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王者小林光一 单调却坚固的城堡 日本本土棋士中的战神

天马行空

原创 萧萧风  弈道秋声  2021-01-03

　　1日的文章里说了武宫正树先生，激起了很多棋友对宇宙流的共鸣。“雷鹏”兄在留言中说：“天不降武宫，万古如长夜。搞定式死活题爬地沟肯定有用，但那是对上等根器的爱好者才有用的。对定式死活题天生没有这根筋的下等根器如我的爱好者，难道围棋大门就此关闭了吗？还好武宫送来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宇宙流宏大构思。”“庾楼月宛如昨”兄说：“真正引领我走进围棋殿堂的就是武宫先生的《围棋实战研究》这本书，直到现在依然时不时翻阅。也许理念的不同，我对狗招毫无兴趣，我执着于棋形的美，气势的磅礴，虽然棋盘上理想总是败给了现实，但是我拥有了过程！”还有诸多棋友表达了对武宫先生、对宇宙流的景仰，棋迷们的感情真挚坦诚，这也是人类围棋的最大魅力所在。所以“清水年华”兄说：“谁说武宫先生没几个知音？业余棋手中大把的粉丝！”

　　说完武宫正树就不能不提另一个名字——小林光一。他们是围棋的黑白两面，他们是人生的两种追求，理想与现实，飞机与地下铁，都那般真切，承载着我们前进的脚步。

　　国际赛场上日本围棋式微多年，现在的日本棋界王者是创下一系列历史纪录的井山裕太，新晋棋迷对小林光一缔造过的铁血王朝已经不甚了然。但我们不该淡忘他，他曾是日本围棋的象征，是世界棋坛的一位铁人。

　　说英雄谁是英雄？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英雄，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日本围棋是属于六大超一流的，尤其是属于“绝代双骄”赵治勋和小林光一。赵治勋从八十年代初就开始雄霸日本棋坛，不过由于赛事繁忙，加上韩裔棋士的身份，他在第一个鼎盛期时与中国棋手交流很少。而小林光一1983年访华七战七胜时还只是“很受期待的棋士”，尚不是分疆裂土的诸侯，但随后他在中日擂台赛和日本国内棋战上的全面爆发，为围棋史册中塑造了一个铁血王朝。

　　有点奇怪的是，在中国，为小林光一写下的文字相对较少，即使是在他的全盛时期，也没有太多的评论者为之讴歌。与赵治勋的“斗魂”、“逆转之王”这些早已泛滥的赞誉相比，小林光一似乎是平面的，除了赢棋后略显倨傲的表情，他没有更多彩的面目。就我个人而言，六超之中最后一张熟悉的面孔也是小林光一，哪怕他当时已经贵为日本棋圣。
　　这大约反映了一种心态。人们是更喜欢个性十足的英雄的，马拉多纳、阿加西、赵治勋，他们不但在专业技术领域的表现出神入化，赛场之外同样魅力无穷。小林光一的人生则显得单薄了点，除了围棋还是围棋。他是纯粹的棋士，不是围棋艺术家。
　　其实小林光一对中国围棋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中日擂台赛的胜利而迷恋上围棋、热爱上围棋的中国棋迷们无法抹去对小林光一的记忆，某些程度上，小林光一是与中国围棋“共同成长”的。最铁杆的一批中国棋迷见证了小林最强盛的时刻，他，曾经是比李昌镐、李世石更难以撼动的围棋之神。
　　第一届中日擂台赛只属于三个人：中国的江铸久、聂卫平和日本的小林光一。小林的六连胜曾使得日本队掌握了三个赛点，但上天注定，那还不应该是他最闪光的时刻。擂台赛不敌聂卫平是小林在与中国棋手的交锋中首尝败绩，多年以后回眸看去，这场比赛成就了聂卫平，也成就了中国围棋，与后来聂卫平在应氏杯决赛中负于曹薰铉有相似的意义和功效。聂卫平在对局过程中曾濒临绝境，凭借强大的气运过关，而他随后与加藤正夫、藤泽秀行之战，总体上都把控住了局势，没有多少风险。与聂卫平应氏杯决战惜败于曹薰铉之后自己的战绩就逐步下滑不同，擂台赛的失败让小林光一“削发明志”，不久就以连夺名人、棋圣之势取代赵治勋成为日本围棋新一代霸主，在当时，他也就是世界围棋无可争议的第一人。

　　说小林光一是“地下铁”，不只是寓意他的扎实为人，更是比喻他的棋风。小林是真正的现实主义大师，在这一点上，他其实远比赵治勋固执。小林的围棋思想就是：怎么样能赢棋就怎么去下，虽然李昌镐本人并没有说过，但我相信，后来雄霸世界棋坛的石佛一定从小林光一的围棋思想中吸取了大量养料。所以，同样是与武宫正树的棋圣战七番胜负，赵治勋能与武宫先生联手演绎天与地的激情大碰撞，留下极为华丽的棋谱，小林光一就只会以平凡却非常实用的“太祖长拳”遏制住武宫的天才构思。两次4比1击退武宫的挑战，小林光一会为这样的成绩而满足，武宫正树只会郁闷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实主义”不单指的是喜欢实地，赵治勋比小林更能捞，但他也不时在重大比赛中以三连星、中国流这样的取势手法开局，他更愿意尝试在未知世界里的翱翔感觉。小林光一在该侵消对方大模样时绝不会意气用事去抢占角地，他更擅长将棋局导入自己熟悉的领域，目标明确，是当今各类所谓“成功学”宣扬者最喜欢的案例人物。
　　从中日围棋擂台赛到中日名人战，小林光一给中国棋手刻下了太多太深的伤痕。尤其是马晓春，一次又一次在小林战车前跌倒、爬起，再跌倒……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奈，铁血并且冷面的小林光一幻化成面容狰狞的魔王。
　　马晓春最终坚持住了，打败了王者小林，但更确切的说法是小林光一败给了岁月。打压了那么多的一流高手，从日本的山城宏、淡路修三到中国的马晓春、刘小光，还有初登国际舞台的曹薰铉、李昌镐，小林光一都曾是他们难以逾越的高山。可是再强的人也会有衰败之时，从马晓春1992年在第五届中日名人战上2比1击败小林光一开始，小林铁壁出现了松动。1995年的富士通杯决赛是马晓春的“报恩礼”，小林光一被自己亲手砥砺出的对手打败，心里必定是百感交集。同一年，他名人卫冕战1比4大败于武宫正树，一个时代结束了。
　　让人感佩的是小林光一并未就此沉沦，他依然是那个仪表堂堂的优等生。1997年夺取富士通杯是日本棋手最后一次在这项赛事上登顶，也是迄今日本本土棋士最后一次夺取世界冠军（后来华裔的王立诚、张栩，韩裔的赵治勋曾夺冠）。在日本国内，小林曾重夺天元、十段、碁圣，一度又成为五冠王。虽然已经不能号令棋界，但他仍是威风凛凛的围棋武士。

　　迄今为止，小林光一的冠军数为60个，仅次于赵治勋、坂田荣男和近十年疯狂掠夺的井山裕太。作为井山之前日本本土棋手中最杰出的代表，小林光一二十余年消磨了无数天下豪杰，同时，他自己也被岁月消磨着。他的招牌语句“我代表日本围棋，我不能输！”是斗士钢铁般的誓言，不会随风而逝。
　　小林光一一直在默默攀登，为飞越高山积蓄着力量。等到他终于飞越，却发现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峰。

　　一场英雄的大梦，飞越高山之后，英雄仍是英雄，梦仍是梦。  
　　没有小林光一的围棋时代是不完整的，六十岁后即使没有了头衔，名誉棋圣、名誉名人、名誉碁圣三大荣衔仍让他在日本棋院棋士名录上一直稳居在位头衔王（现在是井山裕太、芝野虎丸、一力辽三人）之后的第一高位。时代飞速发展，地下铁越来越四通八达，小林光一的名字已经少人提起，但他早就融进我们那些苦苦拼争、屡仆屡起的热血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