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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的棋·桥本宇太郎 (4)火团宇太郎

2016年4月8日   围棋比赛


一肩担负着关西棋界的兴衰,毅然领导并完成了关西 棋院的独立大业,桥本其实是在单人独骑和一系列庞大的 势力进行斗争。无论是人数众多的坊门残余势力还是在棋 界内外呼风唤雨的大财阀们,都无法阻挡桥本前进的脚步。 他这绝大的决心从何而来?他又是如何为早已被边缘化的关西棋界寸土必争的?这一切既是种种因缘使然,更和桥本 遇挫愈强的性格有莫大的关系。

关西棋院独立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并不广为人知的缘由,这就是所谓的濑越失言事件。后来,濑越在自己的著作《围棋一路》当中,就这一问题做出了如下的解释:

“我记得那是昭和二十三年 (1948年)五月的时候。当时,《读卖新闻》社主办了吴清源八段对岩本薰八段的十番棋,比赛开始之前,为了营造气氛,报社文化部长原四郎找到加藤信八段和我,三个人开了一个座谈会,谈话的内容在报纸上发表了。座谈当中,我们谈起了昭和八年(1933年)在《读卖新闻》上刊栽的本因坊名人对吴清源五段的对局。我没有想到,自己就本因坊所下的一手棋发表的言论引发了巨大的问题,更招致了本因坊门下的非难和攻击。情势迅速发展为以我个人为目标的对抗,考虑到我自己也有相当数量的门生,我不清楚是否会产生更大麻烦,于是,我决定辞去理事长的职务。

如果我的身份仅仅是一名棋士,或许我会据理力争,一定要分出个是非来,可是,我以理事长的身份去披露前辈的过失,反省下来自己都觉得可耻。考虑到这个时候高轮的会馆已经建立起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所以我做出了引咎辞职的决定。”

所谓本因坊所下的一手棋,其实就是被世人公认为妙手的白 160,这一手是在打挂期间由坊门的前田陈尔发现的,在当时的棋界,这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因此,濑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加思索。可是,正如他在事隔很久的文章中所说,他的发言被本因坊一门认为是针对秀哉名人的非难,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桥本在关西不屈不挠地坚持独立的姿态,日本棋院也很自然地将濑越的失言事件拿来当作了攻击桥本的武器,说他对东京方面的反抗其实完全都是为了给自己的老师濑越报仇。后来,桥本在自己的《围棋专业五十年》中提到了这种指责,他表示,“老师的问题早已成为过去,如果我拿这已经得到解决的问题来作独立运动的根据,岂不是贻笑大方? ”桥本对这种指责予以了极为强烈的否定。

以非难来对付非难,这的确是贻笑大方的事情,可是如果我们说濑越的失言事件和桥本的独立运动之间没有一点联系,恐怕同样不客观。披肝沥胆培育后辈的濑越老师担当理事长的日本棋院和替代濑越的外人津岛担当理事长的日本棋院,桥本显然不能将两者等量齐观,因此采取不同的对应方法也就是理所当然。更为重要的是,津岛的搭档、以涉外部长之职实际主持日本棋院运营的奥山伍鹿认定,通过比赛不断进步才是棋士的天职,在他看来,濑越等棋士独立主持日本棋院运营的做法完全是离经叛道,因此上任之后对于濑越的政策多有更改,对于这一切,桥本既看在眼中,当然不可能视若无睹。

奥山是藤泽朋斋的岳父,和津岛一样都属于来自棋界之外的理事。通过比赛不断进步才是棋士的天职,这的确是正论,而且对于棋院而言,从拥有专业经营能力的专家那里获得帮助也是非常必要的。 问题在于,棋士社会本质上说来是一个胜负师的集团,将公司或者商场中通用的经营手腕简单挪用到这里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认真说起来,津岛和奥山这样的名流组合,的确也是为日本棋院作了巨大的贡献,可是与此同时,迫使关西棋院独立、分裂日本棋界的责任同样应该由他们来承担。如果不能理解棋士以命相博的胜负师本质,即便是善意的奉献也会招致危害棋界的结果。会馆募金问题,藤泽朋斋九段的权威性问题,一切都在不断恶化东西的关系。如何才能扭转这一局面?津岛和奥山倾向于以压迫方式来解决问题,而这实际上却助长了混乱,使得火团宇太郎的怒火愈发旺盛,终至燎原。

关西棋院的独立其实是各种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濑越的失言事件虽然不能说和独立有直接的关联,但是其影响却不能无视,同样,昭和二十四年 (1949年)至二十五年(1950年)期间的社会背景也不能无 视。二十四年间,下山、三鹰和松川诸事件连续发生(译注:1949年初,日本为走出战后困境紧缩预算,使经济陷于不景气,各企业惟有诉诸缩短工时和裁员等手段,社会矛盾激化,动荡局面遂更加严重。当年6 月,日本国铁在和工会爆发激烈冲 突后仍然坚持裁员。7月5日,国铁总裁下山定则失踪,7月7日发现其尸体,死因至今不明,是为下山事件。7月15日,国铁中央线三鹰车站内,无人电车失控,造成多人伤亡,是为三鹰事件。8月17日在东北线金谷川至松川之间发生铁道钉被拔出导致客车脱轨的惨剧,是为松川事件),二十五年则发生了盟军最高司令部流放日本共产党干部的事件,而且朝鲜战争也爆发了。在这混乱的时代当中,人心浮动,是发生各种变乱的最佳土壤,关西棋院的独立和这一切也不能说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节,日本尚未完全走出战后的凋敝,生活依然是贫乏和动荡的。关西棋士针对东京方面的反弹,本质上说来其实正是一场确保生活权利的战斗。既是一场这样的战斗,一切自然都必须围绕着最高的目标进行。在猛烈突进的同时,必须确保自己的粮道无虞,否则一切就无从谈起了。在关西棋院之前揭起叛帜的围棋新社,不到两年就弹尽粮绝,不得不写了道歉信,全员重归日本棋院,这堪称是一个绝好的教训。

不过,在人世间的确也存在着不计得失的行为,也存在着明明知道困难却必须要坚持前进的关口。当然,这样的责任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在随随便便什么时候都能够承担的,一要得人二要得时。桥本恰恰就是这样一个能够承担大任的人,而他复归本因坊位就是这样一个恰当的时机。

津岛宣称本因坊战改为一年一届的发言点燃了导火线,昭和二十五年(1950年)9月2日,关西棋院正式发表了致日本棋院理事会的书面声明,同日本棋院分道扬镳了。具体说来,就是关西棋院宣称将独立发行五段以上免状,同时,他们还将就本因坊战和大手合比赛的参赛资格问题同报社进行协商,准备重新签订契约。这两者本来都是只有日本棋院才有资格做的事,要他们把权力交给关西,显然是与虎谋皮,因此,关西的声明 可以说就是事实上的独立宣言。

由于围绕着这一声明,关西棋院内部的协调派和独立派产生了根本性的分歧,因此最终一部分关西棋士分裂出来,组成日本棋院关西总本部,继续留在日本棋院旗下。

此前失败的围棋新社没有任何经济基础,只是凭着冲动行事, 其垮台自然是顺理成章。可是桥本的关西棋院不同,他们不但拥有关西财界的支援,而且还从免状发行等方面得到了稳定的收入,因此局面很快就得以粗安,余下的就是比赛问题了。无论朝日新闻社主办的大手合,还是每日新闻社主办的本因坊战,所有棋战都是报社和日本棋院签约的。换言之,日本棋院完全可能以手中的合约为武器,将关西棋院的棋士们关在棋战的大门之外。对于棋士而言,没有比不能下比赛更惨的了。围棋新社之所以失败,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参与的棋士被日本棋院除名,因此丧失了参加棋战的资格。关西棋院的棋士全员不过近三十人,虽然声势绝非 仅有八人的围棋新社可比,但是整体而言仍然是非常弱小的势力。换言之,如果关西棋院不能确保旗下棋士的比赛频率,其存在的价值就会不断受到削弱,最终向着土崩瓦解的方向滑落。


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可是,至少还有一个人有资格挑战这一规则,他就是手握当时棋界惟一重大头衔本因坊的火团宇太郎。只要桥本还是在位本因坊,日本棋院就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在胜负的世界当中,即便你拿出一万条理由,也不能颠覆胜负的权威。就算日本棋院想要无视桥本,那也必须先把他手中的本因坊冠军夺回来再说。

本因坊战的比赛规约当中,明确地写着这一棋战只限于日本棋院所属棋士参加。虽然规约是制定于关西棋院独立之前,但是从道理上说来,桥本只要脱离日本棋院,就将自动丧失本因坊的资格。事实上,在日本棋院内部并不是没有出现要求剥夺桥本头衔的声音。然而,无论日本棋院多么憎恨桥本,无视现实存在的他而重新立一个本因坊,这样的事情都是做不出手的。于是,讨论归讨论,循环圈的比赛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结果,坂田荣男获得了挑战权。

胜负决定一切,这就是胜负世界的大义。换言之,眼前的第6届本因坊战,无论对于本因坊昭宇还是挑战者坂田荣男而言,争胜都是至上的使命。不过,挑战番棋并没有爽快地开始,因为双方从各自不同的立场出发,都要讨价还价,其间还曾经花钱请人来仲裁,协调工作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桥本在答应出战挑战赛时提出了一个条件:
“如果我丟掉了本因坊,下一届的预选,关西棋院的高段者必须全部参加。”

从日本棋院的立场出发,他们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从桥本手中夺回本因坊,然后让关西棋院步围棋新社的后尘,关张大吉。因此,他们不得不勉强接受了桥本的要求, 而这事实上就等于承认了关西棋院。

可是对于桥本而言,谈判桌也是正面战场。作为关西棋院的首领,他至少也必须让棋院的地位得到全天下的认可。尽管日本棋院方面想尽办法,施加了各种各样的压力,但是火团宇太郎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屈服,他早已下定了永不让步的决心。结果,桥本所提出的条件基本上都得到了认可,比赛道路上的障碍终于扫清了。

事实上,第6届本因坊战挑战赛开始时,坂田已经在挑战者的位置上等待了足足四个月。

(张江、杜宇/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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