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布尔士山下的围棋故事连载(4)-我与围棋的渊源
2017年8月6日 棋友文采
上海外国语学院足球队主力阵容合影(摄于1973年)。后排左一是教练吴老师,左三是作者,其他主要是英语系或俄语系的同学,如前锋黄祺祥(前排右二)和后腰董明(前排左三);左一也是上外的一位资深体育教师,姓名已忘。我们亲切称呼他为老广东。我亲眼目睹这位老先生有一绝技,即站在篮球罚球线上可以连续投篮一百次全中,而且至少一半是空心入篮。
围棋是中国的国粹。或者说,中国是围棋的故乡。中国历史上涌现出来的围棋大师比比皆是,群星闪烁。远的不说,仅是清代的黄龙士、范西屏、施襄夏这三人就足以让后人高山仰止的了。只可惜近代以来围棋在中国衰落了。而且,五十年前甚至还衰落到人家日本一个职业五段女棋手就可以横扫当时中国几乎所有围棋国手的地步。但是,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国围棋的颓势也开始得到扭转。
上世纪八十年代,聂卫平先生在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连续击败了当时日本围棋界的几乎所有一线高手并取得了令人震惊的十一连胜,国人遗传基因中隐藏着的那种对围棋的钟情和热爱的密码似乎也被这一壮举激活了。据说,到八十年代末中国的围棋人口(即喜欢下围棋的总人数)一跃而增长十倍,达到1000万人以上。这是聂卫平先生对中国围棋的最大贡献,迄今无人可出其右。就此而言,我认为,当年中国围棋协会尊封他为“棋圣”,虽有官封背景,且聂先生迄无世界冠军头衔,易遭人诟病,但平心而论,我觉得这种做法有其合理性,并不为过。但是,辉煌的中日擂台赛的三连冠只能算是聂先生一个人的荣誉(还应包括第一届五连胜的江铸久先生),并不表示中国当时的职业围棋整体水平有多高。中国的业余围棋更是还处于混沌的初创阶段,水平高的也不多。那时业余棋手有业余段位的也不多,段位也不高,最高者可能也只有业余5段或6段。(虽然晚报杯1988年就开始举办了,但其冠军被授予业余7段还是五六年以后的事情了——作者注)
作为围棋爱好者,我迄今无段,但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下围棋了。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合肥一中上初中时学的围棋,纯粹自学,没有受过任何职业训练,只是喜欢看围棋书,特别是喜欢阅读上海出的那个小开本、最多64页的《围棋》杂志(《围棋》这本小杂志对建国后早期的中国围棋发展贡献巨大,可以说培养了好几代中国的围棋爱好者,但现在却已经停刊快十年了。太可惜了!——作者注),也很喜欢下围棋或看别人下围棋(现在看来,说一句轻松的话吧:当时自己之所以学围棋,主要还在于上初中的前一年,即1962年那年合肥市少年儿童象棋比赛冠亚军居然都在我们班上,还有一个更是我的同桌,于是心想,如我再学象棋那想翻身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吧?——作者注)。至于自己当时的棋力嘛,虽不知高低几许,但自我感觉:进步较快,所以尚可。因为,那几年里在我生活和学习周围,一些原本不屑与我下棋、只让我一旁观战的人,如同学、邻居什么的,包括邻居中的一些大人,到后来,最多也就是一两年内吧,都一一输给我了。
后来文革爆发,父母被斗,房子被占,家庭遭难,下放插队,一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已有好多年没有下过棋了。不过,后来在上海读大学时,还曾凭借过去的老底子获得过上海外语学院的围棋冠军,虹口区围棋比赛前六名。虹口区那次围棋比赛组织方是谁,我已记不得了。只知道参加那次比赛的都是虹口区各个单位选拔出来的棋艺最高的业余棋手,其中有几个人还是上海市围棋集训队下来的,实力很强。由于当时要应付期末考试及其它校内工作的影响(我当时还是上海外国语学院足球队的主力中右卫及学院田径队若干投掷项目记录的保持者——作者注),那次比赛,我在经历三次单淘汰比赛进入前六名循环圈后,记得一共有两场关键比赛不得已而弃权。但是我所参加的另外三局比赛,虽然对手很强,结果却都是我赢了。尽管如此,由于我因故缺席最后一场比赛,最终的比赛结果,也即我的名次,到今天我也不清楚。但我想,最差也是那次比赛的第六名吧。
上海外国语学院的日子里让我首次体验了正式的围棋比赛的氛围,也曾尝到了获得围棋比赛冠军,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大学冠军的滋味。但这一切不过预示着我与围棋的渊源似乎才刚刚开始。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在广州工作时又有幸认识了当时广东省围棋队的容坚行五段、黄妙玲三段等职业棋手以及足球国脚容志行等超级棋迷。那时,我年轻力壮,精力充沛,又着迷于围棋,既然有这等好机会怎肯轻易放过呢?于是在星期天,我经常和平时上班时一样一大早就爬起来,因没想到也没办法约会,就从我位于白鹤洞的宿舍乘坐公交车到当时位于较场路上的省体育馆或到位于河南中山大学附近的容坚行家里去找他们下棋。可见那段时间我对围棋的痴迷程度了。
在我的印象中,容家房子开间虽大,但因人多房间少,并不显得宽裕。进门那间厅堂面积较大,但却当房间使用,靠东墙一溜排放了两张单人床,床边靠北边厨房一侧的那张方饭桌也就是下棋的地方。有时也在床边搬个凳子放上棋盘,一人坐在床沿上,一人坐在对面下棋。(上面所述的当年容家的方位和室内摆设情况只是凭残留在脑海里的些许印象写出来的,可能有误。倘若此,望谅——作者注)我比坚行大一岁,比志行小两岁,自感性格也不是人来熟,甚至可能还有点腼腆。但因容老爷子和老太太待人很热情,志行兄弟俩对我也不见外,所以我在容家并不感到拘束,甚至还有一种亲切感。我有时在那里下棋,一待就是半天。有一次,到了吃午饭时间,我还被挽留下来吃过饭。那时候广州买猪肉要票,一人一个月只有两斤肉票,想吃肉不是那么容易的。但那次我记得在容家吃饭时,饭桌上一下子端上了两大盘带肉的菜肴,显然是因我而特意加的餐。令人遗憾的是,自我1977年离开广州以后,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出于种种原因至今也未能与容氏兄弟再次见面。我想借写这本书的机会在这里对容志行和容坚行兄弟俩说:快四十年了,也许你们早已忘却我这个曾经只有几面之交的棋友,但我一直在想念你们,我的好兄弟!
当时的棋界没有什么清规戒律,也不大讲究段位级别,而且这些国手和国脚们又大多为人随和,没有架子,有求必应,所以我每次去找高手下棋都能如愿以偿。专业五段的容坚行和我下棋,多让我二或三子,记忆中虽然有些棋下得很激烈,但我似乎没有赢过他。我也曾和黄妙龄三段在广州造船厂下过一盘让先的棋,我执黑。那盘棋我还有印象,围观者众多,可以说是水泄不通,双方互杀,棋势咬得很紧。我有过极好的机会,很玄乎。当时甚至有一时刻,经自己一再计算,觉得肯定会赢,但走下去的结果却出乎自己预料之外:我输掉了。那盘棋可能是自己太想赢而想过了头,优势之下只知道维稳和退让,保持所谓优势即可,反倒疏忽了自身的缺陷,在不经意间给白棋吃掉一大块棋,最终中盘败下阵来。对这一盘几乎是必胜的输棋,我曾懊悔过好一阵子。不过说到底,黄三段战我无疑是棋高一着,自己的围棋功力与她相比显然不足。
还有一次经他们安排,我还与当时广东省围棋训练班的几个水平最高的具有职业段前1-2级棋力的小孩子在省体育馆大厅里下过几盘棋,有输有赢。我还记得,大约是1976年的一天,一位谭姓棋友还特意介绍了当时只有十多岁的但已在体校学习围棋有年、棋力已经很强的廖桂永与我下棋(二十年后廖桂永先生成为广东省第一位围棋职业九段棋手——作者注)。在他家里廖和我下了两盘棋,结果我先胜后负。在我的印象中,那时的廖桂永个子不矮,较瘦,不多话,似乎还有些腼腆,下棋的动作也较轻,但很果断,下棋过程中不言不语,也没有小动作,很有大家棋风。
容坚行的哥哥容志行是足球国脚,也可能是迄今为止中国最好的足球中锋。大概也是1976年,我曾在位于较场路上的广东省人民体育场观看过广东省足球队与朝鲜人民军足球队的一场比赛。那场球容志行上场了,还踢了很长时间,在他上场时,看台上为此还欢呼了一阵子。可见当时容先生在球迷中间的人气和威望就已经很高了。那场球结果似乎是2:2,平局,但球场上双方不间断的攻防,加上容志行的各次有效组织和穿插并踢进一球,场景真是好看。看台上不时发出的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或喝倒彩声中,几乎每次其中都有我的一份贡献。那时的任何比赛,只要容志行上场,你就不能不承认他就是他所在的那只球队的灵魂和导演。我相信,无论何人有幸观看容志行踢球,心情都肯定是愉悦的,而绝不是如今球场内外普遍出现的那种骂声连天和沮丧面容。毫无疑问,能让观众信服甚至着迷的足球运动员才是真正的球星。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容志行先生那时的围棋也很棒。志行兄的棋虽然下得很快,但他的棋感也非常地好。每次我去他家,只要他在家或后来回家,总要与我下一盘棋。他的棋速很快,几乎你一落子他就紧跟着落子,始终给你一种迫力,堪称超快棋,但他经常不假思索下出来的一步棋却往往让我想上半天,因为你稍不注意可能就会中招。足球国脚也有如此的手谈水平,实在令人佩服。
还有一件事让我至今也感到困惑不解:当时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业余足球运动员了(我在上海外国语学院读书时作为院足球队主力中右卫踢了整整三年球,每周起码训练三次,每年都曾参加至少十场以上的正式比赛,而且,我所在的该只球队还曾获得过足坛上口碑甚好的上海市高校足球联赛的亚军——作者注)。但为何在认识容氏兄弟后,我只知道一门心思锲而不舍地找职业五段棋手容坚行下棋而没有主动去找,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到去找容坚行先生的哥哥、当时中国最伟大的球星——容志行先生去踢球呢?哪怕是只踢上半场球也是值得我纪念的事啊!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国体育界曾经提出过“志行风格”的口号。当时的《羊城晚报》对“志行风格”的诠释是:尊重裁判,顾全大局;尊重对手,强调体育风格;尊重队友,重视合作;其中最核心内容是为祖国荣誉奋不顾身的拼搏精神。 我那时已经离开广州到安徽工作了,但在听到媒体上报道的这种提法时,虽然我对所宣传的那个风格的诠释有所保留,但凭我对容志行先生的了解,却觉得球技高超、为人厚道的志行兄是完全担当得起这一体育荣誉的。2009年10月,胡锦涛总书记在时隔近三十年后又一次提到中国足球需要发扬“志行风格”。可见,志行风格并非浪得虚名。要我说“志行风格”的真正内涵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竞技体育内在的那种敬业、忍耐和发挥自我的职业精神。
话再说回来,我估计,凭着我与他们容氏兄弟在围棋上建立的交情以及我自己的也算是不算太差的球技,当时倘若提出这个要求,可能也不会得到拒绝的吧?这么好的机会,我这个当年半专家级的足球爱好者竟然根本没想到好好利用一下,真是神使鬼差,让我自己也难以置信啊!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搞懂,当年我为什么会如此地反应迟钝,心目中只知有围棋,而不知竞技体育之王——足球呢?这个问题迄今我也没有找到答案。
从1975年到1977年,于我而言,这席多姿多彩、营养丰富的围棋流水宴席一直连绵不断地让我持续地吃了两年,大快朵颐地饱尝了当时中国岭南地区职业围棋界的各种个性上和风格上的美味佳肴。估计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与广东省的这些职业的和业余的高手们的经常对弈,让自己受益匪浅,本人的棋力也在此过程中不知不觉地迅速地得到了提高和增强。但是,我对自己的棋力究竟比几年前在上海读书时提高到什么程度,心里并不十分清楚。后来,我离开广州,调到安徽工作,自此脱离了那个现在想起来还让人羡慕不已的围棋环境。而自那以后的十几年,因忙于事务,我就很少下棋了。离纹枰日远,围棋于我就像纸上谈兵者一样仅仅存在于以《围棋》杂志为代表的各种文字评论和对弈的棋谱中了。
本文来源于微信号:史啸虎杂谈
(弈客编辑YK0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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