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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四强



    从三十二强到十六强再到八强赛,原先丝毫不被看好的罗卿郁和曾弦翔突然被鬼神附体一般,发挥出色,各自战胜自己的一系列对手,携手打进了四强。

    至此,韩国的人海优势,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2:2

    双方重新走回到同一个起点。

    只是,韩国的两位棋手是——李秀哉,李诚熏

    相比于寂寂无名的罗卿郁和曾弦翔,谁的赢面大,一目了然。

    韩国媒体固然是以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温和的鼓励着:期待双方之间的好胜负。

    国内的媒体也是低调到了尘埃里:比起被国人期待重重,却连八强都进不去的丢人现眼的人,新人能奋斗到这个地步诚属不易。

    胜负如何,大家都能接受。

    取经啊取经!

    李秀哉盯着报纸看了半晌,然后调转目光盯着坐在自己对面那位捧着一杯茶笑得怡然自得的人。

    夏子常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问:“这位先生,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李秀哉问他:“为什么你在中国国内人缘好像很差?”

    夏子常一片茫然:“没有吧!大家公认我是好脾气好相处的人那!”

    李秀哉冷冷的把报纸拍到了他面前。

    夏子常笑得阳光灿烂:“我看不懂韩文!”

    有五秒钟,李秀哉很想抽死对面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那家伙却把脸凑过来笑:“别气啦别气啦!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只有输棋才生气,别人的事情,我才懒得生气呢!”

    “说到输赢,”李秀哉慢慢的喝了口茶,问:“我和罗卿郁六段对决,你觉得谁的胜面大?”

    “为什么是小猪?”夏子常有点不解:“你下局的对手可是小曾啊!你那么有信心能把他丢出去?他可是赢了官子皇帝进入四强的。再说,你为什么笃定小猪能把李诚熏砍下来?那位,最近可是有了不败传说的,最近对你的胜率也是相当的高吧!”

    对你的胜率更高!

    李秀哉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觉得自己真是慈悲。

    然后,他想了想,开口:“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大概只是一种感觉吧!”

    夏子常慢吞吞的喝茶:“如果这样说的话,对任何棋手,都是你的赢面大吧?何况在决赛的三番棋里,你还没有输给过任何的选手啊。”

    李秀哉默默半晌,终于说:“罗卿郁六段的棋,很奇怪!”

    夏子常眯着眼睛笑,很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在:“那小子,终于认真起来了……”

    李秀哉不解。

    夏子常笑:“那可是十三岁的时候智商就169的妖怪级家伙呢!”

    天才啊,李秀哉轻叹,真的是令人羡慕而嫉妒的存在。

    老师是,李诚熏是。

    看了一眼对面的家伙,他应该也是吧?虽然他本人不觉得。

    而自己,并不是。

    正在感叹,却听见对方在感叹:“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遇见你。我呢,对这场天才间的对决,还是很有期待的。”

    他不禁哑然失笑了,问:“那么,如果真的是一场天才对决的话,你期待谁赢呢?”

    心里,有点点介意,有点点期待他的回答。

    夏子常狡猾的笑了:“我的期待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我期待我赢啊!”

    李秀哉于是面无表情的喝茶:“等你能进了三十二强再说吧。”

    = =||||||||||||||

    啊啊啊啊,好想抽打这个家伙啊!专门找人痛的地方踩!

    对了,从这两天到比赛结束,估计都不能找你来喝茶了。夏子常有点负气的说。

    “哦?”李秀哉不动声色。

    “姚教练啦!租了大场子,我们要集体研究你的对局哦!”

    “那还真是荣幸!”

    “所以,为了保密和避嫌起见……”夏子常摊摊手。

    李秀哉点头表示了解。

    于是夏子常告辞了。

    “您和夏子常九段,对我好像意外很不看好的样子啊!”

    李秀哉皱眉,抬头,果然看见住在隔壁的李诚熏靠在门上,冲着他冷笑。

    “听人壁角这个习惯,相当之糟糕!”

    青年因为愤怒,满脸通红:“在指责别人之前,麻烦您自己先改好大声谈笑前不把门关好的习惯!不是每个人能忍受二位的噪音的骚扰的!”

    李秀哉点头,表示了解:“我下次会注意。”

    他这样坦然认错,反倒让青年有瞬间无措

    然后负气的走进来,坐在了刚才夏子常一直坐的位置上

    “我会赢到决赛!在三番棋中赢您!”

    李秀哉点头:“你有这个机会,只要你能从罗卿郁的快刀中脱身的话……”

    李诚熏的眉毛轻挑,不以为然:“不过半目胜。”

    李秀哉皱着眉头看他:“你没有看他的谱?”

    “没有!我看谱只会看和自己棋风类似的!”年轻而理直气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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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拆局



    很大的厅堂里,靠近门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棋盘,乱七八糟的摆放着的椅子上坐着些歪七扭八的人。

    四下里一片嗡嗡的声音

    夏子常找了一个离门口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身边是王立浚。

    “姚老师大手笔啊!”他压低了声音向王立浚低笑。

    王立浚眉目飞扬:“那是!就这厅,大几百一个小时那!姚老师一包一个下午啊!”

    夏子常低低吸了口气:“雷秘书怎么松的口?”

    角落里正在看报纸的人把报纸丢到一边,兴致勃勃的抬头,是罗卿郁。他三八兮兮加入讨论:“你们不知道吧?大几百,那可是美元啊,不是人民币啊!”

    王立浚和夏子常倒抽一个冷气,面面相觑:“过分了点吧……”

    “这有什么过分?”神出鬼没的姚妖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背后。他轻轻摇着折扇,显然心情好到不行:“出来的时候王老给的银子,与其让那些三不着两的人拿了来炒期货,不如咱们用掉,还算有点效果!”

    夏子常和王立浚赶紧起立,罗卿郁嘻嘻一笑打个招呼就作罢。

    姚景程明显拿他无可奈何,笑了一声:“懒猪!”也就不做理会了。

    清了清嗓子,姚妖孽开口:“小曾,你先上!”

    相当之简明扼要!

    曾弦翔于是登台自解,他于半年前某场商业赛中战胜李秀哉之局。

    那盘棋,执白棋的曾弦翔下得非常流畅,大局观尤其出色。

    曾弦翔上台,摆棋。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几乎每一步棋都会引起热烈的争执,不知不觉甚至会引出十几甚至几十种变化来,往往搞得曾弦翔手忙脚乱。

    由一招争论开去,经常见招拆招到十几手以后。

    绕了好大一圈后,然后再被姚景程抽冷一刀结束,回到正题来。

    不时喧然大笑,有时也会针锋相对,有的地方大家意见一致。

    比如,李秀哉应该贯彻抢占实空战略,在左下角尖补一手,固守角地;

    有的地方大家争议很大,莫衷一是。

    往往,不断提出异议的是反应奇快的王立浚。夏子常多数时候会和他意见相左。

    两人棋风不同,所以出招往往大异其趣。

    这两人你来我往间,一下子把节奏拉得飞快。

    忙得台上的曾弦翔一直在喊,慢一点慢一点。他手忙脚乱,到最后简直是手脚并用的逐一摆出各种变化,直到摆出大家都能接受的变化为止。

    这盘棋曾弦翔先后对李秀哉的两块孤棋发起猛攻,最终屠龙获胜。

    王立浚很兴奋的问:“不屠龙,结果怎样?”

    夏子常笑着折腾出一系列变化。姚景程笑眯眯的和他对着干,两人回合之间,折腾出了种种诡异的行棋路数,旁观者无不目眩神摇。

    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细棋。

    曾弦翔仍有胜机,但这胜机基本上已经只存在于理论中了。

    和李秀哉拼官子还有信心得胜的,在场只怕没有人敢拍胸脯。

    这盘棋没有一直摆到结束,因为中盘战过后,大家都觉得胜负已见分晓。但总共也就100多手的棋局,曾弦翔足足摆了1个半小时,这还不算深入的研讨。

    之后的研讨,又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姚妖孽兴致十足的四处转悠,听着各个地方的评论。

    最后,终于登台作总结陈词。

    他把纸扇“啪”的一合,笑模笑样的开口:“所以,大家看出来了吧?如果棋局到了官子阶段,而李秀哉又有8目以上优势,基本上就是神仙来也赢不了他了。”

    底下的棋手闷笑,夏子常则是苦笑:他经常有领先十目以上被李秀哉逆转的棋局。

    凝神再细细听时,妖刀又道:“所以,和他对局,一定要抓住他求稳,不敢轻易求战的上手心态,将棋局搅乱,这样才会有更多的胜机。”

    不敢么?夏子常淡淡的想着,那个人如果真的求战,只怕比任何人都来得狠辣吧?

    只是,他习惯于用更稳妥的方法来赢棋。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所以,简单说呢,和李秀哉下棋,大家不要有什么想法,一有想法就糟。你就是他的下手,保持这个心态,你去冲击就好了。

    比如这里,小曾敢放弃角上实空,在中腹成大模样

    这种棋,李秀哉是不敢行的……”

    的确不敢,夏子常想。

    或者说,不屑。王者,从来不肯行亡命之徒的招术。而亡命之徒往往就是屠龙者。

    自己缺的,只怕也是亡命之徒的那种狠劲儿吧?

    “……第一,能将局面搅乱就一定要搅乱,对杀起来,他也不见得能看清,也就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是说不能和李秀哉下官子棋,他也不见得稳赢每一盘官子棋,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二,和他对局,一定要将棋下得厚实,一旦对攻起来,才有可能揪住他……”

    夏子常在心中默默的点头。

    接下来上场的依次是一位并不是很有名的棋手,王立浚和夏子常自己

    举目整个中国队,在过去近十年时间里,只有这区区几个人曾经赢过那个人一两次。

    其中,只有夏子常在三番棋中赢过他,还不是在决赛中。

    看着这个数据,除了敬佩之外,子常心内更多的是苦涩。

    他觉得汗颜。

    一直存在的愧疚感,从来没有这么鲜明,这么凌厉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整个研习过程中,罗卿郁异常的沉默。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棋,一直低着头看报纸,或者打盹。

    这个时候,他好像终于醒来了一样。

    报纸一收,他笑嘻嘻的看着夏子常,小声问:“常哥,你这个表情,是在想衡姐还是在想李秀哉九段?”

    王立浚在后面小声的接:“笑得□下流的时候就是想李九段,笑得猥琐讨好就是想衡姐。我赌五块钱,是在想李九段!”

    罗卿郁白眼一翻:“稳输不赢的赌,还五块钱?你以为我傻?”

    夏子常一句话没有说,直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揪着领子扔进大厅旁边的单间里去,真正□着臭揍了一顿这两个混蛋。

    门外的棋手们笑嘻嘻的压外盘,赌罗卿郁和王立浚到底谁挨的拳头多。

    在这边热闹纷呈的研习进行的同时,另外一盘气氛完全不同但紧张程度类似的研习棋在李秀哉的房间里展开。

    虽然被人称为血手,崔明基本人其实是相当温文尔雅的一个年轻人。

    此刻,他正在为两位李九段演示一盘棋。

    “他的习惯似乎是先捞实地,对着前面的几个对手,都是如此……”

    崔明基在棋盘上摆着,微笑着说:“他捞地捞得太过分,我不得不强攻他的中央大龙!”

    李诚熏点头,同样情况下,他也只会作出一样的选择。

    然而,崔明基微笑着摇摇头,“啪”的落下一子!

    李秀哉看着,迟疑的开口:“这手大飞,看起来相当别扭。会不会是想小飞,落错了位……”

    他突然闭嘴,再细细看了一遍局势。慢慢的点头:“大飞有大飞的道理……”

    崔明基苦笑:“的确如此。我当时和您作一样想法,所以根本没有注意。”

    李诚熏皱着眉头:“……相当隐蔽的手段,但也不至于……”

    崔明基轻轻笑着摇头,手下不停,摆出一系列变化。

    眼睁睁就看着罗卿郁的白大龙全部活出。这还不算,他居然还打入了左上的黑大空中出棋,一下子把黑棋彻底掏了个干净。

    至此,完胜。

    崔明基抬头:“227手,他还有一个小时的保留时间!”

    李诚熏猛然一惊:这种速度和计算能力!

    难怪明基根本看不清那神妙一手的后招。

    你的对手还有将近一半的时间,而你已经开始读秒。

    这是怎样的心理压力?你怎么可能不被对手调动?

    三个人将罗卿郁预选赛开始一共九盘棋的谱通通翻了出来

    一一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韩国排名第三到第二十的强手,几乎被他蹂躏了个遍!

    每局手法都不一样,但每局居然都可称为名局。

    第一轮天才治孤

    第二轮手筋表演

    第三局暴力屠龙

    第四局先掏后洗

    第五局弃角取势

    第六局引征精巧

    第七……

    第八……

    第九……

    ……

    李秀哉揉揉眉头,心下轻叹:行棋天马行空,不拘常轨。往往无理处,可翻出一片天地来。

    最可惊者,他几乎有一种能把任何有落子的地方都作成劫材的本事!

    劫的背后包含的是头绪、判断、选择和转换。在纷乱的战局中,快速而深远的计算,在弃与取之间衡量,在攻守间游走,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不经意间,对手已中了他的凌空一刀!

    如此人物!

    崔明基苦笑着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平均对局时间?一小时四十分!

    到目前为止,一共九局,罗卿郁还从来没有进入过读秒……”

    李诚熏冷淡的看着这一堆资料,在心里冷冷的笑。

    内心深处,某种热烈的**开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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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让先



    准决赛赛第一场,中方休息室。

    夏子常很惊奇的发现,一向好吃懒做的小猪居然比自己还早到,穿着他那身抹布一样的西装,抱着一碗炸酱面戏里呼噜的大嚼。

    看着一地晨光里,快活的大男孩,夏子常忍不住笑了。

    那边,小猪已经战斗完毕。看见了夏子常,忙忙的招手:“常哥常哥!”

    夏子常笑着走过去:“昨晚睡得怎么样?准备好了么?”心知,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果然就见小猪翻着白眼:“有什么好准备?怎么准备也不能耽误睡觉吧?”

    夏子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转眼,看着他身上的抹布,忍不住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就穿这个上场?”

    “哦呵呵~~~~”

    小猪跳下高脚凳,笑得猖狂:“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就见他把身上的西装一撕,脱了下来,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露出了里边的衣服,他笑得得意洋洋:“终于有机会让我的下棋服见到天日了!”

    夏子常脸抽了抽:“你就打算穿着这个上场?”

    那是一件地摊上淘来的三流品牌运动服,做工异常之拙劣。配着小猪花了十块大洋在国内路边小店剪出的质朴到渣的发型,说不出的相映成趣。

    = =||||

    “小猪,要不,你还是换身西装吧?”

    王立浚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满脸都是“惨不忍睹”四个字。身为名牌控的他,视觉遭受了强烈荼毒 。

    “才不要!”

    小猪理直气壮的让人想抽他:“你出门还带两件防尘罩啊?我哪里来的第二件西装?”

    “你你你你~”王立浚手指着地上的抹布,一直抖啊一直抖。

    虽然现在看来丑陋无比,但的确是棋院给订制的名牌西装没错。

    “你拿西服当防尘罩?”

    “路上灰那么大,不是它罩着,我这件衣服早脏了!”小猪答得理所当然。

    夏子常已经无语了,随便他随便他,只要他下得舒服,他哪怕要穿渔网呢!只要韩国方面不告他有伤风化,他也懒得理!

    开局

    三番棋,第一番

    对局室里,连裁判和计时的工作人员都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只有自己对面的那个穿得劣质,坐得毫无教养,分外扎眼。

    李诚熏在心里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开局,猜先。

    罗卿郁年长,依惯例,他从棋钵里抓出了白子。

    李诚熏在棋盘上摆出了一枚黑子:

    猜单。

    罗卿郁的手心张开——

    出乎预料,

    一枚孤子!

    猜中!

    他笑嘻嘻的把那枚白子往棋钵里一丢,眨巴着眼睛等着李诚熏的动作。

    李诚熏心内冷笑:这算什么?让先么?但愿你让得起!

    起手!

    他用之前极少用到的“小林流”序盘,堂而皇之的开始围空。

    中方观棋室里,夏子常微微的笑了:“姚老师,李诚熏想要和小猪比圈地呢!”

    姚景程眯着眼睛也笑:“总是喜欢用别人最擅长的招法打败对方。这个毛病要不得呀要不得!”

    夏子常和王立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交换一个白眼:那是谁在n年前的东洋证券杯上,放着大好局势不要,非憋着一口气和李秀哉比官子。最后被人家憋死的?

    这时,对局室里,棋盘上的混战已经开始了。

    先是,小猪很机敏的潜入,开始洗空。

    而李诚熏则向中腹一挺,凶狠异常。

    看到此处,姚景程抿嘴乐了:“心倒是挺大,可惜力气用错了……”

    诚如此言,小猪悠哉游哉的就地做活,在李诚熏围起的大空里搭建起自己的后花园来。

    行至此处,白棋一派随意闲淡,看似完全在黑棋的攻势之下,但却如高山流水般,牢牢占据着要津。

    李诚熏当然不肯就此受制于人,黑子凶狠地于二路点入,意欲消除白棋眼位,而后发起总攻。

    对此,罗卿郁理都不理,一手很机敏的“搭”,从另一方向杀出,立刻转身。

    如果说,行棋至此,局势尚在李诚熏主导的擅长攻击的步调中的话,那么自黑67手后,盘上风云突变!

    李诚熏,再没有任何机会将主动权从罗卿郁的掌握中夺回。

    黑67手,是问题手,这毫无疑问。

    但是能把这问题手瞬间转换成为黑棋的致命败招的,则是罗卿郁那凶狠的一断

    那一子落枰,李诚熏瞬间变色!

    那一子,生生断开了他两块大棋。

    为了求得联络,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任由罗卿郁拔掉了自己四颗子。

    很显然,罗卿郁并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至少在此局中不懂得。

    刚刚拔尽四子,他又开始在右上角以弱攻强。

    李诚熏向来棋风硬朗无比,但是,这一次,面对着这样的对手,他微微有些退缩了。

    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接下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棋在中腹无比畅快地“拔花”,而他自己却委屈地从边上渡过。

    随即,战火烧到左上角,李诚熏终于抽空在岌岌可危的大块边上自补了一手。

    局势于是稍稍稳定。

    罗卿郁抬头,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

    下一秒,李诚熏勃然变色!

    罗卿郁正正“点”入了他刚刚补好的大块眼位中!借此,发动了全面的攻势!

    这人,竟然看轻他至此:竟然是坐等他稳固了局势后再来砍杀!

    观棋室里,姚景程仰头大笑:“这坏小子,摆明了欺负人家嘛!”

    夏子常有些欲言又止。王立浚冲他挤挤眼睛,比了个嘴形:活该。

    夏子常苦笑摇头:李诚熏恐怕不会生受此辱!

    李诚熏果然忍无可忍,愤而发起反击。

    于是乱战!

    纷纷云云,刀光剑影。

    李诚熏落子不慢,然而罗卿郁更快。

    比他的快更可怕的,是他的准。

    在这种速度下行棋,他的招术竟然还是毫无破绽!

    步步紧逼,得寸进尺。

    如附骨之蛆,再也甩不开去!

    乱战结束的时候,黑子被罗卿郁一分为二,陷入包围中的四颗黑子成为鸡肋。

    封盘,就在李诚熏的进退两难中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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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无视



    下午续弈,两位对局者依旧落子飞快。

    白子全面占优的情况下,李诚熏放出了胜负手,在左上角开始打劫。

    罗卿郁眯着眼睛看了眼棋盘,再抬眼看了眼对手。

    然后,无所谓的笑了。

    落子,应劫!

    这一子落下,观棋室里,夏子常已然跳了起来:“死猪要干什么啊?他打的什么劫呀?他跳进右上黑角不就下完了吗?”

    王立浚的回答很干脆,也很经典:“罗卿郁的事情谁搞得清!”

    李诚熏当然也搞不清,但他也没有时间搞清了。

    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计算着自己的得失。

    最终,选择置左上角将被打劫杀的危情不顾,强行抢占其他要点。

    他行棋的强硬,在以下一系列的强杀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最终,劫争,他赢了;

    该抢的官子,他也抢到了。

    但,那又有什么用?

    乱战中,罗卿郁在中腹诡异的击出,将黑棋分解得支离破碎,顿成俎上鱼肉!

    李诚熏脸色木然。

    耳边,传来耳语一样的,罗卿郁的声音。

    他很无所谓的说:“如何?不如我停一手,让你自己选择死哪一块好了。两块大棋,我随便吃哪块都行……”

    他抬头,看着那张笑得好好先生一样的脸,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如此的狠毒!

    罗卿郁放弃了他最为精通的实地抢夺,和李诚熏进行原本是李诚熏长项的乱战。

    坐等着他贴补好了漏洞后再来砍杀他的大块。

    在没必要的时候陪着他打劫。

    然后,一击必杀!

    罗卿郁选择了最狠最毒的招法,这已不仅仅是在赢棋,这是为了全面的摧毁他!

    同样的事情,他几天前才对夏子常作过。

    而如今,轮到他来身受。

    这滋味,竟是如此痛入骨髓。

    李诚熏绝望了。

    但骄傲却让他固执的坚持着,直到第240手。

    罗卿郁没有食言,他随随便便挑选了一下,砍掉了李诚熏一条近60子的大龙。

    李诚熏,投子,认负。

    投子那一瞬间,李诚熏几乎觉得眼泪都要涌上来了。努力的深呼吸后,他快速的离开,没有复盘。

    在走廊尽头,最偏远的一个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李诚熏仔细的擦去曾经流泪的痕迹。

    他觉得自己很疼很疼,但他才不要哭给别人看!

    他是男人,他会成为棋盘上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不哭。

    身后门支呀一声打开了,晃悠着进来的,正是让他恨入骨髓的那人。

    那人很明显没料到这里也有人在,愣了愣。

    及待发觉是他,连敷衍的抱歉笑容的欠奉,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去解决问题。

    李诚熏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

    现在,最合理的办法应该是他不动声色的退出去。

    但是他拒绝。

    从今日开始,他不想在这个可恨的人面前后退半步!

    一时间,他就这么僵持在了洗手池旁边。

    罗卿郁解决完问题,摇摇晃晃的走向水池洗手,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固然,没有对李诚熏表示好感的意思,但也没有十分的恶意。

    这让李诚熏有些不解:他的世界一直是非黑即白的,没有任何缓冲地带。

    讨厌就是讨厌!

    任何时候都是讨厌到要把恶意表现出来十分,就好像是恶鬼退散的招牌,让讨厌鬼永远不要出现在眼前。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呢?刚刚在棋枰上作出那么恶毒的举动来,如今倒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心平气和的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

    罗卿郁没有他的困扰。李诚熏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在触怒了他逆鳞的存在。既然他已经报复回去了,那这个人本身,其实是无足轻重的。

    世间,能让他介意很久的事情,其实并不多。

    他悠然自得的做着自己想作的事情,一边洗手一边神游天外,完全忽视了身边的人。

    直到手机响起。

    是夏子常打来的,要他点菜,晚上大家一起去**。

    罗卿郁一边笑着,一边出去了。

    李诚熏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但他气得浑身发抖。

    刚刚的那一局他耿耿于怀的失败,在对方看来竟然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不要说厌恶,他在对方眼中甚至连不屑都没有看到。

    只是,完完全全的无视!

    刚刚平息下去的愤怒,混杂着屈辱,**辣的泛了上来,烧得他脸颊通红

    明天,他暗暗在心中对自己说,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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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天王山



    三番棋的第二局,一般被称为天王山。

    无数次的悲喜交加,都在这一场发生。

    有零封对手的狂喜,有惊天逆转的差异。

    也因此,今日的结果,便格外引人注目

    李诚熏提前十分钟赶到对局室,吃惊的发现对面的位子已经有人了。

    从那身廉价的运动服来看,自然是罗卿郁无疑。

    只是……

    夏子常在观察室里看着闭路脸色发青,费尽了力气才压抑自己不冲进对局室去,把那个不知所谓的混蛋暴打一顿!

    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是三星杯?

    你知不知道这是半决赛的天王山?

    离开始不到十分钟了,你居然给我脸上蒙着报纸睡觉!!!

    姚景程心情倒是不错,摇着扇子呵呵笑:“小常,你表太紧张啊!由他吧由他吧,那孩子原本爱好就不多的说……”

    夏子常无语:所谓名师高徒,大抵就是这么回事。

    比起对局室里的kuso情形,李诚熏的想法要森冷很多。

    他毫不犹豫的把故弄玄虚的帽子扣到了对面男人的头上。

    再上他的当?除非他疯了

    他冷冷的看着: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时间到,开局。

    罗卿郁同学,在教练的摇晃下醒了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随手抓起一把子,无精打采的等着李诚熏猜。

    猜中!

    又是李诚熏执黑先行。

    和罗卿郁所有的对局一样,他几乎是看也不看的落子,速度飞快!

    李诚熏好像怄气一样,和他比着把棋子往棋盘上丢。

    兔起鹘落之间,局面变得异常复杂,两人却落子速度不减。

    相比起四处随意自在的罗卿郁,李诚熏下得凶得多。就见他满盘飞刀,步步紧逼。

    小猪在右边刚刚围出点规模来,李诚熏立刻对白棋的飞压毫不犹豫地来了个冲断。

    两下下来,小猪好像烦了。索性来了个大弃子,将右边十来个白子悉数送李诚熏吃净。

    一时之间,盘面上白子死子遍野。

    李诚熏微带着得意,挑衅的看看对手。

    罗卿郁却根本没注意到。他漫不经心的挠挠头,摸起一枚云子,随手一放。

    然后,无聊的打了个小哈欠。

    李诚熏心头大怒,手下也就发了狠!

    利用右边的厚势压迫着,开始了砍杀。

    小猪很机敏的一个转身,白棋选择打入了上边的黑阵。

    而李诚熏则异常敏锐的抓住了他那一个瞬间的漏洞。

    出手!

    于是,黑大大得利,压迫的右边一队白子不得不从一路渡回,形状非常狼狈,

    中方的观棋室里,哀嚎遍野:

    “又来了又来了!”

    “被人损成这个样子,落子快就很光荣么?”

    只有夏子常还在坚持不懈的试图跟上这两人的速度,固守在棋盘边摆棋。

    一边的王立浚和姚景程早就放弃了,只顾盯着闭路看。

    曾弦翔抿着嘴笑,两边跑着看。

    夏子常嘴里咕哝着:“还真是邪了门了!摆棋的还没有下棋的快!”

    终于恼了,把棋枰一推,也挤到了闭路跟前。

    这时的盘上,眼见黑势滔滔,一时不知从何动手侵消。

    小猪仰着脸想了想,突然拉出弃掉的中腹五子,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流氓架势,拼抢起来。

    如此四五手后,白棋封住中腹黑棋出路。

    黑棋大块做活虽然无碍,只是如果活得很苦的话,形势将断然不利。

    棋盘的局面一时又扑朔迷离起来。

    然而李诚熏毕竟是李诚熏,他那如魔神般强大的搏杀能力,在这里凸显了出来。

    强压着罗卿郁中腹的大块,李诚熏以一种恐怖的砍杀力度,几乎让所有观棋的人倒戏一口冷气——如此暴力!

    在李诚熏的凶狠搏杀之下,罗卿郁的大块孤棋陷入黑棋重重包围中,处境非常险恶。

    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击威胁,白棋对于能吃住的黑三子亦不敢吃进,很是束手束脚。

    观棋室里,夏子常、王立浚、曾弦翔在对局室里翻来覆去,摆不出一个白棋清楚活出的图来。

    夏子常的汗都快下来了。姚妖孽倒是不急,他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笑:“我们在这干着急,说不定‘小猪’早就有刀,还没到亮出来的时候。”

    此言,大大有理。

    于是夏子常陪笑着问:“那,您看出来没有?”

    “当然没有!”姚妖孽回答的理直气壮

    = =|||||

    这片刻之间,盘上的情形又是风云突变。

    攻杀之中,李诚熏突然陷入杀还是不杀的犹豫中,他这一松手,罗卿郁立即打出了一记“靠”的绝妙手。

    看到这里,夏子常拍手叫绝。

    有此一手,白棋大块成打劫活,反过来还要威胁黑棋大块。

    以下进程高手们摆得清清楚楚,白棋治孤大获成功。

    但棋局并未就此结束,李诚熏愤而反击,掏掉白棋右上角一大块,

    于是收官在双方观察室的忐忑不安中到来……

    终局,李诚熏投下最后一子,依照正常的收官的话,罗卿郁粘劫,棋局便终局了。按这个局面“数目”后正好是黑棋盘面领先7目,依照黑贴6目半的韩国规则,应是李诚熏黑胜半目。

    但问题是,罗卿郁同学在右上角有个“连环劫”的劫库,

    以此为靠,他可以打赢任何劫。

    罗卿郁觉得很有趣似的,叫来裁判长笑着问:“我劫材有利,我可以不走粘劫那一步啊。这样的话,按韩国的规矩,白棋在那个地方能不能算1目棋呢?”

    对此,当值裁判长赵大贤九段经过查阅韩国规则后确认:“无论白棋粘还是不粘,那个位置,白棋均没有目。”

    裁判长作出白棋没有目的裁判,罗卿郁便耸耸肩,颇有风度地推盘认输了。

    至此,距离开局,仅仅一小时十七分!

    这创了三星杯有史以来最快的输棋记录。

    可是,罗卿郁似乎并不在意。他向李诚熏意思意思的行了个礼,没有复盘,晃悠着离开了。

    李诚熏看着这盘艰苦奋斗后赢下来的棋,沮丧之意更胜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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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棋才



    观棋室里,李秀哉、朴立恒相视一叹,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李秀哉向老师行个礼,出去了。

    很容易的,在楼梯间内找到了正在拼命抽烟的青年。

    李秀哉默默的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感觉好点了的话来观察室,明基和朴立恒老师都在,对刚才那盘很感兴趣……”

    李诚熏夹着烟的手,微微的抖。

    狠狠再抽一口,将烟熄灭,丢进废物箱。

    他站直了,腰挺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

    他说:“走吧!”

    大踏步离开,没有迟疑,没有回头。

    观察室里,李诚熏和崔明基分坐在棋盘两边,飞快的拆解着。

    李秀哉和朴立恒在旁细细的看着,不时低声的讨论,或者对某手提出异议。

    良久,朴立恒沉吟着开口:

    “罗卿郁六段的棋才,实在是令人敬畏……”

    李诚熏有些茫然的抬头:这等人物,怎么可能到现在,才第一次出现在国际大赛的赛场上?还是作为外围赛的选手……

    朴立恒轻笑一下:

    “秀哉,五年前的三星杯十六强赛,可以摆给我们吗?”

    李秀哉细细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是一局很奇怪的棋。

    执黑一方,滴水不漏,无疑是李秀哉的作风。

    而执白者,灵动妖骄,从序盘开始每每让人措手不及。及待到了中盘,大砍大杀,毫不手软。基本上,是个二十目领先的局面。

    李诚熏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五年前的三星杯。

    决赛,是李秀哉和夏子常的对决。

    赢得虽然险,但确定依旧是李秀哉冠军。

    可这盘棋……

    然后,收官。

    黑方稳健扎实,稳步搜刮。

    反观白方,却漂浮依旧,似乎每手都不恶,但也不大好。

    步步小损,步步张扬。

    至官子收罢,黑子,大胜!

    李诚熏和崔明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李秀哉抬头,淡淡的回答:“这是五年前我和罗卿郁六段的对局。”

    朴立恒笑了起来:“发现了吗?他的毛病……”

    崔明基点头:“太过随意。”

    李诚熏看着,有些恍惚。

    比起韩国棋手的倔强不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弃子,居然有人可以这样漫不经心的下棋,毫不在意的认输!

    李秀哉看着他,心里有着微微的同情,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太过随意,是罗卿郁的弱点。

    但,也是他的优点。

    自由自在,随行就势,完全没有办法按常规预测。

    如此自由奔放的着法,让他想起一个人。

    李秀哉抬头,看着朴立恒。

    朴立恒微笑:“你也看出来了?”

    李秀哉无言的点头,揉揉眉心。

    李诚熏和崔明基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李秀哉轻轻的开口:“妖刀……”

    李诚熏还有些懵懂,崔明基却脸色一正,现出几乎有些崇敬的表情,喃喃开口:

    “我以为,他已经……”

    李秀哉心里慨叹:自己何尝不是以为,那人已经不行了。

    但凡一线的棋手,谁愿意放弃与人鏖战的机会。退居到区区教练助理之职,日日无所事事呢?

    谁料?

    朴立恒已经细细的与崔明基李诚熏讲着当年旧事。

    “……这么多年,能将我和我的老师,逼到那等绝境,逼得棋院方面不得不找借口中断比赛,以图中止其气势的人,只有他一个。那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那他?”崔明基有些不解。

    朴立恒难言的摇头:“我也并不清楚当年中国的棋界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的确是,毁掉了风华正盛的中国围棋。

    当时最富有才华的七位九段。

    一位身故;

    一位分明打入了富士通决赛,却在决赛当天缺席,将胜利双手奉送给了我的老师。此后也再不见身影;

    一位从此棋力虚浮,再不见任何建树;

    一位彻底退出棋界,靠着教人下棋谋生;

    一位东渡日本;

    两位来到韩国作客座棋手……

    若不是夏子常及时出世,只怕中国围棋这十年来的成绩,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李诚熏抬头:“那两位来韩国的……”

    朴立恒点头:“对,就是杨思敏和陈易江这对十八段夫妇。

    作为客座棋手,却横刀立马砍落韩国各路诸侯的异国夫妇。直至今日,也是韩国棋界的一个传奇。

    尤其杨思敏九段,以女流之身,在番棋赛上砍翻朴立恒九段,刘子玄九段,成为韩国第一位也是仅有的一位女流国手……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良久,朴立恒开口:“姚景程九段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单论棋才,只怕很少有人及得上他的。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罗卿郁六段应该就是他的弟子。”

    李秀哉淡淡的点头:“他很明显继承了他师傅的行棋风格。”

    朴立恒微微点了下头。接着,很郑重的看着李诚熏:“围棋,固然是要天才的。只是,到了这个层次,只有天才却还是不够。

    依仗着天才横行而不努力的,对自己对对手都是一种极端的不尊重。这样的心态,李诚熏九段,你觉得他可能真正窥探到围棋最高层次吗?

    韩国的围棋,从不入流开始,到在中日之间挣扎,再到现在称霸三国。你以为我们凭的是什么?

    凭我们的天才比他们多吗?”

    “远的楚嗣羽老师不去说他,当年中国的九段七子,再到如今的夏子常九段、罗卿郁六段只怕各个都是超一流的天才。

    然而,称霸三国的是我们!

    李诚熏九段,你可以去想想原因。想想你明天这局棋要怎么下合适!

    罗卿郁六段的谱,你可以先不去打它。

    反正,临阵磨枪,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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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奇局



    半决赛,决胜局。

    李诚熏坐得极为端正,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他的对手。

    相应成趣的是罗卿郁。

    他一大早起晚了,在开赛前五分钟,叼着一块绿豆糕慌慌张张的冲进对局室。

    狼吞虎咽中,几乎被噎死,一个劲儿翻白眼,忙忙灌了两口茶水才算缓过来。

    观棋室里,一众韩国棋手似笑非笑的看着。

    而中国棋手则一个个脸上“我不认识此人”的丢脸表情。

    夏子常已经没了脾气,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小猪终于有惊无险的解决了他的早餐。拍拍手,把身上的点心渣拍掉。

    主裁于是抽着脸宣布,开始。

    依旧是李诚熏执黑先行,双方依旧落子飞快!

    前几手与第二局如出一辙。罗卿郁自然不能满足这种开局,白10主动求变,战斗自此迅速展开。

    罗卿郁吸取了次战惨败的教训,没有马上深入黑腹地,而是从上边入手侵消黑阵,甚至不惜角部受损也要将李诚熏的中腹营垒悉数破坏。

    李诚熏垂眸,”啪“的一子拍下,异常坚决

    他要强行分断罗卿郁进犯的白龙,截杀围剿,毫不手软!

    对此,罗卿郁明显一惊,应对的相当之糟糕,一手“顶”分明退让。

    李诚熏却毫不领情,黑子几手落下,就已补强右上角淘天厚势。

    至56手冲下去。白地和黑势已不成比例。

    中方观棋室里,曾弦翔有些愁眉不展:”黑棋太厚实,罗师兄只怕凶多吉少了!”

    大家都紧张到不行。夏子常简直胃疼,生怕他又在中午前投子!

    而在韩方的这边,一直绷紧了身体的朴立恒终于微微的笑了:“李诚熏这小子,终于下出了自己的气势来了……”

    变数,正好产生在这个瞬间。

    李诚熏也许是跟随罗卿郁速度太久有些吃力,在局面大优的情况下,在右上角下了一手缓手。

    小猪机敏的抓住了这一线生机,立刻在左下开劫!

    李诚熏拼命搅局,然而效果不甚理想。

    于是一番拼抢后,白劫活。

    因此,白子追回不少形势,但前面所失太多,依然黑优势。

    李诚熏旋即开始拼命围攻白棋中腹大龙。

    此时双方观棋室高里手达成一致:棋局的关键就是白龙能否成活。

    官子战转眼变为你死我活的屠龙战!

    可是战斗中,白168错失活棋良机,被黑169机敏粘上,至174手中午封盘,白棋大龙能否逃生还是疑问。

    中午,封盘。

    中方这里一片低气压。

    除了下棋的那位,其余的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罗卿郁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紧张来,但明显也没有前两天的嬉皮笑脸了。

    大家不敢去打搅他,于是埋头吃饭,不发一语。

    小猪吃完他的日式鳗鱼饭,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突然跑过来揪住夏子常的衣服:“常哥,给支烟……”

    夏子常有些诧异——他和罗卿郁都是不抽烟的人。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默默跑到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盒最贵的香烟,递给小猪。

    小猪笑了笑,拉着他跑到了吸烟间去。

    点亮了一支,却不吸它,只是慢悠悠的吹着。

    袅袅的青烟舒展的在空气中拉出种种美妙的形状,柔滑如丝一般,缠绵的缠绕着。

    隔着这呛鼻的青烟,两人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了……

    谁都没有说话。一片静谧里,两个人一起看那明明灭灭的火光。

    一支香烟很快燃烧成了灰烬。

    小猪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常哥,我回去睡一会儿,下午叫我?”

    夏子常说好。

    于是罗卿郁就和平时一样溜溜达达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回去。

    同一时间,韩国观察室里,几乎已经是弹冠相庆了!

    几乎所有在场的韩国高手均认定,只要李诚熏能将罗卿郁左边白龙杀光,胜利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李诚熏坐在一地喧嚣里,抿着嘴微笑,却没有说话。

    朴立恒看着他,点点头。

    不愧是年轻一代里最有天分的棋手,设若加以时日,这孩子的成就,只怕还在秀哉之上。

    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李秀哉依旧不动如山,慢慢的摆着李诚熏和罗卿郁的这盘棋。

    忍不住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棋痴!

    李诚熏若想翻过这座高山,却也不甚容易!

    ……

    ……

    下午刚刚续战,戏剧性的场面就出现了。

    罗卿郁突然发力,用尽暴力企图突围!

    双方像是比赛着往棋盘上丢棋子,速度快得无与伦比。

    乱战中,夏子常突然惊叫:“中央一带黑棋有漏洞,白棋可以联络,小猪的机会来了!”

    姚景程轻轻笑了下:“这么一来,棋局也就快结束了吧?”

    可是,罗卿郁也许是下昏了头,186手的扳,明显是随手,导致局面更加复杂化。

    韩方观棋室里,朴立恒问李秀哉:“白龙没有什么活路了吧?”

    李秀哉细细的看着,慢慢的点头:“即使活下来,只怕也代价巨大。那样的话,棋局也就结束了……”

    只是,这两人都漏算了一点——

    棋局,早已被小猪带入了他如鱼得水的快棋步调。

    两百余手的缠斗中,李诚熏终于有瞬间的疏忽。他没有算清,错过了劫杀白龙的绝妙手。

    至下午两点,胜负的焦点最终集中在中腹的战斗中。

    由于执白的罗卿郁捞取了大量实地,李诚熏如果不吃掉白棋大龙就必败无疑,而罗卿郁也错过了做活的良机。

    中央的白龙和黑龙形成了缠绕对杀的超级复杂局面。

    双方观察室里,不少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三劫循环!

    竟出现了三劫连环无胜负的奇妙珍局!“

    姚景程面带苦笑:“这臭小子,就会给我找麻烦!”

    这是第一次在国际大赛的本赛中出现这种情况,根本没有规则可依!

    满脸为难的韩国负责人找上门来,把姚景程拖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商量该怎么办。

    和棋之后,抽签决定胜利者当然是非常搞笑的方法,不予考虑。那么就只有重下这一条路考虑了。

    韩国方面提议,再下一盘两个小时的快棋赛,重新猜先。

    姚景程想了片刻,然后回答:“原则上没有问题,不过时间和先后这个问题,我们也许还是问下棋手意见比较好……”

    正准备就细节方面进一步讨论,耳边,突然传来夏子常的惊叫声!

    姚景程心下一惊,赶忙赶到闭路前……

    韩国方面的观棋室里,朴立恒慢吞吞的喝着茶:“李诚熏九段在后半盘还是有很多错误啊!可惜了……”

    李秀哉很简明的回答:“双方都有不少错误。”

    朴立恒点点头:“那么,是和棋了?可惜了,原本那么好的局面……”

    李秀哉深以为然。

    就在这个时候,罗卿郁作了全局最长一次长考

    然后,他做了一件事。

    然后,双方前后方的观察人员一致开始尖叫:

    “死猪疯了不成?”

    “他想干什么?”

    “罗卿郁六段到底想干什么?”

    ……

    ……

    ……

    罗卿郁六段其实也不想干什么。

    他只是大家一致认定棋局的胜负在于中央大龙的死活的时候,他把大龙全部弃掉了。

    他只是在旁人都认定三劫循环,互相牵制,再无可动的时候,他粘劫了。

    三劫循环中开劫,就等于把中央40多子的巨龙拱手送给了李诚熏。

    这一刻,连嗜杀如命的李诚熏都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他不得不应。

    稍一迟缓即迫不及待地重重拍出“夺命”一子。

    一条有33颗白子的大龙被生生从棋盘上拔起,这情形,蔚为壮观。

    李诚熏在心中咬着牙,冷冷的笑。

    他以胜利者的傲然神情静候罗卿郁的推枰认负。

    然而

    然而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罗卿郁石破天惊的神妙奇手——

    252手扑吃!254手打拔!

    似漆黑暗夜中狰狞的闪电!

    此两手一出,山河为之变色!

    李诚熏脸色顿时灰败如死,摇摇晃晃,几乎坐不稳。

    罗卿郁把中央大龙全部放弃的代价就是,他神奇的在左边路制造了劫材,反倒使中腹的大龙对杀变成一个巨大的紧气劫。

    当李诚熏先后将30多个白子从棋盘上提起的时候,固然大大得利。

    然而,罗卿郁却通过果断弃子,借劫争硬生生的穿破了右边看似固若金汤的黑空!

    如此一来,黑棋吃尽三十余子,全盘实空居然还是不够!

    他打出了一个天下大劫!

    简直不可思议的构想!

    此局可称千古名局!

    下午三点三十分,棋局结束。

    共293手。

    罗卿郁执白,大胜七目半。

    李诚熏木然的看着棋盘,眼睛酸涩,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罗卿郁慢吞吞的抬头,看见他的脸,明显怔了怔。

    犹豫了半晌,他从廉价的运动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绢要递给李诚熏。

    李诚熏猛得站起,几乎被椅子绊倒,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罗卿郁看着棋盘上的点点水迹,有些苦恼的挠挠头,叹气:“不就是一盘棋嘛,搞得我怪有罪恶感的……”

    他的罪恶感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马上被各方的记者团团围住。

    七嘴八舌的提问叫人听了头疼欲裂,再没心情想有的没的。

    “恭喜您首次进入三星杯决赛,感想是?”

    小猪笑呵呵的摸着头:“运气好呀运气好。我的序盘和中盘很不好,但是我有了好手,结果赢了。我下那一手棋的时候觉得是好手段,但是李诚熏九段似乎没有留意。”

    = =|||

    ……

    ……

    所以你认为刚才的千古名局就是因为你偷鸡成功而已?

    “研究室认为会出现三劫循环和棋,你看到这一点了吗?”

    “嗯,那个,我看出可以和棋没错啦。但是如果出现三劫循环和棋的情况考虑很多问题,实在是太麻烦了!在中国如果出现三劫循环,就需要除去已经用掉的时间,用剩下的用时重新赛一局,你不觉得这样很让人头疼么?”

    = =|||

    ……

    ……

    会有什么事情比你更让人头疼么?

    “第一局猜先你只摆了1枚白子。你是比赛前已经想好这样吗?还是偶然?”

    “这样不是最轻吗?哈哈,开玩笑。我是想拿白棋。”

    = =||||

    ……

    ……

    好冷的笑话!

    “半决赛第二局你创下了最快对局纪录。因为你已经进入决赛所以问你,第二局只进行1小时17分后输棋,当时什么感受?有挫折感吗? ”

    “对局过程出了些问题,有点不好意思。”

    = =|||

    ……

    ……

    所以,您就是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么么么?

    “明天,另外一场半决赛,将在李秀哉九段对曾弦翔四段之间进行,你对棋局有什么期待或者评价么?”

    “ 呃,李秀哉九段是很厉害的人啦,我当然不会希望在决赛里碰上李秀哉九段。”

    = =||||

    ……

    ……

    您真的是在夸奖李九段么?

    一局炯炯有神的采访就这么有声有色的进行着。

    朴立恒看着闭路的屏幕,嘴角微微的抽搐:所谓的天才,果然和怪胎只有一线之隔。

    李秀哉则摇摇头,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顿了顿,他轻轻的问老师的意见:“李诚熏九段那里……”

    朴立恒摆摆手:“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我想他现在一定不想看见任何人。”

    静默片刻后,朴立恒再度开口:“秀哉,你也去准备一下吧!明天,上战场的就是你了……”

    李秀哉默默的行了一礼,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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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朝阳



    第二场半决赛,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下,开局了。

    在罗卿郁六段以其神奇而不可思议的算路击溃李诚熏九段之前,韩国方面恐怕从来没有人想到,今年的三星杯冠军也许会旁落。

    然而,现在的现实是,如果李秀哉在对曾弦翔的比赛中不慎失手的话,中国队,将包揽本届三星杯的冠亚军,也就是说预先锁定了冠军。

    史无前例的严峻形势,让三国棋界对这场棋赛的关注程度,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一片压抑的气氛里,三星杯第二场准决赛,拉开了帷幕。

    曾弦翔 vs 李秀哉

    宽敞的对局室里,阳光洒满一室。

    厚重的绿色天鹅绒覆盖着的桌子上,正正的摆着一具棋枰。

    桌子两旁,是雕刻的颇有古意的椅子,黑白云子,摆放在各自的手边。

    胖乎乎的曾弦翔四段看起来有点紧张,他竭力挤出一个微笑来,朝着对面椅子上的李秀哉九段行礼。

    李秀哉九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板一眼完全符合礼仪的回了一礼。

    气氛,骤然凝滞起来!

    李秀哉修长的手,慢慢抓起了一把黑子。

    垂眸,等待。

    曾弦翔挠挠头,憨憨一笑,啃着手指头想了想,这才摆出两枚白子来。

    猜错。

    于是,李秀哉执黑先行。

    虽然曾弦翔是酷爱实地的战斗派棋手,但这战斗开始的如此之早,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从序盘开始,曾弦翔固然行棋异常强硬。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居然是李秀哉在主动求战!

    双方在开局阶段即形成了激斗的场面。

    先是,在右下角针对曾弦翔白棋的狂捞,李秀哉的黑棋下出了异常凶狠的一手冲断!籍此,序盘而始的第一场激烈战斗被引发了。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曾弦翔在第六十四手出现了的一次小小的失误。

    对此,李秀哉当然不会放过,立刻就是一阵穷追猛打。

    十余手后,第一次战斗结束。

    李秀哉强攻的效果很是不坏,他彻底吃掉了白棋右下角七子, 进而将左边的边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反观曾弦翔的白子,只是在下边形成了厚势,实空大大落后了。

    曾弦翔有些苦恼的看着棋盘,盯着中腹的那一块黑棋,叹了口气。

    他咬着手指甲,长考了半个小时。

    最终,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白棋对对中腹的黑棋发动了疯狂的攻击,冀望以此来追回实空上的落后局面。

    对此,李秀哉不为所动。他下得异常稳健,对白棋的挑衅和攻击丝毫不做理会。稳扎稳打的使黑棋中腹顺利成活了。

    白棋,在此次攻击中,并没有获得什么明显的收益。

    经此一役,李秀哉局势上的领先,基本确立。

    至此,中午封盘。

    饭桌上,曾弦翔嘟嘟囔囔的抱怨:“真是的,对于四段新人,身为第一人的李秀哉九段要不要那么严厉啊?!真是让人有些头疼那……”

    一旁的罗卿郁冷笑一声:“就你玩的那两手,五年前人家就看了个够!还指望现在拿出来骗人不成?是不是啊常哥?”

    夏子常咳嗽一声,扭过头去和王立浚低声讨论,假装没听见罗卿郁的弦外之音。

    另一边,韩国的饭桌上。

    朴立恒呵呵的笑:“秀哉,好久没见你这么好战了呀!”

    李秀哉点头行礼,然后回答:“我是唯一剩下的韩国棋手了。所以,我,不敢退,也不能退。”

    另一边的李诚熏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低头微笑了。

    下午,续战

    劣势中的曾弦翔背水一战,在右上角一再发动猛烈的攻击,手段极其酷烈。

    战斗的结果,白棋将黑棋上方九子尽数擒获。但是,黑棋同时也在白棋左下角获利。

    纵观下来,倒是个各有所得的局面。

    接下来,曾弦翔让李秀哉见识了少年抗韩英雄的顽强。

    他在异常复杂的局面下咬着牙,不停的拚争,丝毫没有放弃或让步的意思!

    最后,曾弦翔终于制造出了劫材,以缓气劫杀黑角。

    一番苦战后,白棋最终将右上黑棋全部杀死。但白子本身,在遭劫时损失过大了。因此,经过此番“超级劫争”后,黑棋优势的局面依然。

    在这样的局势下进入收官,韩国方面几乎已经开始准备庆祝第一场的胜利了。

    然而,在这里,曾弦翔的表现,又叫所有观棋的人大吃了一惊!

    尽管黑子全盘厚实而白棋多处形薄,尽管李秀哉官子缜密天下闻名。然而胖乎乎的十七岁少年却以一种苛刻的手段,以一种绝望的姿势,开始了一目一目的反击。

    到了这种程度,他居然还没有放弃!

    不管多么困难的官子,他都会去抢,多么小的希望,他都会以百倍的努力去争取。

    那是一种竭尽全力的拚斗!

    两边的观棋室里,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良久,朴立恒低低的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有如朝阳一般,执着的、一点一点爬升的少年,得到了对手最高敬意。

    在中方观棋室的外间,一众中国棋手默默静立着,看着他们的小兄弟这注定失败的搏杀。

    没有人说话。

    这种时候,开口,是种亵渎。

    他们当中,有夏子常,有王立浚,也有,罗卿郁……

    而中方观棋室的里间,姚景程一直敛眸淡淡微笑着,并没有回头去看林振玄。

    林振玄默默的看着,最终开口:“小曾,很了不起……”

    对局室里,棋局结束了。

    李秀哉的收官滴水不漏,白棋尽管顽强的令人动容,却始终无法拉近差距。

    行至280手,双方收官结束,李秀哉黑棋以5目半的优势获胜。

    晚饭时,中方的餐桌上气氛有点压抑。

    所有的人都低头默默吃饭,连王立浚和罗卿郁都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

    反倒是曾弦翔本人,虽然一脸的迷糊和一点点的沮丧,却没有什么沉痛的意思。

    他抓着手里的酒杯低头沉思。良久,突然抬头:“姚老师,林老师,不好意思,我跑开一下!”

    姚景程和林振玄点点头。

    圆滚滚的曾弦翔于是端着一杯酒跑向隔壁韩国的就餐室。

    在几大桌的人当中,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直直走了过去。

    李秀哉和朴立恒明显感到很意外。

    曾弦翔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他只是一脸严肃的对着李秀哉举起了酒杯:“李九段,你今天下得很了不起!”

    然后,一饮而尽!

    不等李秀哉有任何反应,他点点头:“打搅了!”。转身就走,再没一句多余的话。

    良久,朴立恒和李诚熏一起低低的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孩子……”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秀哉也浅浅的笑了。

    他垂眸,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那个已经离去的背影遥祝,然后,同样的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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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悬崖



    王立浚扯了扯被子,翻了个身。

    刚刚眯上了眼睛,就听见里间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向了洗手间,轻轻的,开门、关门。

    第三次!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

    然后叹了口气,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盘着腿,歪头想了三分钟,他跳下床来,从房间里的冰箱中取出两罐啤酒,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袋零食。

    曾弦翔回到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几乎尖叫出声。

    床上黑漆漆的,不知道坐了什么人,不说,也不动。

    还好,下一刻,床头灯被扭亮了。

    欠扁的笑容跳入眼帘——王立浚。

    “……我吵着你了吗?”虽然很想发火,曾弦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自己的不对检讨起。

    王立浚笑了起来:“你瞎琢磨什么呀!屋里有只蚊子,嗡嗡嗡嗡吵得睡不着。陪我喝喝酒?顺便打打蚊子……”

    曾弦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提醒他这里是五星级的宾馆,反倒是低下头轻轻的答道:“好……”

    没想到,王立浚就真的抛给他一罐啤酒,同时,笑眯眯的把身子挪了挪,拍拍床:“上来,咱们哥俩好久没聊天了!”

    曾弦翔眯着眼睛看了下手里的啤酒,没有跳上床去,反倒中气十足的开始大声怒吼:“你居然动旅馆冰箱里的东西?????????很贵你知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王立浚早有准备,立刻塞住耳朵等他吼完,这才翻着白眼问:“算我账上行不行?”

    曾弦翔冷哼一声,最终还是跳上床去,和王立浚肩并着肩坐着。

    “……其实,我真的不紧张,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暗暗的灯光下,曾弦翔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怕惊吓了什么。

    王立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曾弦翔有些神经质的冲他笑笑,继续说:“感觉,就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了一样。虽然明明知道,只要努力去下,就不一定会掉下去。可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身临其境不知道。常哥他,是不是每次都是这样的感觉?他真了不起!”

    王立浚头枕着手轻轻的笑:“你呀,白天的气势都跑到哪里去了?敢去和第一人叫板,怎么到了晚上,就变得想这么多了?”

    曾弦翔轻轻的笑:“白天只是不服气啊。可是,一到晚上,翻来覆去的想着那局棋。就觉得,他真可怕,完全都没有破绽!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丝胜机……”

    王立浚想着白天的那局棋,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笑着拍了拍曾弦翔的肩膀:“打起精神来!白天那局赢不了,明天那局换个下法赢了他就行!”

    曾弦翔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分明有些心不在焉。

    王立浚苦恼的看着天花板:“你啊,就是心思太多太细了!想那么多干嘛呀?你看死猪,抽打李诚熏前一天还跑去网吧玩……”

    曾弦翔回答:“是啊,罗师兄是强人那!”

    声音里,有着难以形容的羡慕和意兴萧索……。

    突然,王立浚用手扳着他的头,扭过来,定定的看入他的眼睛,无比认真。

    他说:“小曾,听着,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

    “你,已经具备了夺取冠军的实力!剩下的,就看你敢不敢去拿那个冠军了!别在说什么棋才不如人之类的废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比谁高多少?有人比你高很多你难道就真的不下棋了?棋,是下出来的,不是罗嗦出来的! ”

    小曾静静的看着他,好一阵子没答话。

    然后,不自在的扭过头,低声的回答:“我知道了……”

    顿了顿,突然问:“你觉得我今天策略错误吗?”

    王立浚收回手,枕在脑后,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答:“我不觉得!”

    “就像姚老师说的,和李秀哉对杀,基本上是找死,和他拼官子则是等死。既然左右都是死的话,是我,我宁可选择找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曾弦翔慢慢的想:“可是,我好像没杀过他那,今天!”

    王立浚想想,回答:“你开战的时机,选得太晚了。你不该由着他选他最舒服的时候来战。你落入了他的调中,能落下什么好?一旦抓住机会,就该立刻和他对砍!赌得就是他小心谨慎,赌得就是他看不清楚!”

    小曾细细的想着,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起来容易,那可是连常哥都压制了十年的人啊……”

    “哇虎!”热血青年明显激动起来:“不要和常哥比啊! 常哥那纯粹是倒霉催的点子背啊!”

    曾弦翔虽然心情沉重却也被他逗得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别不信啊!我和你说,就常哥一个人,足足就把中国围棋十年该倒的霉全倒尽了!所以啊,你就放心吧!有常哥撑着,你啊、小猪啊、我啊,肯定不会再倒霉的!”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三八兮兮的对曾弦翔说:“而且啊,我和你说,常哥输给李秀哉九段,那是有内幕的……”

    “什么内幕?”曾弦翔那因为八卦而燃起求知欲的眼睛在暗夜里闪闪发亮。

    王立浚邪魅一笑:“你难道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先爱上的就先输了’,常哥老输给李秀哉九段,那绝对揍是因为这该死的爱啊~~~~”

    曾弦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仔细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王立浚。

    王立浚被他看得发毛,问:“看什么?”

    曾弦翔一本正经的回答:“原来你对着李诚熏九段的三连败,有着这样的内幕啊!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他……”

    ……

    ……

    ……

    王立浚一口献血喷出来,喷到了墙壁上。

    这年月,好心果然是要遭雷劈的!

    难得履行一次师兄的义务,就遭受如此之待遇,怎不叫人哭煞个也么哥!

    不待他回过神来,曾弦翔一拉被子,翻身躺下:“我要睡了,明天还要切李秀哉九段呢!”

    王立浚挥出的拳头,于是就定在了半空中,不知该收回来好,还是落下去好。

    半晌,他终于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去。

    他身后,曾弦翔闭着眼睛勾起嘴角:“决赛,遇见的可是罗师兄那,更头疼的。怎么对付?”

    王立浚并不回头,也不停步,只是扬起手挥了挥:“你要是能撑到那个时候,我就教你一手一击必胜的杀猪招!”

    “吹什么牛啊……”喃喃的抱怨并没有传出很远,说话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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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鹤冲天 绝杀



    无数的灯光照亮了走廊的大理石墙壁,白色的墙面上,冷冷的反光。

    脚下,厚重的红地毯在视野里绵延,却并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反倒好像带入了杀气蔓延。

    走廊的尽头,就是战场。

    李秀哉缓缓行来,沉静安详,一如无边的海。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自得,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喧嚷。

    在他,这是每次对局前必要的准备——凝神静气,将注意力集中到最高的状态。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顺利。

    开局前,有十分钟时间是留给记者们采访和拍照的,这是惯例。

    但是,这样被拦住,还是第一次。

    中年的男子涨红着脸冲了过来,声音洪亮的冲着他嚷:“李秀哉九段!作为男人,你一定要胜利啊!韩国围棋的荣誉就在你的肩上了!不要背上想赢怕输的包袱啊!输了的话,韩国的棋迷会看不起你的……”

    还没有喊完,旁边的保安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几个人一起,把他拉开了。

    工作人员红着脸向秀哉道歉:“实在是,疏忽了,不知道他怎么混到这里来的……”

    秀哉错愕的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走进了对局室。

    座位对面,曾弦翔已经在等待。

    猜先,曾弦翔猜中了。

    秀哉站了起来,准备交换位置。

    曾弦翔红着脸摇头:“可以的话,我想执白,可以吗?”

    秀哉挑挑眉头,然后转身向裁判长:“我没有意见,但是大赛的规则怎样?”

    裁判长跑开一会儿后回来,向两人点点头:“组委会认为如果双方都没意见的话,可以!”

    观局室里,看着这一幕,王立浚长长吹了声口哨:“小曾有戏啊,今天!”

    罗卿郁半睡半醒的瞅了一眼屏幕,回答:“气势很足没错,不过让李秀哉执黑先行,还是有点莽撞了吧……”

    夏子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

    姚景程因为嫌吵,早和林振玄躲到了里间的观局室去了。看着自己的弟子出人预料之举,姚景程只是一晒:小子,别玩过了……

    执黑者,先行。

    先行,对于布局有着巨大的优势。也因此执黑者在终局时需要贴目给执白一方。

    大局观超强,官子一品的李秀哉,执黑的胜率高的可怕。

    开局。

    区区几手之后,曾弦翔立即在左边挑起复杂战斗。

    这是很简明的策略:比起强得可怕的官子,李秀哉的乱战功力略有不足。

    面对曾弦翔近乎无理的咄咄逼人,李秀哉似乎也动了点火气。

    面对着白子坚实的扩张,黑35,拍到了“天元”上!

    这一手,气势十足,根本是在与白棋玩悬空激斗。

    看到这里,王立浚忍不住咧嘴笑了:“这臭小子,蔫坏蔫坏的……”

    黑子这一手,看起来威力十足,但事实上是踏入了白子的陷阱。

    天元上这一子,正正为蓄势待发的白棋确立了绝好的攻击的目标。以此为突破口,白棋在左侧苦心经营的外势和模样才有了用武之地。

    从白36起,曾弦翔小心谨慎的在右上角进行了一系列的预备经营。

    至白50,刀枪顿出!

    白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反镇”黑棋“天元”之子!

    就此,拉开了中腹大战的帷幕。

    自此以下的战斗,曾弦翔表现的异常强硬执着。李秀哉也因此一度比较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眼看棋局就要落入曾弦翔的调中,李秀哉突然停了下来。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的盯着棋局看,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样。

    一个小时后,李秀哉轻轻的拈子,落下。

    中方观棋室的内间,林振玄淡淡叹了口气:“毕竟身经百战……”

    姚景程垂眸笑笑:“只可惜了小曾的经营。”

    这一手,是这个局部最好的解决办法。

    由此,最终左边战斗双方达成妥协。李秀哉固然没有什么收益,曾弦翔在这里的所得也没有什么不满。

    也由此,战线拉长了。

    战火一直延伸到了中腹。双方在中腹激战至白72。

    12点到了,午餐封盘。

    朴立恒指点着屏幕,对身边的李诚熏和崔明基说:“曾弦翔的战法实在是出人意料。秀哉的黑61战斗方向有误,现在形势不容乐观……”

    虽然是关乎比赛结局的重大事件,评论的又是自己的弟子,他好像倒没有什么紧张的样子,反倒是笑嘻嘻的一派轻松。

    反倒是李诚熏和崔明基看起来表情异常严肃,默默的点头。

    下午,续战。

    观棋室里,王立浚笑嘻嘻的问罗卿郁:“中腹大战,你看好谁?”

    罗卿郁挠挠头:“局势,看来是小曾有利吧?不过对手是李秀哉的话……”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中腹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这里拱手送人,即使是李秀哉也不可能翻盘。一场短兵相接的中腹大战,势在必行。

    罗卿郁有点拿不定主意该支持谁,于是扫了一眼夏子常正在摆的棋盘。突然吃惊的叫道:“常哥,你竟然让那个黑棋脱先?中腹不要了吗?”

    夏子常轻轻一笑:“秀哉的习惯,在形势不利的时候,放出胜负手……”

    他话音未落,屏幕里李秀哉的黑73,在左下角抢了一步大官子,把中腹的主动权让给了白棋。

    = =||||||||||||

    罗卿郁于是跑到一边去和王立浚咬耳朵:“看见没有?什么叫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立浚挠挠头:“知道我没文化,你拽的什么文?你直接说‘夫妻同心’不就完了么?”

    夏子常一脸黑线,抓起一把云子丢过去:“有说废话的时间不如过来看看小曾怎么应!”

    王立浚嘻嘻笑着左躲右闪,一边躲一边回答:“能怎么应?小曾要是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赶紧对右边黑棋猛攻。他就可以去死了!”

    虽然达成了如此共识,曾弦翔下出白86时,所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击节叫好!

    白86,二路反打!

    强手中的强手!

    此手一出,盘面上,白棋已经完全控制了主动权。

    然而,李秀哉不肯放弃。

    在所有人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李秀哉不肯放弃。

    他坐得笔直,一目一目,沉定安详,丝毫不见急躁。

    一度,几乎让所有人有了细棋局面的错觉。

    但是,也只是几乎而已。

    最后阶段的官子双方都拼尽了全力,满盘几乎成了绞肉机一样的复杂局面。没有人肯退后一步,哪怕是一小步。

    夏子常默默的看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立浚在旁边和罗卿郁低声讨论:“小曾差不多拿下了吧?”

    罗卿郁还没来得及回话,夏子常低低的回答:“但是还有一个劫要打……”

    罗卿郁揉揉鼻子,不解的问:“可是,那个单片劫,就算劫胜,棋也已经输了呀?”

    夏子常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脸:“谁说不是呢?可是,那是李秀哉……”

    在任何不利的形势下都顽强的吓人,永远不放弃的李秀哉。

    罗卿郁于是沉默了。

    最终,曾弦翔在算定自己半目胜的情况下做出了让步,把单劫给了李秀哉。

    第二场半决赛三番棋对决,至此又变成了一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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