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围棋会重新腾飞 一力辽“恩师”洪清泉访谈(一)
2021年02月15日 11:07 新浪网 作者 弈客围棋
洪清泉
韩国围棋界有一个令人心酸的专用词“蟠螭”,指的是未能定段、未能跨过职业门槛,未能成龙的的围棋天才们。这些蟠螭们要么割弃围棋的梦想投身社会演绎《未生》的故事,要么赶赴日本、中国台湾曲线实现定段的梦想(当然也有李昊承般坚持到24岁定段,活跃于一线的棋手)。
洪清泉1981年生,2002年获得第24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亚军(中国付利冠军),是韩国业余围棋界的天王(十八次获得韩国业余冠军),他矢志实现职业梦想,但是在韩国始终无法穿过定段的针眼。后来韩国取消业余世锦赛冠军可定段等等的特殊政策,洪清泉只有把目光投在国外(韩国普通人定段赛,是超龄院生们的猎场)。
洪清泉
2004年,洪清泉赶入日本,先后获得日本业余本因坊和业余名人,2009年通过日本关西棋院定段成功。洪清泉2005年在日本东京开了围棋道场“洪道场”,不曾想由此开启了作为道场教头的传奇生涯。
进入二十一世纪,日本围棋的没落有目共睹。2011年延续二十四年的日本富士通杯停办,标志着日本棋手在世界赛场的竞争力跌入谷底,已经无法吸引日本社会资源继续投入围棋,世界棋坛中韩日三足鼎立只具有表面意义。
2018年,井山裕太战胜柯洁晋级LG杯决赛
井山裕太一度成为日本围棋中兴的希望,2018年战胜柯洁打进第22届LG杯决赛,但是不敌中国谢尔豪止于亚军。井山裕太今年32岁,随着年龄的增长竞争力逐渐下滑,世界赛场上已无法给日本棋坛带来更多的惊喜。
不过,近两年日本棋坛忽然弥漫彪悍的气息,虽然还不足以赶超中韩,但确实给暮气沉沉的日本棋坛带来了一抹亮色。一力辽和芝野虎丸,不仅在蚕食井山裕太的版图,而且在世界赛场异军突起,开始频频闯关大赛八强、四强。
一力辽
一力辽2020年打进三星杯和梦百合杯的八强,年末更是打进了第9届应氏杯的四强。跨年后的应氏杯半决赛三番棋虽然不敌谢科,但是一力辽的实力已足以掰碎中韩棋手在世界大赛上的垄断。在日本国内,一力辽拥有碁圣、天元和龙星战头衔。
2020年11月,芝野虎丸在第22届农心杯第七局战胜同年的申旻埈,日本队凭此第一阶段的一胜把主、副将的完整阵容送进了今年2月决胜阶段比赛。申旻埈经此一败后,陷入了整整两个月的低迷,直到LG杯战胜柯洁破茧成蝶。
芝野虎丸
芝野虎丸2014年定段,2017年以17岁的年纪获得日本第26期龙星战的冠军,2018年在中日第4届龙星战冠军对抗赛上战胜了柯洁。2020年芝野虎丸以20岁7个月的年纪成为日本三冠王(名人、王座、十段),大大缩短了井山裕太2012年创下的23岁1个月的三冠王最短时间的纪录。
一力辽和芝野虎丸,似乎具有着和日本传统围棋不同的基因,而此基因是来自洪清泉的“洪道场”,简单说一力辽和芝野虎丸都是洪清泉的弟子。当然,还有藤泽里菜,日本女子围棋的第一人也是“洪道场”出身。
藤泽里菜
藤泽里菜是6岁起,芝野虎丸是9岁起,一力辽是11岁起在洪道场学棋。
洪清泉作为韩国业余天王度过玄海滩(韩人渡日的代称),反哺日本围棋的道场文化,那么洪清泉本人是怎么看待当下的日本围棋呢?以下是韩《乌鹭网》对洪清泉的采访。
洪清泉在“洪道场”执教
-最近日本围棋界的体质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无论男女棋手和过去相比,似乎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像芝野虎丸、一力辽、藤泽里菜乃至上野爱咲美,不仅国内战绩,世界大赛的成绩也是大为改观。如一力辽去年获得了三星杯八强、梦百合杯八强、应氏杯四强的好成绩。
洪清泉:“他们这一辈本来就是非常勤奋的棋手,而且从小就怀有不仅要拿日本第一,而且必须征服世界的执念。从这一点上,他们的意识结构本身就和其他棋手不一样。特别是一力辽,从小就梦想战胜中国和韩国棋手,而他的求胜欲最近在世界赛场恰如其分体现出来了吧。”
-听说一力辽从小就念叨“日本棋手什么时候能赢韩国”,你执教的时候有没有切身感受到他的这种执念?
洪清泉:“和其他孩子相比,一力辽对世界大赛的执念尤其深。过去待孩子们去日本下交流赛,只有一力辽输棋后哭鼻子了。那段时间日本无论足球、田径还是围棋都赢不了韩国,一力辽就经常哭得不行。‘对韩国必须赢回来,’一力辽深深怀有这种想法。总之,一力辽他们这一辈认为围棋既然是胜负,那么必须得赢。”
-情绪不好一力辽会不会找你谈谈心,说一些内心的想法?洪清泉:“他还不至于什么事儿都跟我聊,什么事儿都跟我交代。”
-不过你也能看出一力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洪清泉:“那倒是。”
-那时候你不会叮咛他几句吗?
洪清泉:“那时候我就对一力辽说,你的后辈们正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只有你们勤奋不馁的面貌,才会激励后辈们跟进步伐,所以你们必须做好表率。一力辽他们前方打比赛的手,我们就拍加油的视频传给他们。”
-听说一力辽从小就特别喜欢复盘。洪清泉:“是。”
-那么“喜欢复盘”是不是成为了一力辽赖以成长的优点?
洪清泉:“包括解死活题等,围棋本身的东西一力辽都很喜欢。小时候一力辽酷爱解死活题,我就对他抱有了很大的期望。”
-听说藤泽里菜,从小就解了太多的死活题,以致现在只要看题就能脱口而出正解。那么藤泽里菜的算题量,能不能达到一力辽的水准?
洪清泉:“当然能达到。藤泽里菜的算题量绝不输男棋手。”
-洪道场已经培养出了世界级的棋手,而洪道场的一大特别是特别重视死活题测试。
一力辽和他的“洪道场”后辈
洪清泉:“我队日本孩子们的第一印象是,有点太过平等了。我就把这种平等全部拿掉了。怎么说呢?这种‘平等’是一种集体意识,什么事儿都想一起干。在我眼里,哪怕是职业棋手也有超一流到三流的不同等级。我的道场生都会通过死活题测试评级。哪怕是定段了,我也会给分等级。
比如说打进正式头衔战的本赛或循环圈的棋手我会给评第五等。哪怕拿了一个小小的头衔,我也会给评第四等。如果拿了日本棋圣、名人、本因坊等三大冠中的一个,我就评第二等。我许诺如果拿了世界冠军,就给评第一等。
目前芝野虎丸是第二等(名人),一力辽是第三等(天元)。我认为围棋既然是胜负的世界,那就必须评等级。我想一些棋手们可能会认为太冷酷吧。”
-如此训练,某种方面的确能培养出胜负的韧性吧。不过把棋手们扔进如此冷酷的现实里,不会有其他负作用吗?
洪清泉:“现在孩子们输了棋的确会哭了。下胜负,怎么说也该有冤屈、愤懑等等的情绪,只有这样才会有学棋的动力。应该说日本孩子们,太过淡然,整天就是那么一副表情......所以我对他们特别强调胜负的荣辱。
一力辽现在最喜欢的一句话是‘不是强者赢,而是赢者强’。总之涉及胜负,我会很严厉地训诫,孩子们应该有所领会了。”
-胜负只能在冷酷的胜负世界中得到锻造,你似乎秉持这样的哲学。
洪清泉:“是,我想相信‘极限生存’模式。也就是‘胜负即是生死’。武士决斗,只有一人能生存,我教导他们下围棋必须有这种觉悟。”
-这种教式下,肯定能植入胜负的执着。
洪清泉:“最早孩子们如果输棋,我还会体罚。不过现在我不会这么教了,我耐心启发他们涨棋。”
-你现在给日本的围棋教育带模式来了不小的变化。听说你因为小时候的记忆,一度特别讨厌下围棋?
洪清泉:“的确,我曾经特别讨厌围棋。”
-听说你输了棋,会受到父亲的责骂?
洪清泉:“何止责骂?是挨了不少打(笑)。”
-所以你特别怕下棋?洪清泉:“是啊,很怕下棋(译注:看来可以用弗洛伊德解释洪清泉为什么不能定段)。”
2013年,洪清泉的父亲创办“清泉杯”少儿比赛,以慰“望子成龙”的老怀
-那么现在你不会让孩子们怕下棋吧?
洪清泉:“我现在是完全反过来了。我现在引导孩子们真正喜欢上围棋,而且培养他们的独立思考能力。而且除了围棋,我还会让孩子们体验棋外的精彩。比如登山、远足等。举例说,我会带孩子们从东京步行到横滨,走差不多40公里。我和孩子们一路交谈,然后一起聚餐,以此增加纽带感。”
-你执教的风格很严厉吗?比如复盘指错的时候很严苛地对待孩子。
洪清泉:“我不会轻易否定孩子们的想法。我不会对孩子们直接说‘这样下不行’,而是说‘这样下不是更好吗?’。如果直接否定孩子,那么孩子们就会出现负面的想法,我努力让他们转向正面。
再说,冲段不是孩子们生活的全部内容。我希望孩子们通过围棋能更积极地面向生活。”
-你是韩国的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棋手,所以你肯定努力过把韩国的模式嫁接到日本。现在呢?你是摸索出了融合的教育方式,还是因地制宜对日本孩子们针对性地执教?
洪清泉:“现在当然是针对性地施教。最初我的确尝试过韩国模式,比如死活题算错打手心等等,但没受到什么效果,反而孩子们不喜欢下围棋了。
韩国棋手们,一过三十岁开始退居二线或者隐退了。这很不好,而且问题很大。日本棋手,是喜欢围棋本身。而韩国棋手一直置身于围棋世界,途中就疲惫下来了。日本棋手是醉心于围棋本身,这一点很不一样。
而我的道场,孩子们来学棋是因为本身就喜欢围棋。但是在韩国是父母决定了孩子的喜好,这一点就不一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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