸弱。绮里季哼了一声,心道:“原来不过是架子好看。”竟然一头扎进黑棋的阵中。
  听得那尊主轻轻叫了一声:“好。绮里先生下得不错。”秦干却几乎笑出声来。她知道,绮里季一定完蛋了。收拾了他,唐弈的压力就变小了。
  果然唐弈退让了三招之后,开始反扑,对那杀进阵中的白棋就是一阵穷追猛打。绮里季猛然发觉自己的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两只活眼,这才如梦初醒。他拈着棋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这……怎么……怎么会这样……”他哆嗦地叹了口气,手中棋子叭地落在了盘上,却是着废棋。唐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您下在这里?”绮里季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老朽也活了近九十了,也该够了。”说罢推秤认负。
  另三个老者输了一个,竟有些慌乱了。须知,年轻之时,他们俱是独当一面的弈中豪强,但此时年事已高,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唐弈心中暗叫惭愧,却知容情不得!他此时压力大减,立即对剩下三人痛下杀手。午饭后不久,甪里先生与夏黄公也相继投子认负。唐弈连续两顿没吃,虽然已经饿得厉害,但他仍强打起精神潜心对付东园公。东园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绞尽脑汁,应对唐弈那层出不穷的杀招。看看撑到日渐西斜,东园公终于长叹一口气,推秤认负。
  “唐弈!”秦干此时挣开那架着她的人,跑将下来,扑在唐弈怀里。唐弈此时已是面无人色,但他心中的喜悦实难言表。说道:“没事了。以后……再不让你离开我了。”
  “嗯。”秦干连连点头着,她已经顾不得周遭那众人的眼光了。
  那尊主连声叫好:“唐公子果然棋艺非凡。看来,本尊今日之行着实正确。至于你们四位嘛……”他朝四老嘿嘿冷笑着。——四老面无人色。
  唐弈急忙说道:“尊主且慢。”拱手说道:“四老并非输在棋上,乃是输在年纪之上。尊主既然用我,又何必对他们赶尽杀绝?”
  尊主嘿嘿说道:“好,既然唐公子发话了,那么,你们四个,就回家养老去吧。”四位老人得了命,连声告谢,临行之时,又来谢唐弈。唐弈说道:“方才晚辈势不得已,盘上多有得罪,望诸位前辈莫怪。”
  四位老人相互对望一眼,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那尊主说道:“唐公子,如今你棋也赢了,秦小姐也还给你了。那么,鹿鸣山之会,可得仰仗唐公子你了。”
  唐弈说道:“我说到必然做到。你能将秦小姐还与我,我这辈子都感激你。若是你能信得过我,这便放我们走,鹿鸣山之会,我若得魁,十万两黄金必然全是你的。我分文不取。”
  那尊主“哦”了一声,他在那太师椅上换了个姿势,笑道:“唐公子视钱财如粪土,着实令人钦佩,但无奈我是个小人。终不能相信唐公子你的许诺。”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紫色药丸,说道:“这个药丸,乃是我炼制的化骨丹。唐公子服下之后,三个月之内,若没有我的解药,必然身化血水而死。来啊,给唐公子服下。”
  秦干大惊,急叫道:“唐弈,不能吃,我们和他拼了。”
  唐弈摇摇头,说道:“拼不得,他太厉害了。不要枉送性命。”秦干叫道:“死就死了,也不能吃他的药。”
  那尊主笑道:“秦小姐不必着急。这药吃下之后,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才会发作。等到三个月后,唐公子为我赢回了十万两黄金。我自然会毕恭毕敬地把解药双手奉上。到时,我得黄金,你二人成其眷属。何其美哉!”
  秦干叫道:“谁能信你。到时你拿了黄金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那尊主道:“在下虽然无耻,但信用嘛,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秦干又道:“如果……如果他赢不了呢?”
  那尊主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是我得不到黄金,唐公子去见阎王了,而秦小姐你嘛,当然是得来伺候我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何须再问。快让唐公子服下。”
  十几名姑娘执长剑跳将下来,把他两人团团围住,内中一人将药丸送到唐弈面前。秦干便要来抢,已让唐弈夺在手中,笑道:“不错。这药看起来晶莹剔透,这个颜色,我喜欢。”便丢入口中咽下。秦干见他如此,竟一时怔在当场。半晌,她分开那十几名姑娘,跑向那尊主,唐弈急道:“秦干,你做什么?”急忙追去。
  秦干说道:“药丸还有吗?再给我一颗。”那尊主一愣,道:“有是有,但秦小姐就不必服用了。这药……也挺贵的。”唐弈急来扯住秦干,说道:“秦干,别胡闹。我们走。”拉起她,回头就走。那尊主嘿嘿笑道:“唐公子,你可看看你的双手掌心,是不是开始泛黑了,这就是标志。你别指望能找得到解药,除了我,世间再无他人能解此毒。唐公子保重,不送。”
  秦干拉起唐弈双手,那掌心果然已然泛黑,且似乎还散发出淡淡阴冷之气。唐弈忙收回手来,说道:“离开这里再说。”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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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突变



  “秦干,你没受伤吧?”唐弈问着话,此时,他和秦干正往乱坟岗下走去。
  “没。”秦干的话很有几分委屈,“这半年多来,你去哪儿了?”
  “我遇上追杀了,还是抢我书的那个人……”唐弈便把这半年多来的事一件不落地都说与她听。
  “那龙灵风拜我做的师父,日后,你就是她师娘啦!”唐弈的话让秦干红了脸,但她不说话,只任由他拉着走。
  “飞燕……还是没能找回来。”秦干终于找到话了。
  “我知道。”唐弈说道,“所以得接着找。”
  “你的毒怎么办?”
  “没事。三个月的时间,够我恢复功力了。到时,我一定把那什么尊主给打死。从他身上搜解药便了。”唐弈笑道,“还用得着下什么棋吗?”他问道:“对了,你和西周萍……是怎么认识的?”
  秦干说道:“小时候就认识了。只是……一路跟着你……”
  唐弈笑道:“哦,怪不得……那最近一直在暗地里帮助我的人,也是你了。”
  秦干哼了一声,说道:“你希望是别人吗?”她话音未落,唐弈已然搂住她纤腰。
  “你……做什么?”秦干面飞红霞,略一挣扎,让他结结实实抱紧了。
  “秦干。”唐弈炽热的目光让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如果我能找回飞燕,解了毒,我一定去向令尊求亲,让他把你许配给我。”
  “希望你别骗我。”秦干低低地说道,“我爹为了我们,把整个弈秋门都给了叶如飞,你认为,我还会去嫁给别人吗?”
  唐弈点了点头,说道:“走,我们早点儿离开这里。先回去找我婶婶,看她有没有解毒的良方。我突然怕死了啊!”他笑了起来,秦干也是淡淡一笑,说道:“如果……如果实在解不了,我会陪你去的……”
  唐弈一怔,他知道,她说得出也一定做得到,劝说无益,便说道:“那我更不能死了。走。回去。”
  两人回到西周萍住处时,已是月上东山了。西周萍能料得到他们一定一起回来,可是却没能料到居然会生出这许多事来。当唐弈说起叶如飞让苍鹰来捉秦干时,秦干很有些吃惊,继而自然是十分生气:“我爹都把整个弈秋门给了他了,他居然还想捉我。等我们这边事了了,我一定去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西周萍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唐公子既然中了毒,你们还是尽快返回清风谷的好。我听闻清风谷多奇技淫巧,说不定真能解了此毒。”
  次日,西周萍准备了一辆双马车及一些干粮,唐弈连声称谢,与秦干上了车后,便往清风谷而去。
  马车走得并不快,秦干在车内掀起帘子,说道:“唐弈,你就不能快点儿吗?”
  唐弈笑道:“那么急做什么?”
  秦干道:“早一日回去,便能早一日想办法解毒啊!”
  唐弈哈哈大笑,说道:“秦干,你可知道,今日便是我这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他回过头叫道:“和你同坐一辆车,就算这毒不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啦!”
  秦干心中着急,叫道:“唐弈,那你可知道,我要的不是三个月,而是一辈子。”她声音清脆有如银铃,但唐弈能听出她的哀伤与不满。
  唐弈也大声叫道:“我答应你,不是三个月,而是一辈子!”大喊一声:“驾!”唐弈在马臀上猛抽了两鞭,那马车飞也似的疾驰而去。
  于路上,秦干只一个劲儿地催着唐弈赶车,她知道,三个月时间,其实并不多。那车走得急,却也错过了宿处。
  眼见着日落西山,那两匹马渐渐慢了脚步,后来停在一片枫林之中,不走了。
  唐弈只得任那两匹马吃草歇息,他知道,如果再勉力赶马的话,结果就是会把它们全给累死,到时可就真正不妙了。
  秦干两人坐在车前,吃着干粮,说着以前和飞燕在弈秋门的事。这一番海扯,直到繁星满天,秦干方才觉得困意袭来。
  “唐弈,我们……休息吧。”秦干的话很轻,星光之下,她姣好的面容泛起红潮。
  “你进去休息吧。”唐弈说道,“我不累。”
  “没关系的。”秦干轻轻靠在他肩上,“我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你。所以……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少女的体香让唐弈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但他很明白,三个月后,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着呢!
  “秦干,你先进去休息,我得练练内功。”唐弈说道,“如果我功力恢复了,说不定,能将那毒逼出来呢!”
  秦干不说话了,迟疑了半晌,才说道:“那……你累了就进来,我……等你。”
  唐弈深深吸了口气。他并不想练功,因为脑袋里满满的,便是她。他靠在车厢前挡板上,闭上了眼睛。也许真是太累了,不多时,便已呼呼睡去。
  未数日,那马车已到清风谷口。唐弈与秦干下了车。唐弈走未两步,回头发现秦干又不走了。一时会意,回去拉起她的手,这才进了谷。但才过那隧道,唐弈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心知不妙,压低声音道:“秦干,里头有变故。拔剑。”两人悄悄拔出剑来。唐弈在先头带路,往那七仙子潭边小心潜行而去。
  但见一路上草木狼藉,血污遍地,那木屋鸡舍俱已毁坏。唐弈再也忍不住,冲进去叫道:“婶婶,芸儿……”但那屋内却哪里有人?倒是那桌椅碎的碎,倒的倒,屋内除了那灶台是好的,更无一物完整。
  “怎么会这样?”唐弈心中慌张,他实在想不通,谁有那样的本事,能把清风谷给搅成这个样子。他四处寻找骊山君与王芸儿,忽听得那潭边一声水响。唐弈急冲出去,但见那水中窜出一个人来,长发蛮腰,手执长鞭,可不就是王芸儿?她娇喘着走上岸来。
  “芸儿……”唐弈又惊又喜,急跑上前去。
  “唐弈……”王芸儿此时筋疲力尽,见了他,一头扑在他怀里。秦干在唐弈身后默默不语。
  “芸儿?发生什么事了?婶婶呢?还有,那颜姑娘和她师兄呢?”唐弈着急地问着话,他看到王芸儿神色凄凉:“娘,我娘,在那悬崖边,和一个蒙面人都掉下去了……颜无双和欧阳独行都被抢走了。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不过他们,就躲进水里了……”
  “悬崖……”唐弈说道,“我去找。”
  “没用的……”王芸儿说道,“他们是官兵!我娘说了,让我去找你,我们赶紧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这辈子都别再出来了。”
  “官兵?”唐弈很是愕然,“我们从来不惹官兵啊!”
  “他们是来抢《五路仙人论》的,”王芸儿说道,“我娘给了他们,可是,他们还说,《五路仙人论》是前朝乱臣贼子留下来的书,藏有此书,就是大逆。说要把我娘和我都押进京城去处斩,所以,就打起来了。”她此时惊魂未定,说道:“唐弈,他们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人,所以,要是你被他们遇上了,也是死路一条。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娘说了,只要藏起来,改名换姓,就能没事了。”
  唐弈明白了过来,他的《五路仙人论》原本就是前朝官家的东西,后来抄了家,藏在了那废宅后院的马厩下,被他和飞燕找了出来。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还有人以此为借口来血洗清风谷。可以想见,其人一定也是爱棋之人,并且,对这几年来发生的事很是清楚。既然如此,那这个人就一定会是熟人——与官家有勾结的熟人。
  “我们……先把婶婶找回来。”唐弈说着放开了她。王芸儿这时也才发现唐弈身后跟着的秦干。
  “你也来了?”王芸儿问着。秦干点点头,说道:“唐弈说的没错,先把你娘找回来吧。”
  一行三人到得那悬崖边。往年,那悬崖石柱边有一根大铁链可直通对山,但当日,骊山君回来时不慎,弄断了铁链——其实也是年深日久,那链子一个连接处锈坏了而已。如今只能望见悬崖下茫茫一片灰雾,偶尔还能听见那崖间白鹤的鸣叫。
  那崖壁笔直险峻,唐弈看着那长铁链,说道:“你两个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找找。”
  “不行。”两个姑娘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又互相对望一眼,把脸都红了。
  唐弈说道:“看这链子,够结实的。我只下去看看,一会儿便就上来。”秦干说道:“要下去的话,一起下去。”
  “胡闹。”唐弈说着要拿起铁链,哪知却分毫不动。他知道这条铁链太长,有个几百斤也属正常,但他却发现那铁链似乎在动。唐弈急道:“有东西吊着,看看是什么?”三人一齐动手,将那铁链扯起,果然沉重无比。
  那铁链被一点一点往上提。
  “婶婶,是婶婶。”唐弈大喜,忙把骊山君拉了上来。却见她背上插着一柄匕首。
  王芸儿急叫道:“娘,娘……”
  骊山君吐出一口鲜血,她看到了唐弈,也看到了王芸儿。
  “你们……很好……唐弈,好好照顾芸儿……别让……官兵发现……快……”言未必,一口气继不上,就此辞世。
  王芸儿哭得梨花带雨,秦干只是扶着她,与唐弈面面相觑。唐弈抱起骊山君遗体,静静说道:“我要是不出谷去,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秦干见他自责,忙说道:“唐弈,如今,应该先让前辈入土为安。”唐弈点了点头。
  至晚,料理罢骊山君后事,王芸儿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唐弈说道:“芸儿,我们收拾一下东西,离开这里。以防官兵突然杀回来。”秦干见王芸儿不说话,便道:“我们还有辆马车。这里……确实危险。”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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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逃难



  次日一早,三人收拾了些物事,王芸儿又返回自己屋中,悄悄取了些毒药——因为唐弈不喜欢用毒,王芸儿这几年自己制了毒药,只能偷偷藏于闺房之中,如今挑出几样厉害的,包括当初没收江南虎的灭神灰,也藏在了身上,方才出得门来。三人上了马车,岂料行未多远,那前方一骑飞奔而来,马上裙角飘飘,坐着个姑娘,那马显然奔跑太久,举蹄沉重,显得很是疲乏。唐弈看得清了,那马上之人居然就是文绮。她约住了马,跳将下来。
  “唐弈,秦干,你们……居然都在,这就好。”文绮神色慌乱,唐弈见她衣裙上明显血迹斑斑,袖口还有被刀剑割破之象,知道她方才一定经历了一番苦斗。
  秦干问道:“文绮,发生什么事了?”
  文绮说道:“快,芸儿,告诉你母亲,让她快走,你们也走。官府出了告示。《五路仙人论》是前朝大逆留下来的书,凡接触过此书者,都属大逆同党,一经擒获,就地处斩。唐弈,你和秦干、飞燕、芸儿,还有骊山君,都在名单之列。就连弈秋门,因占用了那前朝废宅,如今也难脱干系,满门尽被血洗,叶如飞已经不知去向了。我黑白道,就因为收留过唐弈,也被灭门,我师父和师兄,也都失了踪……我抢了匹马,一个人逃了出来……”
  “这……这么严重?”唐弈与秦干面面相觑,王芸儿冷冷说道:“报应。”
  “芸儿,你说什么报应?”文绮有些气恼,“我黑白道只是收留了唐弈一个晚上,怎么就报应了?难道收留他有错吗?”王芸儿还要再说,唐弈忙说道:“文绮,她不是说黑白道。谢谢你赶来报信。只是……我婶婶……已经遇害了……就连我们收留的颜无双与她师兄欧阳独行如今也被捉走了。我们三个,就是准备逃难去的。”
  秦干说道:“文绮,照你这么说,追兵可能随时会来?”
  文绮点了点头,说道:“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秦干说道:“那你和我们一起走。”文绮说道:“不了,我得马上赶回云中老家去。问问我家里人,该怎么办。你们保重。”说罢复又上马,飞策而去。
  唐弈叹了口气,三人同上马车,掉转了头,寻路便走。
  马车走得疾。秦干坐在唐弈身边,看他赶车。她一脸凝重,只是不说话。
  唐弈叫道:“秦干,你是不是担心令尊听到弈秋门罹祸,会出山来?”秦干不说话。唐弈又叫道:“他们现在哪里,我们马上去找他们。”秦干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他们把弈秋门给了叶如飞,要带我走,我说我不走。然后……他们就走了,说是要北上草原,去找几个昔日好友。”
  唐弈默然,他知道,秦干留下来,只是为了他。唐弈此时绝口不提报仇,他知道,一旦提及,眼前这两个姑娘,一定甘愿以身犯险,而后果就是,鱼死了,网还没破。
  但马车没走多远,王芸儿忽然说道:“我明白了。”
  秦干疑惑地看着她。
  王芸儿恨恨说道:“我能肯定,事情全是那十万两黄金惹出来的。此番鹿鸣山棋会,皇帝出了巨赏。可是,这赏金实在太过诱人。必有人觊觎这些赏金,所以,才生出这段事来,把精于棋道的人一网杀尽,那么,在棋会,他便可如愿地得到那十万两黄金了。我还能想到,此人对江南这些棋院及这几年来的事都很熟悉,并且,与官府甚至朝廷之中,也必定极有门路……那么,这个人……”
  秦干问道:“芸儿,你说是谁?”
  “我还不知道。”王芸儿说道,“可是,顺着这些线往下找,一定能找得出来。”她目光中的仇恨让秦干很是不安。她知道,王芸儿此时一定极想报仇,但王芸儿能忍下来,也一定是为了唐弈。
  马车拐过一道山梁,眼前便是一座城池。
  “马车能行之处,必经城池。”唐弈喃喃说着。他看到那城门边上贴着的布告。有不少人围观谈论着。唐弈想过去看个究竟,但他才走两步,已见前头两人对着一张纸指指点点,突然指着他叫道:“唐弈,他就是唐弈,来人啊,捉住他……”
  唐弈大惊,急扬鞭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后面数十余名兵丁将手中长枪尽数投来。还好那马走得快,长枪无一能中。
  正待庆幸之际,只得半空里一声喝叱:“哪里走!”一道黄影跃到马前,猛然一掌,拍在左侧那马首之上。但听得那马一声惨嘶,侧身摔倒,另一匹马及那马车立时侧翻——唐弈抱着秦干跌到一边——王芸儿已然飞身而起,长鞭扯出,与那黄衣之人缠斗在了一起。
  唐弈此时可看清了,那黄衣人穿的是官兵的铠甲,想必是个头目。他见秦干无事,又担心王芸儿有失,放开秦干,拔出长剑立时飞身而上。他见那黄衣人太过厉害,担心伤了王芸儿,是以每一招都是拼命打法,只攻不守。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再怎么活,也过不了三个月,此时拼得一个算一个。那黄衣人大怒,手中大刀直砍向他脑袋,唐弈也不躲闪,一剑就直刺他咽喉。那黄衣人无奈回刀架开,又是一刀削向他脖颈,唐弈也是一剑挡腰挥出,若是两人同时得手,结果必然是唐弈身首异处,那黄衣人也必被当场腰斩。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那黄衣人骂着急一刀架开。
  “你才知道啊!”唐弈骂着又是乒乒乓乓几十余剑,他虽然内力不继,但王芸儿在从旁助力,秦干也拔剑从那黄衣人背后刺来。那黄衣人招架不住,正在危急——数十余名兵卒自往赶来,口里叫道:“黄大人,我们来了……”那黄衣人见来了帮手,心中大喜,哪知却让王芸儿一鞭扫中右手,那大刀立时掉了,唐弈一剑刺中他腹部,又一挑,把他摔到一边去了。唐弈叫道:“走!”三人逃入山中。
  那些兵卒穷追不舍。看他三人跑上山去,有个别赶得急的,王芸儿回身就是两枚银针,而且她下手极狠,必在双目之上。秦干叫道:“你这样子,他这辈子就毁了。”
  王芸儿骂道:“他们杀我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今日?”有一名兵丁追得近了,王芸儿长鞭甩出缚住他腰,扯将过来,一手夺过他手中长刀,手起刀落,竟将脑袋生生砍下,丢下山去,骂道:“谁敢再上来,这就是下场!”那尸身喷出的鲜血沾染了她一身,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那群兵丁果不敢再追。三人得以从容离去。
  “唐弈,我们怎么办?”秦干说道,“天下之大,没有我们容身之所了。”
  王芸儿说道:“只要这世间还有山林深谷,就一定还有容身之所。到了深山,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要是官兵敢来,陷阱机关也弄死他们。” 唐弈深以为然。
  咦,未知三人命运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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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将军



  因为是逃命,是以三人在深山之中,尽挑难行之处走去。唐弈与王芸儿长年在深山之中生活,倒也没什么,但秦干却觉很是艰难,虽然从小习武,可是她的根基,也只平平,很多时候,唐弈几乎是半抱着她走。
  秦干有时偷眼看王芸儿,她此时方才丧母,怕她见了此状心生不快。但王芸儿此时心里头想着尽是日后如何为母亲报仇,对两人的亲昵之举只作不见。她找了个小水潭,洗净了身上血迹。
  唐弈见秦干已然乏极,在他怀里娇喘喘连连,他见着四面大山,料来追兵难至,便叫道:“芸儿,歇会儿吧,都累坏了。”扶着秦干于一块山石上坐下。却见王芸儿轻轻跃上一棵大树,倚在树干上,只不去看下面的两个人。
  唐弈也是喘了口气,笑道:“好在,天气不算热,不然,真得累死。”
  秦干问道:“唐弈,她爬那么高做什么?”
  唐弈说道:“望风。站得高,看得远嘛!”
  秦干嘀咕了一声:“我也跳得上去,只是现在累了。”唐弈说道:“芸儿的轻功可不一般。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都累坏了,她还没事人一样。虽然我和她一起向婶婶学艺,可是,要真打起来,我可打不过她。”秦干发现,一提起骊山君,唐弈脸上的神色就又稍显凝重了。
  忽听得王芸儿叫道:“唐弈,有官兵。快走!”说罢跳下树来。唐弈急扶起秦干,哪知秦干起得急了,“哎哟”一声,居然把脚崴了。唐弈道:“怎么了?”
  “脚……扭了……”秦干俏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唐弈,对不起……我真没用……你们快走……芸儿不能出事,她是你婶婶唯一的女儿……”
  “别胡说。”唐弈说道,“我背你。”王芸儿见状,一脸绝望,喃喃说了一句:“罢了,都死在这儿了。”唐弈此时也已疲乏不堪,虽说秦干身形苗条,可也有近百斤。唐弈背着她,往一处山谷中便走。未多远,已听得背后铁蹄凌乱,马嘶阵阵,那骑兵步卒加起来无边无沿,那阵势,没有一万也有五千。王芸儿横下心来,扯出长鞭,说道:“唐弈,你们先过去。”唐弈大惊,叫道:“芸儿回来,你带秦干先走。反正我已是半个死人了。我来挡着。”他放下秦干欲将之交给王芸儿,秦干叫道:“唐弈,我不走,要死死一块儿。”王芸儿闻言骂道:“既然要死,如果还能拿剑,就省点儿力气,多捅死几个吧。”
  那些官兵铁骑渐近,铠甲鲜明铮亮,刀枪如霜,秦干忽地又大叫起来:“唐弈,我要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唐弈还未及答话,王芸儿也幽幽说道:“唐弈,我娘让你照顾我,你就不娶我吗?”她和秦干此时只是迫切地望着他,她们知道,时间不多了,也许,马上就得死掉。
  唐弈苦笑不已,他知道,只要官兵们一追近,那些骑兵铁蹄踩也将他们踩死了。他心道:“反正活不过今日……”哈哈笑道:“好,秦干,芸儿,你们两个,我都娶了。黄泉路上,我再补给你们洞房花烛。”他拔出长剑,跳将出去,叫道:“唐弈在此,想杀我就来吧!”
  但那大军竟似没看到他们一般,一面杏黄旗挥动之处,骑兵率先往另一处山脚去了。——唐弈等三人俱愣在当场。
  唐弈回头望着两个姑娘,俱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王芸儿瞪起杏眼,问道:“看什么看!”说着扶着秦干到一边去了。唐弈尴尬之至,讷讷的才要说话缓和一下气氛,已见一名步卒手执一面小旗子,小跑而来,问道:“兀那三人,你们可是本地人氏?”唐弈忙收了剑,拱手道:“回军爷,我们只是路过的客人,并非本地人氏。”那步卒说道:“我们将军料事如神,说你们三位很像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侠客。我们大人想请诸位前去问话。这就请吧。”
  唐弈陪个笑脸说道:“军爷莫怪,小人们并不识得将军大人。况且,小人们俱是山野村夫,不懂得官家礼仪。怕言行之中冒犯了你家将军,深为不妙。”那步卒说道:“让你们去就去,哪那么多话。方才和你客气着,你倒拿捏起来了。快些儿走着。免打。”唐弈无奈,只得应道:“既如此,我们就去一趟。您先请。”那步卒这才去了。唐弈看了看王芸儿与秦干,秦干面有担忧之色,王芸儿说道:“别怕,大不了拼了,反正多杀一个也是赚。”
  唐弈说道:“看此情形,他们并不识得我们。到时见机行事,莫露了真名。”
  三人往那军中而去。那大军一路前行,并无人理会他们。唐弈见到前方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将军,虎目宽额,银甲垂櫜,朱红蔽膝,看着甚是勇壮。
  “三位可是游侠?”那将军于马上问了话。唐弈答道:“小人等拜见将军。回禀将军,小人等并非游侠,只不过是各处游历的客人。”
  “既非游侠,如何有刀剑?还敢拔出向着我五千大军?胆气不小啊!可向本将军说说,你们是什么人,意欲何为?”那将军看着他,很是平静。
  唐弈回话道:“回禀将军:小人姓李,叫李大,后面两个均是小人至亲妹妹。小门小户,有姓无名,只以行称,分别呼之以李二妹,李三妹。小人等自幼生长于山野荒村,平生从未见到过如此雄壮场面,一时为将军虎威所慑,故而失态,拔出日常防虎豹狼虫之锈蚀铁剑。冲撞车骑,不敬无礼之处,还望将军原宥。若将军以小人等盛世黎民,不宜携带刀剑,小人等愿将刀剑奉上,以充军用,望将军恕小人等鲁莽失礼之罪。”说着便将那剑带鞘双手高举过头,示以臣服。
  那将军点了点头,道:“罢了。游侠岂可无剑。把剑收起来吧。”
  “多谢将军。”唐弈应着话,仍然不敢抬头,若是只他一人,莫说要交剑,就连作揖也是不愿的。但此时身后还有两个姑娘,若是自己逞一时意气,可就连她两人也送了。他双手捧着剑,低头后退两步,说道,“小人等告退。”
  那将军说道:“且慢。”
  王芸儿一手扶着秦干,右手中已暗扣了三枚银针,她思量着,若那将军敢下令捉拿他们,立马先把他打瞎,上前擒住他,以为人质,再寻退路。
  听那将军说道:“李大是吧?本将军奉皇命,自云中来此,正要前往福建清剿海贼,身边尚缺几个人手,你可愿意跟随本将前去?建功立业,也是男儿本色。”
  唐弈说道:“能够从军,为国效力,此乃美事。无奈……小人废人一个,恐怕有负将军美意。”那将军说道:“本将军看你气宇轩昂,实非常人,如何说自己是废人?”唐弈把剑递给身后的秦干,将两只手掌摊开,说道:“将军请看。”那将军从马上微微俯身,看他双掌心发黑,很是骇人,也自惊讶道:“这是何故?”
  唐弈说道:“小人前些日子被被仇家下了毒,若是三个月内找不到解药,小人必死无疑。故此,家中两个妹妹与我正天涯海角地寻找解药。是以,从军之事,小人无法从命。”——王芸儿也是此时方才知道唐弈原来已经身中剧毒,她也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不说,必是因为自己母亲刚刚去世,他不想让她更加难受而已。她此时心中突然恼怒起来:“你不告诉我,难道想瞒着我一辈子吗?”
  那将军说道:“你所中之毒,很是古怪。”命人道:“去请王先生前来。”一名步卒应声去了。——王芸儿与秦干对望一眼,虽然她们都知道,军中医者未必能解此奇毒,但心中总还存着一丝儿侥幸。
  不一时,一名中年医士到来,看他面皮红润,精神矍铄,显然是养生有方。那将军说道:“先生,且为这李大看看,他中的是什么毒?”
  唐弈把一双肉掌亮于那中年医士面前,那医士睁大双眼,一脸诧异,又命唐弈张口,看了他舌苔,沉吟片刻,说道:“古怪,古怪。老夫从医二十有三年,从未见过此毒。”向那将军说道:“将军,请恕小老儿无能,不能判断此是何毒,更遑论解毒了。”那将军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也罢了。李大,本将军与你,也算有缘,既然不能帮你解毒,便就送你你们几匹马,速去寻医吧。”便命军士牵来三匹马,说道:“李大,本将军与你指条明路。我听说此去向南,不过一二日间,有一清风谷,住着位高人,唤作骊山君,此人不仅棋艺惊人,且精于药物医理,或许可以帮你解毒。性命攸关,可速去。”——王芸儿心中一紧,她此时深为后悔,自己平时只爱制毒,却从不学习解毒一道。因为她总是觉得,如果自己的毒药够强,片刻制人于死命,别人又如何向她使毒?
  唐弈却故作惊喜,道:“多谢将军指点。小人若能活命,便是将军所赐。小人斗胆,敢问将军恩公之大名。”
  那将军笑道:“本将军姓文,单名一个远字。也不必言谢。待本将军务清闲之后,也要前往清风谷向骊山君请教棋艺一事。若有可能,相见有日。”
  唐弈心道:“此人姓文,又来自云中,难道和文绮有什么渊源?”但不敢多问,怕暴露了身份,引来杀身之祸,便再三称谢,把秦干扶上马,三个人三匹马,往南而去。
  咦,欲知后来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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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用毒



  唐弈等人骑马拐进一处山凹,隐藏在密林之中。唐弈跳下马,他把秦干扶下来,问道:“秦干,你的脚还疼吗?”
  “不疼了。”秦干同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问道,“方才只是崴了一下,又没甚大事,现在好了。唐弈,我们真的要回清风谷吗?”
  “一定要回去。”王芸儿把马赶开几步,说道,“我得去找找,看我娘有没有留下一些有关解毒的书啊或是什么东西。说不定,可以帮他解毒。”——她这一路跑来,也已渐渐消了气,她可不会像秦干一样,大呼小叫着“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中了毒?”她做事说话,只讲求实用。
  唐弈笑道:“唉,那个文将军,对婶婶的了解,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这几年我也没见婶婶如何精研药理。”王芸儿哼了一声,道:“没有精研药理?你还记得那七仙子潭中被我毒死的怪物吗?那些毒药品性,可都是我娘教我的,要不然,你以为我自己能做得出来?只是这几年,把时间都花在了《五路仙人论》上了。”
  秦干闻言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早点儿回去。”
  唐弈说道:“不行。那里并不安全,万一官兵杀回去,我们就全完了。”
  王芸儿说道:“不会的。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敢回去。况且,我们……晚上的时候再回谷,悄悄地找,找不到就悄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秦干点点头,说道:“芸儿说得对。唐弈……”唐弈只得说道:“那……我们先在这山中藏着,晚上再回去。从此后,晓住夜行,可以安全一些。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打点儿野味。”说罢往林中而去。
  歇息安顿良久。三人见月亮上来了。便要出发回清风谷。王芸儿说道:“这马不能骑了,我们得走路。”
  唐弈问道:“何故?”王芸儿说道:“你看这三匹马,都是一般高大,并且俱有官家标识,识货的人一看就知是军马,若骑着上路,早晚惹出事来。”唐弈深以为然。三人弃马而行。虽然慢了些,但行踪却更加隐蔽。
  东明微明,三人已经回到了清风谷口。但,没有进去。他们只在附近半山腰的密林内隐着,三人俱歇在草科之中。
  唐弈说道:“走了一夜,都累坏了,我们且歇一天,养足了精神力气,晚上再进谷去。”秦干坐下来,靠在他怀里,毕竟是太累了,虽然王芸儿在侧,也不在意,不一时,便沉沉睡去。王芸儿此时仍旧跃上一棵老柏,隐在那密叶之中,只是盯着那谷口。后来也乏了,便倚着树干小憩。未多时,轻微的吵嚷把她惊醒了。她看到了那大路上一行兵丁明刀明枪地齐整整而来。王芸儿略算了一算,约有百十来人。那伙兵丁到得谷口,那谷内又有一大队人马出来,往大路上去了,那伙新来的兵丁进了谷——王芸儿心道:“原来果然是有埋伏,还轮番值守啊!这是要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哩!当真非得赶尽杀绝吗?”她心中杀人之念陡升。
  她刚要从树上跳下来,却见下头唐弈与秦干已然俱睡着了。秦干枕在唐弈胸口,唐弈的一只手还放在了秦干的纤腰上,王芸儿见着心中怦然,暗骂道:“这两个没羞没臊的……罢了,我只为我娘报仇。”她轻轻从树上顺下来,此时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轻功甚好,是以脚步过处,寂然无声——唐弈与秦干一来太累,二来因为有她在望风,是以睡得甚是安心,竟丝毫不觉她人已悄悄离开。
  王芸儿如风一般闪出丛林。她飞身往清风谷洞顶上大山而去——那个地方,正是唐弈当年被司徒端木丢下七仙子潭之处。王芸儿擅长使毒之人,她此时深恨官兵,潜上山顶,将身上当年药杀那湖中巨怪的五步蛇毒尽数取出,撕块衣襟,连同一块石子包好扎紧。她从山顶上看到了下面七仙子潭——虽则太高,望不真切,但王芸儿自幼生长于此,对那七仙子潭方位十分熟悉,她将那包毒药朝空丢去。那包毒药不偏不倚,落了半天,想来已掉入七仙子潭中。王芸儿冷冷一笑:“我的药,只要融于水里,连阎王老子也毒死了,何况你区区一百来人?”她飞身下山,尽挑林密处而走。当她回到唐弈与秦干藏身之处时,两人居然还未睡醒!王芸儿依旧飞身上树,只作无事!——她知道,唐弈绝不允许她投毒,但是,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要是凡事都依他的性子来,那什么事也别做了。王芸儿在树上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喃喃说道:“傻哥哥,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为了给我娘报仇。”
  天将午时,唐弈方才醒来,他是被轻微的说话声吵醒的。王芸儿和秦干一边在剥着几个野石榴一边小声讲着什么。
  “唐弈,你醒了?”秦干见他爬起来,便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有……有吗?怎么了?我说梦话了吗?”唐弈有些不好意思。王芸儿淡淡说道:“你刚才一直在叫我娘,一会儿又叫飞燕,你也叫了她……”半晌低低嘀咕了一句:“就是没叫我。”秦干忙道:“有啊,我听到了。”
  王芸儿白了她一眼,又看看唐弈,说道:“先吃点儿东西吧。方才我和她去找的。她什么也不懂,还得我一样一样教她。”
  唐弈笑道:“她哪里懂得山间农人的生计。”秦干说道:“我……也学了不少啦。慢慢学嘛。”唐弈心中甚觉歉然,她本来是堂堂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为了他,却也沦为山野村妇了。
  此时听得那清风谷口呼救之声传来。唐弈警觉起来:“出事了?”
  王芸儿只顾剥着野石榴,就是不说话。唐弈扒开草科往下望去。见那谷中踉踉跄跄跌出几个人来,舞着手,张着口,于路边只是哀号。
  “真有趣,在唱戏吗?”王芸儿问着,其实她心中很清楚,那伙人一定是取了七仙子潭中的水做午饭,然后……但她不动声色,她知道,唐弈要是知道她投了毒,一定会生气的。
  “似乎中毒了。”唐弈说道,“难道谷中还有别人?”言未毕,那几个人也相继仆倒,在地上挣了一会儿,不动了。未多时,从洞内又冲出一名骑兵,往大路飞奔而去。
  王芸儿说道:“管他有没有别人。你们看,有人没被毒死,想必是回去报信的。反正我们得马上离开,不然,等他们大队人马来了,发现死了人,一定会各处搜山的。”
  秦干说道:“对,唐弈,我们走吧。”唐弈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胆小,现在每走一步,就怕让官兵遇着。他不怕死,但他怕身边的两个姑娘陪着他一块儿死。
  三人偷偷地溜到了另一块山头——王芸儿不赞成逃得太远。因为她还要找机会潜回谷中去找东西。唐弈虽然不愿意,可是秦干此时却是站在王芸儿一边的,两个对一个,唐弈只好听她们的。不过,唐弈说道:“要回谷中,须得夜半。”
  王芸儿笑道:“不,回去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检查一下各自的兵刃吧。我告诉你们,一会儿有事做。”秦干说道:“我只有一口剑,很好用,不用检查。”唐弈道:“我也是一口剑,银针十三枚。”王芸儿说道:“我的软鞭和长剑也都完好,没有损毁。唐弈,你现在内力不足,银针又没毒,打的话,一定要打双目和咽喉。”唐弈默然。王芸儿见他如此,便道:“你大可心慈手软,如果你杀不死那些官兵,他们反过来杀了我和秦干,你再后悔去吧。或者……你根本不会后悔……”唐弈道:“说什么呢。他们杀了婶婶,你放心,我不会手软的。”王芸儿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最好如此,否则,我不会原谅你。我娘也不会原谅你。”王芸儿不会告诉他,今日里她的银针已全淬上了毒,包括她的剑,只要见血,不必捱上太久,必然丧命。
  “对了,”王芸儿说道,“今天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官兵被人投了毒,我料想,或许是水里有毒也说不定。明日若有机会进了谷里,万不可喝里头的水。”——唐弈此时诧异地看着她:“芸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投的毒?”
  王芸儿说道:“今天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怎么投毒?再说了,我又进不去。”唐弈想想,也是。便不再多问,但:“芸儿,你说一会儿有事做,是什么事?”
  王芸儿说道:“你也看到了,官兵们此时被投了毒,而且看样子,被毒死了还不少人。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撤防,离开清风谷;第二,继续留守,但是饮食,尤其是清水,一定得从外头运进去,我们只要在外头截住,在水中下毒,那么……”秦干咬着指头说道:“芸儿,你……真能想……”
  唐弈盯着王芸儿,说道:“芸儿,还说不是你投的毒……”王芸儿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的计划就是这样,如果你们不做,我自己去做。我娘被官兵杀了,我的家现在被官兵占了。还有比这更深的仇吗?如果你们看不惯,那么就请吧。”唐弈默然,半晌说道:“为婶婶报仇,我自然义不容辞。但那些兵卒……也只是奉命……我们应该查出那幕后主使之人。”王芸儿哑然失笑,说道:“唐弈,我们回来,也只是找找看,我娘有没有留下关于解毒的东西。但要进谷,就得杀得那些官兵不敢再住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说那些官兵不过是奉命行事。照你这么说,他们奉命行事,就可以杀了我娘,是不是?唐弈,枉费我娘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混账道理,让我真想杀了你。”王芸儿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秦干明显感觉到她真的做得出来。
  王芸骂得唐弈不敢抬头,她接着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跟着我,把那些官兵杀得永远不敢再来清风谷;第二,带着秦干,马上滚蛋。”
  秦干忙说道:“芸儿,你怎么连我也骂上了,我是站你这边的。你要报仇,我当然是帮你的。我们弈秋门也遭了祸,难道我会袖手吗?”
  唐弈面有愧色,说道:“芸儿,你也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们应该查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既然你决定的事,那么,我不会反对。”王芸儿说道:“那最好。”
  王芸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们在高处往下窥视,果然未一个时辰,一大队官兵前来,俱是短刀盾牌兵,为首一个穿着黄衣铠甲——此人正是那被唐弈一剑挑中腹部的“黄大人”。原来当日他穿着厚甲,唐弈虽然一击得手,在他腹部上捅了个洞,却没能杀死他。此时这位黄大人仍是手执大刀,率着手下数百名刀兵雄纠纠气昂昂而来。
  “这个人命可真大。”王芸儿小声说道,“唐弈,你看,你没杀死他,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我和秦干就有可能会被他杀死。然后……你可就高兴了。”
  唐弈心中暗道:“这是我的不是了。若是芸儿有失,我自是对不起婶婶;若是秦干有失,我一样对不起她这数年来不离不弃之情。罢了,若再得手,记得补剑就是了。”
  他们看到那黄大人指挥着手下那几百将士从清风谷中抬出人死了的兵丁。唐弈等三人只是算着人数。算到后来,居然有一百二十余具尸体。
  “好毒的药。”唐弈看了王芸儿一眼,王芸儿说道:“当初那水怪片刻之间也毒死了,何况他们。”唐弈不再说话。秦干问道:“芸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芸儿说道:“不急。你们都看到了,这位黄大人带来的人,都是全副结束,刀牌俱备,还有行军皮囊,看起来都很沉重——可见是来这里驻守的。这些人,有四五百吧?他们总得吃饭喝水。我料想,粮草与水必然随后就到。我们往那大路迎上去。总能遇到。”秦干问道:“就算遇到了,那些粮食和饮水也必是大队人马押送,如何投毒?”
  王芸儿说道:“办法自然是有,一会儿你们就能知道。现在我们得迎着大路走过去,一来看看他们的粮食运到哪儿了,二来,那位黄大人此时一定想搜山找出投毒之人了。走。”
  三人往那黄大人所来之道,顺着山中逆行而去。看看天色将晚,果然见着四五十名兵丁押着四辆驷马车徐徐而行。唐弈示意伏下来。他说道:“看,这些兵丁也都是短刀盾牌,想来也是那位黄大人的手下了。他们押着的,一定就是粮食和水了。”王芸儿哼了一声,说道:“唐弈,你不用想讨好我。如果真想帮我,你就下去,把他们先引开,我们好下毒。”唐弈点了点头,道:“放心,这个没问题。”当他决定服从她的计策时,他就不会再犹豫。秦干吃了一惊,说道:“芸儿,这样很危险,唐弈有可能会被他们捉住。再说了,他们也可能只是分兵去追,你还是未必能去下毒。”
  王芸儿把一包药取出,指着那车队说道:“光靠唐弈当然不行,我也得下去。秦干,我把毒交给你,到时,你只要把药分成……一、二、三、四,他们有四个酒桶,看到了吗?还好只是木盖子,看样子没有封死,用剑应该撬得开。你得把药分成四包,瞅个机会丢进酒桶里就行了。当然了,如果实在还有两三个人守着,你一定得想法杀了他们,不许留活口。等下完毒之后,马上逃到这里来。尽量别让人发现,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到早上你和唐弈……睡觉的地方等我们。”秦干点了点头,接过药,说道:“行,只是,你们小心些。”王芸儿说道:“放心,晚上,我会把唐弈送回去,让他继续陪你睡觉。”说完这话,她自己脸也红了。秦干羞红了脸,偷眼着的唐弈。唐弈却只作没听到,问道:“芸儿,可以动手了吗?”
  王芸儿说道,“你先听我的。”她小声交待了几句。唐弈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也小心些。”王芸儿道:“担心你自己吧。”唐弈先从另一侧下山去了。
  却说那车队于大路之上行进,忽而听到“嗤嗤……”数声响,当前两个兵丁当场栽倒,乃是咽喉为银针所穿透,即时毙命。那押车的兵丁立时乱了套,各各刀牌举起,叫道:“什么人!出来!”
  “官府粮车也敢劫,不要命了?出来!”
  但林中毫无动静。那些兵丁倒也训练有素,立时分出一半兵力于丛林两侧搜索。但毫无所获。不多时,聚拢回来,继续赶着马车走路,但行未多远,又是数声轻响,左侧及右侧各两名兵丁立仆。这下兵丁们彻底火了,各各执刀分成两路杀进路两旁密林中来。唐弈让几名兵丁发现了,他边往山中逃去,边不时射出银针,他身上银针本不多。他的武功或许不如江湖中一名二流高手,毕竟以学棋为主嘛!不过,他发现追他的兵丁也不多。但他不能回身杀人,因为王芸儿交待过,如果把他们杀光了,让谁来押车?唐弈作慌忙奔逃之状,狼狈而去。那些官兵追了一阵,追丢了,只得返回。
  唐弈到底不放心秦干与王芸儿,绕了个弯又回来了。但是,他除了看到那些官兵们重新押着马车行进,却并没有遇到秦干,也没有遇到王芸儿。
  “她们……会不会出事了?”他心中有些慌乱,忙偷偷回到方才商议计谋之处,好在,秦干已经藏在那里了。
  “唐弈。”秦干见到他安然无恙,芳心欣喜,一头扑在他怀里。
  “我没事,你还好吧?芸儿呢?”唐弈问道。
  秦干说道:“我也没事。芸儿……没见着,还没回来。”秦干的话让唐弈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得去找找。”唐弈说道,“要是芸儿有个三长两短,日后九泉之下见了婶婶,我如何说话。”秦干忙道:“你想把我丢在这里吗?我们一起去。”
  “当然一起去。”唐弈扶着她,说道,“对了,你下了毒了吗?”秦干点点头,说道:“他们都去追你们了,没人守着,我把毒分成了四包,可是太着急,只放了两桶,就发现有兵卒跑回来,我就只好跑了,这样,还有两桶是没放毒的。毒药还在我身上。”
  唐弈说道:“不要管酒了。如果芸儿有失,我一定杀光他们,全给她陪葬!”话刚说完,听得“扑嗤”一声笑,回头看时,那人唇红齿白,双目含嗔,居然就是王芸儿。
  “芸儿,你没事?”唐弈松下了一口气。王芸儿笑道:“你希望我有事吗?”
  唐弈道:“那你没事早点儿现身啊!”王芸儿幽幽说道:“你对秦干好,天底下人都知道,可是你对我好不好,却连我也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就出来了。”秦干抿着唇拉着她,说道:“刚才你没见他,眼都急红了,就想着去找你。”
  唐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说道:“我们得赶紧跟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会中毒。”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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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意外



  三人悄悄跟着车队到得那清风谷口,月亮上来了。那车队吆喝着进了清风谷。三人只躲在谷外一处灌木丛中。
  “芸儿,会不会把他们全毒死了?”唐弈问着。王芸儿小声说道:“不可能全部中毒,像今天白天,一定会有人跑出来,回去报信。”
  唐弈说道:“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车队遇上了抢劫,会不会提高警惕?”
  王芸儿说道:“会,但照吃不误。因为他们以为遇到的只是一般强盗,而且已经被他们杀跑了。除非……”她看了看秦干,问道:“你下毒时有没有让人发现?”秦干摇摇头,说道:“应该没有。全都去追你们了。”王芸儿笑道:“那就好。等着看好了,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跑出来。我们不能躲太远,可是也不能被人发现了。”
  三人只是蛰伏于草丛之中。秦干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小声说道:“唐弈,我发现我好臭。”王芸儿笑道:“好几天没洗澡了,谁也香不了。等一会儿进了谷,就能洗澡了。”唐弈侧过头问道:“那水里不是有毒?”王芸儿说道:“我的傻哥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那七仙子潭可是活水,潭水有毒,可是上头崖壁上落下来的水可无毒。那毒总不能自己会游到崖壁上去吧?”唐弈闻言喜道:“也就是说,清风谷还是可以住人的。”
  “那当然。”王芸儿说道,“可是,得先让官兵不敢再来才行。”
  唐弈此时又想到了什么:“糟了,那七仙子潭既是活水,那么流到下游的水必然也有毒。万一有人家用了那水……”秦干闻言也惊愕地看着王芸儿。王芸儿见他二人脸色古怪,冷冷说道:“你们别那样看我。我该天打雷劈,我该不得好死。行了吧?”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唐弈说道:“芸儿,我没有怪你。别多想。嘘,有人……”三人都打起精神来,小心隐蔽着。却只是远处猎户路过而已。
  看看约过了一个时辰,秦干已经小憩了一阵,醒来揉着眼睛问道:“唐弈,他们没动静吗?”唐弈道:“还没。连一个出来的人也没有。可能,都没中毒。”王芸儿说道:“未必。我们进去看看。”唐弈道:“万一都没中毒呢?”王芸儿说道:“我们悄悄地进去,如果没中毒,我们再悄悄地出来。”唐弈深以为然,道:“我银针没了,你还剩多少?”
  王芸儿微微一笑,道:“给你一袋儿。”取出一小盒装好的银针与他,说道:“我的银针,从来就不曾缺少过。不过,你可得小心,别弄破皮了,否则,不用等到三个月,你的秦大小姐,可就得提前守活寡了。”秦干娇嗔地轻轻撞了她一下。王芸儿的话让唐弈有些意外:“你连银针也淬毒了?”王芸儿笑道:“当然。不敢用的话,还给我吧。”
  “笑话。”唐弈说道,“今天杀了好多人了。还在乎多杀几个?”接了银针盒子。秦干道:“我不会暗器怎么办?”
  王芸儿说道:“秦干,你的作用有可能会是最大的。你要记着,跟在我们后面,轻易不要现身,不管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如果我不叫你,你只能隐着,万不可乱动。如果对方人多或是武功太好,要让他们觉得,当场只有我和唐弈两个人。你在暗处,找机会偷袭。如果没机会……也别出来。等人走光了再给我们收尸吧。”秦干一时无语,她得承认,万一真到了危急时刻,自己若不慎露了行踪,只会给他们添事儿。
  三人顺着山壁脚下,潜到谷口,王芸儿与唐弈自小一块儿习武,行动上甚有默契。两人一个一边,往入谷那大洞悄悄而去。夜晚的山洞,漆黑一团,这倒帮了他们的忙。王芸儿对那山洞走势早就烂熟于胸,她朝前打出一枚银针。无人。到了拐弯之处,又打出一枚银针,听得一声闷哼,一人栽倒在地。——原来有个兵丁甚有江湖经验,知道夜里暗桩不能亮灯。哪知却成了王芸儿针下亡魂。
  “什么人!”一人呼喝声未毕,唐弈寻声打出三枚银针,那人一声短叹,立时栽倒。
  王芸儿轻声道:“我的傻哥哥,银针省点儿用。三枚针才杀一个人,好浪费的。要是打光了,就再也没有了。”
  唐弈更是惊讶:“你能知道我打出了几根?”王芸儿微微一笑,道:“这还要问吗?你打银针,什么时候不是三枚一齐用的?没人了,进去吧。”两人闪入洞内,已到七仙子潭边。幸而那月亮不明,加之草木繁茂,趁着风吹草动之际,唐弈与王芸儿伏身躲于一株矮木之后。秦干果然只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悄悄潜行,只不敢弄出声响。
  唐弈抬头望去,但见前方四五堆火光,几百名兵丁俱围着喝酒吃肉。那黄衣黄袍的黄大人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享受着别人送上来的美味佳肴。
  不过,他倒甚是高雅,一边吃着肉,一边看着身前一副围棋盘,一名兵卒手里拿着一本书,在他面前摆着围棋谱。后来那黄大人大抵是棋瘾难忍了,叫道:“你们,到底有谁会下围棋?”
  立时有十几名兵丁叫道:“大人,小人会下。”
  “来,一个一个来。”那黄大人说道,“下赢了我,赏他做个伍长。”于是那些兵们都沸腾起来了。便有一个大着胆子叫道:“大人,如果下不过您呢?”
  那黄大人道:“那就吃爷爷一巴掌。”
  便有几个胆小的又退下去了。仍有大胆的叫道:“大人,小人来与您下,不就是一巴掌吗?小人挨得起。”便就来到棋盘前,也不敢坐,就半跪着下棋。
  唐弈与王芸儿只隐在暗处。唐弈见到有几个人已经捂着肚子软了下来。不一时,更多人栽倒在地。
  “不好……”有人叫道,“大人……酒里有毒……”说罢倒地不动了。
  此时军中已然乱了套,有个别起身要吐,但似已经不及,一头撞倒,未多时,那四五百兵丁居然尽数在地不动了!那黄大人叫道:“谁……谁他娘下毒……”说罢也是一头栽倒。唐弈才要从暗中跳出来,却被王芸儿死命拉住,唐弈小声道:“都死了。”
  “没死,骗我们呢。”王芸儿的话让唐弈大吃一惊——身后不远处潜伏着的秦干见人都药倒了,本想站起来,但她想起王芸儿交待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没有叫你,你只能隐着。”她又见王芸儿与唐弈全无动静,也便不敢动。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潜伏了近半个时辰。夜,死一般的静。只偶尔能听到林中风吹草木之声。七仙子潭的水响如乐声起伏悦耳,这让唐弈想起当年与王芸儿在潭中嬉戏的情景。此时王芸儿就在旁边,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脸上,她能看得出,他在想什么。王芸儿撇撇嘴,只作不理他。
  忽见那黄大人哈哈大笑地重又坐了起来,叫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下毒的人没有来。”于是兵丁们果然从地上又都爬了起来。互相调笑着。有笑骂那下毒的胆小的,有笑骂同伙方才倒下时碰到石头的……
  唐弈心中大骇,后头的秦干更是惊出一身香汗。王芸儿微微冷笑。药是她配的,她当然知道,中了她的毒,死法就是抓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呼号,而后才断气的,绝不是捂着肚子倒地的。
  “他们没有中毒?”秦干心中疑惑不解,“我明明把毒都丢进酒桶里了啊!怎么他们喝了酒会没事?也许,他们喝的是没放毒的那两桶。”
  王芸儿此时也自心中纳闷:“秦干是不是把药丢错地方了?”唐弈也在暗暗思索:“他们一定是喝了没放毒的那两桶酒了,可是,他们居然知道哪桶有毒?”
  唐弈正在猜测之间,也听得一人哈哈大笑,从一间木屋内走出——那正是唐弈当初的房间。其人长须灰袍,大袖飘飘,居然正是司徒端木,此时捋须走到黄大人旁边,拱了个手,坐了下来。
  听得那黄大人笑道:“司徒先生,那下毒之人,并未出现啊!”司徒端木说道:“我以为他们必定会尾随车队前来,想不到,毕竟还是太过胆小了。”
  黄大人说道:“此次也多亏司徒先生告知这酒里有问题,否则,黄某人岂不是和那一百多位弟兄一样,此刻都见了阎王了?司徒大人此功不小,黄某人一定上奏本官,为司徒大人保举一个官职,将来也好萌子封妻。”
  司徒端木连声称谢,又说道:“司徒某只是路过,看到秦家那小姑娘下毒,纯属凑巧。也是黄大人洪福齐天。司徒某何功之有。”
  那黄大人又是哈哈大笑,命人给司徒端木摆上酒来,笑道:“司徒先生,四桶酒之中,只有两桶没毒,虽然人多,只得去那崖边上兑了点儿清水,不过,也还算勉强能喝,等到明天,再请司徒先生喝好一点儿的酒。如今,就请委屈一下啦!”司徒端木连连逊谢。——那暗中的唐弈、秦干与王芸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何这伙人没中毒了。原来是这司徒端木搞的鬼。
  又听得那司徒端木说道:“黄大人,其实官职之事,在下并不贪图。只是在下的黑白道并无人见过那所谓的《五路仙人论》,如今让朝廷赶散了门人,使我父子数十年心血尽毁于一旦。此事……”那黄大人“哦”了一声,说道:“好说,好说。我也一定具折上表,说明黑白道与此逆书并无任何关联——复你家园便了。”司徒端木起身拜谢道:“若能如此,黄大人便是我司徒家的再造恩人了。”
  王芸儿正决定要撤,忽听得那黄大人叫道:“你们两个,去把洞口那两个把风的兄弟换回来,让他们也吃点儿东西。”
  唐弈与王芸儿对望一眼,心中一紧,因为方才那两个把风的兵丁已让他们射杀了。此时退不得,只得分别往僻静之处又藏了去。
  “报,大人,不好了,那两个兄弟死了!”那两个前去替换的兵丁的叫声让众兵丁都立时跳了起来,纷纷找回自己的刀牌。那黄大人立时站了起来,叫道:“抬回来。”于是便有几个兵卒去将两具尸体抬了回来,放于火堆旁。
  “怎么没有伤口?”那黄大人冷哼道,“难道是暗器?”司徒端木已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三枚银针,说道:“是银针。黄大人,这是清风谷的独门暗器。骊山君已死,会此暗器手法的,天下只有两人。一个是唐弈,一个叫王芸儿,这两人具是通缉名单上的人。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此时必在谷内。”
  “来人,封住洞口!”立时有二三十名兵丁冲向谷口,欲把住出路。却听得数声惨叫,冲在前头的兵丁俱被银针打倒,唐弈与王芸儿早冲出洞去了。那黄大人立时亲率众兵追了出去,还不忘了招呼司徒端木:“司徒先生,若是捉住了他们,功劳可就更大了。”司徒端木闻言抖擞精神,提剑赶来。
  但那些兵丁却也聪明,不敢追得太近,怕被银针打死,都高举的盾牌,挡了大半视线,更兼夜色密林掩护,唐弈与王芸儿逃入谷外山中,不多时便也失了踪迹。那黄大人与司徒端木于林中追赶许久,却追不上,只得咒骂着带着人回谷去了。
  唐弈倚在棵柏树下喘着粗气,看了看身边的王芸儿,道:“芸儿,你没事吧?”
  王芸儿道:“我没事。”
  唐弈问道:“秦干呢?”
  “她……”王芸儿问道,“她没跟出来?”
  “糟了,她还在谷里!”唐弈大吃一惊,“要是让他们找着了,可怎么办。不行,我得杀回去。”
  “唐弈。”王芸儿说道,“别回去,秦干没事。”
  唐弈道:“怎么讲?”
  王芸儿道:“他们亲眼看到我们跑出来的。所以,不会再搜了,如果秦干不轻易现身,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她的。”唐弈急道:“那一时半会儿过后呢?一旦天亮了,那里头兵卒太多,秦干藏身,也藏不住了。”
  王芸儿说道:“傻哥哥,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你先别吵,我想个法子。”唐弈果然闭嘴了。
  话说那黄大人与司徒端木倾巢而出,追了大半天,追不上唐弈与王芸儿,带着一股恼怒之气返回谷中。一边骂着,一边又让人摆上酒来。
  那众兵丁正喝得高兴,司徒端木忽然脸色大变,叫道:“不对。这酒不能喝!”那黄大人一愣,说道:“司徒先生,这是何意?”司徒端木说道:“今天,我看到下毒的分明是秦家的小姑娘秦干,可是刚才我们去追的,只有唐弈和王芸儿,那么,那秦干呢?她刚才如果留在这里,就足以给我们下毒了。”正说着,已见百余名兵丁抓着咽喉一顿儿挣扎,死在当场。
  于是兵卒们再一次乱成一锅粥。纷纷执刀牌四处乱砍寻人。黄大人大怒,叫道:“点起火把,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搜出来!抓到之后,任由弟兄们先奸后杀!”于是众兵丁又欢叫起来,寻得更仔细了——有的竟连煮肉的锅里也不放过,拿着勺子只是翻搅,仿佛秦干还能藏在肉锅里一般。那司徒端木小声向那黄大人说道:“黄大人,那秦家的小姑娘我是见过的,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不是我说的,这十里八乡的,还真找不到一个能比她漂亮的……黄大人,难道您就……不想想?”黄大人一愣,微微笑道:“多谢司徒先生提醒,这下你的功劳可就更大了。”
  “多谢黄大人。”司徒端木道,“那,在下也去帮黄大人找找?”
  “去吧,有劳了。”那黄大人客气了一句。司徒端木也提着剑往林中寻去。恰此时,有人叫道:“洞口的弟兄又被打死了,来人啊!”那黄大人此时当真几乎气绝,骂道:“姓唐的小子,你他娘的生儿子没屁眼!弟兄们,给我去把那小子给宰了!”于是剩下三百余人立时全冲出了谷。——却没料到王芸儿只伏在洞口草丛之中,见他们尽数冲出去追唐弈了,便闪身入了谷——这是她和唐弈商议好的救秦干的计划。唐弈并未逃得多快,因为把官兵们引得越远,王芸儿就有更多时间相救秦干。
  但他也够聪明,努力不让人围住,他知道,一旦被围住,便是死路一条。所以只管往难行之处而去。那些兵丁,脚程也有快慢之分,有个跑得最快,唐弈放他追来,竟一剑砍下他脑袋,给丢了过去,叫道:“头还给你们!”这一来,彻底把那些兵丁给惹火了,纷纷叫着,非杀他不可。唐弈也没想到自己为了引着他们追赶,竟然变得如此残忍。又有两人赶了过来,唐弈一剑一个,尽皆杀死,拔腿又逃。山高林密,他也不知此山何名。兵丁们追红了眼,那黄大人更是叫道:“杀了那小子,赏黄金百两。”这下,众人发一声喊,追得更凶了。唐弈也叫道:“杀了姓黄的,赏黄金千两!”挥剑又砍死一个,回身便走。
  又跑了许久,追兵渐稀,原来都渐渐跑不动了。那黄大人仍是带着数十名勇壮咬着牙,并不放松。
  唐弈也觉腿重如铅,但知道性命攸关,不再戏弄,卯足了劲儿只是逃。若在平时,那黄大人估计也能追得上他,怎奈他其实是有伤在身的,唐弈那天挑了他一剑,虽然不重,却也大小是个伤,又在腹部,他也不怎么敢用劲,怕崩了伤口,把肠子给漏出来,那可大大不妙。——是以唐弈得以脱身。
  看看天明,黄大人见唐弈实在离得太远了,只得骂骂咧咧地收兵。唐弈在山头上高声叫道:“黄大人,怎么不追了?你追上来,老子砍下你的脑袋当夜壶!”唐弈此话一出,方才发现,自己原来能挺能讲脏话的。也难怪,这几年来,他除了被欺负便是被算计,如今连养他成人的骊山君也死于非命,唐弈心中压抑渐次发作出来,又骂道:“姓黄的,你要是回去了,你就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你几百人追不上我一个人,你带的都是些什么鸟兵啊!”
  那黄大人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听他叫骂,也上了火,叫道:“姓唐的小子,你敢不敢不来,与我单打独斗。”
  唐弈叫道:“你敢不敢上来,与我单打独斗。”那黄大人骂道:“你他娘的给我等着。”才要上前,腹中伤痛发作起来,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就要上前。一名小兵叫道:“大人,他上面可能有埋伏。”黄大人作猛省之状,叫道:“姓唐的小子,老子肚子饿了,今日先且放过你。老子回去吃了饭再来杀你。”
  唐弈骂道:“是好汉子就别找借口逃走。你若是怕死,就且直说,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黄大人此时就算再能忍也忍不住了,叫道:“都给我上去,今天不把那小子宰了誓不为人!”于是众人发一声喊,又赶了上来。唐弈回身便走。他知道,自己练过轻功的人都感到累了,那么,那些兵卒就一定更累。黄大人有伤在身,想快也快不了。否则,以他那天在那无名小镇外的身手,早追上来了。
  唐弈没有料错,那些兵丁死命又追了一阵,便有不少人累得呕吐不止,有人干脆一头栽在草地上直喘气。唐弈在高处以逸待劳,见有两三个不要命的,让他们赶得近了,便一剑一个或砍或刺,尽皆杀死。那黄大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若是再这样追下去,莫说自己的兵会被他拖死,自己恐怕也难逃他毒手。他恨恨地把手一挥,带着兵卒走了。任凭唐弈在山上如何叫骂,他只作没听到。
  “痛快。”唐弈喃喃说了一句,“果然鬼怕恶人磨。我本非恶人,你要逼我。也休怪我!”他现在关心的是王芸儿是否已经救出了秦干。
  话说那黄大人带兵回到清风谷,天已大亮了。他入了谷中,却见司徒端木居然已经陈尸当场,他的左肩上,扎着一枚银针。中针之处已然黑了一大块,肿得老高,显然那针上被淬了剧毒。
  原来王芸儿溜入谷中之时,发现秦干已被司徒端木找到,逼在一株柏树下。司徒端木一心想把她献给那黄大人,故而也不敢弄伤她,只想逼掉她手中的长剑。王芸儿此时正隐于司徒端木左前方,见秦干危急,忙于暗中一剑刺出,直取司徒端木面门,司徒端木急一剑架开,不妨王芸儿猛然射出三枚银针。距离太近,司徒端木闪避不及,左肩上早着一枚。王芸儿拉开秦干叫道:“快走,他中毒了,一会儿就死。别理他。”此话一出,司徒端木大惊,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肩上的痛是钻心刺骨的,仿佛一把锥子直捣入骨髓之中。他知道,得捉住王芸儿,逼出解药,哪知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地,只是抽搐,不多时,便断了气。他到死都以为自己如果打倒王芸儿,就能得到解药,他并不知道,王芸儿心狠手辣之人,她自己制的毒,根本就是无解。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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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独行



  王芸儿带着秦干回到日间藏身之处,她们潜伏未半个时辰,便见那黄大人带着人马回来了。王芸儿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们入谷去了。她知道,唐弈没被捉住。但她们等了好久,就是不见唐弈回来。
  “芸儿。”秦干急了,说道,“唐弈会不会已经……”
  “不会。”王芸儿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姓黄的军官带着手下人,一脸的怒气,显然唐弈并没有遭他毒手。否则,他们一定会抬着他的尸身,或是提着他的脑袋。要知道,现在他的脑袋很值钱的。”
  “那他会在哪儿?”秦干脸上尽是焦急之色,说道,“他现在中了毒,我们又不在他身边,他很危险的。”
  “我知道他现在很危险。”王芸儿说道,“但……再等等看吧。”
  不一时,太阳已经快到中天了。但唐弈还是没有出现。王芸儿看了看秦干,说道:“别等了,我们走吧。”
  秦干急道:“可是,如果他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了。”王芸儿幽幽说道,“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五年,我会不了解他吗?”她的话让秦干一时无语,王芸儿继续说道:“他不想拖累我们,所以,自己走了。否则,他早该回来了。我们也得离开这里。司徒端木死了,那个叫黄大人的,不仅损兵折将,连他自己也受了伤。他一定会请来大兵,把这附近的山翻个底朝天,非得把我们找出来不可。如果我们再一心想着入谷找东西,不出两天,必得死在他们手里。所以,我们得马上离开。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走。”秦干只得跟着她,她本来想让王芸儿陪她一起去投奔西周萍,向她借些人手再去找唐弈,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说不定也会拖累西周萍,于是便也不说。王芸儿见她似有心事,便说道:“别担心,唐弈能去的地方,也没几个,我们一处一处地找,或许可以找得到他。”秦干忽然说道:“芸儿,唐弈已经走了,你不能也离开我了。”王芸儿一愣,继而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们……还得一起去找飞燕不是?”秦干心生感动,张开粉臂和她抱在一起。
  王芸儿没有料错,唐弈确实离开了她们,他没有现身,只是远远看着她二人,见她们能一路同行,也便安下心来。他确实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他更不愿意看到秦干为他殉情。虽然他知道王芸儿一定不会陪他同死,但以她的性格,若是见到自己死在她面前,她这一生独来独往是一定的了。自己不过区区一个行乞的流浪汉,何德何能,能同时耽误两个姑娘的大好青春?
  但唐弈也实在不愿死在官兵的手里,他杀了太多官兵,知道如果被他们捉住,剥皮抽筋还是轻的。“小心一点儿也便是了。”唐弈心道,“若能在这两个多月间将飞燕寻回,死又何恨?”
  他再一次去了叠翠峰。那是北斗南箕的栖身之所,也是最可能藏匿飞燕的地方。“虽然上次弈秋门与黑白道大队人马找不到他们,但那两位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者还住在那里也说不定。”唐弈努力将自己几近泯灭的信心重又树起,打叠起精神,提着长剑,往峰上而来。
  岭上的杂草更甚。唐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毕竟自己此时也是受通缉之人,虽在深山,但仍须仔细。天将向晚,夜风渐重。唐弈在杂草中潜行。他想到了数年之前,自己受那蒙面人追杀,也是如此孤身一人。想不到,如今长大成人,还是免不了得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恨不得将世上作恶之人尽数诛灭,方消得心头之恨。他来到了那当初与秦干一同被关的石牢前。那被压弯的铁栏杆于月光下现出灰暗的银光。唐弈突然发现自己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杀了北斗南箕。若非他们从中插上一刀,他与飞燕又如何会方相聚又分开。唐弈双目之中杀气显现,他默默在各个石屋间徘徊,冰冷的石墙告诉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唐弈叹着气,他从一间石屋出来时,顺带着要把门关上——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但在清风谷住久了,出门要随手把门带上是已经养成的习惯,以防长虫进入嘛!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扇石门很容易就能拉动,而且悄无声息。这不应该啊!若是说在当初建造时,这石门就造得如此容易推拉,这自然说得过去。可是既然长久没有住人,那门柱底部交接处必然多多少少会有尘土,又怎么有可能拉得这么顺溜?唐弈蹲了下来,他把手指在门柱底部轻轻擦了擦,果然很干净。——他心中怦怦急跳了起来。这里还住着人!
  可是人在哪儿?唐弈复进了那石屋,细细搜寻,他也不敢点火把,只是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辅以手触摸之。他又细细搜了三四间石屋,虽然一无所获,不过,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并不脏。也就是说,这里常年有人打扫的。唐弈从最后一间石屋出来,在无意间转头的一刹那,一丝灯火的光亮令他几乎惊叫起来。
  那一丝光亮是从远处的一堆巨石间透出的。极细,极弱。若是他此时手中有火把的话,那么,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唐弈不敢声张,伏下身,悄悄潜行过去。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的轻功已经不错了。只是他知道那南箕北斗的耳力好得惊人,若是他们真在那巨石堆中,估计自己的行踪瞒不过他们。故而此时万分小心,是以行进相当缓慢。
  天上一抹微云稍稍挡住了本就不大明亮的半月之光,那山间此时暗了下来。一阵风过,草木之声擘然哗然,一只惊起的山鸡扑愣愣地从远处飞跃而过。唐弈借着声响灵巧地翻滚过去,将身轻轻靠倚在一块巨石上,往那光亮之处望进去。
  “这样下是不行了。”清脆的少女的声音让唐弈几乎就要把心跳出来了。这分明就是飞燕。她果然在这里。
  “那么要怎么下呢?我都想了半个时辰了。”北斗的叹气声。
  “老东西,早上她讲棋的时候,你要是注意着听一些儿,会下得这么差吗?”却是南箕婆婆的声音。
  “好啦,你们可别吵了。再吵就罚你们洗石屋子了。”飞燕的话让两个老人都不敢再出声了。
  唐弈在外头险些儿笑出声来,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何那边的石屋子会那么干净了。他此时心中的怨恨消弥于无形:“飞燕在此,原来并未受苦。我当出去相见……”但一转念:“不行。我是个要死的人了。若她知道我不久于人世,又不知会如何伤心?况且,我死之后,她又依靠谁?南箕北斗两位前辈学棋心切,以此看来,必能善待飞燕。我又何求?”念及于此,便又悄悄退了开去。
  离开叠翠峰后,唐弈决定回到飞天女侠灵玉的墓边去,去给她守墓,去练功,然后,哪天毒发身亡了,也就清静了。他在天亮后不久就到了那里,看到了那断了的软索桥。在他风雷破功力未失之前,他当然跃得过去,但现在……
  他知道,如果有一条十五六丈的绳索,绑个铁钩,丢将过去,就成了。于是,他又离开了。在山中逛了几乎一天,终于向山中一位新来归隐的老者讨了条足够长的绳索和一只铁钩。他再次来到了软索桥边,绑好了铁钩,而后瞅准对山一株大树,狠命一扔,没中,那铁钩掉下去了。还好绳索的后半端是绑在那软索桥头的。唐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铁钩给收回来。如此试了好几回,那铁钩终于勾住了对山那大树粗壮的枝干,成了这边高那边低的架势。唐弈狠命扯了几下,确定勾牢了。便就打算从那绳索上过去。虽然他也怕摔死,不过,日后毒发的时候也不见得好受,所以,摔死就摔死吧,或许还能痛快一些儿。
  唐弈脱下外面的衣服,架在绳索上,而后双腿一蹬,滑了过去。他可没闭眼,万一摔死了,也好看看自己是撞在哪儿死的。一时间耳边风响,滑动甚疾。一只秃鹰只在他身侧盘旋悲鸣,似乎在等着他一头撞死了好下去吃他的尸身。唐弈运气很好,很快就滑到了对山,双脚蹬在一块山石上,虽然身子也撞上了,不过,也没撞伤。他脚踏实地,拔出长剑,一挥手,把绳子给砍了。——他不打算回去了,这辈子就去和飞天女侠做伴吧。
  他找了几个野桃,来到了飞天女侠的墓穴,跳了进去,恭恭敬敬地上供,磕头,把风雷破上下部全取了出来。谁知刚一回身,不慎将那倚在一旁的那把因尘蒙蔽而显得极不起眼的剑给碰倒了。唐弈急忙将那剑扶住,谁知剑柄入手,便觉感觉不同。他于暗中将那剑轻轻拔出一小截儿,却见蓝光清幽,光彩照人。唐弈心中大惊:“好剑!”及看那剑身上字“越王鸠浅自用剑”。“鸠浅?”唐弈苦苦思索,后来终于明白过来:“不就是勾践吗?这是越王剑?天啊,传说中的宝剑啊!”他心中又惊又喜。将那剑收回鞘中,跪下道:“师父在上,您的剑,也借弟子使几个月,等弟子临死,必然放还。”他取了剑回到当初和龙灵风居住之处。
  “出去绕了一圈儿,还是回到这儿来啦!”唐弈哈哈大笑,一边拍打着床铺上的灰尘,一边自嘲道,“我那宝贝徒弟说她还会回来接我,估计到时,就会把我风光大葬了吧。这两个多月之中,横竖没事可做,那就练功吧。”
  自此只在这里练功,打棋谱,吃野果,饮山泉,又在飞天女侠墓穴不远处给骊山君也立了个衣冠冢,闲来就去给她们磕头,终不去想那中毒之事。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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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师叔



  话说鹿鸣山之会,天下皆知,各路棋中强豪均引颈而望那十万两黄金的巨赏,纷纷前往鹿鸣山。但此番盛会,棋中各大名士均知会缺了弈秋门、黑白道及那清风谷。不过,王芸儿与秦干决定易容前往。全天下都在通缉她们,她们是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的。她们也并不会江湖中传说的高深易容术,可是穿个男装、粘个胡子,却也不难。一番打扮之后,她们变成了两个满脸拉茬胡子的瘦汉子。而此时,唐弈离开她们,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间,她们翻遍了几十座山头,就是找不到唐弈,她们也曾寻找机会回到清风谷——那些守谷的军士只驻守了半个月就走了。但她们也没能找到骊山君有关解毒的遗物。王芸儿找出了好多银针和毒药,和秦干也只好又出了谷,前往鹿鸣山。
  “芸儿,你有把握赢下十万两黄金吗?”秦干对王芸儿的棋艺其实并不是很放心。她们此行往鹿鸣山有两个目的,其一自是寻找飞燕——飞燕当初是被北斗南箕两个老人捉走的,这两个老人一向喜欢凑热闹,或许这一次也会前来,只要遇见他们,那么,要找飞燕想来也不难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是尽量赢下十万两黄金,与那尊主换取解药,再去寻找唐弈——虽然机会实在太过渺茫,可是,毕竟也是个机会,总得试一试。
  “《五路仙人论》,我也学过。”王芸儿说道,“和唐弈下,虽然输多赢少,可是下得顺的时候也有赢过好不好?我有时都能赢我娘。”
  “真厉害。”秦干说道,“我和我爹下,还被让先。也是输多赢少的。这两个月来,你和我讲解的《五路仙人论》,果然是好,我都感觉自己至少长进了半子了。”
  王芸儿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反正我们后半辈子是一定在一起的了。《五路仙人论》你一定能学全。”秦干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要好好学,下次见了唐弈,可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她脸上闪过的失落并没有瞒过王芸儿,王芸儿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他要是知道你进步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正赶路间,斜对面一条道上走来一大帮人,大吹大擂,一色的紫黑衣,精钢剑,腰带上俱绣着金光闪闪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显得是雄纠纠齐整整的一支队伍。
  “北方龙虎会?”王芸儿和秦干可都认得。她们看到八名大汉抬着一张极大的藤椅,那藤椅上斜斜坐着个慵懒的漂亮姑娘,柳眉杏眼大眼睛,身着黄裙子,一张俏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原来这姑娘便是龙灵风。她自从学习风雷破上半部,辞了唐弈,回到龙虎会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那江扬从床上惊醒。江扬大惊之下仓促应战,他急于把龙灵风杀死,竟奋力朝她打了一掌,想不到反而被龙灵风反手一掌震得口吐鲜血,那风雷破的寒霜之气冻得他须发皆冰,一时跌在地上,爬不起来,被龙灵风把他脚筋挑断,命他写了供状,说明如何设计害她母女,又如何在大河之上杀死常英,而后把江扬与那张供状都丢在龙虎会议事大厅之中。那龙虎会中各大元老半夜里被匆忙召集,见她回来,俱是各怀鬼胎,惊疑不定。果然龙灵风将那江扬供状上的人物,各各擒拿。有人劝她不可多杀。龙灵风只是不听,说道:“将这话与我娘说去吧。”凡江扬所招供之人,尽数杀死;当初见死不救、坐观成败之人,也各各痛打之后赶走,可怜龙虎会棋中高手,十去八九,再无力与各大派对抗矣!
  自此,龙灵风重掌了龙虎会。没料到,她刚掌了门,就有人报说鹿鸣山棋会之事。北方龙虎龙会以围棋见长,如此盛会,岂可不参加?但龙灵风虽然也从唐弈学棋,无奈实在是未曾入流。况且,本门中的高中,都让她给杀的杀,罢的罢,哪里还有可出战之人?于是,她便想到了来江南找唐弈。若是唐弈愿意出面为她龙虎门下棋,那么她这个掌门可就做得更加理直气壮了。不过,后来她听说有个叫唐弈的因拿了前朝逆书《五路仙人论》而被通缉,原本以为应该只是名字相同,等到见了官府张贴的画影图形,方才知道就是他。龙灵风也于此时知道了自己所学的围棋、剑法竟然都是大名鼎鼎的清风谷的本事。那么,自己岂不就是骊山君的再传弟子了?
  虽然她也知道请唐弈出山下棋很是危险,不过——“让他改个名,换个姓,乔装打扮一番,不就行了吗?何必真面目示人?”
  龙灵风此时还在藤椅上算计着如何说得动唐弈:“那小子一定还在恼我把他丢在深谷。我少不得要好话哄着他。那小子又心软的一个人,若是还哄不得,我只消哭上一阵,他不应也得应了……”想到此节,不禁乐得笑出声来。
  “闪开。”一名开道的龙虎会弟子朝路上的王芸儿与秦干呼喝着,王芸儿大怒,自出娘胎,一向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她的?此时伸手就是一巴掌,把那名弟子打得踉跄。龙灵风于藤椅上看到本门弟子被打,一时也火了。她刚接手掌门不久,门下弟子就让人欺负,这传将出去,还混不混了?立时从藤椅上飞身上来,如鹰扑下,一掌朝王芸儿脸上招呼。
  王芸儿见她身手敏捷,掌力浑厚,很有些意外,急与秦干退开两步,拔剑相迎。龙灵风原想一掌就把她打飞,没想到王芸儿居然刷刷刷几剑丝毫不落下风。而且,那剑法……
  龙灵风急道:“你这剑法在哪儿偷学的?”逼开她剑,自己退开数步。
  王芸儿说道:“这是我家传的剑法,还用得着偷学吗?你的手下对我出言不逊,怎么不管教管教?”龙灵风道:“管教不管教的,是我自己的事,你打了我的人,我就不能放过你。你这汉子,敢不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王芸儿与秦干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均道:“笨蛋才告诉她名字哩!”王芸儿说道:“在下姓李,行三,这位我是哥哥,李二。姑娘这身打扮,是龙虎会的吧?”
  “姓李,不对,他姓唐。”龙灵风心中暗暗想着,说道:“龙虎会的又怎么样?老实告诉我,这套剑法是哪儿学的,否则我马上杀了你们。”王芸儿心道:“她第二次问我剑法,敢情是识得我清风谷的武功,莫非是龙虎会与官军勾搭?不好!”但她仍然笑道:“姑娘,你的内功很好,可是你的招式不行。想要杀我们,怕也未必。”龙灵风虎下俏脸来,说道:“那你敢不敢试试?”王芸儿笑道:“不敢。你的随从有一百来人。如果你要是输了,只需一声招呼,这一百多口剑,足以将我兄弟二人砍成肉酱。所以,我不敢。”
  龙灵风闻言几乎气死,说道:“你不用激我。我今天不用人帮忙。如果打不赢你,我也没脸领着这么多人了。”喝道:“你们都退下,不论我是赢是输,都不许上前。”
  秦干有些担心,对王芸儿说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龙灵风咯咯一笑,说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王芸儿说道:“我哥可不是怕你。他是有好生之德。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来吧。”
  龙灵风哼了一声,说道:“你那几招剑法,使得很不对。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剑法。”说着话,便有一名弟子将一柄精钢剑递到她手中。龙灵风长剑一摆,就是一剑刺来。王芸儿立时眼前一亮,这种刺法可是她清风谷的正宗剑法,她马上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是谁了。
  她只轻轻架过一剑,笑道:“用这套剑法和我打,你师父都打不过我,更别说你了。”龙灵风喝道:“胡说八道。我师父要是一出手……唉……确实是不怎么样……”她嘀咕着,“可是他剑法还是很不错的!你认识我师父?”又是几剑削来,王芸儿轻描淡写,每一剑都走在她之前,把龙灵风逼了个手忙脚乱,立时退了开去。她有些诧异,眼前这个瘦汉子居然能知道她每一招甚至每一剑的走向,因此那汉子长剑虽然后发,却居然还能先制住她。
  王芸儿收剑笑道:“龙灵风,你师父是不是姓唐?”
  龙灵风一愣,她隐隐发现眼前这两个瘦汉子和唐弈一定有渊源,只是从未听唐弈说起来。她收了剑问道:“是又怎么样?你认识我师父吗?”
  王芸儿看着秦干,笑了,秦干也听唐弈说起过收了个弟子叫龙灵风,只是今日一看,发现和她们年纪也差不多,这小子,可真敢,居然收这么个大姑娘当徒弟!
  王芸儿说道:“既然如此,你得叫我一声师叔了。看来,你已经报了仇,并且抢回龙虎会了?”王芸儿的问话让龙灵风再无怀疑,连忙拱手道:“师叔,敢问师叔大名。”
  王芸儿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这里是大路,你这般卖弄剑法,想把你师父害死是吗?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正被通缉吗?”龙灵风一怔,道:“师叔教训的是。我现在就是想去接我师父的。”
  王芸儿笑道:“我们都找不到他,更别说你了。”龙灵风嘿嘿一笑,说道:“未必。师叔如果不弃,就和我一起去找找?”秦干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龙灵风道:“当然。他现在估计正饿着肚子捉蚂蚁吃哩。”回头叫道:“来人,再去备两张藤椅来。”那手下众人正要动身,王芸儿说道:“不必了。你自去找你师父,我们有事,可就先走了。”秦干本来还想再问问龙灵风,唐弈会去哪里,但王芸儿已然提出要走,便不好再问,也只得和王芸儿同去。龙灵风见她们走远,便又命人收拾上路。
  “芸儿,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找唐弈?”秦干边走边小声地问。
  王芸儿说道:“龙灵风的底细其实我们并不了解。万一,她是去捉唐弈的呢?你可知道,他现在可值钱了。光是脑袋就值一百两黄金。这得是多大一笔钱!”
  “但是……”秦干有些疑惑,“她是唐弈的徒弟,怎么会出卖他?”王芸儿冷笑道:“我如果说了,你一定会笑话我。但我还是得说。你想想,她才多大,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吧?和唐弈在荒山野岭里共同生活了半年多。唐弈为什么收她为徒?我估计,一定是她想……想勾引那小子……”王芸儿已然红了脸,好在脸上粘的胡子太多,看不大出来,“那小子吧……一门心思又在你身上……当然,也可能有些在飞燕身上……所以,那小子没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就只好在棋艺上打败她,收她做了徒弟,这样一来吧,龙灵风就不能再对他有非份之想。龙灵风一定会怀恨在心。现在……又带着这么多人,如果她只是找师父,用得着带这么多人?难道不知道他现在不能太惹眼吗?”
  秦干闻言惊道:“那……如果真是如此,唐弈岂不是有危险?”王芸儿说道:“所以,我们得偷偷跟着她。发现不对头时,就用银针先结果了她。”秦干道:“可是,她的内力好深厚,恐怕……”王芸儿说道:“打架靠的是脑子。我们悄悄跟过去,身在暗处,突然下起手来,她未必防得住。别忘了,我的剑和银针,只要一见血,就会要人命。任她内功再好,也捱不过剧毒吧?”
  秦干点点头,道:“对,那我们跟远点儿。看她能到哪儿找唐弈。”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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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跟踪



  龙灵风的大队人马进了茫茫大山。王芸儿与秦干去了男装,恢复了女儿身。王芸儿着的是一件紧俏的绿衫,秦干本来想换一身红衣裙,但王芸儿却把自己另一套绿衣给她穿:“林中绿色便于隐蔽。”秦干虽然心中喜欢红色,但王芸儿的话却似乎更有道理。她着好衣衫,问道:“芸儿,除了绿色,你还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王芸儿说道:“我不一定,实用的就好。”秦干嘀咕道:“那岂不是活得很无趣。”王芸儿说道:“我只知道,活下来,才是最有趣的。”秦干道:“好啦,说不过你。看,我穿绿色……好看吗?我是不是还要再戴上绿镯子,会更配一点儿。”
  王芸儿笑着说道:“我的大小姐,等你找到绿镯子,龙灵风就走远啦!快跟上。”
  两人隐入林中,只在远远跟着那龙虎会的人。
  但见龙灵风的藤椅在林中行走不便,抬椅的人又不敢请她下来,只得让几个人在前头清除横生的枝蔓与荆刺。王芸儿远远见着,悄悄与秦干说道:“秦干,看到了吗?此人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若是日后她想请唐弈去做什么,绝不能让他去,不然迟早得死在她手里。”秦干很是疑惑:“你如何看得出来的?”王芸儿说道:“此人到了这种荒山野地,依然派头十足。你看她那些门人,哪个眼睛里透出来的不是恐惧?若说她还能客气待人的话,必然是那人对她还有用处。我们绕远一些……”
  未多时,前方便是一座独木桥,桥下溪水潺潺,岸边香花名草,远处鸣禽盘旋,倒是一处好地方。龙灵风道:“过桥去。”这回抬她的八个人犯难了。这如何过得去?但龙灵风不下来,他们只得自己想办法。
  便有十几名弟子疾忙执着长剑去砍树来搭桥,可是既没带斧头,也没带锯子,弟子们只得用随身的精刚剑砍树,甚不顺手。龙灵风见几名大个子门徒砍一株半抱粗的柏树,直累得气喘吁吁,然收效甚微,便娇叱一声:“闪开。”于是众弟子忙散开。龙灵风自藤椅上一跃而起,于半空之中劈出一掌,正中那树干,听得呼哗哗之声,那树应声徐徐倒下。龙灵风借势倒飞稳稳坐于藤椅之中。众弟子惊佩之余连声高呼:“掌门神功,世所罕有。”龙灵风很是得意,却故作淡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指甲,一边轻轻说道:“搭桥吧。”一名女弟子递过来一只精致的水囊:“掌门,请喝水。”龙灵风接过来,呷了一口,微微皱着眉,说道:“拿下去吧。以后记得放些糖。”
  “是。”那女弟子低着头接过水囊下去了。
  未多时,桥搭得宽了。那些弟子们重又抬起藤椅,这才把龙灵风给抬了过去。
  王芸儿与秦干倚在一株榛树边,冷冷地看着龙灵风做戏。
  秦干见龙虎会大队人马早过了桥,也要动身,却被王芸儿一把拉住,轻声道:“别急,有人。”秦干此时也才看到,那对岸一名黑衣人悄悄地跟在龙灵风的大队后面。
  秦干小声道:“这黑衣人的身影,好熟悉。”她猛省:“是苍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跟着龙灵风做什么?难道……我表哥也在?”王芸儿笑道:“叶如飞一向喜欢漂亮姑娘,他一定是在哪儿见过龙灵风,所以就让苍鹰来捉她了。这种事,他们干得还少吗?”秦干摇摇头,说道:“不对,苍鹰从不给表哥找姑娘的。表哥知道他不会做那种事。你忘了,苍鹰曾经救过你呢!”一提起那事,王芸儿就想到柳青松,她早就发誓,要是再次遇到柳青松,非得宰了他不可。便说道:“是救过我。不过,如果他真的帮叶如飞找姑娘,我也一定会杀了他。跟上。”于是她们又跟在苍鹰后面。
  “停。”龙灵风手一摆,队伍在一处不大平坦的绿草地上停了下来。
  龙灵风徐徐说道:“朋友,出来吧。天气这么热,躲着不难受吗?”正说间,听得一阵大笑之声,响彻林间,龙虎会的弟子们早已各各拔出长剑向外,团团护住龙灵风。
  “哈哈哈,龙掌门真是好耳力,让老夫都有些刮目相看了。”空中一人飞腾而下立在龙灵风面前两丈之处。龙灵风见那人着紫袍,又将个面具蒙面,看他身手,显然厉害之极,便示意门徒分开两边,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跟着我龙虎会做什么?”
  那紫袍人轻咳了一声,说道:“龙掌门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想问问龙掌门,是不是有心参加那鹿鸣山之棋会?”龙灵风说道:“你既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又何必回答你的问题。”
  紫袍人淡淡说道:“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但你,却非得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紫袍人说道,“龙掌门如果不想死,就最好别去鹿鸣山,否则,本尊可以保证,你活不过今日。”——原来此人正是那给唐弈喂了毒的尊主,他自从收了唐弈之后,对那鹿鸣山的棋会自是志在必得,虽然唐弈的棋力是他亲眼所见,但他实在又担心万一唐弈遇到个更厉害的,那十万两黄金岂不泡汤?于是,他四处打听,看哪家在棋艺上有实力的,又想去鹿鸣山的,便于半路截而杀之。这两个月来,死在他手里的、南方北方的棋中高手,已不下十人了!
  龙灵风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既然不讲理,那么,就让我看看阁下有多少可以讲大话的资本。”说罢飞身而起,空手对敌。那尊主嘿嘿一笑,举掌相迎,数合一过,那尊主甚是惊异:“好熟悉的掌力。”便问道:“龙掌门好本事。唐弈是你什么人?”
  龙灵风也是一愣,道:“那是我师父。”说着话,两人已拆了七八招,那尊主架住她双掌,说道,“你师父都中了我的毒,活不过一个月了。你就不留条命与他收尸吗?”龙灵风闻言一惊,道:“胡说八道。我师父此时还在山中隐居,什么时候中了你的毒?”
  那尊主说道:“我跟了你师父很长时间。你师父为了救一个姑娘,耗尽了内力。现服了我的毒药,你若不信,便自去问他。”龙灵风笑道:“这谎儿甚不高明,我师父棋艺惊人,武功可不行。连个深渊都跃不过,还救姑娘耗尽内力哩!你若怕了我,趁早儿滚蛋,姑娘不杀你。不必编这话儿来使缓兵计。”
  那尊主道:“本尊并不怕你。本尊也不想杀太多人。既然唐弈是你师父,你可说说,你若去鹿鸣山,能下得赢他吗?”
  龙灵风笑道:“我师父棋艺天下无双,不过,我是他徒弟,他自然是向着我的。如果我出场了,也许,他老人家会成全我的。”
  那尊主嘿嘿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本尊就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去死吧!”言未已,龙灵风已然感到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她略退半步,错开双掌还击。两人这一场打,较之方才,更加凶险,龙灵风掌风所过之后,草木隐隐有寒霜之气。那尊主须发皆沾上细细水滴,但他却只作不见,每出一掌,必然低吼一声,手上腥气更甚。
  “龙掌门,你的功力,不如你师父多矣!”那尊主拼斗之中竟然能示以闲暇。龙灵风全力施为,很有些相形见绌。她知道,再战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情急之下叫道:“都给我上!”于是那一百余名弟子高声呼喊着涌将上来,口中大叫:“保护掌门!”一百余把长剑齐齐招呼过来。那尊主怒吼道:“找死。”一掌一个,当者立死,未多时,击毙二十余人。
  “大小姐快随我走。”林中闪出一道黑影。龙灵风急回头一看,又惊又喜,急随那人闪入林中。
  “对方太强,此地不宜久留。”说话的人正是苍鹰,原来,他本名叫常英,是龙虎会龙无恨的贴身侍卫。当年带着龙灵风母女逃难于江中船上,被江扬一掌打入水中,当场晕阙,后来被水飘到江边,恰弈秋门的叶如飞玩耍到彼处,救了他一命,自此跟随着叶如飞,无非报恩。上次叶如飞让他擒捉王芸儿,但常英不愿为此,虽然见到了王芸儿,却发现她中了柳青松的毒,反而救了王芸儿一命。后来叶如飞掌了弈秋门,之所以能发扬光大,也全是常英劝他须收罗人才,以壮声威。及至两个月前,又奉叶如飞之命,跟踪唐弈,以待找出秦干下落。后来找是找到了,岂料那尊主也在跟踪唐弈,也发现了秦干,常英被他所伤,幸而不死。他在一处镇上养伤,听得龙虎会换了掌门,再一打听,方才知道是大小姐龙灵风学了绝世武功。他本想回龙虎会,却不料在路上遇到龙灵风往南来寻唐弈,这才跟上了。此时见情势危急,方才现身,把龙灵风拉入林中。
  “常叔叔,原来你没死,这几年你在哪里?”龙灵风边跑边问。
  苍鹰说道:“小姐,此事说来话长。等到安全了,我再告诉你。那紫袍人武功太高,可能一会儿就会追来。我们得赶紧走……”言未必,已见前方半空中飘然落下一人,说道:“走不了啦!老夫来了。”抬头看时,正是那尊主,原来他杀了不少龙虎会弟子,发现龙灵风不见了,立时追赶过来。
  苍鹰脸色大变,急道:“大小姐快跑,我来对付他。”扑将上来,双爪如电,直取那尊主面门。
  那尊主嘿嘿一笑:“上次没杀了你,这次可不会再放过你了。”大掌拍出,本想一掌拍死他,谁知听得“嗤嗤”连声,那尊主急缩手一闪,两枚闪着绿光的银针钉在他身后树上,入内大半。
  苍鹰出手极快,他知道对方武功太高,自己不能有半点儿迟疑。那尊主对他的强硬并不在意,举手投足之间轻描淡写。任凭苍鹰如何拼命发狠,于他却只如秋风过耳。但暗处“嗤”又是一枚银针,精准无比,直取那尊主咽喉,那尊主只得又一闪,险些儿让苍鹰抓中肩膀。那尊主有心去寻那隐蔽之人,龙灵风又飞身而来,她掌力浑厚,不可小觑。那尊主同时力战二人,原本也不落下风。但是那林中总会不知何时就偷偷射出一两枚银针,来时方位无定、精准无比而且劲道十足,令那尊主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看到了那银针闪着的是绿光,知有剧毒,便多了一分提防之心,是以手底下功夫便打了折扣。 二十余招过后,居然打成了平手!那尊主似乎甚觉耻辱,骂道:“王芸儿,你敢再放银针,唐弈就休想得到解药!”——他知道那银针是清风谷的武功,而骊山君已死,天下尽知,唐弈又中了他毒,内力又失,不可能打出这么狠的银针,那么,就只有王芸儿了。——苍鹰闻言心下豁然,暗叫惭愧:“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时救她一命,今日她倒能相助。”不过,银针却不再射出了。那尊主嘿嘿一笑,放下心来全力对付龙灵风与苍鹰,未过数合,两人已经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
  苍鹰内力稍弱,中门一时把守不住,尊主猛然一掌拍到——龙灵风救之不及,猛间间“嗤”一声,一枚银针突然又飞到,那尊主急抽掌,左小指已被擦破了皮。他大惊,他本身就是用药名家,马上感觉到那药剧毒,只恐无解,但见他一声暴喝,竟生生折下自己左小指丢掉,虽然剧痛钻心,但到底内力深厚之人,咬牙骂道:“王芸儿,本尊发誓一定将你先奸后杀!”他这最后四个字说得十分响亮,显然已经恼怒之极!他撇开龙灵风与苍鹰,往林中追去。王芸儿却并不慌张,待他追得近了,突然又是三枚银针飞去,那尊主不意她居然沉着如斯,也深感意外,急闪过时,王芸儿已然飞身逃去。她边逃边叫道:“你的内功不错。轻功未必如我。若敢再追,小心我的银针,无药可医。”她虽在逃命,说的话却十分清晰,早逃远了。——暗处的秦干心中很是吃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唐弈一直夸王芸儿武功太好。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不敢想象王芸儿在林中飞窜跳跃竟轻灵得像长了翅膀一般。
  那尊主怒极之人,非得杀她而后快,也是卯足了劲追去。
  “大小姐,”苍鹰叫道,“王姑娘是为了救我们才惹祸上身的,我去看看。”龙灵风未及答话,苍鹰已然飞奔而去。龙灵风叫道:“常叔叔,常叔叔……”她住了步,叫道:“林子里的,出来!”她望向了秦干的藏身之处。秦干知道藏不住,只得现身。
  龙灵风一口长剑指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藏在林子里?”秦干哼了一声,双手反绞,很有几分得意,说道:“龙灵风,对我,你最好客气点儿。我可是你师父的朋友。”龙灵风有些不屑,说道:“没听说过,我师父也没说起过有你这号朋友。”秦干说道:“你若不信,自己去问他。”
  龙灵风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认得我?”
  秦干笑道:“我叫秦干,弈秋门听过吧?你早先在官道上遇到的两个瘦男子,便是我和王芸儿乔装的。我们找不到你师父,只好跟着你了。”
  龙灵风将她上下一打量,道:“是有些像。”秦干说道:“龙灵风,如果你心里头还有你师父,就去帮助王芸儿,她可是你师父唯一的师妹,论起来,你可得叫她师叔。”
  “我知道,”龙灵风说道,“不用你提醒。”她哼了一声,提着剑也追去了。——她担心的不是王芸儿,而是苍鹰。
  不过,没多久,她便回来了,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苍鹰。
  “大小姐。”苍鹰见了秦干,有些惊讶,“王姑娘……跑远了,你怎么也在?”
  “常叔叔,你认识她?”龙灵风发现,整个世界之中,只有她知道的事最少。
  苍鹰道:“唉,是。”
  “苍鹰,我表哥呢?死了吗?”秦干问道,“弈秋门全体罹难了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苍鹰看看秦干,又看看龙灵风,说道:“叶掌门让我去找你,我被打伤了,在外养伤,所以没有被难。弈秋门之祸,我并不知情。至于叶掌门,我找不到他。不,说来惭愧,我来不及去找。”秦干哼了一声,嘀咕道:“亏他还那么信任你,居然都不去找他。”苍鹰满脸羞愧,道:“大小姐不必动怒,我……”他只得看着龙灵风。龙灵风见他迟疑,便说道:“常叔叔,你一向重情重义。我若不让你去找,你一辈子都不会心安。要是找回了那个什么叶掌门,你须回来。”苍鹰道:“小姐放心。找回了叶掌门,报了救命之恩后,我必回北方。常英生是龙虎会的人,死是龙虎会的鬼。”
  说罢,朝二人一拱手,飞身离去。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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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骗招



  “秦小姐,”龙灵风见秦干三言两语挤走了苍鹰,很有些没好气,说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我师父啊?”
  “不用了。”秦干听她的口气就有几分不喜欢,说道,“我留在这里等你师叔。你自己早点儿走,不然那尊主若是返回来了,一定是要杀你的。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龙灵风道:“你不敢一起去,是不是怕我会欺负你呢?”她这话倒惹起了秦干收敛已久的大小姐脾气,心道:“芸儿被追远了,我又如何找得到?不如且先去找到唐弈再说。”便说道:“我怕什么,等见了你师父,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把你的藤椅让给我吧。”龙灵风一愣,道: “那椅子你可坐不起,除了我,谁敢去坐?”
  秦干说道:“行,我听说龙虎会的围棋也下得不错。敢不敢和我下下,谁赢了,谁坐那藤椅。”
  龙灵风这回可来气了:“你自取其辱,休要怪我。”便说道:“好,不过,这里也还危险,那家伙说不定还真会追来,我们拐过那个山脚再下。”龙灵风一心想杀杀她的威风,她经唐弈指点了那几个月,虽然不敢说能上鹿鸣山的棋会,可是对付这么个骄傲之极、年纪又不比自己大的姑娘,还是极有信心的。
  果然拐过一个山脚,寻了个安全隐蔽之所,龙虎会的弟子们马上于路边找了块干净石头,摆上棋来。两个坐定。龙灵风道:“秦小姐你是执白还是执黑?”秦干嘿嘿一笑,问道:“你师父一向让你几子?”龙灵风被她一问,有些意外,愣得一愣,说道:“开始时……让我九子,后来,让我六子。”
  “什么?”秦干故作失惊,大叫起来,“还得让六子?那还叫围棋吗?……算了,我与你师父,或者差了两子。我让你四子吧。”龙灵风憋着一肚子气,道:“江湖中人盛传我师父棋艺乃是骊山君亲传,你居然敢说,我师父只让得动你两子。”龙灵风也只得摆上四子来,反正只要杀败了她,就足以羞辱她了。
  在盘上一交手,两人均是针锋相对。可龙灵风的棋只由唐弈指点了几个月,那几个月当中,还是以练风雷破为主。要知道秦干可是自小就由其父秦风亲自指点,以秦风堂堂掌门之棋力,也不敢掉以轻心。是以两人这番对战,如同千年后的职业九段对付一个普通围棋爱好者。那棋力相差,何止天上地下?是以虽然秦干让了她四子,数十余手下来,龙灵风的棋还是已经被杀得支离破碎。龙灵风咽了口唾沫,看到秦干一脸的嘲讽,恨得牙根痒痒,但她仍是说道:“你……可敢让我六子?”——若让六子能杀败秦干,也是好的。
  秦干笑道:“让六子虽然是你师父才做的事。但你提出来了,我也不能拒绝。”龙灵风听她口气虚了,以为她让不来,竟然又生出许多信心来。于是第二盘秦干果然让她六子,岂知又把龙灵风杀得大败。
  “你可敢让我七子?”
  让七子,龙灵风又败。直至让九子,龙灵风依然大败。龙灵风此时沮丧之极,她忽然叫道:“难道我的棋,一点儿也没有进步?”
  秦干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越下越好了。”她说的是真心话,但龙灵风却以为是在奚落她,但自己毕竟输得太难看,硬着头皮说道:“可是我师父却只能让我六子。难道你比他厉害。”
  秦干笑道:“那是因为他在指导你,所以每一着棋都下的是正招,他用正招逼迫你尽量下出正解,这样你才有进步。而我,一心只想赢你,所以骗招欺招用得很多,你初学围棋,哪里懂得那许多,一再中计而浑然不觉,所以,当然赢不了。”龙灵风闻言大喜,说道:“那你教我骗招啊,我只要学会了你的骗招,不就可以去赢别人了吗?”
  秦干摇摇头,说道:“没用的。你计算力不行。骗招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龙灵风闻言不悦,说道:“你不教我也就算了。我让我师父教。”秦干说道:“也好。如今要紧的事是先找你师父。”龙灵风说道:“那个紫袍人说我师父中了毒,此事真否?”
  秦干淡淡一笑,说道:“是真的。你师父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好功夫,但是他为了救一个叫颜无双的姑娘,用内力帮她疗伤,结果把自己给废了。那个自称尊主的紫袍人捉住了我,逼你师父服下了毒药,让你师父帮他下棋,赢下鹿鸣山棋会的十万两黄金,这才肯放了我。后来,一个偶然,我和你师父走散了,找了他两个月,还找不到他。反正,你如果想学棋,我可以教你一个月。以后,你就得靠自己了。”——秦干心中早已决定了,若这一个月内再找不到唐弈,足以证明他已不在人世,自己也必自决以从于地下。龙灵风心道:“唐弈那小子可真是学武奇材啊。我给他风雷破上半部才几天,他就练成了?”口中说道:“一个月?我师父……即使真死了,你也可以继续教我啊!”龙灵风的话让秦干心下很是不悦,却仍笑道:“再说吧。上路了。对了,你喜欢骗招,我倒是可以先教你几个简单的,却骗骗初学者还行……”
  “太好了!谢谢秦小姐。”龙灵风大喜,说话也越来越客气了,忙伺候着上路。那藤椅,自然是让给秦干坐了。不表。
  话说王芸儿被那尊主一路追赶,她仗着身轻步疾,只往林木多处而去,却离那尊主不过数丈之远,不时还往回打出一枚银针,那尊主是以不敢过分紧逼,不过,却也始终不离不弃。王芸儿心道:“他想拖得我垮。”看到前面一条大江拦住去路,那江水恰逢上涨,无风起浪,又无桥梁,王芸儿沿河岸往下游逃去。——她看到那岸边泊着一条小舟。那尊主不徐不疾,紧追着不放。但王芸儿不再打银针了。那尊主为了试试她银针是不是还有,好几次故意开敞着门户,但就是不见银针飞来,那尊主心道:“小丫头,你已经打了五十几根银针了,谁见过出门带那么多银针的?现在也该没了吧?”
  王芸儿纵身跳上那小舟,砍了绳索,掌了橹,那小舟往江中便去,看看离岸已有三四丈余远。
  那尊主一声大喝,飞身直上,往小舟上跃来,他在空中张大衣袍等着王芸儿打银针,但直到他落到舟上,还是不见银针飞来。他终于安下心来了。忽听得王芸儿叫道:“啊,你别过来!”她失措的手脚与惊慌的语气让那尊主很是开心:“小丫头,慌不择路了吧?是不是以为开了船我就跳不上来了?你让我失去了一根小指头。我说过,要把你先奸后杀,你是自己脱衣服呢还是让我来帮你脱?”
  “且慢。”王芸儿急叫道,“既然我逃不了,你……你得告诉我,唐弈身上的毒,怎么解?不然,我就跳水里头,淹死了也不从你。”那尊主呵呵一笑,道:“好。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乖乖儿地从了我,伺候得本尊高兴了,也可以放了你,你再去给那小子解毒。”王芸儿闻言便把长剑收回了鞘中,在小舟一侧坐了下来,说道:“那你告诉我。如果能给他解毒……”她抬头看了看尊主,说道,“你知道,为了他,我什么事都愿意做。但你不能骗我。”那尊主一怔,王芸儿的姣好的面容确实令人难以把持。他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王芸儿能为唐弈做出任何事。他哈哈大笑,道:“好,不过,你身上的银针我还不大放心……”王芸儿闻言,从怀中取出一把银针,足有十几根之多——那尊主一愣:“还剩这么多?”
  王芸儿撇撇嘴,说道:“本来刚才被你追赶,我想骗你的,让你以为我没有银针了。想打你个措手不及。不过,既然你答应告诉我如何给唐弈解毒,我也……希望你别骗我。”她把长剑和那把银针都丢进了水里,又从身上取出几包毒药,也尽力丢进了下游水里——她担心一会儿形势不妙时自己跳入水后,那毒于近处化开,反而把自己毒死。此时她抬头说道:“我现在没有兵器也没有毒药了。你如果想食言,我就跳下去。”她俏丽的容颜冷艳绝决。尊主嘿嘿一笑,说道:“行,那我就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到那小子,取半两砒霜,让他服下,可就好了。哈哈哈……”王芸儿叫道:“你骗人,砒霜是剧毒,他……只会更快被毒死。”
  “哈哈哈……”那尊主道,“亏你们清风谷还是制毒的行家。居然连这以毒攻毒都不懂。好啦!解法我是说了,爱信不信,那是你的事。现在,你可该从了我了吧。”他哈哈笑着,“来来来,本尊为你脱衣服。”从小舟那一边摇摇晃晃走过来。
  王芸儿忽叫道:“去死吧。”突然打出一大把银针,那尊主大惊:“臭丫头!”小舟又窄,无处可躲,他急把大袍一挥,努力将那些银针尽数扫开,急看时,王芸儿已不知去向。
  “这丫头一定是下水了。”那尊主心道,“此时离岸尚近,我若是不上去啊,等一会儿到了大江之中,这鬼丫头若在水里把船凿出个窟窿来啊……咦,好道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念及于此,飞身而起往岸边而去。王芸儿不敢从水里露出头来,只于水底下将那小舟往江中拖去,看看他大约跳不过来了,方才从水里冒出来,喘了口气,爬上小舟。那尊主只在岸边叫道:“臭丫头,你准备一辈子都在水里吧。”王芸儿不理他,她坐在小舟之上,望着茫茫大江只是苦苦思索,如何能甩开这紫袍人去找唐弈。并且,她得先去弄把剑,再弄点儿银针,她的身上,除了一条长鞭,确实再也没有兵器了。而她身上的毒药,包括没收江南虎的灭神灰,方才已全丢进水里,此时恐怕早全化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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