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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战前



    清晨,李秀哉对着镜子,仔细的整理自己的仪容。

    三番棋的最后一番,作为一个新人,对手实在是作得不错!

    他淡淡的想。

    只是,最后取得决赛权那个,只能是我。

    窗户上“剥啄”一声,他略略吃惊,敛了心神,看过去。

    夏子常在窗子外面冲着他笑。

    李秀哉无言的盯着那张笑脸看,考虑着要不要丢脱鞋过去。

    半分钟后,还是妥协了。

    他拉开窗户,没好气的问:“干嘛啦?打扰选手,会影响状态的哦!”

    夏子常嘟囔了一句:“没良心!”

    也不解释,只丢下一句:“准备好了就跟我来。”转身就走。

    李秀哉拿了房卡,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你倒是会找地方!”

    李秀哉站在门边,也不回头,对着身后的人说。

    他把门拉开一道缝,偷偷往外看。

    房间对面,正是进入对局室的那条走廊。如果从这里入场,即使记者的采访还是躲不掉,但是被其他无关的人骚扰的可能性则大大减小了。

    夏子常坐在床上,盘着腿,笑嘻嘻的回答:“被人打搅得久了,总要想点办法出来嘛!所以,我一来韩国就先定下这个房间哦!”

    秀哉顿了一下,转身,轻轻的走到床边,在他身边坐下。

    他似笑非笑的问:“你这算不算里通外国,最后导致国手抗敌不利啊?”

    夏子常一下子笑出声来:“我觉得你最近中文的进步真的很大!”

    “问你话呢!”

    夏子常微笑着,很认真的看着他:“秀哉,你很强,这没错!但是,我的兄弟,是用最堂堂正在的手段击败最强者的勇士,而不是靠一些莫名其妙理由来捡便宜的懦夫!我家小曾很强的!你要努力,要以最强者的最好状态,被他打败!”

    = =||||||||||||||

    “虽然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感谢你的高看,但为什么我只想抽你呢?”

    “谁理你呀!”夏子常笑着站了起来:“还有一个小时,早餐在那边,你自己好好准备吧!”

    李秀哉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轻轻的笑了。

    一个小时后,李秀哉很迅速的进入了非开放区域。

    只是,依旧没有躲过守株待兔的记者们。

    “……”

    “……”

    “请问李秀哉九段,昨天输棋的原因,是昨天棋迷的打搅吗?还是对手执意执白的反常之举给你造成了心理压力?”一堆无聊的问题中,突然有人尖刻的问。

    李秀哉楞了一下,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已经被对方一顿镁光灯乱闪。

    刺目的闪烁,让他微微的眩晕,一时看不清对面。

    而记者们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比赛着把麦克风往他胸前捅。

    挨挨挤挤之中,秀哉踉跄了一下,狼狈的后退一步,这才站稳,直起身体来。

    他垂眸,看着地面。

    好一阵子,抬起眼来,看着刚才提问的记者,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淡如水的回答:“不,不是这样的。昨天的棋,从序盘开始,我的内容就不好,到了中盘更是没有什么好的招法。总之,是我自己没有下好,和别人没有关系。请您明白这一点,好吗?”

    完全没有新闻点的回答,大家都有些不满的样子,正准备再说点什么,旁边突然有人怒气冲冲的插了进来:

    “各位不觉得自己过分了点吗?你们这种行为和昨天那位棋迷有什么区别?”

    是李诚熏,他是从观察室跑出来看热闹的。

    李诚熏张开双臂,把所有的记者全部都拦下,扭头对李秀哉笑笑:“前辈,赶紧进去吧!”

    李秀哉抿着嘴笑了一下,冲他点点头,转身快步向对局室走去。

    他背后,传来李诚熏的祝福:“前辈,加油!”

    秀哉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来。他只是挥了挥手,微笑着走进了他的战场。

    曾弦翔,已经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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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落日



    行礼,猜先。

    观局室里,有一个瞬间,夏子常凝神屏息,静静的等待着重大的对局落子。

    闭路的画面上,李秀哉细长苍白的手指慢慢的划过盘面——“啪”,黑子落下。

    夏子常觉得,随着这一子落下,自己似乎重新学会了呼吸。

    因为这局棋干系实在太大,对局的双方都异常地慎重,序盘的进行相当慢。

    开始的十几手,几乎全部是必然的次序。看得出来,两人都不敢轻易先下手。

    中规中矩又慢吞吞的定式演进,看得罗卿郁哈欠连连,几乎连眼泪都快出来了。夏子常却还是一丝不苟的紧紧的盯着闭路,不时摆出几个变化来,和周围的人商量。

    王立浚左扭右扭的,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满场子的乱瞟。瞄一眼左边的罗卿郁,那猪已经软成一滩泥了,瞅一眼右边的夏子常,他还是坐得枪一样笔直。

    比较一会儿这对风格迥异的师兄弟,他挠挠头,重新把视线转回到闭路上。

    变化,就在这个瞬间产生!

    在此之前的序盘,曾弦翔心狠手辣的连取了三个角的实地,一下子优势巨大。至50余手时,白棋不但在实地上遥遥领先,而且,统观全局,没有薄弱的棋。这形势,可以说相当的不错。

    对此,李秀哉当然不可能满意,他开始动手抢占右边要点,谋求转机。

    这一手,没有什么疑议。右边的白棋是李秀哉唯一可能攻击的目标。这时的曾弦翔,不知是下昏了头,还是心理压力过大之下犯了错,在第59手出现了点问题,他下了一手三间低夹,稍嫌过分了。

    李秀哉立刻抓住了曾弦翔这手棋的毛病,下出了一手少见的高位三间反夹。随后,为了打破对手策略,他机敏地先扳右上角,随后于64手右边跨出。

    这一系列组合拳一气呵成,一下子扭转了局面。

    观局室里,夏子常长长叹了口气,敲了敲棋盘,问罗卿郁:“你怎么应?”

    罗卿郁睁开惺忪的大眼,瞄了一眼闭路,然后无精打采的回答:“飞!”

    王立浚看着棋盘,先点点头,又摇摇头:“小曾只怕会拆一,他一向贯彻实地策略够彻底……”

    小猪吸了吸鼻子:“那李秀哉一托角,小曾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吧?”

    夏子常皱着眉头,不说话,在棋盘上摆了一系列的变化出来。最终喃喃的开口:“……下午,小曾只怕要苦战……”

    和往常一样,李秀哉的行棋,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处。每一手棋大概只有七十分。然而,他从不出错。所以,他可以静静的等着你从九十分跳到五十分,然后,一击必杀!

    曾弦翔,只有一个瞬间的失误,情势已然不甚乐观。

    真正的棋局的行进,正如王立浚和罗卿郁的预言。

    曾弦翔拆一之后,李秀哉立刻托角。

    曾弦翔再应一手长,为后面的大飞引征。

    李秀哉毫不犹豫严厉的跨断!

    至此,封盘。

    此时,黑棋已经可以切断中央的白子,并且构筑起一道厚壁。曾弦翔已经不太好下。但是,反过来说,曾弦翔实地巨大,李秀哉想赢却也不那么容易。

    中午的餐桌上,曾弦翔抱着套餐,牙疼一样慢慢的吃。

    夏子常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该怎么下,还怎么下。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

    曾弦翔重重的点点头,三口两口扒完饭,跑向自己的房间。

    下午,续战。

    很明显,曾弦翔中午的时候对局势做了很透彻的思索。

    当时的局势是,李秀哉在左边构建的左边黑模样与右边黑厚势遥遥呼应,曾弦翔面临一个收尾难以兼顾的两难选择。

    曾弦翔对此的解决办法是,在第75手果断的打入左边,采取了彻底的先捞空再洗中央的战略。

    自此以下,曾弦翔贯彻他的战略异常彻底,也因此作战非常成功。

    左边白棋顺利净活,中央也利用弃子完成了治孤。

    看起来,白棋全面优势的局面似乎重新确立了。

    只是,夏子常好像还是有些不满意似的,不停的摆出一个又一个的变化来,显得有些愁眉不展。

    这时候,小猪突然吞吞吐吐的开口:“常哥,今天只怕情势不妙……”

    他的脸上一派严正之色。

    夏子常一惊:“你看出什么来了?”

    “小曾……”罗卿郁欲言又止。

    “到底怎样?”

    “昨天晚上我们出去,遇见了一家商场抽折扣券,从五折到九折……”

    ……

    ……

    罗卿郁咬咬牙:“小曾他,他竟然连抽了三张九五折!!!!!!!!!!”

    夏子常面无表情,拖着他的领子一把丢给王立浚:“扰乱军心的,给我拖出去砍了!”

    王立浚笑着接手:“得令!”揪着罗卿郁出门了。

    一出门,两人就哥俩好的嘻嘻哈哈的勾肩搭背的向饮料区去了

    “小猪,你看到底怎样?少神叨叨的哈!”

    两个人,一人一杯可乐,歪歪斜斜的窝在沙发里,王立浚问。

    罗卿郁瞟他一眼:“你不是一样明白,问什么问?”

    王立浚长长吐了口气,把杯里的可乐一口喝光:“果然!”

    再问他:“你觉得是什么时候不好的?”

    罗卿郁轻笑:“小曾今天,好像从来就没好过吧。不然你以为常哥在那里折腾什么……”

    王立浚仰头看着天花板,半晌方说:“小曾可惜了。分明大好的局势,可惜序盘花了太多时间……”

    罗卿郁却不以为意:“有什么可惜?技不如人,修炼好了,再来打过好了……”

    王立浚撇嘴:“难道常哥技不如那一位?”

    罗卿郁沉默了,半晌突然笑:“常哥如不如,我不知道。不过,后天……”

    他没有再说下去,淡淡的摇着手中的玻璃杯,就着灯光看那迷离的颜色。

    “王立浚,罗卿郁,你们赶紧来看,不好了!”

    棋院的一位棋手突然冲过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思。不待他们答话,又跌跌撞撞冲回观局室去!

    王立浚和罗卿郁一惊,手里的杯子几乎掉到了地上。

    飞快的付了帐,两人飞一般的冲进了观局室。

    夏子常,脸色从来没有的严峻,定定的看着屏幕。

    他的身边,站在姚景程和林振玄。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盯着闭路。

    两人看看棋局,进入到收官时的曾弦翔,分明还带着明显的优势。

    然而,时间却已经不够了。

    对比李秀哉的滴水不漏,超时压力下的曾弦翔恶手频出。连最简单的大官子都频频抢漏。

    胜利,现在已经一边倒的倾向了李秀哉一方。

    曾弦翔还有优势,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以这样一个局势下,认输,局面上应该是不难看的。更何况,后面的官子,曾弦翔能抢到的机会微乎其微。

    这棋,越下下去,只会越难看。

    所有的人,都在默默的等着曾弦翔认输,都在心里酝酿着安慰的话语。

    曾弦翔突然停了下来。

    在读秒的压力中,他停了下来。

    双手用力的揪自己胖乎乎的脸,恍然不觉耳边催命一样的倒计时。

    在倒数最后一秒的时候,他落子。

    然后,抬头。

    带着和往常一样的温文笑容,胖乎乎的少年问裁判:我可不可以,自己来给自己计时,这样可能会更有效率一点?”

    两边的观局室,一起动容。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所有的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景。

    很多年后,都有人记得这一幕。

    赤色暗沉的阳光落在了棋盘上,如同凝固的血渍。

    夕阳里,胖乎乎的少年坐得笔直,表情严肃的近乎严酷。他左手握着计时钟,右手落子,一目一目的进行着一场,再下下去只会越输越难看的棋局。

    余辉映照在他的脸上,给出了半明半暗的阴影。这让那原本可爱的圆圆胖胖的脸上,现出了原不该出现的悲壮。

    悲壮的,如同最终熄灭在大海里的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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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夜袭



    胖乎乎的手慢慢的拈起一粒云子,那动作看在李秀哉的眼里,一如电视里的慢镜头。他觉得自己几乎能看见那手的颤抖。

    时间应该只过了几秒,然而对秀哉来说,却漫长的几乎难以忍受。

    ……

    少年这一子,终于没有落下。

    212手,曾弦翔投子,大输11目半。

    随着云子的“啪嗒”落在了棋钵里,李秀哉觉得身上顿时一轻,似乎有千钧的铁块从自己身上被去除了。

    轻松的,几乎有些微微的眩晕……

    他闭上眼睛,定定神,刻意躲开不去看对手的脸。

    再睁开双眼时,看见的是蜂拥而入的人群。

    韩国棋院的后辈前辈们欣喜若狂,冲将过来,恭喜祝福感谢的话如海一样的向他奔涌而来。

    然而在一地的欣喜里,他第一个注意到的,是那双担忧的眼睛。

    夏子常站在曾弦翔身边,安慰的拍着少年的肩膀,低声的说着什么。不时,抬眼望一眼秀哉那边。眼神里,有着隐隐的焦虑不安。

    秀哉于是淡淡的一笑,冲他几不可见的微微摇了摇头。

    夏子常于是安心,垂眸,和棋院的其他选手一起,全心的安慰着一动不动盯着棋盘的曾弦翔。

    两批人马喧闹了一阵子之后,彻底分开了。一批去找馆子庆祝,一批去找酒吧喝酒。

    临行前,夏子常和李秀哉眼神交错,微微笑着冲对方点了点头。

    晚八点,脸上红朴朴的小曾被夏子常半搀半扶着,回到了酒店里他的房间。王立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房间是空的。

    一回房间,小胖子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不肯动弹。

    夏子常摸摸他的头,叹了口气,转身去泡茶。

    端着芳香四溢的清茶回来,却看见小胖子坐了起来,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发愣。

    夏子常吓一跳,赶紧把手里的东西,跑过去拍着他的脸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曾弦翔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挥开:“没事啦,常哥!你把门窗开开好不好?憋得慌!”

    夏子常无声的叹了口气,依言把门窗都打开了。

    再回转,曾弦翔已经扯着棋盘,快速的摆棋。

    “好啦,明天再摆啦!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不要!今天输出去的棋,为什么要明天去破解?!”

    也许是因为酒醉,也许这才是少年的本性,曾弦翔几乎有些粗暴的拒绝了夏子常的建议。可是话一出口,他马上又觉得不对,忙忙的抬头:“常哥,对不起,我……”

    夏子常打断了他的道歉,摸摸他的头,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曾弦翔再摆了十几分钟后,突然抬头,盯着坐在床头的夏子常:“常哥,我想和李秀哉九段复盘,今天都没来得及……”

    夏子常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的开口:“……明天,好不好?今天已经有点晚了。而且,李秀哉九段今天,好像很累的样子……”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曾弦翔翻了个白眼:心疼了吧心疼了吧!真是重那啥轻那啥!

    再转过头,又是一张委屈的脸,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答了一声:“哦……”

    实在不忍心看着少年失望的样子,夏子常试探着问:“要不,常哥模仿着李秀哉九段的下法,陪你复盘?”

    曾弦翔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一声:“好吧!”

    夏子常于是笑着脱鞋上床,坐在了他对面。两个人开始了快速的复盘。不时会低声讨论几句,但大多数时间是在默默的交锋。

    因为太过专注,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口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人影。

    李秀哉侧身站在门外,聆听着房间里的落子声,突然觉得有点荒谬:房间里,是一个他无法介入的世界,属于夏子常的世界。他,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所属于的世界,难道不是吃完饭一起去唱K的韩国棋手吗?他到底为什么脱离了他的世界,在一个他无法介入的世界边缘徘徊呢?

    他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呢?

    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着夏子常走出来,或者发现他的存在呢?

    然而,却又舍不得离开,即使只能偶尔听见那个人的低语。

    如此的卑微!

    他突然对这样的自己异常愤怒。

    闭了闭双眼,他转身,大步离开了不属于他的地方。

    在走廊的拐角处,他遇见了正在抽烟的李诚熏。

    不去想烟灰缸里的那堆积如山的烟蒂烟灰有多少来自眼前的人,这又代表他在这里呆了多久,看到了多少,李秀哉只是客气而疏远的冲他点点头,准备就这样回房间去。

    身后,李诚熏淡淡的问:“今天这一局,前辈愿意不愿意让我为你复盘?”

    秀哉顿了顿,转身:“有些晚了吧?”

    李诚熏掐掉手里的烟,微笑着站起来:“可以为前辈效劳的话,是我的荣幸。我永远有时间的。”

    秀哉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那么,先谢谢了!”

    房间里,秀哉摆好棋盘,刚刚坐好。想了想,又站起来:“喝什么?啤酒还是……”

    李诚熏接口:“啤酒就好了。”

    秀哉点点头,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打开,递给李诚熏一罐。

    然后,两个人开始复盘。

    ……

    ……

    ……

    半小时后,秀哉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曾弦翔四段在序盘花了太多的时间,不然的话,是他稳赢的局面。”

    李诚熏盯着棋盘,仔细的思考着,轻轻的回答:“您说的当然对。但在我看来,合理利用时间也是棋手的素质之一吧?既然制定了规则,在合理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利用规则取得胜利,没什么不对。反之,没有好好掌握规则,因为规则而失败,并不见得比别的方式失败高尚到哪里去!”

    秀哉正想说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李诚熏抬头冲他一笑:“轮您落子,我去开门好了。”

    秀哉于是低头细细打量局势。

    半天,不见李诚熏回来,他有些奇怪,向门口看去……

    夏子常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刚刚哄好了输棋的曾师弟,让小猪小王陪着他继续,自己跑来看看秀哉的情况,结果又对上了一向不对盘的李诚熏。

    “你来干什么?”李诚熏抱着肩膀,横在门口,明显没有放他进门的打算。

    夏子常摸摸鼻子,正在考虑自己要怎样答话,秀哉出现了,他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

    夏子常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个,你身体还好吧?”

    秀哉盯着他看,恶狠狠的看,五分钟后,夏子常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他于是很泄气,闷闷的回答了一声:“没事!”

    夏子常张张嘴,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三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门口,对峙着。

    房间不远处的走廊拐角里,有三个人排成一条线,力图让自己和墙壁融为一体。只是,他们彼此间不停的嘁嘁嚓嚓的抱怨,让这隐藏颇不成功。

    “谁说要夜袭的?”

    “是你自己没看清说是房间只有李秀哉九段一个人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分明是你自己晃来晃去,让我看不清楚好不好?”

    “拜托,就你那体重我能托得起你,我自己都感动于自己的体魄健壮啊!不爱我托,你怎么不去找小猪啊?”

    “……你觉得可能吗?”

    ……

    “通通都给我闭嘴!现在的问题是,常哥为什么会在这里堵着?”

    刚刚还在斗嘴的两个人立刻同仇敌忾:“你问我我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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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复盘



    夏子常和曾弦翔的复盘持续了很有一阵子。最后分明曾弦翔都有些不耐烦了。他不停的抓耳挠腮,不时的瞅着门口。

    夏子常看看他,正打算说什么,门口突然有人冲进来,一下子把他压趴在床上。

    罗卿郁笑嘻嘻的扭来扭去:“常哥偏心,给小曾吃小灶!”

    夏子常死命把他揪起来,抓着他耳朵骂:“看看你怎么给人家当师兄的?这么晚回来,去哪里疯了?”

    罗卿郁扭来扭去的求饶:“好啦好啦!我和小王陪小曾复盘啦,你先回屋睡去!”

    夏子常看向王立浚,王立浚立刻狗腿异常的点头。

    于是,夏子常站了起来:“别太辛苦,差不多就睡吧!”

    “知道啦知道啦!老年人!”罗卿郁半真半假的抱怨着,把他推出门去,“哐当”关上了门。

    夏子常在门外苦笑了一下,决定去看看秀哉怎么样。秀哉今天,好像身体状态不好的样子……

    在夏子常慢慢向李秀哉房间走去的路上,他背后房间里,三个小阴谋家正在亲兄弟明算账。

    “拿来!拿来!赌品如人品,人品如棋品,赖帐没劲啊!”罗卿郁吆喝着上窜下跳的和另外两只收钱。

    “嘁!有说不给你吗?急什么急?”王立浚心不甘情不愿的慢吞吞掏钱:“说到底,还是小曾你太不中用,都这样了还是没让常哥松口去陪你找李秀哉九段啊!”

    曾弦翔一样很不爽的掏钱包:“你自己试试去!对上了李秀哉九段,常哥那根本就是油盐不进!我连装可怜这么恶心的招术都用上了,结果怎么样?”

    罗卿郁得意洋洋的收款:“就这种事情,你们还和我赌?真是!”

    “那,现在怎么办?”王立浚看着两个人:“要不……”

    曾弦翔眼巴巴的看着罗卿郁:“……常哥,好像睡去了也!”

    罗卿郁犹豫了一下,随即爽快的一挥手:“到花园里去,李秀哉九段的房间在一楼,看看他睡了没有!没睡的话……”

    三个人心照不宣的彼此看了一眼,于是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很不幸,李秀哉九段的房间虽然在一楼,但,是拉上了窗帘的。只有最高处偏右的一扇小窗没有遮盖。

    三个小坏蛋面面相觑。

    半分钟后,曾弦翔突然瞅着王立浚,甜腻腻的叫:“王师兄~~~~”

    王立浚惊得往后跳半步,低吼:“我拒绝!你这个月又胖了三斤,以为我不知道?”

    “王师兄~~~”还是甜腻腻的嗓音,只是这次,里边多了几丝威胁。

    王立浚以凶狠的眼神砍向对面的小胖子。五分钟后,终于认命了。

    他蹲下身,嘴里嘟囔着:“动作麻利点!”

    小曾于是欢叫着跳上他的肩膀。王立浚哆嗦着腿,慢慢直起身来。

    小猪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左边一点!”

    ……

    “右边一点!”

    ……

    “再左边一点!”

    “你到底看到没有?”王立浚中气不足的低吼!

    曾弦翔还没来得及回嘴,王立浚腿一软,两个人齐齐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摔倒在了花园的泥土地上。

    = =||||||||||

    小猪很没良心的跑过来,兴致勃勃的抓着小曾问:“怎样怎样?睡了没有?穿什么样的睡衣?用什么牌子牙膏?”

    ……

    ……

    “李九段穿得很整齐,在摆棋……”

    小猪,你那是什么表情?为什么看起来很失望似的。

    不管怎样,惹事三人组最后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向了李秀哉九段的下榻房间。

    气势极为磅礴。

    只是,快到门口的时候,这气势一下子如漏气的气球一样,“朴”的散了。

    罗卿郁眼尖,一眼瞄见堵在门口正在唱三人转的主角之一是谁,应变奇快,立刻藏到拐角去,顺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抓住了他的两个小弟丢到身后去。

    幸运的是,夏子常只是和李秀哉说了两句话,并没有久留,很快离开了。

    三个人松了口气,瘫在地板上,安慰自己受到惊吓的小心灵。

    “怎么样?还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这么大惊吓都受了,再不去,当我傻的?”

    房间里,李诚熏蹙着眉看着打刚才起明显走神的李秀哉。

    良久,他敲了敲棋盘:“前辈?”

    秀哉一惊,忙忙的回神,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拈起了云子。

    门铃又响了起来。

    “我去!”看着李秀哉一脸期待的表情,李诚熏蓦然不爽。

    他跳了起来,跑去开门。

    “你又有什么事?很晚了你知道不知道?”猛得拉开门,也不管门外是谁,他一阵劈头盖脸的乱骂。

    “你也知道很晚了啊!那大晚上赖在别人房里等糖吃吗?”慢悠悠的可恨的声音响起,他的梦魇活脱脱的正站在眼前。

    “你!你为什么……”

    罗卿郁根本不理他,伸手拨开他:“走开啦!挡路!又不找你!”

    不管李诚熏在他背后气得发抖,罗卿郁带领着曾弦翔王立浚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子去,对着秀哉深深鞠躬:“李秀哉九段!拜托了,请指教我们吧!”

    其态度之诚恳,动作之整齐,给李秀哉一种错觉:这分明是自己的追悼会……

    = =||||||

    过了好一阵子,秀哉才回过神来,低着头轻轻的笑了:“指教不敢当,不过,很高兴能和曾弦翔四段以及两位切磋一下……”

    后面跟上来的李诚熏不赞成的开口:“前辈……”

    秀哉笑着摇头制止他:“诚熏,麻烦你多泡几杯茶可以吗?我本人其实相当期待和这几位中国国手对局的,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呀!”

    李诚熏于是闭嘴,愤愤不平的去找杯子泡茶。

    这边,“呼拉拉”三人组上去把李秀哉围在了正中央。曾弦翔主打,王立浚罗卿郁打横作陪。

    大家把白天的对局摆了一遍又一遍。

    从胜负处衍生出一个又一个的变化来。最活跃的,自然是王立浚和曾弦翔。王立浚算路很快,而且棋风凶猛,对于李秀哉的守成力主进攻为主。

    相对的,曾弦翔咬着手指甲,不时的应以凶狠的抢夺。

    罗卿郁很少说话,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师弟们拆招。但是偶尔一刀出现,往往令人拍案叫绝。

    李秀哉微笑着,仔细的看着每一个变化,低声的回答着每一个提问,认真的回应着曾弦翔和王立浚摆出的每一个变化。

    时间,就这样迅速的过去了……

    李秀哉回答问题的速度越来越慢,有时候还要揉揉眼睛。

    罗卿郁已经开始点着头,打盹了。

    而王立浚和曾弦翔两个好奇宝宝还是问题多多,不停的摆着。甚至之前的一些对局中的变化,也被拿出来讨论。

    李秀哉一径微笑着,仔细的想着,认真的回答着。然而,仔细的看的话,他的眼睛被揉得越来越红了。可是,他没有叫停止。

    甚至,连李诚熏几次送客的暗示,都被他摇头压下了。

    直到,曾弦翔无意的一抬头,惊叫一声,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其余的人都不解的看着他。

    曾弦翔红着脸站起来行礼,他磕磕巴巴的说:“居然……居然这么晚了,太,太对不起了!我们告辞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行完礼后,三个人风一样的突然从视野消失了。

    李秀哉先是愕然,然后轻轻的笑了。

    在送李诚熏出门的时候,秀哉认真的看着李诚熏:“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僭越了。但是诚熏,这么执着爱棋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值得尊重的。希望,你也能如此。”

    李诚熏深深的看了秀哉一眼,认真的鞠躬。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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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快刀



    三星杯的总决赛也许从来不曾如此万众瞩目过。

    第一次从外围赛杀出的超级黑马天才vs建立了一个王朝的帝王。

    谁胜?

    韩国和中国直播这场比赛的网站在开赛前已经被挤瘫了好几次,最后不得不采用按积分排名限制入内的不入流招式,导致了网上骂声一片。

    直播的电视台对着收视率的节节攀升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中韩两方的观局室里,可以说是精锐尽出,甚至包括正在进行中的正官庄杯,也为了这次的比赛让路,把原定的时间足足退后了一周。

    然而对局的两位,似乎这样的瞩目毫无所感的样子。

    李秀哉一贯的面无表情,坐得笔直。

    而罗卿郁,除了他那身诡异的服装略微有些不成体统之外,一样的眼观鼻,鼻观心。

    中方对局室的里间,姚景程轻轻的笑着:“臭小子,总算有点棋士的样子了……”

    楚衡坐在角落里,抿着嘴轻轻的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林振玄,有些复杂难言的表情,把目光在姚景程和屏幕上的罗卿郁之间,来回游移了几次。最终,还是敛眸,沉默了。

    外间,夏子常在棋枰旁边坐的笔直,双手抖的几乎拿不稳云子。

    王立浚和曾弦翔坐在一旁低声的安慰他。

    韩方观棋室这里,以朴立恒为首,韩国的低段高手挨挨挤挤坐满了一屋子。血手崔明基还兼任了网站的现场讲评。所有的人都紧紧的盯着屏幕,那里,现在还是一张空白的棋盘。

    一屋子紧张的人里,屋角的一对夫妇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看起来,未免太过悠然自得了一点。

    朴立恒并不回头,只是轻轻的问:“杨九段,以你的立场,你看好谁呢?”

    短发端丽的女子,微微的笑着行礼:“和立场无关,我只看好强者。”

    “那么,这一次,你认为哪一位会比较有优势呢?”

    女子轻轻蹙眉,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看好秀哉。对方虽然棋才一流,但他的下法,毕竟破绽太多……”

    对手的破绽,就是李秀哉胜利的砝码。

    朴立恒没有来得及回话,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紧握,青筋尽爆。

    闭路上,猜先开始了。

    罗卿郁乖乖的配合着李秀哉的动作,猜中了黑棋,于是两人交换了座位。

    他这么的中规中矩,几乎有点不像他了。

    这种让人别扭的违和感一直持续到棋局开局。

    罗卿郁选择了近来颇为流行的定式,一板一眼却又飞快的落子。

    李秀哉挑了挑眉,随即不紧不慢的跟上。他选择了他最熟悉的应对的方式,准备和罗卿郁进行持久战。

    可以说,在布局阶段,罗卿郁下得过于保守了。他落入了李秀哉的调中。

    李秀哉过人的实力在此显示了出来,区区十数手下来,白棋的局面,已经不能拿略为占优来形容了——他在实地上已经全面占优。

    不过,在此巨大的优势之下,白棋也有他的隐忧——因为实地抢夺的太狠,李秀哉的棋很多地方显得略略有些薄。

    秉着一贯谨慎的作风,之下一系列的走法,显得有些过于保守,或者说,患得患失了。

    夏子常看着屏幕,半晌,突然淡淡的开口:“这样的定型方式,有些俗了。小猪不会放过的……”

    诚如此言,李秀哉刚刚补完最后一手,手还没来得及撤回来,罗卿郁“啪”的一子已经跟上!

    这一子落下,两边的观棋室都沉默了。

    而李秀哉陷入第一次了长考。

    这一手棋,是异常毒辣的一次攻杀。借着前面不动声色的经营,罗卿郁的这记快刀如雷霆劈面而来,几乎炫晕了秀哉的双眼。

    这次的攻击如果成功,黑棋完全可以攻击之利取得了庞大的模样,牢牢压制住白棋。

    观局室里,楚衡抿着嘴笑:“这一手,颇有感觉,小猪看来翻盘了!”

    姚景程摆弄着他的扇子,摇摇头:“还不够,这样的优势对李秀哉远远不够。不过,这样的大局观,”他笑了起来:“这小子好像从小常那里偷了不少东西啊!”

    楚衡瞄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林振玄,摇摇头轻轻的笑了。

    这一手之后,罗卿郁开始好调。随后的进行,几乎成了罗卿郁单方面的表演秀。天马行空般的行棋方式逼得李秀哉只得委屈地在下边做活。

    相反,罗卿郁则好斗的超出了理解范围。他先集中兵力冲击上边白棋,遭遇了李秀哉厚势的抵抗后无功而返,旋即回到左下攻击,刀法凌厉异常!在这转换之间,他行棋一派悠然自得,胜似闲庭信步,好像完全没有受到李秀哉的通盘压迫的影响。

    夏子常对于他左下的攻击,很不看好,他喃喃的抱怨着:太急燥了……

    不过,在这里,李秀哉并没有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到97手中午封盘时,罗卿郁已经把右边黑模样安全的转化成了实地。

    局面,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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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屠龙



    下午,续弈。

    面对黑棋左下的大模样,李秀哉好像并不着急。他很稳健的下了一手小尖,选择了慢慢的渗透。

    对手既然如此客气,罗卿郁却之不恭,于是他趁机开始大捡便宜——迅速将模样合围,圈成实地。

    这时,从局面上看来,黑棋至少有十目以上的优势了。

    中方观局室里边,包括夏子常在内,不少人松了口气。

    然而,这是李秀哉的对局。

    尽管他是以少年姜太公的不动如山而闻名三国棋界,这并不代表着他只会死板的收官。

    事实上,李秀哉的乱战能力,一直是被远远低估了的。是的,他并不爱用种种的诈道,然而,他的对手,比如和他对抗多年的夏子常,都非常清楚的知道,李秀哉也许比任何人都精通这一切。

    所以,当处于劣势下的李秀哉开始利用他自己并不常用的暴力手段满盘搅局,竭力试图将棋局导入“非正常”轨道的时候,至少夏子常,是没有任何惊讶的。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带着淡淡的羡慕和不甘。

    李秀哉的做法很直接——用白棋的厚势冲击左边黑棋的薄味,将黑白双方卷入对杀的局面。

    罗卿郁的个性,棋盘上无事还要搅三分,何况对方主动求战!

    于是,霎那间盘上风云突变,狼烟四起!

    这一场对杀,简直是风云为之变色!

    两边观棋室里,观者如潮,无不屏息凝视,神情肃然。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胜负的关键,出现在白124手。

    白124手,非常李秀哉的下法,简单平白无懈可击的去抢丢在眼前的实地。

    这一手下出来,没有任何人质疑——理应如此,理所当然。换了别人,一样如此着法。

    然而罗卿郁不是别人!

    在经过了完全不可思议的的三劫循环破解后,李秀哉自认为他已经对对方神鬼莫测的算路给与了足够高的敬意,然而这时,他发现,他还是小看了罗卿郁的想像力!

    罗卿郁拈起云子,目视棋枰,微微的沉吟。

    然后,出手如电!

    ——黑125,黑127,顷刻之间,乾坤颠覆!

    硝烟散去,李秀哉惊愕的发现,他的白龙,行将崩溃。

    按照正常的收气,白龙,差一气。

    李秀哉多年来修炼的赢棋秘籍,这一次,反倒成了罗卿郁亮剑的绝佳契机!

    韩方观局室里,朴立恒微微皱眉,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吩咐崔明基:“主办方,大概需要准备一下棋局结束后的酒宴了。”

    旋即,又叹了口气:“那家伙,居然教出了这么一个徒弟来……”

    口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艳羡。

    杨思敏九段同样淡淡的叹息:“这孩子,只怕还超过他当年。他当年只是妖,这孩子的着棋,已经是妖中带鬼了……”

    崔明基和李诚熏有些莫名所以的看着这诡异的两人。

    同时,中方观棋室,里间。

    楚衡笑着问姚景程:“如何?该投了吧?”

    姚景程轻笑:“不投也没什么办法了吧?”

    的确,棋盘虽大,也不过纵横十九道。盘踞了四分之一区域,遮天蔽日的白龙瞬间被屠,而别的地方还是势均力敌,这棋,还怎么能下?

    外间

    王立浚作出了同样的判断。曾弦翔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只有夏子常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们,太小看了李秀哉。他的龙,没这么好吃……”

    诚如此言,棋盘上,白棋开始了它奋勇而痛苦的逃脱之旅。

    但是,罗卿郁下手很稳,他没有给白棋任何逃脱的机会——黑139手,冲!

    至此,白龙再无回天之力!

    此子一落下,中方观棋室里爆发出冲天的欢呼声。

    棋局,应该结束了。

    李秀哉,就要束手就擒!

    然而,棋局真的结束了吗?

    李秀哉不这样以为。

    他静静的坐在棋盘前,垂眸,如同风暴中心那滴最安静的水滴,一动不动。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欢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忐忑或者期待,重又出现在了双方棋手的心里。

    大家安静了下来,紧张的等待着李秀哉的动作。

    半个小时后,李秀哉的目光轻轻移向了上方,缓缓的,落子。

    这一子落下,罗卿郁的汗立刻下来了。

    竟然有人可以如此顽强,如此的敏锐!

    在大龙被屠之后,居然还可以看得清局势上那隐藏在千变万化黑白之间的一丝丝翻盘的可能性。

    白146,刀锋锐利!

    在罗卿郁动手在左下收气的时候,李秀哉并没有闲着,他趁这个机会在中腹经营出了雄厚的外势。

    双方心照不宣的你追我赶之下,至白146手,李秀哉暗藏的刀刃终于亮了出来。这一刀正正捅在了罗卿郁的要害之上。

    这里,原本是罗卿郁的势力范围,黑棋极厚且富有弹性。

    然而随着李秀哉一手落下,黑棋在这一领域居然只能靠打劫活!

    若劫负,则白棋翻盘,胜!

    韩方观棋室里,朴立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骇笑:“秀哉,还真是顽强啊!”

    李诚熏崇敬的看着闭路,轻轻的感叹:“这样都可以逆转,李秀哉前辈真是太了不起了!”

    正在电脑边讲棋的崔明基笑着附和:“谁说不是呢?看来,是拿下了吧!”

    而同一时间的中方观棋室里,姚景程怒的几乎把扇子都折了:“死小子!一优势就随手,这下可好,被对方打出这么个天下打劫来!”

    林振玄看着棋局,轻轻叹气:“两手劫,难了。”

    现在的盘面上,黑棋依然是绝对的优势。

    所以这个劫对双方的重要程度是不同的。对于白棋,劫败,则棋局败。相反,对于黑棋,这个劫只要不亏深,就可以一直优势直到终盘。

    然而,细细看来就会发现,这是一个两手劫!

    按正常的劫争进行,黑棋的劫材,绝对不够!想要打赢,有相当的难度。更现实一点的说法,就是绝无可能。

    中方观局室的外间,已经是一片的悲叹之声,很多人已经开始构思待会儿的安慰词。

    很奇怪,一直以来紧张到不行的夏子常,到了这个时候,反倒云淡风清起来。

    他甚至还有心思,抿一口自打落子来就没有碰过的冷茶。

    王立浚很好奇的看着他,以眼光询问。

    夏子常笑着摇摇头:“形式过于复杂了,我也看不清。但是,这是小猪的长项。而且,你们注意看一下时间……”

    王立浚恍然大悟:“李秀哉九段,在序盘的时候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曾弦翔叹气:“即使如此,小猪这棋,也没法下吧?”

    夏子常笑笑:“谁知道呢?那死孩子。”

    这一场漫长又复杂的劫如同百慕大三角的涡流,席卷了所有观棋的人。每个人的眼睛都一动不动的盯着闭路,讲解的棋手们不停的试图摆出一个又一个变化,观局室里的棋手们屏息凝视,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变化。

    然而,奇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最妙的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罗卿郁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应劫。

    罗卿郁好像是在迫不得已的打着一个永远打不赢的劫。他打劫的手段看起来异常的笨拙而不规范,看起来很快就要投子。

    没有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当短兵相接的烟雾散去之后,所有人惊奇的发现,上面的劫,罗卿郁打赢了!

    不仅如此,上边的劫居然鬼使神差的转移到了中央!

    罗卿郁居然在所有人都懵然不觉的情况下,不仅制造出了许多的劫材,多到足够他赢下一个两手劫,甚至,更形成了大转换!

    所有观棋的人,都愣住了。

    两分钟后,两边的观棋室里一起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无关乎谁家胜负,或者国家荣誉,而是单纯的,对于棋道的赞叹!

    负责网站讲解的崔明基苦笑,在网友的一再催促下,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评价道:“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罗卿郁六段是怎么把劫打赢的,只能说,罗卿郁六段以其鬼神般的造劫法把劫打赢了”

    三星杯决赛,三番棋第一番,罗卿郁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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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访谈



    观局室的门突然开了一道缝,挤进一颗五颜六色的脑袋,很是哈皮的叫着:“哟哟!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我赢了哟!完胜!”

    王立浚双手举着“V”字形,“嗷嗷”叫着,堵在门口,喜滋滋的炫耀着。

    ……

    ……

    屋子里,一片安静。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甚至连理所当然有的欢呼和夸奖都没有。

    曾弦翔和朴立恒在拆局,夏子常捧着茶杯慢条斯理的喝着。

    只有罗卿郁露齿一笑,朝他勾勾手指:“小王,进来慢慢说!”

    王立浚一个哆嗦,突然觉得不妙。只是,小猪多年淫威之下,他的身体比头脑先服从了命令。小猪的话音刚落,王立浚人已经站在屋子中央。

    回头看时,退路已经被切断了。

    曾弦翔捏着拳头,微笑着慢慢一步一步行来:“下得不错嘛!嗯?”

    “我我我我我……”没等他“我”完,罗小猪和曾小胖已经一前一后扑将上来,一顿暴扁。

    “除了最后那手‘挤’你自己说你全盘哪里下得能看?!”

    “呸!好好的收官你不收,打的什么烂劫?吓唬我们很好玩是吧?!”

    “一开始不拖着那厮打架,你哆哆嗦嗦的抢的什么实地?就那点胆子你也别下棋了,回去绣花吧!”

    “自己开劫还能被人砍掉大块,你怎么不去死啊!”

    可怜的王立浚,欲哭无泪,欲辩无由,抱着脑袋满屋子乱窜。一边逃一边求饶:“我我我,我那不是要有个适应期吗?我不是赢了吗你们还要怎么样?小曾你绝对是挟私报复!朴老师关你什么事啊?你为什么也要来凑热闹啊啊啊啊……”

    扑上来打太平拳的朴老师诡诈一笑,手下不停,嘴里飙着怪腔怪调的中文:“那是当然是因为,我们诚熏的恨啊……”

    一片混乱里,有人从里间走了出来。

    李秀哉默默的看着打成一团的一群人中,玩得兴高采烈的老师。

    如果可以选择,老师大概更喜欢罗卿郁六段这样活泼而天才的弟子吧?他这样想。

    心下就有些空空荡荡的。

    看他出来,夏子常忙忙的放下茶杯,笑着准备凑上来说两句。

    原本打人打的正高兴的两人,这时却突然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曾弦翔撒手,罗卿郁则一脚踢在王立浚屁股上,踢的他踉踉跄跄向前连滚带爬而去。

    王立浚借着这一踢之力,扑上前去抱住刚刚从沙发上站起的夏子常的腰,一下子又把他压回到沙发上。

    夏子常一口气没缓过来,几乎噎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王立浚在耳朵边哭喊起来:

    “包大人,为民女做主啊,民女冤枉啊~~~~~”

    = =||||||

    沸反盈天之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夏子常,最终只看到了默默离去的李秀哉的背影……

    ===========================================================================

    “感觉,有点不大对啊?”王立浚歪着脑袋深邃的思考着,旋即哀嚎:“嗷,小曾你下手轻点,疼……”

    他背后,曾弦翔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反省意思的去处理下一块青紫。

    现在是晚上八点,这里是王立浚的单人房。

    由于王立浚是决赛选手,夏子常坚持让他住一个单间,避免别人打扰到他。

    只是,在五番棋的首番结束的这个晚上,出于某种原因,惹是生非三人组又齐齐在这里集合了。

    可怜的决赛选手因为白天的时候被痛打,正在凶手之一的帮助下,痛苦疗伤中。

    至于凶手之二,现在正在床边歪着,嘴里叼着一块绿豆糕,依旧在翻他那本《小逻辑》。

    王立浚坐在另一边,在红花油的味道辛辣气味里龇牙咧嘴。

    旋即,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他很苦恼的挠挠头,踢了踢脚边的人:“我说,我们是不是玩的有点过了?你看白天李秀哉九段的脸了没有……”

    完全苍白到没有血色的面孔,面无表情之下,是让人战栗的空白。

    这样的空白,让王立浚开始动摇。

    罗卿郁“啪”的合上书,冷冷的笑:“继常哥之后,你也圣母了?”

    “喂,你找打架?”王立浚的口气算不上很好。

    冷嗤一声,罗卿郁把手里的点心袋子和厚书随手一扔,站了起来:“知道你不懂韩语。”

    “呸!”王立浚怒:“我是不懂韩语没错,可是李诚熏的访谈,小曾可是一字一句的翻译给我听了的!不是只有你才有脾气!”

    “你有脾气,你脾气在哪儿呢?!你既然听了,现在还说这种话?你忘了那天常哥在房间里躺着半死不活的时候,那家伙在采访里说了什么?”

    王立浚沉默了。

    那一天——

    那一天,三个人像雏鸟一样挤成一团,瞪大了眼睛看着房间里灯光也驱不走的黑暗。电视被打开着,里边的笑闹只使房间里显得更加寂静不堪。

    谁也没有说话。

    在走廊的另一端,他们的大哥生死未卜。

    而他们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没有人问候,没有人安慰,没有人关心……

    一片荒寂之中,时针“滴答滴答”不紧不慢的走着,时间就这样悄悄的流逝……

    那个访谈就是在这时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电视上,半决赛的胜利者志得意满的笑着:“虽然中途出了一点问题,但是,还是有惊无险的拿下了这一局。”

    “实力和运气之外,我其实非常想感谢一个人。”电视里的年轻人看向摄像头,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某种类似羞涩的表情。

    “李秀哉九段,非常感谢战前您给我的精心指导。由于您这么慷慨而不藏私的指点,我才能顺利打败对手。请您放心,我一定拿下这个冠军的!除此以外,我会秉承您的意志,在下一个十年继续压制夏子常九段。谢谢!”

    在同声传译结束的下一刻,王立浚抓起手边的杯子砸到了地上。

    曾弦翔脸色发白,胖胖的脸上,有着深重的恶意:“居然是他……”

    只有罗卿郁,反倒笑了起来:“常哥常哥,你起来看看,这就是你一辈子的对手,一生的朋友!真是了不起的友情……”

    三个人,没有任何预谋,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但是,各自决定了要做的同样的事。

    ……

    …………

    ===========================================================================

    “喂,小猪,”最终哼哼唧唧先来求和的,当然是王立浚。

    他踢踢身旁的某只,有些犹豫的开口:“我吧,肯定是会砍死那个说风凉话的小子的。但是,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李秀哉九段,真的会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来吗?什么代替,压制十年的,不像李九段一向的为人啊。万一被错怪了,李九段也就太可怜了吧?”

    罗卿郁冷哼一声:“他可怜,常哥就不可怜?被人拿秒表赢一局,然后再被最好的朋友在背后阴一局。到手的冠军就这么飞了!回国后,又得去看那群烂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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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势危



    三星杯决赛三番棋,第二番。

    到底是鬼神莫测的黑马一鼓作气将旧日帝王斩于马下,还是帝王稳扎稳打扳回一局?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屏幕上的两个人,将这一悬念的谜底揭晓。

    行礼,猜先,落子。

    一切中规中矩,只是在这ms平静的表现之下,暗藏着最不可思议的波澜诡谲……

    电脑边,崔明基紧张的推推身边的李诚熏:“帮我盯着呀!解说罗卿郁六段的棋,简直是种折磨,我永远都猜不到他怎么想,人都快死掉了……”

    李诚熏没好气的拍他一下:“知道啦!你也别太在意他那些小手段了,我还是比较看好秀哉前辈的!”

    朴立恒仔细的盯着屏幕,没有理会小辈们的斗嘴。

    中方观棋室的里间,气氛有点奇怪。

    除了楚衡林振玄姚景程,昨天还在韩国观棋室里的杨思敏夫妇赫然在列。

    楚衡和杨思敏对坐,两人之间,是一副棋枰。

    楚衡抿着嘴笑:“舍得过来了?昨天就看见你在韩国那里。”

    杨思敏淡笑:“不过来不行啊!这么了不起的棋才,不和他的师傅一起讨论,可怎么行?所以即使有碍眼的人,我也只有忍了。你说是不是,小妖?”

    姚景程苦笑:“敏敏,你饶了我吧!你们姐妹说话,何苦拖我下水?”

    如果说,林振玄受了这番话的任何影响的话,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屏幕,好像是对着姚景程说似的,开口:“开始了。叙旧麻烦请到外面去。”

    他的身边,杨思敏的丈夫,陈易江苦笑着摇摇头,试图圆场,却被杨思敏截口打断了。

    杨思敏“刷”的打开折扇,冷冷的笑着:“这么多年,你也就只有‘转换’这一手,可以拿出来见人!”

    言毕,她拈起一粒黑子,重重的拍下。

    数分钟后,屏幕上的李秀哉在同样的地方落了一子。

    楚衡笑了笑,提起了白子,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放回到棋钵里去:“只有咱们这一位,他的着法,我猜十次,能有十次都是错的!我还是算了吧!”

    杨思敏点点头:“也不知道这孩子脑子怎么长的!小妖,你来!”

    姚景程站到了楚衡的背后,默默看了半晌,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确定的着法。

    和里间的诡异相比,中方对局室外间的气氛明显要怡人了很多。

    王立浚和夏子常负责摆棋,曾弦翔抿着嘴笑着,给两个人添水。周围一圈,围着的都是中国的棋手们。

    看着棋盘,再看看闭路,于是不时的轰然大笑就爆发了出来。

    并不是罗卿郁下的多么好,相反,是糟的不能再糟了!

    有人忍不住吐糟:“死猪求你了,别再折腾我们的心脏了!我还想再多活两年呢!”

    今天的两人,还是下得极端具有个人风格。

    罗卿郁还是一如既往的落子如飞,李秀哉还是百年不变的稳定沉着。

    李秀哉执黑,以星无忧角开局,很明显拉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

    反观小猪,招法花哨,好看无比。可惜,至第25手,左上角和右上角两个定式下完,黑棋就守得了三个角,白棋落尽下风。

    夏子常气到无力,最后只好和王立浚一起笑了起来。

    他摇摇头,拿手在棋盘的右边黑棋的模样上比了比,郁闷的来了句:“这棋,上午就要完了吧?”

    王立浚现在已经是悲极生乐了,呵呵直笑:“那也说不定哟,小猪搞不好想刷新他的一小时四十分输棋的记录那!”

    曾弦翔咬着手指头,愣愣的帮小猪想着抵抗的招法。

    实战中,小猪实际的下法,被观棋室里所有的中国棋手呸了一脸的口水。

    他跑到右下角去另开战场,再次挑起了战斗,下法倒是愈加华丽。

    可惜,他的对手是稳的不像人类的李秀哉。对于这样的挑衅,他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完全应付的滴水不漏。

    眼看就是一个乱战的局面,谁知道,第85手,李秀哉的黑棋突然灵巧的一跳,逃之夭夭了。留下了一个满地瓦砾的战场给罗卿郁。

    看起来,好像是白棋顺利达到了将局面打乱的目的,甚至还抢得了宝贵的先手。

    然而,细细看来,这个地方,小猪亏大了。

    这先手,基本上完全是李秀哉占尽便宜后在故作大方!

    没错,小猪东一拱西一拱的,是搞出了不少空出来。但是,棋型薄的简直让人叹息。

    夏子常喃喃着:“拜托,你对面坐的是李秀哉诶!你还指望能用你的薄棋杀了人家的厚棋……”

    诚如此言,下面的行进中,黑棋凭借中腹的厚味占尽上风。

    98手粘,提白五子。

    107手,中央拔花!

    黑棋的优势,在此一览无遗!

    反观白棋,还是孤棋一块,且形状异常局促!

    按王立浚和夏子常的摆法,到中腹缠斗的时候,这局棋其实就胜负已分了。只要李秀哉再稍微心狠手辣一点,强行冲断白棋中腹,小猪就得立刻推枰认输!

    实战中,李秀哉过于保守,并没有亮出杀猪刀,只是补好了自家原本就厚实的院墙。但即使如此,整个局势还是在李秀哉的控制之下。他给了小猪喘息的机会,但是却没有给他任何翻盘的可能。

    中午封盘,黑棋盘面15目的优势无法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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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焦土



    中午封盘的时候,中方对局室里一片哭笑不得,一堆人抡圆了膀子想抽那个罪魁祸首。

    可惜,罪魁祸首本人气势极足,见人白眼一翻,立刻就把别人吓回去了。

    相较于中方的一片不看好之声,韩国方面的意见颇为有趣。

    先是,有网友要求讲棋的崔明基对局势作出自己的判断。崔明基被缠不过,最后只好悻悻然来了一句:“局势?我怎么知道?罗卿郁六段的下法,简直让人想死!你根本没法预测他的想法!”

    他的身边,李诚熏冷冷的补充着:“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的确,我和明基刚才摆出的变化图,基本上没有对的……”

    也就是说,两方的观棋室,都认为对方的选手优势。

    不理这些纷纷扰扰,罗卿郁六段本人倒是吃得好睡得好,下午序弈的时候明显心情愉快。

    由于他心情愉快了,观棋室里的各位的小心脏又开始坐过山车。

    先是,中国众人望着黑棋十目的优势唉声叹气,认为逆转铁定无望的时候,曾弦翔突然尖叫一声:“天啊!”

    然后,是王立浚倒吸了一口气。

    小猪开始拼命了!

    白68,尖冲!

    罗卿郁以一种亡命徒一样的博命姿态深入到了黑棋右边空中。

    “这个,该叫勇敢,还是叫自杀呢?”杨思敏笑着问姚景程。

    姚景程还没来得及回答,楚衡笑着抢话:“都不是。这叫抽风!咱们家小猪的神经刀估计快出来了。”

    李秀哉看着那枚深入黑阵中的白子,微微皱眉。然而,他没有多想,很快的落下了他的回应。

    韩方的观局室里,朴立恒皱起眉头:“秀哉,草率了吧?”

    崔明基摇摇头:“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是无法跟上罗卿郁六段的速度的。李秀哉九段应该是希望留足够的时间去收官。”

    李诚熏扶着额头:“然而,这样的缓手……”

    话音未落,罗卿郁的刀亮了出来!

    然后,两边的观局人员,一起拍案叫绝!

    凭此一手,罗卿郁“快刀”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壮丽方式砍破了黑棋右下大空,整块白棋竟在厚似铁板 一块的黑棋大空中安然成活!

    崔明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几乎如变魔术的手段,喃喃的自语:“真的是,天才……”

    李诚熏冷哼了一声,指着罗卿郁接下来的一系列手段,恨恨的说:“天才?刚才的不算,现在这几手,这才算是真正了不起的天才手段呢!”

    他指的是白70、72至80。

    这几手棋,罗卿郁好像是根本没有看棋盘,随随便便就丢上去的,完全没有耗时。

    然而,李诚熏发现,随着棋局的进行,他甚至无法帮李秀哉想出一个破解的对策来。

    至白100,小猪放出了胜负手,以一种破釜沉舟的姿态,突围!

    李秀哉似乎也畏惧于这种鱼死网破的气势,所以,他退缩了。默许罗卿郁掏掉了他的一大块空。

    白棋,似乎逆转了!

    中方观棋室里一片沸腾,几乎就要开始庆祝这到手的三星杯。

    只有夏子常一动不动的坐在闭路旁,皱着眉头打量着棋局。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小猪,只怕输了……”

    “诶?”正在嗷嗷欢叫的王立浚一惊,忙拖着曾弦翔走了过来:“常哥,小猪刚刚掏掉了那么大一块,眼看着就要逆转啊!”

    夏子常摇摇头:“黑棋,前面的优势太大了。你再仔细看看现在的局势……”

    王立浚不语,仔细的看着,不时的仰头比比划划,五分钟后,他惊叫:“被小猪吃掉那么大一块,李秀哉九段居然还可以保持盘面十目的优势?!”

    夏子常叹气:“基本上从小猪开始突围,李秀哉九段就开始了他最拿手的‘龟步流’。你注意看他退让的地方,那全是让出去也无妨的……”

    曾弦翔张张嘴,刚想说:“……那打劫……”

    夏子常摇摇头:“小猪,这个中腹大劫,小猪已经再也不可能打不赢了。这是他刚才大龙突围的代价。我估计他自己也知道……”

    王立浚看着棋盘,有几分钟没有说话。再开口,已经是苦笑:“依着小猪的个性,这棋快头了吧?”

    夏子常无言。

    是的,理应如此。

    所以,当小猪开始强行围空的时候,吃惊的不止夏子常一个人。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死缠烂打,决不肯认输的小猪!

    他强行围空!

    他四处造劫!

    他放出了无穷无尽的胜负手,来不停的搅局!

    棋盘上每一寸,都是他战斗的场地。

    他给李秀哉制造了无穷的麻烦,让他的着法疲倦不堪。

    崔明基和李诚熏目瞪口呆的从闭路中看着这一幕。

    朴立恒苦笑了一下,向着两位后辈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大林格勒巷战!没有不着火的房子,没有不打架的街道,每一个地方,只要能落子,就是他的武器!这局棋,到了终了的时候,秀哉即使能赢下来,只怕也很痛苦……”

    然而,李秀哉不为所动。

    他罗卿郁暴风骤雨一样的攻击中,坚持着自己的步调,不紧不慢,丝毫不见着急。

    好几次,观棋的人都认为他错过一击必杀的机会。

    然而,从大局上看,一次次的妥协对于胜负没有任何直接的影响。黑棋依然优势,而且,棋盘缩小了,越发有利于他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换言之,李秀哉以惊人的忍耐力忍受着罗卿郁的搅局,四处救火,却依旧保持了自己的胜利。

    这局棋,最后的终结,还是一个劫。

    小猪竭尽全力制造出劫材后,在左下角与李秀哉再次争劫。可惜,至此,他再也无力争劫,劫败之际,亦为他败局已定之时。

    孙悟空终究未能翻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罗卿郁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

    点目的结果,李秀哉胜三目半。

    然而,对于胜负双方来说,这都已经不是单纯的棋艺之争。它惨烈到了一种难以想像的地步。

    看着满盘焦土,罗卿郁笑了一下。

    站起来,行礼后,溜达着离开了。

    于是,关于冠军的悬念就被最大化了,被留到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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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浮光



    “碰”的一声,中方观局室的门被踢开了。

    众人大怒,正准备揪住某个没教养的家伙来殴打泄愤,却看见刚刚输棋的人一脸乐呵呵的跑进来。

    “嘿嘿,输啦输啦!”罗卿郁兴高采烈的扑到正在摆棋的夏子常身上,扭来扭去。

    众人黑线——

    很光荣吗?

    要不要这么欢欣鼓舞?

    搞得好像你赢了一样……

    夏子常没好气的拍他一巴掌,拉他坐好,再递一杯茶过去,嘴上絮絮叨叨的抱怨:“三星杯决赛,你好歹给我有点觉悟好不好?”

    小猪噘着嘴,把水推开:“不要水,刚才喝了一肚子了!韩国茶叶真难喝!”

    说着,蹭到夏子常身边去,他一下子靠在夏子常身上,这才满意的嘻嘻笑着,一脸的惬意:“我都输啦!你们要安慰受伤的心灵!小王请炸酱面,小曾请烤肉!”

    = =||||||

    ……

    ……

    ……

    你这个样子,真的需要安慰吗?

    这时,观局室的里间,有人走了出来。

    是杨思敏,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一锅粥一样不像样的家伙,对着身后的姚景程低语:“小妖,你故意的吧?”

    姚景程一笑不答。

    楚衡懒得理他们打机锋,扯着杨思敏走过去,边走边说:“既然那么好奇咱们家天才,不如索性一次看个够,你想好是是要签名还是要香吻,我都有本事给你敲诈来!”

    杨思敏抿着嘴笑,没有答话。她只是很配合的随着楚衡走到了罗卿郁和夏子常身边。

    夏子常想站起来行礼,可是身上压着的小猪一动不动,他也就根本动不了。所以,他只能抬头,歉意的一笑。

    无意间,目光和楚衡相对,他受惊一样,一下子闪开了视线,躲闪着盯着地下,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衡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随即,又是一脸的阳光灿烂,拉着杨思敏给小猪介绍:“小猪,这是你姚老师的师姐,杨思敏九段……”

    小猪懒洋洋的抬眼瞄了一下,然后咕哝了一句:“阿姨你好,阿姨再见!”

    = =|||||||||

    姚景程一身冷汗的赶紧跑过来敲他:“你瞎喊什么!那是你衡姐的姐妹,叫敏敏姐!”

    小猪很是不满,但是慑于姚景程的淫威,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来了一句:“敏敏姐!”

    杨思敏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她只是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猪,然后开口,声音文文弱弱的:“小朋友,有个性是好事。不过,没有耐性的话,很难打败李秀哉九段哦!”

    言毕,她再好奇的看了一眼夏子常,就转身微笑着对姚景程说:“不如今天我请客找个地方玩吧,省的惹小朋友们嫌!”

    她背后,小猪欠扁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只有姚景程眼尖,看见杨思敏细白如磁的手背上,那一瞬间青筋爆起!于是,他在忍着一肚子笑的同时,背上冷汗直冒。

    老家伙们一走开,小猪很迅速的从夏子常身上跳起来,敏捷的躲过了夏子常准备教训他的如来神掌。

    “你怎么说话的呢?对长辈要尊敬些呀!这样不是显得很没教养吗?”夏子常有些怒了。

    罗卿郁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往王立浚身后躲,嘴上也不饶人:“我都叫她阿姨了还要怎样尊敬?难道叫她奶奶?教养能吃不?有教养买大白菜又不会便宜一分钱!我最讨厌比我还拽,比我姚老师还变态的人!”

    最后一句话,也许才是问题的关键。

    夏子常气到无力,揉揉额头,对着小猪招招手:“还想小王小曾请客,就乖乖过来,把今天这盘棋讨论一下。”

    罗卿郁于是挨挨蹭蹭的坐了过来,开始和夏子常快速的复盘。

    虽然王立浚和曾弦翔誓死反对,但在夏子常的强力支持下,最后大家还是决定按照罗卿郁的意思让他们掏荷包来请大家吃饭。

    就这样,在夏子常和罗卿郁对棋局进行过简单的讨论后,大部队准备出发了。

    所有的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后天的决胜局。

    走到了旅馆楼下,小猪一拍脑袋:“糟糕!相机忘带了!等我等我呀!”

    也不等众人答应,“啪嗒啪嗒”的冲上楼去。

    夏子常苦笑一下,对着众人说:“你们先去点菜吧!我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大家于是哄笑着走远了,留夏子常一个人在大堂里留守。

    小猪的速度太慢,夏子常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再换回到左脚整整几个周期,依然没什么影子。

    于是,夏子常开始神游天外。

    直到……

    “千年老二的兄弟,果然也是千年老二。真是丢人……”幸灾乐祸的声音阴森森的飘了过来。

    夏子常觉得,原本玻璃窗外色彩斑斓的夜景,在这一个瞬间,变成了淋漓的血色,刺的他的双目异常疼痛。

    闭上眼睛,他暗暗握了握拳头。

    然后,转身。

    “雷秘书,”他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从现在开始烧香拜佛的求小猪在后天拿下下一局……”

    装作和人聊天的雷秘书转过头来,一张脸笑得几乎扭曲了:“哦?要是我不呢?了不起的国手是不是要把千年老二的责任推到我这不相干的人身上?真是好汉子啊!”

    夏子常很诚恳的摇摇头:“和这个无关,我即使再不争气也知道,自己的失败只能是自己的责任。只是,”他轻轻的笑了一下:“作为带队的人,队里人得冠军还是得亚军,奖金的差异还是很大的吧?”

    一瞬间,雷秘书的脸扭曲了,他低吼了一句:“你……”

    夏子常生生截口,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韩国的赌场,一向胜负很大的。偶尔,还是节制一下比较好吧?”

    “何况,”他笑了笑:“万一小猪运气不错,未来还有大好的仕途呢!为了一点钱在赌场里被人砍了手指头就不好了……”

    一口气说完从来没有的恶毒的言辞,夏子常转身跑到了酒店大门外,大口的喘气。他一分钟也忍受不了,和那种人在一个空间呼吸。

    很久后,小猪才走了出来,眼圈红红的。

    夏子常细细的看着他,然后轻轻的拍了他一下:“别泄气,还有很多的人,并不肮脏!”

    小猪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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