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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会(上)



  时间与空间,总会不经意的造就一种缘份,缘之意义,即两个人偶然相遇、相识,即使它来到之前,周围完全没有前兆。它仅仅是偶然,穿越了时空的偶然,或许是天上到人间,直至心与心之间的缝隙。倘若要诠释爱的话,那“缘”即是爱的开始。

  “甄美姬,自己把棋子捡起来。”

  就在我感到极端无助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冷冷的男声忽然传入耳际。我斜着眼睛瞅了瞅美姬,却见她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取而代之的表情,是极其的惊恐和不安。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我和美姬以及金正仁的三人堆里,多出了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那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头发有点散乱,面容并不算俊朗,有着韩国男人典型的浓眉毛和单眼皮。一身随意得不能再随意的便装,衣服看起来有点旧,可是非常整洁。他的眼睛不大,甚至有点凹陷,却有一种深邃的炯然,仿佛和他的年龄不大相称。然而,我还是感觉他很普通,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竟能使嚣张的美姬畏惧三分。

  “崔银翔,是你?”

  金正仁此刻也是一脸惊讶,半晌才叫出那人的名字。

  崔银翔?那是他的名字?连名字也这么普通?我悄悄瞧了他一眼,却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威严震慑了一下,他身上的气息居然冷得可怕!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比上帝还要严肃的人,但却无法避开那种特殊的气息。

  “出国回来了吗?难道你不知道,韩国棋院从今年初起就把你的名字删除了?”

  他似乎并没注意到我的目光,只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调对金正仁说话。

  “你说什么?”

  金正仁和美姬同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还有你,甄美姬,刚才落在地上的棋子是谁故意作梗,你应该最清楚。”

  原来如此!我听到崔银翔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绊住我的是美姬的脚,怪不得呢,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银翔,算我求你好不好?”

  美姬愁苦着脸,像是央求的说着。

  “求你不要告诉李老师,我以后不再为难李倩儿还不行吗?还有,金先生他……”

  “因为金正仁每次来都会给你红包,你才想留他是不是?”

  冷漠的语言如刚才一样。

  “这些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向人告状。只是我认为,一个没有棋品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再踏进李道场下棋。”

  “崔银翔,你那是什么意思?我什么地方缺乏棋品了!怎么说我也大你五岁,又和你一样都是李老师的学生,你凭什么用那种口气跟学长说话?”

  金正仁也许本想大叫一通,却又见道场里陆陆续续进来的棋手似乎开始注意到这边,他只能忍着压低了声音。

  “学长?你配吗?”

  像一阵风般,崔银翔快步走出了道场的大门。以为刚要掀起的浪潮却在此时突然湮没,他竟然在五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来了又走,这算什么呀?

  

  “喂,你等等!”

  我追着他冲出门去,已经完全把收拾棋子的事忘到九霄云外。

  “找我有事吗?”

  他转过头来,还是那张表情不改的“万年冰山脸”。

  “我……”

  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壮着胆子说出话。

  “刚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真会被美姬姐扣掉一半的薪水……”

  “你不要误会。”

  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我的话。

  “我本来是来这里找李老师的,见他不在就顺便来道场看看,恰好看见金正仁回来,又看见甄美姬故意刁难你。你不用谢我,我并非仗义的英雄,只是心疼那些被打翻在地上的棋子而已。”

  “喂!”

  我正想回话,却见他已经走出了老远,心里觉得怪不是滋味。他是单细胞动物吗?怎么人家跟他道谢,他还摆那臭脸跟臭架子?然而,我却并没有觉得生气,甚至从心底升起了一个新的念头,什么时候或许可以再见到他——这个为受困天使解围的救星。

  

  初春,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冬的影子还未完全散去。傍晚的天色暗极了,我一个人提着小提包,从李道场往归途而去。离开的时候,我看了看时钟,不过才六点钟而已,实在无法相信那黑暗的天色会出现在这种时刻。

  汉城的街道很陌生,我没有兴趣去看路上的风景是否美丽,因为不想耽搁太多时间。今晚还是早些睡觉,好准备明天的工作。点点灯光已经在街道两旁闪烁,随着带了点冷意的风,那些灯光像在迎风摇曳。人间对我来说是那样的复杂,我不禁想起了天国的兄弟姐妹们,他们此刻或许还在快乐的尽着自己的义务,为人们实现愿望吧。到底谁还会记得流落人间的倩儿?想着想着,头顶上整个天空仿佛都密布着永远无法散去的乌云,风吹到身上,感觉依旧阴冷而冰凉。

  走近了那条回李家必经的小巷,月光已经洒落了下来,树木和围墙的影子,以不规则的形状斜投在地上。很快就要到李家了,我却在担心着,我在李家到底可以呆上多久?尽管李老师是我掉落人间遇到的第一位恩人,又对我很好,或许此刻他一面在准备比赛,一面也在利用各种方式为我寻访故乡与家人。可事实上,我不是人类,却怎么对李老师说出口?我也不想在李道场当一辈子服务员啊。

  正在矛盾中,却听见身后有个轻飘飘的女声正呼唤着我的名字。我陡然转过头来,发现那呼唤我的人,竟是我在天国的一位姐妹——珩儿!

  “珩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上帝准许我回天国,派你来接我了?”

  我惊喜的奔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就差眼泪还没掉下来了。

  “我不是来接你回去的,倩儿。”

  珩儿平静的说出一句话,我的心顿时一下子再次从沸点凉到冰点。

  “什么?怎么会……”

  “你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被贬落凡间的吗?”

  “当然记得,我打碎了上帝心爱的碧玉猫,但是……我是想碰一下猫后面的玛瑙围棋才不小心打碎的嘛!珩儿,你是最爱跟我下棋的人,我是个棋狂你还不清楚吗?所以我觉得上帝对我的惩罚太严重了,我不服!”

  珩儿不慌不忙的拍着我的肩膀说:“正因为知道你对围棋情有独钟,上帝才特别开恩,给了你一个机会。”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一件东西递到了我手里。我定睛一看,那竟是一颗黑色的玛瑙棋子。

  “这个是……”

  “其实那副玛瑙围棋早就不完整了。二十五年前,这副围棋里的一枚白子不小心掉落在凡尘,从此失去了踪影,上帝也因此封印了那副不完整的棋。直到现在,才有了一丁点线索,知道那颗白子遗落的大概位置,就在现在的韩国汉城。”

  “所以上帝特别叫你把一颗黑子拿给我,想借着一点共鸣来找到那颗白子,是不是?”

  听了她的话,我不由恍然大悟。

  “找到白子以后,我就能将功赎罪,重新做回天使吗?可我现在是一个凡人,汉城这么大,要找一颗小小的棋子,就算我还有天使法力,也不一定能找到,上帝不明摆着为难我吗?”

  “那我问你,你想回来天国,还是想留在李光晔的道场当一辈子服务员?”

  “算了算了,我尽力吧。”

  我极不情愿的将黑子装进了衣袋。说实话,现在的我当然想回天国,天使的生活可比服务员逍遥太多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现在就回去了,倩儿你保重!”

  珩儿匆匆的说完话,已经展开雪白的羽翼,如一阵轻烟般飞向了远远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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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会(下)



  “我回来了!”

  刚跨进李家别墅的门,我不知是心急还是什么,于是提前打了声招呼。

  “喂,我说倩儿小姐,你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冷不防满脸雀斑的东嫂,像幽灵似的在我身边出现,我差点儿没吓得喊起来。

  “怎么了,东嫂?”

  “先生正在研究棋局,从中午回来时就已经开始了,你要真是想跟他打招呼,就不要大喊大叫,静静的帮我把饭送进去。”

  东嫂板着一张扑克脸。

  “先生也真是,你才来了几天而已,居然介绍你去他的道场工作。我在这儿干了好几年,他也没给我介绍那么好的工作来着……”

  她把手里的餐盘硬递给我,接着便嘛嘛咧咧的走了。我不禁笑了起来,看来长着一张算得上漂亮的脸,还是挺管用。可一想起今天在道场发生的事,我也觉得道场的工作没那么轻松,漂亮或许也是一种罪过吧。就算那些服务员中没有美姬的存在,我也会被人看得眼红,这就是复杂的人界,什么样的人都存在。

  轻手轻脚的端着餐盘,我走上楼去,直到李老师的棋室门口。他果然专心致志的在那里摆棋局。然而令我惊讶的是,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竟然是下午在李道场为我解围的崔银翔!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暗暗回想着道场的事,听金正仁说崔银翔也是李老师的学生,但我清楚记得今天下午李老师已经去某地讲棋了,难道他会为一个学生轻易放弃一次可以添加薪酬的机会?崔银翔身上到底还隐藏着什么让我猜不透的事?先是嚣张跋扈的金正仁和美姬因他而感到害怕,接着是这件事情,他何来如此大的魅力?问号以光速在脑海里堆积着,我终于敲响了棋室的门。

  “倩儿回来了吗?”

  李老师抬起头来,笑着让我进来坐下。

  “嗯,已经七点过了,您也该吃饭了。”

  我放下手里的餐盘。

  “听东嫂说,您从下午开始就在研究棋局,她想送饭也送不进来呢。”

  “谢谢你,倩儿,我一会儿吃就行。”

  李老师说着,又指着坐在对面的人对我说。

  “他是崔银翔,我的学生,也算是李家的一份子。前次他刚下了几场比赛,都没时间回来,所以你来的时候,我也没跟你提起他。现在你们也算认识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好好相处就行。”

  我只简单的应了一声,心里却不自在之极,尽管再次见了面,我却不想正眼瞧那个人。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是长期住在李家的人,像他那种古怪的脾气,真能好好相处才怪!

  “你好,倩儿小姐。”

  他怯生生的向我问了声好,语调和表情同样是平板得没有任何起伏。

  “哦,你好……”

  我忙着跟他还礼,眼睛却始终没正对着他。

  “呵,倩儿也回来了吗?”

  棋室的门突然又开了,进来的是满脸慈祥的李师母。

  “对了,今天上班还顺利吗?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谢谢您的关心,还行。”

  我不好意思的应和着,没想过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人会主动提出事情,但是崔银翔根本一点也没理会,和师母问好之后,依旧低下头去摆他的棋。

  “倩儿,我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但在道场受了委屈,就不要憋着,一定要告诉你李老师,知道吗?”

  李师母坐到我身边握了握我的手,又指着崔银翔对我说。

  “这个小子只要不出国,也经常喜欢到李道场转转。如果有人敢欺负你,只要他在的话,你找他就对了。”

  “师母,我……”

  李师母笑着说:“你不用见外,银翔从九岁起就搬进我们家来学棋,他跟我们就像一家人,现在李家又多了一个你,多热闹不是?倩儿,他虽然比你大七岁,但是他不喜欢咱韩国的礼貌称呼,以后你直接叫他的名字就行,他更习惯。”

  “哦。”

  现在的我除了做肯定回答,已经没有任何可说的话。

  “老师,师母,我去休息了。”

  直到我回过神来,一阵寒风已在身边擦过,伴随着低沉的话语,消失不见了。

  他又走了?我呆呆的望着门外,实在弄不清楚那人的心思。

  “倩儿?”

  李老师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叫了我一声。

  “你别管他,银翔从小就是那个样子,他对围棋太执着了,以至对其他东西都不怎么在意。”

  “他真的好奇怪,连笑都不会笑吗?”

  我疑惑的望着李老师的脸。

  “我实在搞不懂,像您这么一个热情又风趣的人,怎么会有一个那样的学生?你们师徒还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你不是棋手,有些事情或许无法明白吧。”

  李老师笑着拨弄了一下鬓边的白发,像是在回忆往事,又似在憧憬未来。

  “或许正是因为银翔对围棋的那种心无旁鹜的执着,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超越了我,成为我们韩国乃至世界的传奇性棋手。当今世界的棋坛上,崔银翔是一颗最耀眼的明星。我李光晔不过还顶着七八十年代的光环而已,也许再过几年,我就要宣布隐退了……”

  “他……那么厉害?”

  我吓得差点没大喊出声,我应该没听错吧。听李老师继续说着,我越来越难以置信,那个冷漠的崔银翔竟然早就出了师,还得过数不清的冠军和头衔!他是人吗?就算我是天使,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了。

  “今天摆的这个棋局,是他不久前看过的两名国手的比赛。”

  李老师又指着棋局对我说。

  “如果那个下黑棋的人是高段棋手,黑棋一早可能已经认输了。但正因为那个人是入行不久的初段,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拼命顽抗到这种程度,摆到这里都已经两百四十子了。”

  “不是吧,黑棋明明还有一条活路……”

  我看着桌上的棋局,不知不觉喃喃的说出几个字,连自己也没发现。

  “倩儿你在说什么?”

  正在这时,李老师忽然提高了嗓音。

  “难道……你也会下围棋?”

  “啊?”

  我苦笑着对他做了个鬼脸。

  “您别用这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了,我有点害怕。”

  “黑棋大龙明明已经快愤死了,你还可以发现活路?倩儿,为什么你来的时候都不告诉我你会下棋?”

  李老师根本不听我的说话,连连追问着。

  “你快说,什么地方可以让黑棋活下去?”

  “这个……”

  我涨红着脸,拿起一颗黑棋顺势往右上角一落。

  “你在那里走个弯?不是愚形吗?”

  李老师看见我匆忙落子,甚为惊异。

  “我胡乱走的。”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这颗黑棋本来是可以点角的,但是白棋只要在那边收气,黑棋大龙还不是只能死掉。我走在这里弯一下,对角上来说,黑白双方就多了一口公气。再说顶上那一片地域并没有真正全属于白方,同时黑棋这样走还可以反过来取外势,这样不对吗?”

  “的确是精妙的好棋啊,我怎么都没有发现?”

  李老师打开折扇,无奈似的擦着汗水。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一个很多人都不敢下的定式,但确实是绝处逢生。倩儿,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或者你是韩国棋院新进的初段棋手也不一定……”

  “不是吧!”

  我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刹那间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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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狭路相逢(上)



  缘起,因为黑白的棋子,黑暗了一夜的乌云转换为黎明的白光,美丽到让人忍不住想唱一曲歌。“棋”,有时或者也等同于“奇”,只有拈在手里,只有经过那种触感,才能发现它的绮丽的色彩。

  晕眩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苏醒过来,却见自己躺在床上,李老师和师母正用惊喜万分的表情看着我的脸,我几乎要再次昏过去。自己是如何晕倒的,我一点也不清楚,或者是因为突然在棋盘上放下了一颗被称为绝妙一手的黑子,激动得热血沸腾。

  “倩儿,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李师母温柔又带着担心的语调。

  “刚才医生来看过你,说你是一时的脑充血,所以晕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你别害怕。”

  “我……脑充血?”

  我算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或许从前也没发觉,我几天不下棋,会心痒到那种程度。

  李老师握着我的手,一脸抱歉的说:“或许我的确不该让你到李道场做服务员,你刚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下围棋呢?不然我可以让你不用做那个工作。你晕倒后,我去找过银翔,原来他没有休息,还在想着那盘棋,甚至在同一时间和你走出了相同的一手。”

  “什么?”

  我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几乎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要知道那种下法在天国可是我的绝招,那个扑克脸的崔银翔居然跟我走成一样?更难以置信的是连时间都会完全吻合!霸道的脾气终于重新滋生了,我不服那个人,极度不服!

  “对了,倩儿,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啊,你到底记不记得你从前的事情,你曾经是不是棋手?你的棋力是几段?韩国棋院的棋手名单我都有,但我看过了,并没有一个叫倩儿的,那就是说你不是职业棋手。如果你真的喜欢下围棋的话,我可以破例给你开一封介绍信,让你破格加入韩国棋院做研究生。”

  “什么棋力?什么多少段啊?”

  我听着李老师的话,一句也弄不明白。

  “不会吧?”

  李老师看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他自己反而糊涂了。

  “看你能下出那一手黑棋,就算你不是职业棋手,至少也应该明白围棋的棋力啊。”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一股羞窘的红潮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子。的确,天使与人的联系,仅仅只有实现人类的愿望,为好人祈祷而已。至于人间各行业的专业事物,我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李师母笑着对丈夫说:“其实也没什么。或许倩儿她是个什么王国的落难公主,从小就没有出过门,咱们到现在不是还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线索吗?我们的孩子都在外地,难得倩儿这么乖巧,又会下棋,你就干脆收她做入室徒弟,说不定她今后会像银翔那样拿世界冠军呢。”

  “我也想过这点,不过自银翔成名以后,我已经对媒体跟棋迷都宣布过不再收入室弟子。所以想推荐倩儿去做研究生,若然她真有极高的天赋,也能很快升段的。况且现在我国女队的棋力还处于低潮,我想她今后的突出表现可能振奋整个队伍的士气。目前男队有银翔坐阵,我也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女队却不一样。老婆你也知道,中日韩三国的女子棋手中,就连日本也比我们强。”

  “话是没错。”

  李师母将手搭上我的肩膀,对丈夫浅浅一笑。

  “可是你想要人家去当研究生,还得倩儿点头才行啊。”

  “师母,我的确……很想下围棋。”

  好不容易才慢吞吞的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低下头去,窘得就差没找个洞钻进去。

  “你看看,倩儿她可没说不愿意啊!”

  李老师哈哈大笑起来。

  “好,就要这样有勇气。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当服务员了,反正明早银翔也要去棋院,我让他直接送你去报名。”

  “啊?让他送我去棋院?”

  刚刚感到欢喜,心却又凉了下来。神啊,我可不喜欢跟一个一路上都没有语言的人走在一起,要我面对这个扑克脸,倒更愿意跟李老师同路。

  闹剧性的一天就在极悲极喜中过去。这一晚,我没见到银翔的影子,只隐约看见他的房间里堆满了书,像是把房间出奇的缩小到了二分之一。

  

  第一次,我和银翔并肩走在汉城的街道上,他戴了一顶前沿可以低到半遮着脸的帽子,看着有点奇怪。然更奇怪的是,他和偏爱开车的李老师完全没有相同习惯。他喜欢步行上路,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看清了这个大城市,感受到人们脚步的匆忙。

  离棋院或许还有一段路程吧,我那样想着。就在这时候,银翔稍微揭开了帽沿,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虽然还是板着那个扑克脸,我却从他的眼神里隐约看到了一丝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喜悦。

  他是怎么了?一个土生土长的韩国人,在汉城呆了那么多年,走在街道上也会那般感慨吗?或许自己还是不能完全明白他心中所想,尽管和他走得如此靠近,感觉却还是异常遥远。

  “可以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到棋院吗?”

  “快了。”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回答,如李老师所说,那是银翔的习惯。一路走到现在,我先前便问过他两次,都是同样的话。他的回答,从开始到现在依次是“还早”、“一半”、“快了”,我根本没有机会**半句别的话。

  “银翔。”

  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我感到超级别扭。

  “如果你是问我有关围棋的事,我可以为你作答。”

  他终于多说了几句,缓缓扣下了帽沿,眼神再次成为冻结状态,语调却似乎少了一点刚才的生涩。

  “对于一个渴望下棋的人,明明有机会成为李光晔的入室弟子,却恰恰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实现愿望,那种失落感我能够理解。倩儿,我并不擅长跟别人解释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怪老师。围棋界并不简单,你成为研究生以后,自己的发展也应该适度把握。”

  他居然会关心起人来了?我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确定它并没有从西边出来以后,才相信事实,极不自在的撩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儿。

  “我没有任何怪李老师的意思,他也应该有跟你提过我来到李家的事吧。虽然不知道自己从前的事,但我并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对李老师一样,对你也一样。尽管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严肃,但我依然谢谢你刚刚对我的提醒。”

  “我说过你不用谢我。到棋院以后,我会带你去找相关人员办理手续。本来研究生是要经过考试才能获得资格,不过你有老师的特别推荐,当然就例外。不过,以后你几乎每天都要和那里的人下棋,跟你对局的人当中,也包括一些常来的职业低段棋手。”

  “是吗?”

  我听得心花怒放,这实在太幸福了,在天国也不见得可以天天下棋啊!我开始从心底感激起上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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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狭路相逢(下)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跟你或者李老师下棋呢?”

  “等你正式成为职业棋手以后。在棋院那边,每个月都会安排一两次高低段棋手的友情对局,升段的比赛也是由低段挑战高段。”

  “是这样吗?”

  我疑惑的望着他,搔着脑袋问。

  “可在家里看你跟李老师下棋,我都没资格插上几手吗?”

  “你错了,我除了正式比赛以外,平时根本没有和老师交过手。在家里和他一起摆的局,不过是一些正式比赛的棋谱复盘而已,纯粹用来研习。”

  “复盘和研习?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最怕听到有关围棋的专业术语,却也知道以后不得不学习这些东西,只好发问。

  “作为一个棋手,必须要有对局后记录每一场对局过程的习惯。把整盘棋的行走顺序刻入心中,然后重新在棋盘上复制出来,以便找出优点和缺陷,分析胜败原因,这就是复盘。至于研习,就是和别的棋手一同讨论某场对局,包括针对胜败原因找出最适当的下法。关于这个,在棋院里有很多高段棋手都有在特定地点开自己的研习会,你也可以去参加。”

  话已作罢,他加快了脚步,朝前方走去。刚才才拉近一点点距离,瞬间又开始变得遥远起来。我有些无助的嘘了两声,紧跟上他参差不齐的步伐,走上了一条从前想也想不到的全新道路。

  

  韩国棋院,果真是和李道场完全不同的地方。古典的装潢,优雅的环境,一间间宽敞的对局室里,棋手们都静静的坐在那里下棋。即使有声响,也低细如蚊,少了道场的热闹,这里更多的是幽深。

  “哦,银翔来了啊。”

  刚跟着银翔走进一个办公室,里面坐着的一个身材臃肿、大约四十岁的男人,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后来才知道他叫尹彬,是棋院的理事之一。

  “尹先生,不是说过不用跟我客气吗?”

  银翔和他握了握手,拿出衣袋里的推荐信,指着我对他说。

  “她是李倩儿,是老师特别推荐的破格研究生,相信昨晚老师已经和您联系过吧。”

  尹先生点点头,笑着接过信。“既然是李九段推荐的人,必定非常优秀。但是这期的职业考试三月份就要进行,李小姐要参加的话,也必须等到今年的第二期,也就是下半年的考试。”

  “所以我也想请您看看,是不是可以在这一期考试里增加一个名额,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喂!”

  我在后面拉了拉银翔的衣袖,他却完全没有反应,只看着尹先生,好像在等对方回话。

  我顿时无语,他到底在作什么主张啊?李老师可没有说要给我争取职业考试名额。当尹先生考虑过后答应他的要求时,我更加摸不着头脑,即便是喜欢下棋,我却也觉得心里不爽快。早知道不装失忆算了,从我刚掉落人间到现在为止,一切都由李老师作主,自己好像没有了任何自主权。现在又轮到崔银翔来左右,我差点就开始对他发脾气。

  “谁要你给我作主张了?”

  走出办公室门外,我低声问银翔。

  “李老师几时有那种意思?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参加三月份的职业考试?”

  “当不当职业棋手,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他平静的回答道。

  “既然承诺过就不该后悔,况且这次替你争取到名额已成事实,参不参加考试又是另一回事,那个决定权不在我,而在你自己。”

  “你还真是不可爱。”

  我撇着嘴对他做了个鬼脸。

  “照我说,李老师和李师母年纪比你大上那么多,都比你可爱多了。”

  “跟我去对局室,我替你找几个对手。”

  他根本没在听我说的话,只顾一个劲儿往前走,仿佛我一提到围棋以外的事,就与他完全脱离了关系。我只好不再说话,本来嘛,我和他算什么关系呢?或许连朋友都还算不上,要不是李老师极力推荐,他恐怕也不会带我来这里。心底再次积上了一层霜,我照例跟在他身后,活像一只跟在主人身后的不敢乱跑的小绵羊。

  “呵,李倩儿小姐好大的面子,连咱们的世界冠军都帮完她一次再帮第二次呢。”

  随着一个故意发酸的讨厌声音传到耳畔。我抬头一看,面前的竟是昨天在李道场遇到的那个金正仁。

  他怎么在这儿?我暗暗吃惊,昨天在道场里不是才听银翔说,那个人曾经是韩国棋院的七段棋手,现在已经因为品德太差而被除名了吗?悄悄看了看他,我无意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凶光。

  “喂,你不要乱说!”

  我正想上前去,却被银翔阻止了。回头才见银翔在对我摇头示意,应该是叫我不用理会那个人。

  “怎么,崔银翔,你昨天不是在我面前挺威风吗?现在心虚了?有种你再把世界冠军的架子摆出来啊。”

  金正仁指着银翔,便是一阵毫不留情的讥讽。

  “别人都说你崔九段是神,不食人间烟火,我看也不见得。这位漂亮的倩儿小姐昨天不还是李道场的服务员吗?今天就要做研究生?还要参加职业考试做国手?我是应该说她太有本事呢,还是应该说你崔九段破什么戒了?”

  “你闭嘴。”

  银翔冷冷的盯着他的脸。

  金正仁恶狠狠的皱着眉头:“想要我走可以,不过我可能会因为心情不太好,跑去跟体育杂志社跟记者说故事,说咱们国家某位世界围棋冠军走什么鸿运……那可就怪不得我了,是不是?”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喜欢那样做就尽管去试试。”

  银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我呸!”

  金正仁用力甩脱他的手,指着我对他说。

  “你真以为我不敢?从前老师就偏爱你,我在他门下不知道受了多少窝囊气!你要想我不对付你,可以!除非我亲自看那个丫头下一盘好棋,那我就心服口服,马上离开汉城!”

  “好,我就跟你下一盘!”

  我再也忍不住了,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也暂时丢到了一旁。

  “倩儿,你跟这种人计较什么?”

  银翔的脸仍旧绷得很紧,冷漠就是冷漠,从不发生任何变化。

  “我说你死争一口闷气做什么?”

  我站到银翔身前,将他往后一推。

  “你喜欢被人乱说我不管,难道你还想牵连我和李老师跟你一起受气?不就是一盘棋吗?只要我赢了他,他就会立刻消失,到时候也不用烦了!”

  “好大的口气!”

  金正仁叉着腰,冲我发出一声冷笑。

  “李倩儿,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两重,我金正仁怎么说也是个职业七段,就算我被取消了国手资格,我的棋力却还在。你想赢我?问问崔银翔就明白,我也出自李光晔门下,要跟我叫板,你等下辈子也未必能下得过我的序盘!”

  “比都没比,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分明就是怕我在中盘就赢你,不敢跟我下棋,还找些借口来应付。”

  我霸道的本性总算完全显露了。想当年在天国的时候,众天使里面只有珩儿可以跟我下个伯仲。面对金正仁如此挑衅,我已经决定这盘棋非下不可。

  “死丫头!”

  金正仁气冲冲的咬着嘴唇。

  “好,你要送死我奉陪,到时候别活活哭死!”

  走进一间最大的对局室,一个上好的楸木棋盘已经为即将对局的两人准备妥当。在人间,我头一次正式坐在了棋盘前面,面对黑白战斗的初阵。或许是银翔站在我身边,这场即将开始的比赛很快吸引了全室人的目光,战局周围已经聚成一个厚实的人圈。

  “鉴于专业和业余的对局,我应该让你执黑先行,并且让你二十五子。”

  金正仁得意的望着我,一面将装着黑棋的盒子放到我这边。

  “让子?我不懂这种规矩。”

  我揭开盒盖对他一笑。

  “让我下黑棋是你说的,那我就照你意思先走。但听李老师说在韩国的正规比赛中,黑子才要贴白子六目半,我们按照正式比赛规定下棋就行。你让我二十五子的话,我不百分之百都赢?我可不做不公平的事。”

  “好……好!”

  金正仁咬着牙关,愤愤的说。

  “你自掘坟墓,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你还要贴我六目半,死得更难看。”

  “行了,废话留到比赛后再说,我出手了!”

  我轻巧的拿起一颗黑子,毫不迟疑的下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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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色旋风(上)



  旋风也称作龙卷,从属于自然现象,而纹枰之间,旋风许是等待爱的前奏,是默然望着你时,在不着边际的宇宙里徘徊的依恋。它不愿在旋转过程中突然停止,只是,害怕停止意味着结束。

  “我还以为你有多可怕,不就是基本布局的二连星吗?”

  金正仁看到我落下第二颗黑子,捂着嘴差点儿没大笑起来。

  “倩儿小姐,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金正仁专破星定式。”

  我根本没理会他,只等他在右上方挂角以后,继续将第三颗黑子下到左下角星位。

  “她为什么不夹攻那颗挂角的白子或是单关应呢?”

  “就是啊,这么急着抢占左下角,还依旧是走星位,不是给白棋机会走个‘双飞燕’?”

  “她不会是想学日本的一些下法,搞大模样作战吧?”

  “大模样?算了吧,真正最擅长大模样作战的除了日本那位宫田九段,几乎就没人能下得淋漓尽致。就是咱们国手里棋风华丽的刘京东九段也不习惯下这种棋。对吧,崔九段?”

  听到周围的人们低声说话,我虽然不完全懂那些专业术语,却隐约猜出了他们的意思。那就是我下在左下角的那颗黑子,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合乎情理,还是便宜白棋先手对黑棋夹攻的坏招。然而,唯一没听到银翔的声音,我不由斜着眼睛看了看他,但我立刻后悔了这一眼。他还是那种冷漠的神情,双眼全然盯着盘上的棋局,根本没在看我。

  “怎么了,你倒是快点下啊,不会现在就想认输吧,不过现在认输应该比较好。”

  金正仁得意的摸着下巴,我清楚的看见他依然没理我左下角的黑子,而继续在右上角冲我的第一子朝下小飞,和先前挂角的白子协调的呼应。我忽然明白了周围的人刚才所说的话,这个应该就是所谓的“双飞燕”。

  唉,早知道就是说这个,我也不用担心了,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原以为是什么怪招呢。我飞快的拿起黑子,顺着刚才的白棋就势向四路贴着它一靠。

  “哈,这是什么定式啊?居然用这种手段应‘双飞燕’?”

  金正仁似乎要笑掉大牙,甚至险些连手里的白子都落到了地上,他毫不犹豫的直接在上边顺势走出“拆二”。

  看着他失声大笑,我不禁暗喜,他果然完全没有发现我的用意。面对他的拆二,我再次以在刚才的白棋下方靠上一手。随着对方的应手,整个棋局很快下到了三十手,从右上角一直转到右下角,我全用靠、尖之类的小步棋应接,仍旧落在后手。注意了一下周围的形势,还是没听见银翔的声音,别人的谈论反而越来越多,是好是坏,我已经听不清了。

  不过,激战现在才要开始。我看见银翔还没有任何反应,已经极端不服气。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竟然发火,提子脱先冲进左边,在原有的一步黑棋往左一“尖”。

  “好棋呀!”

  不知是谁叫出声来,我这才发现金正仁原本骄傲的笑脸顷刻之间变作了猪肝色。原来我的一步棋已经占据了左边最好的点,不仅连上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还连带着将想占角空的白子全部限制。

  “你这丫头似乎还有点本事。”

  金正仁咬牙皱起眉头,继续行棋。

  “所以我说过谁输谁赢不一定才对。”

  我不紧不慢的和他逐渐向中腹开始了对杀。由于先前那步尖出的黑棋,整个局面在刚进入中盘时,基本上已经被我的兜圈战术占据了主要位置,同时我抢到了先手。

  “果然是好棋。”

  旁边再次传来了谈论。

  “黑棋先果断的在右上方弃子,真正目的是使用缠绕战术渐渐控制中腹,虽然手法并不是现在流行的一类,对付白方却很有效。”

  “你看那黑棋的形状,好像一阵旋风啊。白棋在中间继续走下去的话,迟早会被卷得很难受,中间那一块净死也不一定。”

  “白棋现在只有考虑活角,或许不会死得那么惨。”

  “真看不出来这个李倩儿这么不简单,居然把有七段棋力的金正仁逼到这步田地,她会不会是李九段暗地收的弟子呢?”

  “我看不像,她的棋风跟李老师完全不吻合。李老师是轻巧快捷型,这从李倩儿的行棋手法上,根本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哎呀,我想起来了,这个行棋法是出自吴……”

  “别乱说,那位棋圣的手法怎么会轻易被一个小姑娘模仿得这么逼真?”

  “我认输了。”

  在一片低声的谈话中,金正仁搔着头站了起来。我隐隐看见他眼里含着泪水,或许是男人坚决不想流泪的缘故,他强忍的表情极为痛苦。

  “金先生,其实你还是很想在这里下棋对不对?”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虽然自己赢了,但心里同样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似乎是我答应跟他下棋,他做出了那种承诺,今天他就必须离开汉城,永远不再回来。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

  他苦笑着将手伸了回去。

  “这盘棋输给你,我心服口服,你放心,我今晚就会离开。”

  “你真的要走吗?我能看出你非常舍不得这里。其实输棋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呢?”

  “老师和银翔说得没错,从前就因为我缺少一份认真,性情又骄傲,所以总是无法达到最高境界。但经过跟你对局之后,我似乎找到了什么才是围棋的真理。”

  他转过身去,向我轻轻的挥了挥手。

  “代我向老师和银翔说声对不起,再见了,新一代的名将。”

  “喂!”

  我想叫住他,却猛然发现有数不清的眼睛在诧异的盯着我。天,我不会赢了一盘棋,就被人家看成妖魔鬼怪了吧?我慌张极了,比起下棋的时候还要慌张。定定神环视了一圈,却意外的发现,先前一直在观看对局的银翔消失了踪影……

  

  “银翔!”

  好不容易冲出人群,我在棋院的后门前面找到了他。他正漫不经心的拈着一根草叶,望着天空的视线丝毫没因我的来到而大转弯,只倾斜了四十五度。那是他最习惯看我的角度,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连那个小小的角度都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想问我,为什么你大胜一个曾经是七段的职业棋手,我都没夸你是吗?”

  他的语气仿佛天生就不会婉转。

  “才不是!”

  我涨红着脸,除了这样我没有办法。他是个只会冷眼却不会吵架的人,我想跟他大吵,只能是我自己唱独角戏。在我眼里,他不是木头就是石头,完全不明白女性的虚荣心。就算他说两句假话,只要我听的舒服,也就够了,可他偏偏只会夹枪带棒。

  “不过能把吴氏行棋风格用得灵活到这种程度,的确非一般人可以做到。你应该不是韩国人,在我看来你可能是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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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色旋风(下)



  “日本人?”

  我几乎再晕了一次。拜托,我根本不是人,是天使!

  “或许你一时记不起来。我甚至觉得你是棋圣吴清源最近收的徒弟,不过没有加入日本职业棋坛。”

  “吴清源?那是谁啊?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我越听越觉得离谱。

  “算了,反正你现在也记不起来。”

  银翔捋了一下头发,戴上帽子。

  “自己好好在这里发展,我应该去准备以后的比赛了。”

  “喂!”

  看见他又要离开,我终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你的情商到底等于多少?”

  “情商?这我可不清楚。”

  他回头朝我最后说了一句,便风一般的消失在了棋院门外,剩下那根被扔在花园里的草叶,无助的飘落在黑色的泥土上。

  我生气的抓起草叶,用力将它抛到后门外面。

  “崔银翔!答案我自己知道!你的情商等于零!”

  “嘻嘻,怎么这里有奇怪的味道呢?”

  正当我在一个劲发脾气的时候,却意外的听见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在我身后偷笑。转头一看,原来花丛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大约才十四、五岁的男孩,他长得并不好看,一张接近圆规画出来的圆脸蛋,五官都小,青春痘几乎布满了整个脸。

  “你这小鬼是谁啊?干嘛要在这儿偷看人?”

  我三大步跨上前去,皱起眉头盯着他还在笑的脸。

  男孩有些不满的翘起嘴巴说:“姐姐,拜托不要叫我小鬼好不好?我可是四段职业棋手,况且我去年的前年就入段了,照理你还得叫我前辈呢!”

  “你是四段?”

  我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有点不相信。

  “不是说职业棋手自己都有自己的事情做,都在准备比赛吗?我看你挺闲的,还有空来这里转悠。”

  “错,我是刚才看到你跟姓金的讨厌鬼对局,又看见你找着银翔哥哥出去了,才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而已。早知道还要被你数落,我才懒得过来呢。”

  他满不在乎的抱起双手。

  “你跟银翔很熟吗?”

  我再问了一句。

  “除了李老师以外,整个韩国围棋界没有人可以说跟他很熟,他对于我们来说,也只是前辈,大家都很敬重他。”

  他调皮的转了转眼珠。

  “你叫他叫得那么亲热,不会是……哈,你喜欢他?”

  “呸!像他那种情商等于零的怪物,谁会喜欢?”

  我拧了一下男孩的脸。

  “对了,不喜欢我叫你小鬼就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姜在哲,叫我小哲就行啦!不过你职业考试的时候最好别碰上我,我很可怕哦!最好是银翔哥哥亲自跟你下棋,这样一来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二来还可以试探一下他那座冰山会不会被你融化,哈!”

  “你真是人小鬼大啊!”

  “我说过我很可怕嘛,这次就把你的秘密发现了,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喜欢银翔哥哥的。你放心吧,我走啦!”

  他笑嘻嘻的说完话,便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真是奇怪的男孩子……”

  我望着小哲离去的背影,觉得这所棋院里一切都是那么古怪。韩国的围棋界,甚至整个凡间,到底还有什么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迷惘了,虽然小哲的说法有点夸张,我却有种特殊的直觉,那孩子身上有一种力量,似乎在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尽管我没有了天使的法力,直觉却不能不信,插在衣袋里的手不经意的触到珩儿给我的那枚黑子,它仿佛在轻微颤动。莫非这个名叫姜在哲的男孩子,就是拥有那颗白子的人?不会吧,我并没有看他下过棋,就算他的棋力非凡,能比得上被称为韩国“围棋皇帝”的李老师吗?自己住在李家也没见过那颗玛瑙白棋啊!然而,任务就是任务,我准备开始注意小哲,希望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然而,上天似乎总在跟人作对,之后的几天我都没见到小哲,据说他为了参加比赛在搞魔鬼式的特训。但新生活仍然在继续,我根本无法想象赢了金正仁一盘棋会使得自己“声名大振”,院生当中几乎人人都来找我下棋。由于我是最新的破格院生,他们每人都会让我执黑子,整整一周,我跟白棋一直无缘。有时会觉得哭笑不得,可另一方面,我又感到比较庆幸,因为谁也不清楚我下白棋的特点,至少不用让人跌破眼镜。有一天,李老师也来棋院观战,我的对局第一次上了电视节目,由他亲自讲解,尽管我要求隐藏了自己的名字,却仍旧感到欣慰。也就在同一天,他送了我一本《世界围棋名局精解》,我也因此了解了那位棋圣——吴清源老先生。

  这晚,我没有睡着,任何人都无法明白,我看着吴老的棋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黑棋的走法,我可以很容易找到近似之处,也许这就是“黑色旋风”击败对手的原因,可是白棋……忽然听见咚咚的敲门声,我不禁惊觉,连忙放下手里的棋谱,走到门边问了声“谁”。

  “是我,倩儿。”

  是他?不会吧?我差点儿又要打开窗户,看看月亮是不是从东边升了起来。将门打开一条窄缝,我像防贼一样探出脑袋。自己没有看错,站在门前的的确是银翔,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他着实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看见你房间里有灯光,我想你应该还没睡,所以想来找你下盘棋。”

  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如一,而语言却令我惊讶。这块情商等于零的石头,不是说我没成为职业棋手前,都不能和他下棋吗?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发高烧了?

  “你是跟我说风凉话吧?”

  我怀疑的望着他那张毫无神态的脸。

  “我从来就不会说风凉话。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你别老那么认真好不好?遇到你这种石头做的人,我还真拿你没辄。”

  我打开门让他进来坐下,一面摆上李老师送给我的棋盘和棋盒。

  “呐,只下一盘,规矩你定,是不是要像正式比赛那样,黑贴六目半?”

  “黑棋贴五目半就行,也不用猜子分先。”

  银翔很自然的坐到我对面。

  “本来我是擅长下白棋的,我也知道你下黑棋很有一手,所以今天我想由我来执黑,你执白。既然你的风格近似于吴老,那我们就用日本的行棋规则来下这盘棋,你认为如何?”

  “随便你。”

  我撇着嘴冲他做个鬼脸,答应了下来。只因为自己一直想跟他下棋,到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当然不想放过。白棋就白棋,我暗暗想着,但我丝毫不敢去想象行棋以后的结果。

  “可以开始了吗?”

  “等等。”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阻止了他。

  “银翔,在下棋之前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想到今晚要跟我对局呢?这场对局仅仅是游戏性质,还是……”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面对着我。猛然间,我发现他的眼神中透出更超乎寻常的认真。那种神情,像冰与火的交错,两种完全不同的无形之物,在无声的撞击,我不由震惊了。虽然依旧无法猜测他的内心,我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压力,似乎要把这小小的房间完全变成重力之心,到处都弥漫着令人快要窒息的气氛。难道这就是比赛中的那个世界冠军崔银翔?这就是那令无数人为之折腰的凌厉气势?此刻在他眼里,我已经不是单纯的“李倩儿”,而成为了他必须要击败的对手。

  “请多指教。”

  他低下头,向我郑重的行了一礼。当我还礼之后,他有力的右手已经闪电般伸出。只听见“啪”的一声清脆的碰撞,黑子立刻占据了右上角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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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怎去说声爱(上)



  黑棋和白棋共存于棋盘,却为什么总要斗个你死我活?是因为缺少感情吗?不是,它们同是棋子的本质已经决定它们谁也离不开谁。死与活,不过是由执棋的人对弈而生。相对的某一种象征是相偎,相偎则是爱里面必须上演的一幕,因为它,爱才可散发光亮。

  恍若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右上角的黑棋落下,原本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开局方法,我却不禁愣了一下。手中拿着白棋,本来可以从容应对,右手偏偏像被束缚了一般,动弹不得。自己的确不擅长下白棋,可是也不至于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吧,难道因为对面坐着的人是银翔?

  “倩儿,你怎么了?第一棋就要花长久的时间考虑?”

  “才怪!”

  他冷冷的话语将我从迷惘中惊动,我提起白子直下在左上角星位。等他再走小目时,我没有再去抢占最后一星位,而返回右上角,用了金正仁跟我对局时使的一手——韩国流行的不占左下角星位先冲黑第一子小飞挂。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如此走法,兴许是因为在棋院呆了几天,或多或少看了些流行下法,才义无反顾的这样走下去。

  但是,银翔根本没有在左下方先抢星位的意图,他干净利落的下子,顺着我挂角的白子就势一夹。

  挂角后的一间高夹,不是相当于水平反向的“双飞燕”?我差点没惊叫起来,猛然想起金正仁正因为走下“双飞燕”才中了我黑棋的圈套,这次轮到我执白和银翔对局,他竟全然不顾我会设下陷阱,而等着我去抢左边的实地?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办法,既然他不想要左边,我也只好先占了。左下星位一占,白棋明显控制了比黑棋更多的空地。我揉了揉眼睛,很想抬起头看看他的表情,却还是没有抬头,只因他根本没有表情可言。

  快接近一分钟了,他没有落子。我猜测着他下一步的走法,黑棋无论如何也该打入白棋的阵营了吧,要不又是白送给我大好机会,我可不想要他让步。

  就在此时,他忽然冲我问了一句:“现在的你是在猜想我会不会打入,或者跟你玩转日本式的大模样作战?”

  “呸!如果你不打入的话,就是白让我继续抢实地,你又捞不到好处。”

  “那如果我偏要送你机会呢?”

  他轻轻一蹙眉,下一步棋竟然是继续攻击我挂在右上角的白子,更离谱的是,这一手是紧靠!三颗黑子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我真想扯开喉咙为那颗白棋大声喊冤。

  我只得脱先,打入右面黑棋的阵营,想争取先手夺下实空。左面的布局空空荡荡,明明是极其容易被黑棋攻进的阵地,可银翔完全不对那边产生任何反应。六颗黑子集中在右边,我已经可以宣布那颗孤独的白棋落入陷阱。

  “喂,有你这么下棋的吗?”

  我有些不耐烦了,板着脸冲他说。

  “放着左边不要,使足劲儿在一个角上集中力量对我一个棋子开火,你就轰得那么过瘾?”

  “习惯而已。”

  他淡淡的回答。

  “不过你还真‘日本’呢,下棋这么规矩,我更有点确信你是日本人了。”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总爱说人家是日本人,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日本人和韩国人下棋,为什么这些年来胜率高的总是韩国人,而早期称霸世界棋坛的日本,近几年已然明显走了下坡路?”

  他指着棋盘说道。

  “日本棋手偏重棋理,而不喜欢去尝试用最短的时间挑起战斗,他们一场比赛有时会持续两天,在韩国却没有这个规则。因为今后的时代并不是为了泡细棋,所以速度和攻击力都必须强才行。”

  终于,黑棋开始打入白阵,我本想使用对付金正仁时的“旋风战术”,却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就这个黑棋对白棋若即若离的局面,我和银翔连拆了数十手,他一步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紧靠白棋,改为隔上一两路变相朝棋盘中腹扩展势力范围。他的下法是那样积极,我不能不惊讶,便是从前在天国和珩儿下棋,也从未见过如此积极的下法,攻击之余还能松散一致、收放自如。到了中盘,尽管自己不是狠手之人,却也只能选择在左上角杀死那里的四颗黑棋,否则无法取得实地。

  “你终于还是下杀手了吗?”

  银翔毅然提起黑子,疾风般点在左下角。

  天啊!他居然这么果断就放弃左上角了?我的右手不由颤抖,竟不敢完全提掉那四颗黑子,因为我非常清楚,如果想痛快的提走,白棋必然会损目数,不仅毫无价值,更会给黑棋制造机会。银翔此刻的点角,逼迫我奋力去抵挡,在白棋拼命忙着在左下角做活棋之时,黑棋已自然延伸到中腹。刚才还是空空的中央,此刻不知不觉已成黑棋的势力范围。我满心委屈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好靠在左边硬吃黑棋,才勉强挡住一时。

  快到一百步了,当白棋拼命的时候,黑棋再度脱先补强,目标转移到最后剩出的右下角。我惊诧之极,先前拼杀如此久的时间来和黑棋缠斗,谁料那一切却是银翔亮出神技的前奏,他最终的目的,是占领右下角全盘最大的官子!

  “我认输了……”

  我无精打采的低下头来,说出自己最不愿意出口的四个字。我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底只像打翻了五味瓶,是何滋味已无法体会。悬在眼眶的泪水,想着就要往下掉,我却强忍着不让它坠落,因为不想在银翔面前落泪。

  “倩儿,你的收官……”

  他的嘴唇翕动了,声音是那么低,比平时低上好几倍,我却嗅到了沉重的气息。

  我没有回答他。或许,自己根本不知如何回答,满脑子里只有困窘和沮丧。作为一名棋手,我是个可以列入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大怪物,谁会相信一个棋手下黑棋有九段水平,白棋却烂得一塌糊涂?甚至,我明明可以脱先在右下角先占大官子,然后靠一些手筋来找出转机,偏偏我就不擅长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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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怎去说声爱(下)



  “你开心了吧?其实你之所以来跟我下棋,是因为我跟金正仁对局的时候,你早就看穿了我的弱点?”

  我抬起头来,走到银翔面前。

  “明天你就可以去棋院,向大家宣布李倩儿真正的棋力。像我这种爱慕虚荣、想借赢棋来获取快感的人,你不是很讨厌吗?”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喜欢与讨厌。”

  他缓缓转过头去。

  “我并不管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想练习黑棋而已。下棋就是下棋,我不在乎对方的性别跟实力,不习惯像有些人那样称低段和业余棋手为三流。倩儿,就算是世界冠军,也会有引退的一天。尽管对老师来说,我仍旧是年轻一辈,但对于我自己,我已经不年轻了。韩国是个行业竞争激烈的国家,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圈子还能要呆到多少年,也不奢望能成为吴清源那样的传奇人物。我只是在抓紧时间做自己觉得幸福的事,就算是输,同样能感觉到幸福,因为我仍旧在下棋。”

  “银翔……”

  我伫立在原地,听完他认真的一席话,我不知该是觉得失落还是惊喜。也许,那更像是一种近似绝处逢生的奇异感觉。那个冷漠的外表下,底蕴着一颗比许多人都更炽热的心。从那冰一般的眼神里,我能感受到的,是彻底的纯洁与干净,不掺和一丝一毫的杂质,仅仅只是两种颜色,黑与白——围棋的色彩。我无力的伏倒在棋盘上,散乱的棋子,模糊的纵横交错,不敢再接触他的目光,仿佛再一触碰,眼泪便无法压抑而夺眶流下。

  “打扰了,抱歉。”

  仍是简单的言语,他悄然踱出了我的房间。这个深夜里,我忘记了收拾棋具,也忘记了收拾情感,和银翔的对局恍如一梦,却沉淀得好重、好重……

  

  次日清晨,我照例早起了床,准备去棋院前向李老师和师母打招呼,然而刚走到他们的房间便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我没有立刻惊动他们,站在门旁细细的听着,只因他们所谈论的似乎和棋院有关。

  “老公,你今天真的要给棋院打电话,推掉一场指导棋把它让给别人吗?”

  李师母的声音仿佛有点埋怨。

  “你认为棋院会答应?这次指导棋已经宣传到了整个汉城,你那些棋迷早就在现场和网上等着,你却突然说要老张代替你,真想得出来。”

  “和珍,你是我老婆,怎么都不了解呢?”

  李老师的声音非常无奈。

  “如果韩国棋坛没有我,老张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连比赛和指导棋的机会也没多少了。”

  “所以你就把机会让给他?你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过分为别人着想,你怎么知道这样他就一定会高兴?说不准人家还在生你气。老张在七十年代曾是跟你齐名的双刃剑,虽然现在没你风光,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可从来没说过要你让机会给他。”

  “你说的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啊……想当年我跟老张先后捧得两届天龙杯,那时候我们俩或许都该引退,争取多教几个好学生。可巧大家都是不服老的人,到现在还要杵在棋院当国手。说起我们的学生,倒是老张比我好啊。”

  “你有个世界冠军徒弟,还要羡慕人家吗?说不定明年的天龙杯还得让银翔搬回来呢。”

  “你以为银翔是神?今年的新年刚过,国手战中他就输掉最关键的一盘,才隔六天而已,银河杯半决赛再次以五目半输给刘京东。老婆,银翔可不是永远不败的常胜将军。就算老张现在少了当年的威风,可我还没完全倒下去,再加上还有个刘京东在虎视眈眈,他稍微松懈掉一点,就可能会失败。再说老张有两个小徒弟,我看那俩小子下过几盘棋,他们将来说不定还是银翔最大的威胁。”

  听到这里,站在门外的我不禁疑惑,更大的兴趣在于李老师的最后一句话。对银翔会产生最大的威胁?有那么严重吗?李老师口中所说的“老张”到底是何许人?那两个小徒弟又是谁?莫非我要寻找的玛瑙白棋又多了几个新目标?脑袋里顿时一片零乱。然而,李老师口中所言的那些高手们,我还真想见上一见,如果能够和他们对局,也许我做梦也会笑醒。

  “话又说回来,银翔最近状态不好都是你的原因!”

  猛可里,房间里再次传来李师母责备丈夫的声音。

  “你这个人除了教银翔围棋以外,你关心过他别的事情吗?是你让他迷上围棋的,也是你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记得他刚来咱们家的时候,还是个感情丰富的可爱孩子,可自从跟你学棋以后,就提前衰老了,思想跟个和尚似的,我真不知道以后他回家了,我怎么跟他父母交代。”

  “你那是什么逻辑?银翔那叫少年老成、心无旁鹜,下棋像他这么认真才好。偌大的韩国棋院,我就没见过比他更认真的棋手,所以他才能出师。”

  “你省点儿话吧,好好一孩子,全被你给教成IQ和EQ完全不成比例。再这样下去,我看银翔迟早要被你捣腾得出家修行去。”

  “不会那么严重吧?”

  “现在不会,以后恐怕就会了!你瞧瞧银翔现在多大了?前几天他大哥才从全州打电话给我,问他是不是准备找个老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过几年他就三十岁了,不要说讨老婆,他连个普通朋友都没有。上个月我就跟他提过这件事,你猜他怎么回答来着?‘师母,黑棋和白棋虽然共存于同一张棋盘上,但对手就是对手,就算白棋长得再漂亮,黑棋也没办法对她产生好感,只会想着要怎么把她打败。’我那时几乎气到抽筋,李光晔,你倒是告诉我,你跟他是怎么沟通的?感情和下棋居然合为一体了?”

  我在外面听到李师母气急败坏的话,险些没笑出声来。

  “我怎么又没和学生沟通了?从前燕珠还在汉城的时候,我不是没跟银翔说过。可是他对人家没感觉,我怎么可以乱帮他们凑成一对?现在燕珠去日本两三年了,就算银翔现在开窍,人家姑娘可能早就跟日本小伙子恋爱了。”

  “老公,我倒觉得有个人挺合适的,喂,你说倩儿怎么样?”

  “哎呀!”

  我全身猛然颤动了一下,手里的提包“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倩儿?”

  李老师和李师母惊讶的望着我,不约而同的叫出我的名字。

  “呃……李老师、师母,你们早……”

  我低下头去捡落下的提包,心底极度不安。

  “其实……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这孩子,你害怕什么呀?”

  李师母拉住我的手笑道。

  “倩儿,告诉我们,昨晚银翔是不是找你下棋了?”

  我红着脸点点头,“他说他是为了准备比赛才……昨晚那盘棋,我被他杀得一塌糊涂,丢死人了。”

  李师母却似乎越笑越有劲。“我跟你李老师都是看着银翔长大的,已经十几年了,他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接近过女孩子,更别说主动找一个还不是职业棋手的女孩子下棋了。我觉得银翔好像对你真有点意思,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他?”

  “师母,您别胡说了。”

  我有点失落的低着头。

  “银翔找我下棋,纯粹是因为他发现了我不擅长下白棋的缺陷,想要揭穿我而已。”

  “好,咱们就不说这件事了,顺其自然。”

  李师母从桌上拿起一个装着东西的口袋,递到我的手里。

  “这是我让东嫂做的便当。银翔今天很早就走了,忘记了吃饭,反正你也要去棋院,就把这个给他送去。”

  “嗯,那我这就去棋院了。”

  我接过便当,向他们说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的奔出了李家的大门。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在通往棋院的大街上,我不由自主的习惯了不接近公交站和地铁站。身体突然变得好轻,路边每一棵行道树,耳畔的每一阵风,在眼角悄悄掠过。忘记了自己正在思索着什么,我缓缓迈步,像是故意要去体会那在天国从未体会过的滋味。

  落在汉城的天使,正沉溺在一个不知是否真正属于她的世界,一个别的天使都无法了解的世界。喜气满布的街道,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孩子在某个地方跳着韩国流行的街舞,我却浑然不想像从前一样去好奇的欣赏,在自己的思潮中,我不觉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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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爱的敌人(上)



  把星光洒在你的心上,梦忽然醒了,这个清晨,却是如此暗淡。有一朵带着哀怨的花开在你的眼里,早上的阳光下面,天使遇到一个谜,无法轻易解开的谜。

  大概是李老师要在今天和低段棋手及研究生们下指导棋的缘故,韩国棋院的每一间对局室,都只剩下极少的人。大家几乎都集中在那间最大的教室里,等待那位“围棋君主”的到来。教室里的人群中同样也有很多新近的研究生,还包括一些付费听课的业余棋手,似乎都对此次指导棋怀着极度浓厚的兴趣。

  安排现场的尹彬先生和几个助手忙里忙外,他那发胖的身体仿佛也挤不掉大家的热情,额头上的汗水一直没有消失过。跟在尹先生身边的还有一个男孩子,好像跟在他身后躲着什么,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小哲吗?好几天没见到他,今天居然会上这儿来了!

  “小哲!”

  只因为教室里说话声音太嘈杂,我提高了嗓门冲那边叫了一声。

  然而,小伙子却像没听见,我明明看见那乱蓬蓬的头发朝某个角度动了一动,那家伙是故意不理人?他到底在做什么?

  “姜——在——哲!”

  我扯开声音喊了起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当重新恢复热闹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好失态。

  “倩儿姐姐,你叫那么大声,想让全国人民暴动啊?拜托,在这种公众场合,麻烦你称呼我一声‘姜四段’,这是规矩。”

  小哲涨红着脸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的指了指外面。

  “喂,你手上的便当是给银翔哥哥的吧。他今天一早来棋院,只呆几分钟就走了,我看还是留着给我比较好,正巧我今天没吃早餐。”

  “你这小鬼,原来是盯着我手上的便当啊。”

  我白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知道银翔去哪儿了,告诉我以后我再给你吃。”

  “听说是去机场接个人,但是接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小哲古伶精怪的夺过我提着的便当。

  “嘻嘻,我已如实回答你了,这早餐是我的啦。”

  银翔去了机场?我颇有点怀疑小哲的话,李老师和李师母不是说银翔除了他们二老以外,跟谁都不亲近吗?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大清早连饭也没吃就赶去机场迎接?一阵寒意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仿佛那阵冰凉要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小哲手上的便当里去。

  “可找到你这小鬼了,快跟我回道场去!”

  就在我为银翔的事而烦恼的时候,冷不防一个气恼的中年人声音传到耳边。

  只见小哲的左手腕已经被一只粗糙的大手使劲拉住,正在朝教室门口拽过去。我这才看清楚,拉着小哲的是一个和李老师差不多年纪的人,同样有一头提前花白的头发。比起李老师,他额头上明显多了几条皱纹,但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的是和李老师完全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锐利,直逼得人想往后退。

  “小哲!怎么了?”

  我连忙冲上前去拉住他另一只手。

  “你就是老李举荐的那个破格院生李倩儿?”

  没等小哲说话,那中年人转头对我一瞧。

  “等老李来了,麻烦你跟他说一声,他用不着暗地里培养第二个崔银翔,恐怕他也没有那个时间,从良心上说违背承诺也过不去。”

  “什么意思啊?”

  我听的半天摸不着头脑,颇有点害怕这个人。

  小哲悄悄凑到我耳边说:“他是我的老师张世元九段,也是李老师当年最大的对手。他对我跟几个同门弟子是挺严格,不过对别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我总算明白了,面前这人正是李老师所说的“老张”,原来小哲正是出自他的门下。大概那小子前几天搞魔鬼特训,也是这位张老师强硬的作风。他从来没有停过和李老师的战斗,不论是老一辈的他们,还是年轻一辈的弟子。

  “小哲,你在那里跟李倩儿嘀咕什么?想套崔银翔的招?算了吧。”

  张老师哈哈大笑道。

  “这女孩子的棋谱我看过,她下了几十盘棋,我可一点也没有觉得她的棋风像银翔。你要从她那里打鬼主意,不可能,还是少从道场跑来这儿躲,自己的棋风自成一家,那才叫真功夫。”

  “老师您好过分,转个弯又在夸小崔,我不服!”

  小哲撇起嘴嚷嚷着。

  “他比我大两岁,还是三段,我都已经四段了,我才不相信他说的话是对的!”

  “好像不对的是你吧,姜在哲四段?”

  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教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另一个少年。他的年纪好像也比我小,梳着边分的新潮发型,两道浓黑英挺的眉毛,一双充满神韵的眼睛,休闲随意的装扮令人感到一种独特的潇洒。举手投足之间,既有浪子般的不羁,却同时呈现着某种魅力。

  “哇,是小崔三段,好帅啊!”

  周围传来女生们刺耳的尖叫,我差点没当场晕倒在地,那些二十多岁的姐姐们,什么时候变得开始欣赏起小弟弟来了?当她们的眼睛变成红桃时,我的眼睛立刻要成蚊香状。然而,口袋里那颗玛瑙黑棋却莫名其妙的开始振动,险些没跳了出来。

  “讨厌的小崔,我说不过你的臭嘴,你光知道欺负人!”

  小哲没好气的挣脱张老师的手,跑到我身后冲那少年直翻白眼。

  “倩儿姐姐,你不要理他,他是个不良少年。”

  “人家好像没理由平白无故讨厌我吧?”

  那少年得意的一笑,竟大步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来。

  “我是崔东赫三段,和小哲同一年归入张老师门下的。前几天就听说倩儿姐成了小哲的新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请接受我的问好。”

  “哦,你好。”

  我跟他握了手,却发现小哲立刻摆出一副痛苦和无奈的表情。

  “倩儿姐,你也许不知道,常来韩国棋院的男性职业棋手里,就只有两个姓崔的,一个是崔银翔九段,一个是我。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大崔,叫我小崔。今后倩儿姐正式加入了我们的行列,就有更多的机会跟我们练棋,还请多指教。”

  “小崔,拜托。”

  小哲上前推了他一把。

  “你那不良习惯还是收拾收拾,当着老师和这么多人的面,你不用表现得那么缺乏母爱吧。人家倩儿姐姐才不会被你的甜言蜜语骗,还是安慰安慰以前被你甩掉的那些女孩,她们的眼泪都流进汉江了。”

  “你在嫉妒吗?”

  小崔歪着脑袋望了小哲一眼。

  “自己没我长得帅,拜托不要说些被人取笑的话好不好?人家皇帝都还没急呢,你这个当内官的着急什么?”

  “你……”

  小哲呸了一声,几乎要一拳向对方打过去。

  “姜在哲!崔东赫!你们俩是不是想我告诉棋院扣你们薪水?”

  张老师怒气冲冲把两个学生的头用折扇猛敲两下,痛得两个男孩哇哇大叫。

  “想打架给我回道场去打个够,去呀!”

  “老张,算了,孩子淘气点儿又有什么不可爱呢?”

  随着一只温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转头一看,不禁笑了出来,原来是李老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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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爱的敌人(下)



  “哇,李老师来了!”

  整个教室又是一阵沸腾,还有五分钟,指导棋就要正式开讲。

  “老李,你受欢迎的程度不减当年呢,我许久没来棋院,真是不容易想象现在的情景。”

  张老师上前和老对手握了握手。

  “但是你可记得我是棵野草,即使被烧掉了,还是可以借助很多力量新生的。”

  “所以你也不喜欢你的学生来听我的课?但是我看过小哲和小崔的棋谱,他们的确是你的学生中最强的两人。你培养他们两个,目的不就为了击败银翔来戳我的锐气?可是我和银翔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年轻的棋手最终总是会超越年老的一辈,这是件十分正常的事。你又何必要为了争斗而下棋,还要你的学生也这样?”

  “你错了,老李。”

  张老师也回应一笑。

  “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输给了你,只是我这两个学生很年轻,又对围棋满腔热情,他们可不会像我服你那样,轻易就服了你的银翔。韩国棋坛四大天王——李、张、刘、崔,七十年代是你我相争,八十年代刘京东异军突起,九十年代属于崔银翔,两千年代又会怎样呢?我很期待现在这种局面被打破,我喜欢看到的是群雄逐鹿,而不是某一两个人王朝的垄断。”

  “李老师,张老师他……”

  我拉着李老师的衣袖,悄悄吐几个字,却欲言又止。

  “倩儿,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怕?”

  李老师叹了口气,抚着我的头说。

  “围棋界的本质就是一个战场,棋手们只要没有退休,都会为了梦想而不停战斗。如果你不能适应的话,现在退出这个圈子还来得及。”

  “不,我不会放弃围棋!”

  我坚定的回答。

  “李老师,我始终觉得我们不应该是为了战斗才下棋,我想自己来证明围棋世界的真谛!虽然我昨晚输给了银翔,当时感觉郁闷,但今天却已然没有了那种想法。只要能够下棋,只要能和我最心爱的围棋在一起,我觉得无论输赢,我都是幸福的!”

  “倩儿……为什么?”

  李老师的眼中泛起了极度异样的目光。

  “为什么你的棋风、你的语言、你的想法,甚至你的一切,都和棋圣吴清源如此接近?”

  又是吴清源?我不敢再抬头看李老师的表情,只因他的话和我口袋里黑棋的颤动,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谜团。上帝啊,你到底在我身上安排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陷入生平最不喜欢的疑惑?

  

  中午十二点整,李老师的指导棋正式结束,我没有去食堂跟大家一块儿吃午餐,独自坐在教室里发呆。有时不知不觉想要回一回头,看看银翔是不是会在眼前突然出现,我想知道他对围棋的想法又是如何。五分钟、十分钟……时间飞快的从身畔滑过,他的身影始终没有闪现眼前。这是我入韩国棋院以来,头一天没在棋院看见他,颇感觉不习惯。但我丝毫不能否认,他是从不喜欢把内心和想法表露在脸上的人,从表面上看,像是整个世界也与他无关。

  他是个不容易被琢磨的人,来棋院这段时间不长,我听过很多关于他的说法。可能是因为他的怪异性格,没有朋友的缘故,很有一些人说他孤傲,而我明白,他只是不喜欢跟人周旋,更不喜欢那些虚伪应酬。前几天就听李老师说,有个广告公司想出高价邀请银翔拍广告,他的回应是一种无关紧要的漠视,报纸上第二天便登出“崔银翔九段是一个十足的怪人”。他似已经习惯了这种称谓,完全置之不理。

  然而,尽管棋手们同样不能说喜欢他这个人,可大家都非常尊敬他。在他们眼里,崔银翔可以漠视红尘,却从不漠视他最爱的围棋,他所有的情感已经和围棋融为了一体。

  “银翔,你回来了啊,”办公室里突然传来尹先生的声音。

  “上午老师的指导棋,来听课的人应该不少吧。”

  低沉的声音在应和着。

  “银翔?”

  我猛然惊觉,一阵风似的奔到办公室门口。银翔果然就在里面,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风衣,上面隐约可见一些灰尘的痕迹,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真是从机场回来了吗?或许出于很自然的关心,我不禁走了进去,唤出他的名字。

  “倩儿,是师母给我留了便当?”

  他转过头来。

  “抱歉,我今天早晨上车以后才想起。如果还留在你那儿,我现在去吃就好,免得对不住她老人家。”

  “饭都凉了怎么吃?你自己要那么早出门,又偏偏没来棋院,我正好遇到小哲也没吃早餐,就把便当给他了,省得可惜。”

  我冲他撇撇嘴。

  “师母说你经常都这样。对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银翔,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打过电话给老师了,他说这顿他可以请客,带上小崔小哲几个人一起,在汉江大酒店。”

  “啊?”

  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女声,我忽的转过身去。只见门外走来一个约大我一两岁的姑娘,正在向银翔打招呼。

  那个姑娘美得让人好生羡慕!我上下打量着她,一顶浅紫色的别致的帽子半遮着上额,她没有蓄刘海儿,几缕卷曲的秀发从帽下自然悬垂,像是从风里轻飘出来一般。一件淡紫色春装,颈上也系着一条淡紫色丝巾,这略显高贵的装扮,让我不由想起中世纪英国公主。那张俏丽的笑脸更是俏得独具魅力,尤其是那双水灵的眼睛,仿佛始终在凝视着一方美丽的风景,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丽影。或许我的天使姐妹们,也有很多不如她的明艳动人吧,她身上完全看不到我这样的稚气,而是一种独特的飘逸神韵。

  “原来是宋三段啊,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尹先生很高兴的上前和她握手,我才知道这个姑娘也是一名棋手。

  “银翔,她是……”

  我疑惑的望着她,又将视线转向银翔。

  “她是宋燕珠三段,张世元九段门下唯一的女弟子,我刚搬进李家的时候和她已经认识了,所以她也可算是我跟老师的棋友。前些年她去了日本,今天回到祖国,是准备重新回来参加国内的一些女子比赛,因为很久没在韩国居住,她对一些事有点担心,所以打电话让我去接了。”

  银翔跟我说完后,又指着我对她说。

  “燕珠,这是李倩儿,棋院新进的研究生。”

  “你好,李小姐。”

  她握起我的手笑着说。

  “我是燕珠,希望今后有机会可以跟你对局喔。”

  “你好,叫我倩儿就行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心中却莫名的感到不安。

  “银翔,刚才我在门外听见你们的谈话,既然李师母的便当已经没有了,你就跟我去吃饭,好吗?”

  燕珠接着继续刚才的话。

  “就是,银翔,难得燕珠回来了,你不该推辞人家和张九段的请客吧。”

  尹先生也在一边说道。

  “不,我要去棋室看老师上午的指导棋棋谱,应该还要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燕珠,你也该知道我不喜欢吃私人席,况且张氏弟子中间除了小哲以外,并没有人喜欢看到我。”

  银翔淡淡的回答着,一面朝办公室门外走去。

  “多少年了,你为什么还是一点也没有改变?除了围棋以外,你对任何人、任何事,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吗?”

  燕珠紧蹙着两道柳眉,脸上露出一种焦虑的神情。

  “银翔,你可以来机场接我,我本来以为你改变了从前的冷漠,但是为什么你一到棋院,又跟从前一样了?”

  “燕珠,我的确没有变。”

  银翔最后一次回转过头。

  “所以你不该到现在还把我这种人当朋友,我希望你回来是真正想在韩国开拓自己的围棋天空,而不是为我。”

  “真是……”

  燕珠咬咬牙关,在银翔把自己关进棋室之后,她也一脸郁闷的走出了棋院的大门,剩下我一个人,尴尬的站在办公室外面。

  银翔和燕珠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一个新的谜题,钻进了原本就堆满疑问的脑里。燕珠离开的时候,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分明带着一片哀愁,即使她要故意隐藏,却骗不了我天使的直觉。我是否该去找银翔问问呢?脚步却不自觉的不听使唤,盲目的去问他这种问题?自己又是他什么人啊?我的思绪再次冻结,沉入了一个充满模糊的世界。那世界里没有一幅生动的画面,是某种不知名的感觉压抑了自己,像个不可轻易挣脱的蚕茧,在束缚我的意识。我却别无选择的陷在那个茧里面,完全忘记了流逝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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