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02日 14:22 体育综合
(文章来源:棋禅一味 )
人物档案:
马晓春,1964年8月26日出生于浙江嵊县(今嵊州),中国围棋职业九段棋手,围棋世界冠军。1974年,进浙江省围棋集训队。1978年,进入国家围棋集训队。1982年3月,被暂定为七段,10月晋升为八段。1983年晋升为九段,成为继陈祖德、吴淞笙、聂卫平之后的中国第四位九段,也是当时中国最年轻的九段棋手。获1984、1986、1987、1991年的全国围棋个人冠军。1992年初,在中国棋王挑战赛中战胜聂卫平,集中国名人、新体育杯、棋王等桂冠于一身,夺得中国围棋赛的“大满贯”。1989年开始,创下中国围棋名人战十三连霸记录。1995年5月获第6届东洋证券杯世界围棋锦标赛冠军,成为中国第一个围棋世界冠军,同年8月再获第8届富士通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冠军。1996年至2000年,在东洋证券杯、富士通杯、三星杯、LG杯、春兰杯等世界大赛中六次获得亚军。2005年至2009年担任中国围棋队总教练。著有《三十六计与围棋》《笑傲纹枰》《黑白之间——十二败局反思》等。
一、围棋少年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马老师好!今天终于有机会跟你聊聊了。您是中国围棋界的第一个世界冠军,中国围棋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马晓春(以下简称马):何教授好!
何:您是1964年出生的,属龙吧!
马:是。
何:我想了解一下您父母亲是做什么的?
马:我父母都是教师。我爸爸会下棋,是业余3段。
何:那也很不错了,您老家是在嵊州,对吧?
马:对,以前叫嵊县。
何:嵊县的围棋氛围很浓吗?
马:嗯,我们是最早的一批全国围棋之乡,但也不完全和我有关系。那是个小县城,但随便拉出几百号人下棋也是可以的,尤其我们还有两个学校都叫围棋学校。当然那是后来的事情了。但是如果本身没有那个基础,也不会那么快兴起。
何:您上的哪个小学?
马:小学本来叫鹿山小学,文革时候改成东方红小学,后来又改回来了。
何:鹿山小学好像围棋教育做得挺好的,比如围棋进课堂之类的。后来您还回去过对吧?
马:对,我去过好多次。它们那边有什么活动我就会抽时间过去,那个学校围棋课之类的做得不错。我以前小学的时候,嵊州县在全国围棋之乡比赛里经常名列前茅,我记得有一次他们打到第二名,输给上海。但到后面就差一点了,因为主要是群众性的比赛,也没有什么高手之类的。
何:您小时候学会下棋,是因为父亲下棋,您自己看会的吗?
马:他同时教我和我哥哥。
何:您哥哥叫马晓明对吧?
马:对。那个时候父母在下面的一个镇里工作,要十天半个月,甚至两个月才回城里一趟。我们兄弟俩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我们放学之后都是待在家里。其实学围棋很简单,几分钟就会了。
何:那时候您是主要和哥哥下,还是跟谁下?
马:开始是和哥哥下,但是没学多久之后,就来了个地区的围棋比赛。那个比赛在几个县轮流举办,当时(1974年)轮到我们县。这个东西我觉得也是天意,要是当年不在我们县,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我们都没办法去,那时候去哪都要坐长途汽车,要自己负责食宿,家里大人也没空。
何:那是少年儿童的比赛对吧?
马:对。
何:那时候1974年,您是10岁?
马:嗯,那时候还不到10岁。我们当时抱着去玩一下的心理,然后比赛那天跑到那一看,发现那些小孩的水平很低的,棋都没法下。
何:那是全国性质的比赛吗?还是浙江省的?
马: 是绍兴地区的。下到冠军的时候就可以代表绍兴地区去参加省赛。
何:所以您当时是冠军?
马:当时我是和哥哥下棋,爸爸说你们俩年龄已经大了,弟弟还小一点,就让我赢,所以最后我就去参加省赛了。当时我们俩那个水平去参加省赛肯定是不行的,不过也是阴差阳错我打了个第三名,当时省里就要前三名去参加全国的儿童团体赛,所以我就去了,后来路就比较顺。在省赛的时候,也有一些惊险的棋局,有时候我都感觉要输定了。但如果当时我没有拿到前三名,就去不了全国赛,后面也就不会下棋了,所以说很多事情都不能假设。
何:我看网上介绍,当时您拿第三名,是和陈临新对决,当时他没看到您的一步棋,结果被您逆转了。
马:对,他没看见。当时大家都是10岁小孩子,就是玩。当然那个时候我的水平确实不行,肯定也没有前三名水平。前两名明显要好,就是阴差阳错得了第三名。后来决定要不要去省队,爸爸和爷爷对我围棋水平的看法是有分歧的。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让我自己拿主意。那时候我想,去省队我就可以去杭州,感觉外边的世界很精彩,我自己肯定是要出去的。但如果当时我父辈坚持要我在家里,我也会待在家里了。我爸爸还是希望我出去,见见世面,闯一闯,不管怎样也是一条路嘛。而且那个时候文革刚结束,我也没说一定要把围棋作职业,但也算一个路子。爷爷奶奶因为没有出去过,总觉得外面很乱,我们那时候才10岁,觉得我生活不能自理。
何:您在省队待了几年?
马:1974年去了省队,1978年进了国家队。去了省队之后,我的路子就比较顺了。当时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智商能力之类的,后面才慢慢觉得自己在下棋上面还是有点天赋的。所以后面去国家队也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何:您在省队时候的教练是谁?
马:姜国震老师。我在到省队之前,他就跟我下过两盘让子棋了,当时我也不太注意。因为我出身小地方,没想到有这么高的高手能让我七个子,下了一盘我输了。我说能不能再下一盘?我又输了。我当时下得也快,小孩子嘛。下完之后我也没搞清楚这个人是谁,然后就问我们带队的:这个人是谁啊,太厉害了。他们说,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姜国震。本来应该也能想到他,但是我们当时是在天台搞比赛,没想到他也会跑去。有一天他等我下完棋,主动跑过来问我,要跟我下盘棋。我也不知道是谁,那时候小孩子,谁找我下棋我就很开心,下着玩嘛。然后他说让我七个,我还挺惊讶的。
何:结果还是输了?
马:对,那时候水平很低的,让我九个我也赢不了。
何:您在省队呆了四年,大概是一个什么水平?
马:我小的时候进步还是挺快的,1974年姜国震就算让我九个我也不行,到了76年他让我三个我已经可以赢他了,虽然有输有赢。但是和沈老下我就可以赢了,他们两位在当时就是数一数二的嘛。
二、国家队
何:你进国家队的时候才十四岁吧?
马:对。那时候进国家队也没冲着有多大的前途,只是觉得很幸福。为什么呢,因为浙江那个地方太冷了,到了北京有暖气,觉得太好了。我是78年1月7号到的北京,那时候正好是全国最冷的时候,但北京有暖气很暖和,那时候我就觉得江浙那个地方不能待,后来我就很少回家了。在北京待着就待习惯了,过年过节也很少回家。
何:您在国家队的那个时候,有少年队吗?还是说您就直接和成人在一块了?
马:那时候我们在国家队是分组循环,我们是属于水平最低的嘛。五个组,我们先从第五组打起,前几名就送到四组,再一步步升到三组。四组能不能升到三组就又是另一回事。
何:那个时候国家队教练是谁?
马:陈祖德好像是教练组长,其他的您可能也不太知道,像聂老华老他们好像都不是教练。这一点您要考证一下,我也记不太清了。有一个广东的老棋手叫齐曾炬是教练,我对他印象很深,他会唱京戏,每天都会跟我们哼一点。他还特别爱好古典音乐,我的古典音乐就是他启蒙的,他送了我两盘贝多芬的磁带,告诉我这个音乐很好,要多听,不要听一些流行歌曲。我就是从《英雄》和《命运》两盘磁带,爱上古典音乐的。
何:国家第一次正式给棋手定段是1982年吧?
马:对。那时候陈祖德、吴凇笙、聂老三个人是定了九段,我呢,根据成绩应该是定八段的,但是国家体委有一个司长一句话,觉得我们年轻,将我们通通降了一段,我就变成七段了。
何:让你们能够有上升的空间(笑)。
马:不过我也无所谓,1982年我就到八段了,1983年就是九段,所以我也不差这一年。1982年要是把我定成八段,我也不定能升得了,所以我也不差那些时间。
何:1983年您升九段,应该是当时全国最年轻的九段了。
马:对。因为别人的九段是要打上去的,我那时候19岁拿到九段肯定是世界上最年轻的,不像现在拿到世界冠军才到九段,像柯洁拿了世界冠军,他是十六岁。我们也是走了捷径嘛,从七段开始,要是一步一个脚印往上打的话,肯定没有这么快。现在棋手定段比较早了,不过他们现在也不太热衷打定段赛了。
何:上次在城围联的比赛中,看到您和一个钢琴家一起弹钢琴,您的钢琴是什么时候学的?
马:是擂台赛之后。因为那时候擂台赛有奖金,手头上有点钱了。我听了很多的音乐,所以对乐器挺感兴趣的,队里当时也有人弹吉他和弹琵琶,我也跟着学,但是因为我手指没有力量,按不响。钢琴的话按下去就是声音,所以我就打算学它了。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要请个老师教琴也不太可能,而且我比赛特别忙,国际国内比赛,和老师也约不上。我就是自己买了乐谱,自己练的。我那时候是二十五岁从零开始自学钢琴,所以水平也一般,自己弹着玩玩。
何:那您应该是围棋界里最会弹钢琴的?
马:还不是,业余的我就不说了,职业选手的话陈一鸣就弹得比我好。
何:她是一名女棋手对吧?
马:对,她从小就学钢琴了。之前有个活动我们一起,我还专门去她们音乐学院那边玩了一下。
何:您拿全国冠军最早的比赛是什么比赛?
马:1982年的全国个人赛。1980年我是亚军,1981年也是亚军。
何:1980年您决赛是和谁下?
马:没有决赛,都是循环赛。12个人轮流下,当时的冠军我赢了他,但是我输给别人多些。
何:那您是1982年就拿到个人赛冠军。后面一些比赛,除了个人赛之外,您国内名人战十三年连霸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马:1989年开始。当时1988年第一届,刘小光拿了名人,后来我挑战他,3比0把他赶下台了。后来我就坐到名人那个位置,刘小光还专门来挑战,我这十三连霸有好几次还是他贡献的。
何:您和刘小光的关系,棋界称你们是一对冤家对头,说你们的棋风完全不一样。是不是你的棋风比较克他?
马:我和他谈不上冤家对头。不过那时候他成绩好,我和他又经常下决赛的棋,国内就经常这样传。
何:您十三连霸的过程中赢过哪些棋手?
马:聂老啊,常昊啊,三代人都有。
何:您名人赛连霸多了,是不是您会更看重这个比赛,下得更认真一些?
马:后来我就没有那么大兴趣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名人头衔还在我手上,我那时候也觉得赢一回是一回了,无所谓了。
何:是不是就因为无所谓了,所以反而更容易发挥水平,没有心理负担。
马:反正我最后一次输的时候,我也不把它当回事了,那次我得了病嘛,完全可以改时间的,但我没有提要求,当时第一盘还弃权了。
何:那一届是跟谁?
马:周鹤洋。其实就算我前面输两盘,我还是有机会,但我就觉得无所谓了,国内的这种比赛日程其实完全可以改的。
何:名人战之前您还拿过什么冠军?
马:我已经记不清了。
何:新体育杯您拿过吧?
马:对,那之前我国内的头衔几乎都拿过。新出的那些比赛我拿不着,因为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嘛。
何:国内您拿过的这些头衔哪一个是您印象比较深的?
马:其实差不多,也没多少钱,都是为名誉而战,不像现在一个比赛就是几十万,那时候名人赛也就只是一、两万的奖金,所以我那时候确实也对这些比赛没有多大兴趣。
三、国际大赛
何:中日围棋擂台赛您好像差不多每届都参加了吧?
马:擂台赛到后面我也没有多大兴趣了,因为有世界比赛。
何:擂台赛您成绩比较好的是哪几届?
马:好像是1995、1996年,我状态比较好。后来擂台赛也不了了之,没了。
何:还有一个是中国棋王挑战赛吧?和聂老师那一场,最后结果是几比几?
马:3比1。
何:《围棋》月刊主办的您和聂老师的七番棋争霸赛是什么时候?
马:世界比赛之前,1994年5月开始的,输给他了。
马晓春(黑)—聂卫平,《新民围棋》特别棋战第7局,白半目胜
何:那场比赛很有戏剧性,对吗?
马:嗯,前面三局我都输了,然后又连扳了三局回来,下成了3比3,最后一局,开始我形势比较好,应该会赢的,但是时间紧,我没有搞清楚,以为形势落后,最后输给了他半目。那个应该是1995年二月份左右的事情,然后三月份,我们就去下东洋证券杯的半决赛,我对曹薰铉,老聂对山城宏,山城宏是日本人,老聂对他有心理优势。曹薰铉是1994年的双冠王(东洋证券杯和富士通杯),后来1995年是我拿了这两个冠军。我和曹薰铉的那盘棋应该算是年度的转折点吧,如果他赢了我的话,他很有信心赢老聂,那有可能继续拿冠军,因为他势头在那嘛,弄不好他又是两冠王。我赢了他之后,决赛赢了老聂,拿了冠军。
何:决赛是五番棋吧,几比几?
马:3比1。
何:前面有两次“聂马争霸”,您好像都输了。这次算是把势头扭过来了。
马:是的,那年我也不知道怎么拿了个两冠王,但是后来也是有点阴差阳错的。刚拿了冠军,李昌镐就冒出来了。如果说1996年那次我和他对决,第三盘,我要是赢了他的话,可能后面的历史也会改写了。对决第三盘的时候,我始终都是比他好一、两目的,但是最后我犯了几个错误,输给了他,后来我就一蹶不振,他总是牢牢赢我半目。
马晓春(黑)—李昌镐,第7届东洋证券杯决赛第三局,白胜半目
何:那是东洋证券杯的决赛吧!那盘棋确实很关键,有关双方的势头。
马:那次跟他相当于拼内功了。第二盘我的白棋,靠战斗赢了他。第三盘拼内功,如果能够在官子上赢他,那就不一样了。不过历史不能假设,假设那盘我赢了他,之后,我可能还有五年时间可以和他对抗,后来输给他之后,我本身年龄就比他大11岁,那个时候他又是巅峰时期,年龄还是有一定关系的。现在的棋手二十岁就能拿世界冠军了,那个时候我三十岁出头,还可以,但是他比我小太多,精力充沛太多了。
何:1995年您除了拿到东洋证券杯,还有富士通杯。富士通杯决赛是赢了小林光一吧?
马:富士通杯赢小林光一还好,主要是前面半决赛赢赵治勋应该说是死里逃生的,那盘棋我下到后来肯定是要输的,但他漏算一目,结果他最后输了我半目。
何:当时报道好像是说,他点目点错,结果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马:他点得太清楚了,有时候太清楚了也是一种坏事。要是他不点的话,我肯定就输了。那次我也以为自己不行了。所以说半决赛我死里逃生,决赛的话我运气好一点,而且当年我势头也比较旺。
何:决赛你和小林光一那盘棋,你是不是觉得从头到尾都占优势?
马:当然中间还是有些起伏的,但是不管怎么讲,我觉得那盘棋我下得还是不错的,总的来说,状态很好。
马晓春(黑)—小林光一,第8届富士通杯决赛,黑胜
何:当时我们是在电视里面看那盘棋,是聂老师在讲棋,他好像是说中间有一段你不行了,但是后面对方出了个勺子你捡回来了。
马:他的讲棋我们不去讨论他,他有点过于自信,总觉得每个人的棋都不行。小林光一也没有捡我这个漏,这也是有点因果关系的。一个送吃一个不吃,肯定是有疑问的,这个也不用讨论,他就是这个风格。
何:但是后来就这个事情,媒体也进行了报道,说你说的,世界冠军的棋怎么可能……
马:媒体的报道只能信一半的,我不可能这么说话的。
何:对,最后好像弄得聂老师也有点误解。
马:我的原意和语气都不是那么一回事,媒体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解释这个事情。
何:你和李昌镐的争斗结束后,就慢慢淡出比赛了是吧?
马:后来我也是年纪大了,我拿冠军后已经三十一岁了,最后一次决赛好像是2000年吧,得冠军后又下了五年。常昊国际比赛成绩又不好,那个时候除了我以外,聂老已经退居二线了嘛,只有常昊了,但是常昊老起不来,所以后面那几年就靠我撑着,常常打到前八名就只有我一个了,其他都是日本人和韩国人,但是我那个时候也算是比较争气,还能打进决赛。如果像现在东边不亮西亮,有十个八个的,形势肯定完全不一样。
何:2000年最后一次进决赛是什么比赛?
马:1995年之后可能拿了六、七次亚军吧,反正有几次比较冤的,要是没有李昌镐我应该还能赢几局,我们气场不够,明显比韩国弱。
四、新的角色
何:你后来做国家队教练组组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马:那时候我完全退居二线,成绩低谷的时候。王老那时候当院长,他打心眼里肯定是比较看好我的,虽然大家都觉得我爱自由,不好管理。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好不好管的,领导就应该放权给我管,我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反正给我一、两年时间,我把成绩弄上去就行了,弄不成我自己自然就走了。
何:当教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马:2005年。
何:等于您差不多2005年之后就不怎么参加比赛了。
马:对,那时候已经不下棋了。
何:当教练后又做了几年?
马:其实从2000年开始我就很少参加比赛了。
何:聂老也是一样吧?
马:他1995年输给我之后就几乎不参加比赛了,就算参加最多两盘就淘汰了。
何:罗洗河投到你门下是哪一年?
马:应该是1994年初了。
何:那时候你和聂老都是棋手,也都处在巅峰时期。
马:当时他们都在国家队嘛,想让他们提高快一点,就让他们选老师。那时候也就是六个人,成绩好一点的是常昊,罗洗河是最聪明的,其他几个人拿全国冠军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最终到什么程度,要看个人努力和老师点拨。后来常昊他们四个人选了聂老,罗洗河选择了我。
何:选了你之后,主要就是他们比赛之后帮他们复复盘是吧?
马:大局上还是给他们一定的指导,小地方都是他们自己来。
何:那后来做国家队教练是哪一段时间?
马:2005年到2008年。
何:作为教练是怎么训练他们的?
马:我那时候主要就是不听领导的话,其他的东西我做得挺好的。比赛冠军也拿了五、六个,中韩对抗赛、女子比赛什么的都有赢,成绩挺好的。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当然我也不怎么在乎这个事情,不让我干就不让我干。我为什么不退出,就是为了把我想说的话说出去。所以竞聘的时候我就把我成绩写上去了,没写缺点,反正是内定,不让我去也无所谓。当然围棋教练不像女排教练那么重要,因为真正的高手是教不了的。
何:本来成绩挺好,但他们不让你当教练,你觉得他们对你有哪些不满意?
马:我上任的时候中国围棋处在低谷,所以让我去弄一下。我也是有一定自信能弄好,也是有一点本事才会上任的,不然我也不会去弄这个烂摊子,问题是我把这个烂摊子弄好之后,又不让我干了。其实这个东西我无所谓,本来国家队总教练也没什么行政级别,也没有工资,我无所谓。
何:教练没做之后你就基本上退出国家队了,后面基本就做自己的事情了。
马:嗯,教练没做之后,我就基本淡出一线了嘛。最后一次我下围甲联赛应该是2009年,后面我就没正经下过棋了。一年一盘棋都没有了。
何:那现在您也很少下棋了对吧?
马:围棋现在对我来说就是玩了。
何:现在很多地方还是会请你去指导指导。
马:对。平时我基本没有棋下,就是比赛之前看看棋,但是基本上没赢的可能性,就是看能撑多久,前半盘就靠点基本功,中盘之后还能撑着,后半盘基本没办法了。
何:那现在平时会做些什么?
马:反正就混混时间,也没有特别做什么事情。
何: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马: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顺其自然,反正目前这样挺好的,每天很自由,想干嘛干嘛。
何:现在还练琴吗?
马:现在练琴很难进步,这个东西要人指导,自己搞的话还是不行。要请人指导的话又要约时间,不是很自由。我也不想搞多大成就,就玩一玩。要是遇到了老师就请教一下,不会刻意找。主要还是学晚了,手指机能不是很灵活了。
何:除了下下棋,练练琴,你业余生活还忙什么事情吗?
马:生活中可做的事情多了,也没有什么固定的事情。
何:关于您的棋风,媒体给您起了个外号,叫马妖,您怎么看?
马:就是刘小光搞出来的外号。我现在无所谓了,反正流传出去了。
何:您自我评价一下您的棋风是属于什么类型的?
马:我的棋风还是比较讲道理的,该强的时候强,该弱的时候弱。
何:顺其自然。
马:嗯。
何:从小学开始学棋,和围棋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你心目中的围棋是什么?
马:围棋业余玩玩挺好的,职业还是挺累的。
何:所以现在不比赛了,偶尔玩玩围棋反而感觉更好了?
马:业余玩玩挺好,像我们搞职业的,半天下一盘棋,下输就没了。
何:好,谢谢!访谈就到这儿吧。
——2019年12月24日访谈于云南保山
访谈手记:
在中国围棋界,三个阶段的代表人物聂卫平、马晓春、常昊,都是属龙。也许这是巧合,也许“飞龙在天”,中国人的龙图腾崇拜,真的给属龙的棋手带来了好运。马晓春在中国棋界属于独特的“这一个”,绝顶聪明,飘逸自我,卓尔不群,特立独行。对其誉也,毁也,可能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马晓春与聂卫平老师,曾经开辟了中国围棋的“聂马时代”。而当1995年,马晓春成为世界冠军“双冠王”,一览众山小,他的棋艺人生也达到了顶峰。可惜,另一个天才少年,韩国有“石佛”之称的李昌镐的崛起,让马晓春时代马上成了过去。面对更年轻的对手,四次世界大赛决赛,四次败走麦城,对心高气傲的马小来说,其心理冲击可想而知,正所谓既生瑜,何生亮?而对那个时候青黄不接的中国围棋而言,马晓春一柱擎天,独立抗“韩”,也就有了几分悲情、悲壮的色彩。好在20年过去,中国围棋已经是人才辈出,春意盎然。这个时候,坐下来谈谈往事,也就轻松了许多。
2019年12月24日,趁云南保山举行国际围棋大师赛之机,终于有机会与马小坐下来聊一聊了。大师赛中国马晓春、常昊,韩国李昌镐,日本高尾绅路四人参加。第一轮马晓春就抽中了李昌镐,真是冤家路窄。棋不用说还是延续了过去的“定式”,久疏战阵的马晓春自然不敌。不过,一次邀请赛而已,于早就抱着“玩玩围棋”心态的马小来说,也就无所谓了。那晚是圣诞平安夜。马小与一帮朋友外面吃饭回来,我们就在酒店的大堂,一杯咖啡,随意聊了起来。完后,有会务组的过来要求签名合影。马小开玩笑说:字写得比我好的,棋下不过我,所以我算是棋界写得最好的了!然后是一片欢笑声。
令人难忘的一个圣诞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