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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13日 经典棋文
本文原载于：《围棋天地》
和昭和时代后期的众多棋星一样，棋坛的新一代霸主石田芳夫也是出身于木谷道场，而且很可能是早早就被木谷先生看重的学生之一。木谷道场群星云集，要从那里脱颖而出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石田做到了，他已经在围棋史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页。
石田芳夫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生于爱知县，昭和三十二年(1957年)九岁时进入木谷道场。
刚入门不久，石田便得到了“日吉丸”这样一个爱称，而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正是师父木谷实。在这个爱称中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真是令人返想。如果这名字是寄托了“像秀吉（译注：日本战国时期的一代枭雄丰臣秀吉幼年时期名为日吉丸）一样”的心愿，就意味着木谷是期待石田将来去赢得天下。木谷一门的众多内弟子都是才华出众，难道他早早就看出了九岁的石田将来会获得巨大的成就吗？如果真是如此，恐怕木谷对石田也过于看重了吧。
虽然看上去并不那么地显眼，但石田的脑袋确实比普通人大出许多。高川格曾经跟我说过，有一次他来了兴致，拿起石田的帽子往头上一戴，结果帽子太大，直接滑过了耳朵，搞得他心情大坏。听说石田的大脑袋从小就很有名，想来当年木谷实看到这个长着大大脑袋的爱知县的活泼少年后，“日吉丸”这样一个名字也就兴之所至，脱口而出了吧。
当然，既然木谷实是因为看中了石田的才能，才将他收入门下，那么对他肯定也是有所期待的。木谷实自己也曾经有个“怪童丸”的别称，是他在青年时代作为职业棋士崭露头角时获得的。尽管这和石田的“日吉丸”是两回事，但就算是一时兴之所至的玩笑，为弟子取一个和自己当初別名颇有渊源的外号，未必不是因为木谷已经有所察觉，预感到眼前的这个大脑袋少年将来必定会有所成就吧。
石田入段是在入师门后的第六年，即昭和三十八年（1963年）十四岁的时候。虽然他当时是在近一百名院生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但作为一个职业棋士的起步，这算不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是所有棋士必须经历的过程。
对于棋士而言，创造纪录无疑是绝大的荣誉。诚然，纪录并非衡量棋士价值的惟一标准，但无可否认的是，棋界的历史正是由众多优秀棋士的纪录连缀而成,而且今后也将如此。石田也留下了自己的纪录:他曾经在大手合上史无前例的三十连胜。这个纪录是昭和四十二年（1967年）到四十五年(1970年）间，他从四段升至七段时期所创造的。
在现在的制度下，这可说是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大纪录。虽然现在人们都公认这一纪录是石田的巨大荣耀但事实上，当初石田不断刷新自己所保持的连胜纪录的时候，却没有得到特别的关注。何以会如此？因为当时正值石田的黄金期，他在其他舞台上的表现更为出色:昭和四十四年（1969年)初次登上日本棋院最强战的挑战舞台便一举取得胜利；次年，击退了同门师弟武宫正树的挑战，成功卫冕；同样在次年，刚杀入本因坊循环圈就获得了挑战权，并在转年的四十六年(1971年)挑战成功，登上了本因坊的宝座。这些战缋是如此辉煌,人们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他大手合上的连胜纪录了。
人们事后才在统计中发现，原来石田在大手合中不知不觉已经取得了三十连胜。开始的时候虽然略觉突兀，但仔细一想，这一纪录根本就是无法企及的，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纪录的影响自然也就愈来愈大。
然而，正因为石田连续赢得了本因坊和名人这两大重要头衔而君临天下，他那前无古人的大手合三十连胜纪录才愈发显得辉煌灿烂。如果他没有成为霸主，这祥纪录恐怕也只能停留在谈资的层面。在胜负世界里,棋士所走过的足迹有多大的价值,最终取决于是否能够登上顶峰。惟有成功登顶，之前的所有足迹才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价值。因此,对于石田而言，如果他和林海峰的巔峰对决不曾出现过,其他的成绩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了。
石田登上本因坊的挑战舞台是在昭和四十六年(1971年）,即林海峰从坂田那里夺得名人后的第七年，夺得本因坊后的第四年，可说是正值林的全盛期。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本因坊的在位纪录相比其他头衔似乎更加长命一些。高川九届，坂田七届,之后就是林了。有着“二枚腰”之称的林海峰当时也不过二十多岁，大家期待他刷新高川和坂田的纪录也是理所当然。
因此，石田的胜利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可是仔细想来，能从循环圈脱颖而出取得战权，这本身就是具备王者资格的一种证明。石田的对手林海峰,七年前不正是以同样的姿态展示了自己的资格吗？
更何况，在获得本因坊挑战权之前，石田已经在昭和四十四年(1969年）和四十五年（1970年）两度获得日本棋院最强战冠军,四十六年(1971年)还进入了职业十强战的决赛。换言之,石田当时的战绩其实是比林海峰登上挑战舞台之前更为出色，因此，即便是石田获胜也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众人的看法却并非知此。尽管坂田当初“不会出现二十多岁的名人”的断言已经被事实击碎，但是大众仍然相信像林海峰那样的成功只是二种特例，很难重复发生。此外，两年前的本因坊战上，石田的同门加藤正夫挑战林海峰，无功而返，这就使人们更加确信，就像加藤一样，石田与曾经在大胜负中击败坂田的林海峰相比，实力上还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历史的演进往往就是由这些看似意外的现象所推动的。棋士真正的实力和大奋的表面认知毕竟不是一回事。当初挑战坂田时的林海峰既是如此,被认定与林海峰存在明显差距的石田也是一样，登上挑战舞台的他其实已经拥有了霸主的实力，具备了王者之气。
要成为棋界的霸主，首先必须进入两大棋战名人战和本因坊战的循环圈，并脱颖而出获得挑战权。木谷一门中，最先实现这一目标的是加藤正夫。那是在昭和四十四年（1969年），加藤获得了第24届本因坊战的挑战权，当时他实足年龄二十二岁，段位只有五段，还没有从木谷道场搬出来。虽然加藤最终以2比4败下阵来，但是这次挑战却成为了一个起点，木谷一门的辉煌历程就此展开了。
那次七番胜负的第5局，我恰好是观战记者。加藤出发去对局前，木谷实夫妇带领着内弟子们一直把他送上了大路，以示激励。前去迎接加藤的《每日新闻》记者目睹了这一切并告诉了我。听到这些的时候，那一幕木谷一门为加藤壮行的情景自然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不过我当时也只是感慨一番而已，并没有考虑太多。
然而时候想来，在当时送加藤出门的队伍中，理应也有与加藤同居一室的石田。当然，石田为同门祝福的心情肯定是和大家一样，但是目睹着师父木谷把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寄托在了别人身上，石田的心中想必会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吧。
当时，在木谷一门的年轻弟子当中，师兄大竹英雄已经搬出道场开始独立生活了。一直背负着众人要他挑战林海峰的期望，但是却被师弟加藤后发先至，率先登上了挑战舞台，大竹此时的心情恐怕会更加复杂。
大竹在十段战中挑战坂田是当年年底的事情,而石田在日本棋院最强战中挑战大平也是在当年年底至次年的年初。木谷一门在各棋战中空前活跃，很大程度上不能不说是加藤挑战本因坊的刺激使然。
最终的结果是，加藤挑战失败，而大竹和石田却双双获胜，分别夺得了十段和日本棋院最强战的冠军。只是，与本因坊战相比，十段战和日本棋院最强战的含金量明显不足。因此，以当时的战绩论，还不能判定谁已经获得了明显的领先优势。谁能够打破这混沌的局面，一跃而成为木谷一门真正的领头羊？这显然还是一个未知数。
两年之后，石田进入本因坊循环圈，获得挑战权并夺取了头衔，创造了一个三级跳的新纪录。成就霸业的七番胜负第6局终局后，以二十二岁成为史上最年轻本因坊的石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老师(木谷）会很高兴吧，那其他人又会怎样呢？”
面对着众人一片“石田的胜利会让木谷一门都很高兴吧”的祝福，他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当然，石田的话说起来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是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一切，仍然使当时在场的我一瞬间就惊呆了。
我可以断言，石田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特指哪个人的想法。只是，他肯定是想到了自己目睹加藤率先挑战林海峰时的心情,想到了同门的师兄弟当初肯定也和自己一样，除了祝福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感受。可即便如此，这终究还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因此，虽然我不能完全同意榊山润记者的想法，但是我的确从这话语间感到了一个天生的胜负师所流露出来的“狰狞”。
（孙远/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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