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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三十九 冷静的猎人)



        罗佑翔眼中闪闪发光,说:“每一次看先生的棋,我都有‘啊,原来棋还能这样下的感觉’。特别是这一招,对杀白明显要差一气,但先生就是要逼黑棋收气杀,这里虽然目数巨大,不过我觉得白棋好下,无论如何,总是先将黑棋封在里面,就算气比不过,通过紧气能将外围封住而形成一道影响全盘的厚势。据我对老师的了解,他肯定已经计算好了这个转换的优劣。这只是我的一点见解,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林耀说:“我昨晚为了写稿仔细摆了摆棋,可还真没想到白棋大弃子的可能性。秀哲先生的这一招真妙不可言,将包袱扔给黑方只能收气杀,可并不便宜,这么早白棋就下在外面,总是主动。看来李君圣这盘棋的火气太大了,要伤身哪。“

        张详也说:“黑的挖虽然极为严厉,但却忽略了白棋有以下边进行豪赌的胆魄。李君圣这里是急了点,不过这可能跟对手是秀哲先生有关系,总觉得他的心态不太对劲,处处硬碰硬。若换了其他人,他可能就拉长战线打最擅长的持久战了。”

        曾敏看着屏幕上李君圣平静的思考模样,脑里闪电般得掠过一个念头:他真的出现漏算了么?

        足足思考了四十多分钟,李君圣才下了必然的一手,二路飞,对杀的急所。

        白棋靠,待黑棋退之后,在外围封了一手,一边紧气,一边加厚自身。

        黑棋从左边拐入,白棋一路跳下,延气的好手。

        双方你来我往,黑得实利,白取外势的大转换已经难以避免。

        宫本秀哲坐姿笔挺,落子稳健,举手投足间,无不充满大家气派。

        他真如一棵不老的苍松,在向旁人展示他的威严和气魄。

        有了中腹厚势的依托,白棋开始向黑方左边的孤棋发起强攻。

        这块棋在高手眼中,并没有死活的危险,但头疼的是对方的攻击的过程中,中间越下越厚,可能自然而然的围出大空来。

        在宫本秀哲精准而锐利的攻击下,就算强如李君圣也毫无办法,只能狼狈不堪的向左上方联络,眼睁睁地看着白棋中间的一个巨型飞机场隐隐形成。

        研究室内,宫本秀哲每落下一手棋,都能引发日本棋手啧啧的赞叹声,只恨不能象在足球场上那样,大声地助威叫好。

        罗佑翔也是一脸喜色,说:“老师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了,看来问题不大啦,咦,午休的时间到啦,这么快。”

        看着两位棋手先后退场,众人也纷纷离开对局室,向二楼的餐厅走去。曾敏看见施涌神不守舍,若有所思的样子,凑过去问:“老师,休息了,不用这么积极还想棋吧?”

        施涌“恩”了一声,说:“你觉得形势怎么样?”

        曾敏说:“白棋好下是肯定的,中间太厚了,成空潜力巨大,黑棋除非有非常手段,否则不妙。”

        施涌嘿嘿一笑,说:“现在盘面是这样,可我总觉得黑棋并不差。”

        曾敏吃了一惊,说:“不会吧,这样的局面,十个人中肯定有九个半愿意下白棋吧,黑棋都被压缩住了,没什么侵消的好点啊。”

        施涌淡淡一笑,不想答话,旁边的张详忽然插口说:“我觉得施老师的判断没错,黑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曾敏怔了怔,张详又说;“现在看来白棋虽然是顺风满帆的,掌握着主动权,一直牵着黑棋的鼻子走,可这也是黑棋有心配合。我和李君圣下了二十多盘棋,对他实在太了解了,如果他真的觉得局势不利,反击起来的手段比谁都多,比谁都厉害。这里他这么忍让,肯定不是怕了宫本秀哲,而是他认为形势有得一争。别忘了,李君圣对局势的把握能力是有口皆碑的,他是不会在判断上出现这么巨大的失误。而且,棋局还没进入他最擅长的官子阶段,现在谈优劣,还太早了点。”

        施涌接口说:“我就是觉得李君圣早上的下法有点奇怪,好象认为优势是在自己这一边似的,对秀哲的攻击忍气吞声。以我的理解,他肯定算好了一些手段,就在等侯时机施展而已。所以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换了我来下黑棋,我会怎么下呢?”

        曾敏张大了嘴巴,说:“你们的判断并不是看局势,而是在以李君圣的下法为依据啊!你们会不会太迷信他了?他就真的有这么厉害,大家都没发现的招法就他找得到?”

        张详苦笑着说:“施老师说过,秀哲先生的强要在比赛中才能领略,其实李君圣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他只是早上这种水平的话,我现在至少能在他手里分走三个世界冠军。”

        施涌淡然说:“多说无益,我们还是看下午的比赛吧。”

        喝了几口夫人精心准备的粥,秀哲忽然说:“我感觉很好,没事的。”

        夫人微笑着说:“我知道,”

        秀哲点点头,又说:“他真的很厉害,没辜负我的期望。”

        夫人轻声说:“你经常说的,胜负并不重要,只要下出最精彩的棋,才是最要紧的。对手越厉害不是越好么?”

        秀哲开心地笑了起来,说:“是的,所以我一定要全力以赴,领教一下号称天下第一的官子有多厉害。”

        说着说着,突然两行鼻血流出,秀哲皱了皱眉,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把头仰起,说:“帮我处理一下吧,对了,不要告诉医生,他们太罗嗦了,下完棋我就去住院。”

        夫人脸上蒙上一层薄雾,朦胧得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是那么的无奈而哀伤。

        续战开始,宫本秀哲步步紧逼,毫不手软,优势渐渐有扩大的迹象,观战的日本棋手也越来越兴奋。

        棋局即将进入大官子,罗佑翔点了点目,高声说:“双方盘面相当啊,没意外的话,老师要赢。”

        施涌看着黑棋落下一子,不紧不慢地说:“意外就要来啦。”

        刚粘起白子,秀哲只觉得胸口如遭雷击,一阵抽搐,眼前的黑白子变成团团幻影,在眼前摇摆不定。

        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胸口,好一阵子,才渐渐的恢复过来,定了定神,终于落下第106手。

        但这招棋并不是盘面上最紧要的地方,李君圣马上拍出第107手,时机绝佳,趁白棋要护中空,不敢被借力的时候飞出,先手八目的实惠先收住,然后第109手靠入黑空,白棋扳时,第111手狠狠一夹。

        这套组合拳一出,局面意外的混乱起来,日本棋手的热情顿时象被一盆冷水浇头而下,本来喧哗的对局室内安静下来。

        宫本秀哲手收了回来,拢在胸前,开始长考。

        对面的这个年轻人实在是百年难遇的棋才。

        在前面的强手被自己巧妙的化借掉后,他在心态上竟未受任何打击,不急不燥的对弈,不再给自己任何一锤定音的机会,成功地将战线拉长。

        他就如同一个冷静如深渊的猎人,静静地守侯着目标中的猎物,终于,他等到了自己犯错误的时候,开始发动猛烈的反击。

        罗佑翔也沉默了,一动不动地看着棋盘,张详点点头,说:“李君圣终于出招了。”

        林耀叹服地说:“次序丝毫不差,妙不可言,厉害!”

        施涌淡淡地说:“只要没捱过官子,谁都不敢说赢了李君圣。这盘棋还长着呢。”

        曾敏眼光闪闪,看着这三手棋,发觉无论在哪个方面,自己对这位世界第一人的了解,连一点皮毛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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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 将生命融入围棋 )



        又是一个半小时的长考,白棋没有反击,而是挡住,忍受着黑棋的收刮。

        秀哲的脸色却浮现出一种妖异的红晕,只是因为埋头于棋盘之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他的时间已经用完,进入了十分钟读秒。

        李君圣还剩下两个多小时,他木无表情的审视着棋盘,不时拿起毛巾擦脸。

        在黑棋突然的反击下,双方目数上的差距大幅度的拉近,局面已经变得混沌不清。

        罗佑翔一直很轻松的脸色变得沉重,不断地为白棋寻找最好的收官方案。

        黑棋往角上一断一挤,看起来是无端送死,但在高手看来,却是收官的好手,不经意间就是绝对的先手一目便宜。

        就算是一心希望老师获胜的罗佑翔,也忍不住说:“李君圣的官子太精巧了,滴水不漏啊。”

        张详说:“别担心,白棋也没坏,不过现在局势的确已经进入李君圣最擅长的阶段了,希望秀哲先生能顶住吧。”

        罗佑翔抹了抹汗水,坚定说:“放心吧,就算李君圣的官子再厉害,老师也不会比他差半点的。”

        曾敏看着屏幕上两位棋手忘我的争斗,喃喃说:“这盘棋实在是太精彩激烈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棋盘上的黑白子也越来越多,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一起,仿佛热恋中的情侣。

        只有棋手们才知道,这场“恋爱”是多么惊心动魄。

        局面并未向哪一方倾斜,双方都是在钢丝上进行一场白刃战。

        气氛越来越紧张,李君圣抹脸的频率也越来越多。

        他冷静的判断了一下局势,认为白棋还是要稍稍领先一点,对方在后面的官子中是坚如磐石,没再给自己任何“揩油”的机会。

        现在,已经到了亮出自己最后底牌的时刻了。

        他再耗费了二十分钟考虑,被收在白方边空中的一颗黑子长出,白棋挡住,三路一刺,命令白棋毫无选择的接上,然后第187手啪得一声,落在角上的三三里。

        宫本秀哲整张脸都揪在了一起,面容给人扭曲的感觉。

        这里竟然还有棋?

        观战室内沸腾开来,没人料到,李君圣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手法。

        现在的局势,边和角,白棋都不能放黑棋活任何一边,否则目数绝对不够的,只有全部吃下,而且还不能搞出劫杀,给黑棋有趁机搜刮的机会。

        从高手的第一感来说,这里白棋杀棋的可能性较大,但变化非常复杂,一步都不能有误。而要命的是,白棋却已经进入了读秒。

        这里的手段,李君圣应该是早就看准了,他一直隐忍着不用,就是要等到白棋读秒时,冷不及防间才抛出。

        罗佑翔脸色极为严峻,呼吸急促,埋头摆棋。

        由于电视镜头的关系,没有人注意到,鏖战中的宫本秀哲,虽然姿势稳重,但脸上的红潮却越来越浓。

        只有夫人的心,随着比赛的临近结束,反而跳得更快。

        她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这小小的十九道棋盘,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里祈祷。

        突然,夫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涌出,全身如浸冰窖,阵阵发凉。

        第191手,黑棋冲,白棋只能挡住。

        宫本秀哲拿起一颗白子,刚要落下,只觉得脑中一阵强烈眩晕,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倒下。

        他的身体重重地压倒在棋墩上,就象彗星撞击地球,黑白棋子如飞扬的石屑,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声音如跳动着的音符,奏出一首乐曲,清脆,但悲怅。

        看到宫本秀哲倒下,观战者全都呆住了,罗佑翔身体晃了晃,一声惊呼,马上向对局室跑去。其他棋手如梦初醒,也紧随而去。

        变化突起,李君圣反应最快,他先是一怔,然后立即抢上前去,一把扶住秀哲,直根弘一、宋昌显等室内人员也冲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秀哲在地上放平。

        门啪的一声打开,夫人和医生冲了进来,医生一边拿出医疗器具为秀哲急救,一边急促的大叫着:“快,快叫救护车,快!”

        罗佑翔和竹泽正雄跪倒在秀哲身旁,只见平时威严无比的老人双眼紧闭,嘴唇发青,但面容却非常安详,只觉眼眶一湿,斗大的泪水先后落下。

        夫人脸色凄楚,最怕看到的一幕最终还是发生了,她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掌,好象握住他的丝丝生机般,紧紧地不肯放手。

        李君圣站到一旁,呆若木鸡,看着刚才还在对弈的老人和满地的棋子,恍若隔世……

        中国代表团的四个人围坐在沈鸿的房间里,林耀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一位不世出围棋巨匠,就这样倒在了棋盘前,真让我想起了丈和与赤星因彻的那盘吐血局,哎。”

        曾敏低沉地说:“我学棋时常听老师说,好的棋手要以棋为命,才能有所成。我以前一直想不懂,棋就是棋,命就是命,怎么能混在一起呢?但是看了秀哲先生,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将围棋溶入生命。”

        沈鸿说:“我听说秀哲先生患了肝癌,是晚期。他正是知道了自己得了绝症,才要那么着急的和李君圣下这人生的最后一盘棋。没想到却在比赛中因高血压而引致脑溢血,使对局就这样中止了。对先生来说,这可能是他最后的遗憾吧。”

        施涌摇摇头,说:“我不这样认为,能跟李君圣较量,对秀哲先生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胜负如何,我想先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追求的是手谈的过程,而结果只是一种附属而已。”顿了顿,接着说,“就象美食家,吃东西是为了品尝这个过程,而吃得饱不饱那并无所谓。”

        沈鸿点着头,说:“小施说得很有道理。咦,小张,你不是和李君圣去楼下喝咖啡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详走进房间,说:“他的心情很低落,我和他聊了几句就上来了,哎,还是让他一个人好好静静吧。”

        曾敏心中一动,仿佛看到了宽大的咖啡厅中,李君圣那孤单而落寞的背影……

        “你好。”

        背对着入口,躲在咖啡厅一角的独个出神的李君圣怔了怔,回过头来,看见曾敏站在身后,不太自然的笑着说:“你帮我买的那套书,我还没向你道谢呢,不打扰你吧?”

        李君圣勉强地笑笑说:“顺便而已,太客气了。”看见曾敏呆站着,他才想起什么,忙站了起来,说:“你请坐啊,要喝点什么吗?”

        曾敏微笑着坐下,说:“我想喝杯果汁,不过我们AA制吧,这比较好。”

        两人坐了下来,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气氛沉默下来,只有悠扬的音乐四处飘扬。

        等到服务员把果汁送了上来,李君圣才悠悠的叹了口气,说:“今天的事,实在是如噩梦一般。”

        曾敏说:“其实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如果秀哲先生最后不能和你下这一盘棋,他可能会很遗憾吧。”

        李君圣苦涩的一笑,说:“宋老师、理事长和张详也是这样说,可是我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秀哲先生倒在棋盘上,心里总是不能释怀。”他凝视着桌上的咖啡杯,接着说:“以前看日本古代四大家的以命争棋时,总觉得是很遥远的事,在现代根本不可能发生,没想到,哎……”

        曾敏喝了口果汁,看着一脸沉重的李君圣,轻声说:“秀哲先生是真正以围棋为生命的伟大棋手,他的一生,都是在追求着棋道,我记得日本有句古话,大意是士兵的荣誉是死于沙场,在最后的一刻倒在棋盘上,而且棋局又是如此精彩,未必就不是秀哲先生所追求的最后归宿。”

        李君圣诧异的望了曾敏一眼,随即眼光移开,缓缓说:“可是,胜负只是对棋局而言,而生死却只有一次啊!从我学棋以来,最尊敬三位棋手,一位是吴清源先生,一位是宋老师,还有一位就是秀哲先生。秀哲先生是继吴先生之后划时代的世界高手,以他那多病的身体,还孜孜不倦的探索棋道,下出那么精彩的棋局来,实在令我望尘莫及。能跟他对弈,一直是我的梦想,可没想到,就在我梦想实现的时候,结局竟然是以先生的生命为代价。”他合上眼帘,不让曾敏发现眼中的泪光,茫然说,“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盘棋,就会浮现出先生倒下的一刹那,就会觉得心里发寒,难道围棋的胜负竟然能这么残酷么?”

        曾敏搅动着杯里的吸管,轻轻地叹息,过了好一会,才说:“你知道我的最大愿望是什么吗?”

        李君圣张开眼睛,喝了口早已冷却的咖啡,淡淡地说:“我想是击败我吧。”

        曾敏眼中发光,说:“是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世界决赛和你相遇,并在番棋中击败你,打破你番棋不败的神话,这就是我学棋的动力。”

        李君圣微微地一笑,但这笑容却让人觉得不象在笑:“我早晚会被打败的,就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你向我挑战的那一天。”

        曾敏笑着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等我来挑战哦!对了,我们国内最近出了一位通过网络培养起来的业余棋手,他非常厉害,昨天刚刚拿了晚报杯的冠军,并很有希望加入职业棋界,到时,他可能也是你的好对手哦。”

        李君圣心中一动,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萧,叫萧涵。”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高朝斌,“谁啊?”他喊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戴上眼镜,慢慢的走去将门打开。

        金素花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脸上洋溢着喜色,眼眶却是红的,情绪激动,有点结巴地说:“高老师,小涵寄东西来了,你猜是什么?”

        听到萧涵,高朝斌精神大作,又惊又喜地说:“是小涵?恩,他应该是拿了冠军吧,是不是晚报杯?”

        金素花兴高采烈地说:“你真厉害啊,一猜就中了。真是一个冠军奖杯,他说要送给你的,以及两千元钱的奖金,还有一些胃药,这孩子,终于有点出息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声音竟有点哽咽,。

        高朝斌说:“大姐,先进来坐吧。”又给金素花倒了杯水,打开盒子,拿出精致的奖杯,一边摩挲着,一边感叹地说:“前段时间正在举办晚报杯,既然小涵参加了,我估计冠军就是他的啦!真快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学围棋已经快十年啦,原来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就要振臂高飞啦!”

        金素花说:“高老师,这多亏了您啊,没有您这个贵人,小涵怎么能接触围棋,并在这上面做出点成绩来呢?我常跟小涵说,这辈子绝对不能忘了你的恩情啊!”

        高朝斌微笑着摆摆手,说:“大姐,你这话就见外了,我只是把小涵引入门而已,他能取得怎么样的成绩,还得靠他自己去努力。小涵是个好孩子,质朴,心中只有围棋,肯努力,天赋也好,只要他能保持下去,我相信,下一次他拿回来的,一定是职业比赛的冠军奖杯,而且,迟早有一天,李君圣也得败在他手上。”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如一团火焰灼灼燃烧,亮得吓人,口气坚定:“他一定能创造一个围棋界的萧涵时代,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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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一 加压棋 )



         “龚老,朋友给我寄了点西湖龙井,你是品茶的好手,尝尝看。”施涌将一个精致的茶罐放到龚运程面前,说。

        龚运程打开盖子嗅嗅,又拿出几片茶叶看看,称许说:“茶叶扁平,色泽绿翠,清香扑鼻,果然是好茶。小施,怎么这样客气啊,既请我吃饭,又送我茶叶。小林,要尝一下么?”

        林耀说:“龚老,你知道我对这个什么研究的,好茶坏茶,我都是一口喝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留给你慢慢喝吧。”

        龚运程说:“也好,小施,拿了你的好茶,今天这顿饭还是我来吧,不然又吃又拿的,传出去可没人敢再请我了,哈哈。”

        这时服务员上了第一道菜,卤味拼盘。龚运程举起酒杯,说:“来,我们先干一杯,既感谢小施的好茶,也祝你们在棋艺上更上一层楼,多为中国捧回几个冠军奖杯,”

        林耀一饮而尽,说:“惭愧惭愧,今年我是没希望拿冠军了,就看能不能在上擂台多建点功勋啦。施涌,能不能把天龙杯留住,你的责任最大,可别上演一出‘捉放曹’哦。”

        施涌不置可否,夹了块鹅肝放入口中,说:“这里的鹅肝非常棒,是从正宗的澄海狮头鹅取出,绝对不比法国的差,在北京要吃到可不容易,你们试试。”

        林耀吃了一口,咂咂舌,赞许地说:“入口即化,香味四溢,好吃。”

        龚运程笑着说:“我喜欢喝茶,小施则喜欢美食,我们是互有所长,想品茶时可以来找我,而要吃好东西则要找小施拉。”

        施涌微微一笑,举杯说:“来,龚老,这杯酒我敬你,祝你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龚运程哈哈笑着说:“小施的酒我是一定要喝的。对了,我们几个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聚在一起了吧?”

        林耀说:“得有一年了吧,哎,女儿出世后,我这一个人只恨不能当成两个人用,哪还有时间出来聚会啊?这不,要不是冲着你老的面子,夫人开恩,现在只怕还得在家带孩子玩呢。”

        龚运程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悠悠说:“时间过得可真是太快了,我第一次见到你们时,小林还只是个八岁的小不点吧,小施呢,恩,是十岁了吧。我还记得和你们下的第一盘指导棋,小林是让五子吧,小施是让三子,结果你们都赢了。这么一转眼,你们都已经三十出头,成为中国围棋的中坚,家庭的支柱啦。”

        林耀也勾起回忆,说:“是啊,还记得我们刚学棋时,还没有棋手能击败日本的九段,一个普通的日本高手就可以来中国耀武扬威,八战全胜,将我们所有的国手都打败。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还有无数棋手无私的奉献,不是我说大话,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五年后我们就能超过日本。韩国难对付一些,但要不是出了个李君圣,跟我们也只在伯仲之间罢了。”

        龚运程摇摇头,说:“围棋是个人的竞技,韩国出了个李君圣,所以在绝对高度上,就是比我们好。而且,也别小看日本,虽然秀哲先生逝世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他们棋手的厚度还是第一,竹泽正雄、罗佑翔的实力也不容小视,是世界冠军的有力争夺者。”

        林耀说:“但我们的年轻棋手也在成长,下一辈的有张详,古希榕,再小一辈的还有赵子云,曾敏。现在还半路杀出个萧涵,所以我还是认为我们发展的前景比较乐观,当然,前提是他们当中要有人能将李君圣击倒。”

        龚运程微笑着说:“李君圣也是人,他总有失败的一天,我是希望中国也能出个李君圣。当然,这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包括我,也包括你们,来,让我们再干一杯,祝中国围棋的明天越来越美好。”

        喝完酒,施涌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意地说:“龚老,在你认为有希望击败李君圣的棋手中,萧涵也是其中之一吧?”

        龚运程没想到施涌突然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说:“怎么,你认为他不可能做到?”

        施涌淡淡说:“我承认他的棋才确实不错,但如果按现在的路走下去,他一辈子也别想打倒李君圣,甚至连正式交手的希望都很渺茫。”

        龚运程放下筷子,说:“愿闻其详。”

        施涌吃了口菜,才不紧不慢地说:“萧寒的实力是不错,但他的长处和缺点都太明显了,下好了,是国内前二十,发挥不出,也就顶尖业余的水准而已。这样的水平在国内混混还可以,真要参加世界比赛,先不说够不够格,就算去了也是别人刀坫上的肉,待宰罢了。”

        龚运程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萧涵要成为一流的大棋士,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我认为他是有潜力走上去的,现在缺少的,就是,”故意瞟了瞟施涌,“引领他正确走上去的阶梯。”

        林耀也说:“我认为萧涵的确有打败李君圣的潜力,只是怎样去将之发掘出来的问题。象我们都知道,一开始要长棋不难,难的是如何一直长棋。我看萧涵现在也碰到了这个问题,他的开局和收官要是能象中局那样厉害,那前途将无可限量。”

        施涌一字一字地说:“这两方面的提高,可都需要时间,不可能一撅而就的。”

        林耀说:“那是,收官还好一点,只要计算力强,再加上正确的目数概念,可以通过不断地训练提高。布局就麻烦了,一些虚的东西是说不准的,完全靠个人的判断和感觉,没有长时间的高水平实战锻炼,是很难磨练出一流的功夫来。”

        龚运程看施涌笑而不语,心中一动,说:“小施,小林,咱们认识也二十多年了,在你们面前,我也掏出心里话。我看重萧涵,不止是因为他的师傅高朝斌和我颇有渊源,更因为他在围棋方面的才能。他是穷苦出身,为人单纯木呐,生活中除了围棋之外再无他物。用文学一点的话说,有一颗赤子之心,这一点是当今是最难能可贵的,如果他能继续保持这种对棋道孜孜以求的痴迷,我敢说,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高朝斌给萧涵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网络对局又加强了他的计算能力,但真要达到大高手的境界,他还需要更多的指点,美玉虽好,更需雕琢。我老了,脱离一线比赛也有十年了,现在来教他,是实话,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借今天这顿饭,我想提一个要求,希望你们两人能好好的将萧涵培养起来。”

        施涌和林耀对望了一眼,林耀举起酒杯,说:“龚老,你放心,没有你们老一辈棋手给我们的指导,我们又哪有今天的成就?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愿意为这股后浪推波助澜,无论是对国少的队员还是对萧涵,我都是这个态度,只要能帮助他们提高,我无不倾囊相授。”

        龚运程一击掌,高声说:“好,好,就冲小林你这句话,我们得连干三杯。”

        两人哈哈大笑,连干了三杯酒,林耀转头盯着施涌,似笑非笑地说:“施涌,我看你在教学生方面挺有办法的,曾敏让你教了一年,实力的确提高很快啊。要不你收了萧涵当徒弟,一旦男女两个弟子都拿了世界冠军,那你可就青史留名,可与木谷实比美了。“

        施涌好整以暇,说:“收一个徒弟已经够我累的了,收两个那不是要让我减寿么?对待特殊的情况,就要用特殊的解决办法。我想了一个长棋的方法,你们帮我看看是不是行得通。”

        龚运程急切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施涌说:“要长棋,必须有强大的对手鞭策,要下紧棋,否则,水平只会退,不可能有突破性的提高。”

        林耀没好气地说:“这点道理,谁都懂啊,你这不是废话么!”

        施涌不去管他,接着说:“所以就要让萧涵有高水平的棋局磨练。我的想法是,对萧涵进行十盘加压棋的特别训练。”

        两人怔了怔,龚运程眼光闪动,说:“加压棋?”

        施涌慢条斯理地说:“是的,加压棋。国少队的那群小孩水平都不差,找3个最厉害的,让他们联合在起来对付萧涵。他们可以讨论,而且没有时间的限制,反正争取一天能下完一盘就好。而萧涵每局棋只有两个小时的思考时间,对局时也只能一个人下。”

        林耀皱了皱眉,说:“可是围棋这东西,不是一加一就等于二的,这涉及到棋风,算路等方面,3个人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如1个人发挥的水平。而且,到时候一旦意见不统一,那听谁的?”

        施涌成竹在胸,说:“我还没说完呢。国少队那边要设一个队长,我想你们两位是最合适的。着法统一的话,那自然没问题,如果出现了分歧,就由你们决定采用哪一招,还可以解释给那些小孩听,为什么要这么下,这对他们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龚运程紧锁着的眉头慢慢展开,一拍椅子,说:“好办法。国少队的成员个个都实力不俗,他们要是联合在一起群策群力,就算是李君圣也未必应付得来。再加上还没有时间限制,可以仔细研究,还有高手把关,这样的棋局质量,肯定极高,对于萧涵来说,绝对是个难得的训练机会。”

        施涌眼角扫了扫林耀,说:“能不能这样做,还得国少队的总教头赞成才行。”

        林耀说:“我就知道你的鬼点子最多,这倒是很好的长棋方式,听起来不错。那些小孩应该问题不大,这样的对局方式,能学习别人是怎样处理局面的,博采众长,他们也能长棋,最重要的是还好玩,不过也得组织一下才行。而且,还得和沈院长打声招呼。”

        龚运程看了看施涌,说:“为了提高他们比赛的积极性,我来设点奖吧。如果国少队这几名成员能净胜4盘以上的话,国庆放假我请他们去西安旅游。小曾下个星期要参加‘木兰杯’,要不也让她来锻炼几盘吧,我和小林两人,每人负责一边。”

        施涌笑了笑,他就等着龚运程这句话呢:“也好,这个训练是我想出来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就负责给他们复盘指点吧。”喝了口酒,接着说:“这十盘棋,萧涵要能赢下三盘,就可以毕业了。”

        林耀说:“这样的对局,我都没把握能赢三盘,国少队这些小孩的算度加起来,别的不说,至少犯大错的概率是极小的。施涌,你觉得换你来下能赢几盘?”

        施涌拿起筷子,淡淡说:“能赢几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动筷的话,桌上的菜可就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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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二 新老冠军开练 )



        经过协调,终于确定下了“天龙杯”半决赛和决赛的时间,又将手头上的繁杂工作处理完,林明莉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只觉饥肠辘辘,窗外是灯火通明,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7点45分。

        她这才记起今晚龚运程和施涌、林耀出去吃饭,萧涵如果回去,那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这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煮点东西先吃,要是饿着肚子在等自己那就不好了。忙收拾一下,就往楼下走去。

        刚刚下到四楼,只见训练室内还亮着灯,里面不时有棋子落枰的声音传出,在这寂静的走廊上听来,清脆而响亮。

        “是谁这么晚了还在训练?”林明莉暗想,轻轻地走到门前看去,两个少年正在埋头对弈,正是萧涵和在天龙杯上一战成名的赵子云。

        鏖战正酣的两人脑袋都埋在了棋盘前,丝毫没发觉林明莉已经来到后面,正在下着30秒1步的快棋。赵子云在国少队向来以反应敏捷,落子迅速著称,有“快刀手”的美誉,萧涵在网上也经常下快棋,两位好手一边落子,一边按钟,忙得不亦乐乎。

        萧涵又在上演大追捕的好戏,对着赵子云的一条大龙猛攻。赵子云乌黑的眼珠骨碌碌的直转,大龙左冲右突,全力腾挪。两人手起手落,妙手频发,把有业余6段实力的林明莉看得目眩神迷,一时间都看不清局势的发展。

        沉浸在黑白世界中的三人就这样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子云的白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大龙的第二只眼做了出来,不由跳了起来,拍着手掌,喜不自禁地说:“哈哈,5:4,我赢了。”

        萧涵看着棋局直摇头,指了指中间一个地方说:“我刚刚下错了,应该挤的,那你这里做不出眼的,再来么?”

        赵子云哈哈大笑,得意地说:“来就来,怕你么!我非把你降格不可。”

        林明莉笑着说:“怎么,你们都吃晚饭了没?还是吃大龙吃饱了?”

        两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林明莉,赵子云说:“林阿姨,你来啦。”

        林明莉说:“来欣赏你们的大战呗。先回答我的问题,吃晚饭了没?”

        萧涵搓着手,低着头说:“还没有呢,刚刚下棋都没注意时间,现在很晚了吧?”

        赵子云嘿嘿笑着,说:“我们从下午下到现在,只顾着吃对方的棋,还没发觉肚子饿了。林阿姨现在一提,还真在唱空城计。阿姨你吃了吗?”

        林明莉说:“你们喜欢下棋,可也不能忘了吃饭啊!身体是本钱,若把身体搞跨了,以后还怎么参加比赛?走吧,我们到后面的肯德基吃汉堡包吧。”

        赵子云大喜,说:“原来阿姨也没吃饭啊!爸爸前天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人,食堂的饭又不好吃,哈哈,晚上可以吃肯德基啦!”一手拉起萧涵,说:“快走快走,我真的很饿了!”

        看着两人大口大口地咬着香喷喷的汉堡包,喝着冰凉的可乐,一副风卷残云的吃相,林明莉忍不住说:“慢点,慢点,肚子饿更不能吃太快,对肠胃不好。”

        赵子云喝了一口可乐,满足地说:“上次龚老师请我吃麦当劳,说是庆祝我打入四强,这次阿姨又请我吃肯德基,你们真是太好了。”

        林明莉爱怜地看着这两个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身边,独自出来为梦想打拼的孩子,说:“老龚和我说了,要是你能拿下冠军,那我们再请你吃很好吃的大餐,好不好?”

        赵子云一声欢呼,说:“好啊!”想了想,又说,“如果我拿了冠军,就有很多奖金了,那还是我请你们吧,再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接过来吃我的庆功宴,哈哈!”

        林明莉说:“那好,我们勾指头。阿姨可要祝你旗开得胜,追平李君圣的记录,把冠军拿下来啦!”

        赵子云认真地说:“好。”两人拉了拉手指,他又叹了口气,说:“可惜三个对手都比我强啊,尤其是施老师,我到现在还没赢过他,连输了七盘啦!只要他坐在我对面,我就觉得自己连一点信心都没有。幸亏运气好,这次半决赛没抽到他,要不肯定没救了。”

        林明莉一边吃薯条,一边说;“你下了那么久的围棋,应该知道棋盘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的。八强你对上张详时,外界不也一致认为你将被淘汰么,最后不就爆冷将他击败了?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重要是对自己要有信心!”

        赵子云拿了块鸡翅啃起来,做了一下鬼脸,说:“那盘棋是张详没发挥啊,他最近的状态真的不大好。不过我还是怕施老师,他的棋风太怪了,根本抓不住,下了那么多盘,都没看到有什么机会。哎,不过棋盘上真是什么事都会发生,就说萧涵吧,晚报杯那盘棋都能赢下来,我太佩服了,哈哈。”

        萧涵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盘棋是对手送给我的,过后复盘,我自己都觉得脸红,不过……”他吸了口气,慢慢说,“那盘棋又让我学习到了很多东西,很有收益啊。”

        林明莉说:“哦,小涵,你学到了什么,说说看。”

        萧涵放下手中的饮料,想了想,才慢慢说:“主要就是老师所说的‘平常心’。以前在网上下棋时,无论形势好与坏,我从没紧张过,老师也认为我的心理素质不错。可到真正的比赛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会紧张,根本没办法做到心静如水,下的棋也急燥,犯了很多错误。如何保持比赛的良好心态,我还要好好的努力。还有一点,就是劣势下也不能轻易放弃,要尽力的拼搏,因为对手也是会犯错误的,只是大或小而已。”

        林明莉欣慰的点点头,说:“通过这次比赛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枉此行了。尤其是第一点,很多棋手知道,但却很难做到。棋力相当的比赛,谁的心态好,谁的水平就容易发挥,赢面当然就高了。对了,小赵的心态是很好的,在比赛中经常有超水平的发挥,用专业点的话说,他这叫‘竞赛型’的选手,最适合比赛。你可以多向他请教。”

        赵子云笑嘻嘻地说:“林阿姨这么夸奖,真不好意思。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我从来不把比赛当成比赛,就把它当成练习对局来下,碰到记者照相什么的,我就把自己想成影视大明星,不把他们和对局联系起来,更不去看对手的脸色,他们经常都是板着脸的,看了自己都紧张。还有,保持笑容,这是我爸说的,经常笑的人是不大会紧张的。”

        萧涵一字一字的琢磨着,苦笑着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真要我做起来,还是很难啊。”

        林明莉说:“那是因为你比赛的阅历还不够,以后参加的赛事多了,自然就能做得好一点,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的。对了,你们怎么会下起棋来的?”

        赵子云说:“我下午在训练室碰到这位新科冠军在摆棋,怎么说我也是晚报杯历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啊,所以我们新老冠军就开练了。哈哈,今天下了九盘棋吧,杀得真爽!”

        林明莉微微一笑,说:“怎么样,小涵这个冠军还是货真价实的吧?”

        赵子云亲热地拍拍萧涵的肩膀,欣然说:“我前段时间就听林老师说龚老师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高手,就是打败过吴九段的‘大隐隐于山’,早就想有机会和你较量一下了,看看能不能在天龙杯开战前沾点你的好运气,也将吴九段拿下。对了,林阿姨,最后阶段的比赛日期是不是订下来了?”

        林明莉说:“是的,刚刚才决定的。没那么快,得到下个月中旬,行星杯预选赛结束后。”

        这时手机响起,林明莉打开翻盖接听,听着听着,眼神慢慢的亮起来,说了几句,收线后,意味深长地望着萧涵,慢慢说:“是老龚打来的,小涵,从明天开始,他给你安排了一个特殊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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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三 强大的压制 )



        施涌的书房内,萧涵坐在台式电脑前,曾敏则用笔记本电脑,联上中国棋院内部的对弈网,静待比赛的开始。

        另一边,林耀带着马振伟二段,朱斌三段,卢庆国三段为一组,作为萧涵的对手。龚运程则和赵子云四段,苏辉初段,章彦林三段一起,和曾敏对局。

        施涌确定了对局状态,再将时间设置好,说:“好了,他们都准备好啦,你们先执黑,开始吧。”

        萧涵和曾敏点头答应,移动鼠标,分别落下第一手。

        林耀看着对方的落子,笑着呼喊:“弟子们,他们杀过来了,咱们国少队可别让人看扁了,来,开动,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国少队员们嬉笑着轰然应诺,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就此展开。

        萧涵照着惯例,依旧是三连星开局,在一间低夹对方的挂角后,对手们开始“内哄”:“先点三三,取实利,呆会再来消。”“不,跳出比较好,不给他的三连星有发挥的机会。”

        在空阔的局面上落子,很难说谁对谁错,都有道理,主要是由个人的棋风和对局面的理解来落子。林耀只好做和事老:“别急,这里选择哪个方案都有道理。我的看法是点角,先给黑棋一道外势,然后我们来破模样时再来和他斗斗力,看看他的攻击有多厉害。”

        队长一锤定音,白棋先抢占实利,如萧涵所愿的成为模样与实地对抗的局面,摆明倚靠着人多力量大,要在萧涵最擅长的攻守战中一决雌雄。

        曾敏的对局,则刚好相反,她以星*无忧角开局,双方布开堂堂正正的阵势,各取所需,大打持久战。

        施涌站在两人后面,兴致盎然地关注着对局,他也想知道,自己构思出的这种联手方式到底能发挥出多强的能量。

        是1+1》2,还是1+1《1呢?

        过了两个多小时,训练室的门“嘎”地一声打开,沈鸿,吴亮淼两人鱼贯而入,见大家要站起来问好,沈鸿忙示意他们坐下继续对局,一边说:“怎么样,老龚,这个加压棋进行得如何了?”

        龚运程说:“进入中盘了,曾敏下得很好,到现在还是僵持,萧涵那盘进入中盘战了,小林那一组踏入了模样,在向他挑衅啊,哈哈。”

        吴亮淼走到电脑前,看了看两盘棋,说:“真佩服施老师想得出这个对局方式。曾敏的策略正确,如果将局面搅乱,肯定是人多的这方有利,何况还没有时间的限制,这么多人一起参详,换了谁都受不了。慢慢地跟你们磨,反而可能等到机会。萧涵这样的混战,要是能赢下来那只能让人写个服字了。”

        林耀笑着说:“是啊,如果这样的对局条件下我们都输,国少队的脸面都不知道往哪搁了,我这个教练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只能让院长换贤了。”

        沈鸿一摆手,说:“这样的对局,输赢并不重要,主要是要有效果,要能长棋。无论是谁,只要能从中学到东西,才是最宝贵的。如果真的能通过这样的加压棋有所进步,那我们就要推广,让大家都加入到这中间来,甚至可以让等级分前五的棋手都成一组,给其他棋手加压,群策群力,有高水平对局磨砺,我就不相信打不败李君圣。”

        赵子云兴奋地说:“院长说得好啊,我就想接受这样的考验,太刺激了。”

        吴亮淼和林耀两人没有说话,但神色间却显得不以为然,龚运程顿了顿,才说:“老沈,这个想法好是好,但要真正行起来,难度却不小,而且问题也多。这样的加压棋,对于萧涵这样还有很大提高空间的棋手最有效,不但可以锻炼他的算路,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差距。而对曾敏来说,顶多就是一种训练手段而已,看看自己面对超强的对手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水平,因为她的棋本来就很全面,能提高的地方很有限。若对张详、施涌他们这种水平而言,更不会有很大的帮助。他们和李君圣的差距微乎其微,在棋的内容上再想提高,不可能简单地通过对局就可以做到,有句话叫‘功夫在棋外’,这是很微妙的一种情况,对于顶尖棋手来说,不是没有道理。”

        林耀也接着说:“是啊,而且这样的对局,联合起来的一方也容易出问题,比如我和小吴联手和施涌下,可能更下不过他。因为小吴的棋风偏向于厚重均衡,我则喜欢大砍大杀,对一个局面的判断和应手很可能完全不同,但又不能说谁的招法就是错误的,这种时候,都不知道听谁的好,而一旦思路不连贯,就容易被对方趁虚而入,而思路一样了,那和一个人下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施涌才要我和龚老在必要时做一下决策人,可以均衡地控制局面的发展。而以小吴和我的水平,说句不好听的,只怕连李君圣都没资格做决定我们谁对谁错。”

        沈鸿一边仔细地聆听,一边点头,说:“你们说得对,不过作为一种新的训练手段,至少对国少队的成员还是有效的吧?”

        林耀说:“这种加压棋,对他们肯定有效果的,但能提高多少,还要靠他们自己的领悟能力。”

        沈鸿断然说:“那就好,小林,那你就先在国少队试试这样的训练,我们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但只要对棋手的发展有利,我们就要尝试,无论做得好不好,只怕不去做。”

        在中腹的纠缠战上,萧涵开始感到了对方多人作战的威力。

        这种短兵相接的接触战,正着往往只有一手,稍有不慎,胜负立决,而一群高手聚集在一起研究,很容易就能发现最好的一手,更能相互提醒,避免错着漏着的出现,每步棋都滴水不漏,招招紧逼。

        这样一来,萧涵的麻烦可就大了,局面乱是乱,但压力也越来越大,面对这样一个几乎连最细小的错误都不会犯的对手,自己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只要出现一丁点的误算,将再难有扳回的机会。

        而且他还有时间的限制,不可能每一步棋都细细参详,这更加重了他的紧迫感,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大脑高速运转,全力以赴地投入棋局中,生怕出现些许疏漏,所有的杂念都被抛开,黑白子的无数变化缠绕其中。

        萧涵第一次在对局中有了疲劳的感觉。

        但他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还有一种在被不断压迫下,妙手灵感源源涌出的奇妙触感。

        人的思维有时就象一根弹簧,在强大的压制下,反而能爆发出巨大的反击力,而如果只是平平淡淡的任其运转,恐怕有多少潜能都因为无激发的空间而被消磨殆尽。

        吴亮淼一直留在训练室内观战,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萧涵的棋上,看着双方在纠缠中攻守有据,妙手连发,不由说:“萧涵在中盘的近身战中的确是如鱼得水,到现在还没出现什么疑问手,他的棋感太好了。”

        林耀也叹服地说:“是啊,能下成这样,真不容易,他应的每一招,几乎都是我们摆出的最佳应手,无懈可击,怪不得龚老对他如此器重,下得这样精彩,堪称名局了。”

        龚运程欣然说:“别的不敢夸口,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不过萧涵能下出这样的水平来,也出乎我的意料。”

        屏幕上,萧涵思考了了十多分钟后,落下了第163手,林耀仔细看了看,“恩”的一声,显得有点惊讶。吴亮淼呵呵一笑,说:“夸人的话说得太早,他出问题了。”

        国少的队员们也看出了毛病,略一合计,已算好了反击的方案,林耀苦笑着说:“只要是人,总归是要出错的,谁都不能例外。萧涵这盘要输了,龚老,你那盘怎么样?”

        龚运程缓缓说:“还是细棋,不过小曾中盘时有几个次序没走好,正常收官的话,贴目有困难。”

        林耀说:“这样的对局,他们只要有些许错误都是致命的,看来今天施涌那边要吃两个鸭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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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四 均衡 )



        参加完朋友的婚宴,又去闹了洞房,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施涌略有些醉意的回到家里,却发现书房的灯光居然亮着,不由吃了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抬眼望去,只见萧涵全神贯注地坐在棋盘前,用白子黑子演绎着种种变化。房间里的空调没有打开,闷热难当,萧涵浑身早已大汗淋漓,就象从水中捞起来的落汤鸡一般,不过他浑然未觉,神游局内。

        施涌这才记起下午自己先出去了,只留下萧涵一人在家里下加压棋,本来以为他下完棋早就回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这里研究。

        施涌眼前一阵恍惚,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在简陋狭窄的房间内,昏暗的灯光前用玻璃棋子摆棋的一幕犹如重现眼前。他心中闪过一阵难言的滋味,轻轻地萧涵走到背后,眼光一扫他摆出的变着,忽然说:“这里白棋不会跟着应,肯定会脱先。”

        萧涵吃了一惊,回头望见施涌,忙说:“施老师,你回来了。”

        施涌点点头,先将空调打开,再在一边坐了下来,说:“下午的棋怎么样?”

        萧涵说:“我又输了,施老师,我将棋摆出来,麻烦你帮我看看。”一手将盘上的棋子扫掉,开始摆棋。

        施涌斜着眼,看着萧涵一步步地复盘,也不开口,等萧涵把棋全部摆完了,才说:“这盘棋的官子有点进步,下得很好,没让对方搜刮到什么利益。不过开局还是不行,被牵制住。下了这四盘棋,你有什么感想么?”

        萧涵说:“我觉得他们太厉害,这几盘棋我都没有什么机会。他们下得都没什么破绽让我抓,而我只要一出错着就会被紧紧缠住,很难赢下来啊!”

        施涌微微一笑,说:“国少队的那帮小孩本来就不好惹,再加上还有林耀和老龚压阵,以你现在的水平,要能赢下来那才是怪事。”

        萧涵点着头,说:“是啊,下完之后我就开始研究,发现自己的疑问手不少,很多局部处理得不好,输棋是正常的。我只有更加努力,希望最后能赢下一两盘吧。”说着说着,他的眼睛闪闪发光,“不过能和这样的对手下棋,我觉得每一盘棋都有心得,每次复盘,总能发现很多以前思路上没注意到的东西,尤其是在您指点后,我更觉得以前是井底之蛙,只知道中盘搏杀,而忽略全局的掌握和操控。”

        施涌傲然说:“这样的加压棋,输赢并不重要,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让你发现自己的差距,并在这样高水平的对抗中以实战进行逐步弥补。长棋的关键,就是要不怕输,输了才会要进步。”

        萧涵用衣袖一抹汗,笑着说:“您说得对,虽然输了棋,但我确实感到自己有所领悟,只是领悟到了什么,嘿嘿,还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施涌走到冰箱拿了两罐可乐,递了一罐给萧涵,自言自语似地说:“其实你的棋风和我相差太远,应该让林耀来指导你才对。”略一沉吟,又问:“你的大模样战法,是老龚指点你的吧?”

        萧涵说:“是啊,龚老师说大模样能发挥我的攻击力,适合我使用。这段时间应用下来,我觉得确实能通过攻逼对手进入模样侵消的孤棋掌握主动。”

        施涌冷冷一笑,说:“我看你的大模样,属于纸皮灯笼,一扎就破。这几盘棋,他们并不避忌你搞个模样出来,也乐于打入让你攻击,怎么你还是输了?”

        萧涵想了想,喃喃说:“我想是在攻击之中出现一些错误,被他们抓住机会吧。”

        施涌直摇头,说:“我先问你,你知道围棋的真谛是什么?”

        萧涵愣了一下,说:“围棋的真谛?是不是争胜负?”

        施涌说:“胜负只是围棋的结果而已,高朝斌和老龚都没教过你么?”

        萧涵喝了口水,想了很久,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高老师有和我说过,围棋的真谛就是均衡吧。”

        施涌“恩”了一声,说:“这个答案还差不多。实力相当的围棋对局中,如果两人没出什么大漏着,那一方占了不少实地,另一方肯定有相当的外势来弥补,局势才是平衡的。有一个比喻非常贴切,实地就是现金,外势就是股票,现金握在手里,是不会变的。而股票属于投资,利用好了,他的收益会远超过现金,而用得不好,就会一塌糊涂。围棋的均衡,就是对局者如何在势地中取得平衡,有现金的如何将对方的股票潜力限制住而已。”

        萧涵听得一脸茫然,吃吃地问:“施老师,您能告诉我什么是股票么?”

        施涌怔了怔,哑然失笑,说:“哈哈,这个问题要解释起来,可以上一堂经济课了。用你听得懂的话说,就是实地是不会变的,你占了多少就是多少。而外势的发展有可能比实地好,也可能比实地差,要看使用者的掌握,说实在点,大模样的战法,对你来说,就如同进行一场赌博。因为你是只知道它的皮毛,而不晓其中的奥妙。”

        萧涵慢慢地听懂施涌说的话,说:“您是认为我的大模样用得不好吗?”

        施涌反问:“为什么大模样就必须是三连星?中国流就不行么?错小目就不行么?甚至两个三三开局,就一定不能做大模样么?”

        萧涵怔了一下,说:“这……”

        施涌不等他说下去,就说:“真正有效率的模样战法,是不管对手和不和你配合,都能在局势的发展中自然而然的下出一道模样来,而不是象你现在这样,为了扩大模样而扩大模样,这样和你原来的为了攻击而攻击有什么区别么?”

        萧涵的脑中一片混沌,好象捕捉到了什么,说:“自然而然的成模样?”

        施涌断然说:“对,你说围棋的真谛是均衡,而在我看来,围棋的精髓就是自然和自由!”

        萧涵愣愣地说:“自然和自由?”

        施涌一字一字地说:“是的,在自然地将对手引上适合自己棋风发展的局势中来,而不是为了怎样就去强求怎样,那是属于街边路摊上的下法。只有能巧妙地控制局势,不管对手如何变化都能将棋局的发展引入自己的轨道,这才是超一流棋手应有的素质!”

        萧涵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围棋天地,慢慢地咀嚼施涌说的每一个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施涌喝了口水,又说:“只会用三连星围大模样的棋手绝对不可怕,可怕的无论什么样开局,都能把模样下出来。就说位置最低的三*三开局吧,如果对手在星位肩冲,那我不在下面爬,而是根据局势的发展在上面镇一下,或者干脆靠住,这样不也可以下么?谁规定了三三被肩冲就要爬的?这就是围棋的自由,没规定了车走直横,而马要走日!只要对全局的发展有利,想怎么下就怎么下,而不是这里只能这样应,那里只能那样应,这样俗套的下法,  一辈子别想成为一代大家!”

        顿了顿,施涌眼光炯炯,直视着萧涵,说:“你的计算力确实很好,棋感也佳,可是都着重于局部的纠缠,用错了地方——如果你能把这些长处放宽,发展到全局上,自然的根据局势自由的行棋,那么你才有向超一流棋手挑战的资格。”

        萧涵眼睛放光,说:“我这几天输的棋,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施涌说:“不错,用模样来攻击,思路是对的。但是有效率的大模样,是在限制对手实地的同时再做出模样,而不是象三连星一样,就是要牺牲大量的实地来做模样。你把现金都给别人了,他有了资本来跟你讨价还价,你就被动了。而且如果对手真正厉害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怕打入会有危险,因为不管会不会死棋,只要把你能得到的利益控制在一定幅度内,获胜的总是他们。”

        “你现在就要做的一点,就是把你原来学的那些框框条条都去掉,把那些定式都忘掉,棋下到这种程度,根本就不用靠这些了。比如星位的一间低挂,为什么就要夹住期待对方点三三呢?如果他不点而跳出,把实地让给你,那你的模样还怎么做?我不夹,从上面小尖或者干脆镇神头不是更注重中腹么?发挥你的计算力和对局面的理解能力,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就算一开始错了,那也不怕,只要你能掌握‘自然而为,自由发挥’这八个字,棋力再上一个阶梯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萧涵一遍遍地说;“自然而为,自由发挥?自然而为,自由发挥?”

        施涌脸上涌现自负地表情,说:“再想想吴清源大师的‘三三*天元’之局吧,要想成为一代大师,就要有这种打破一切成规的勇气。别人都说我的棋怪,那只是因为我从不按他们照常的推测去下棋罢了,我就是能下出自己的棋来,宫本秀哲,宋昌显也是如此。国少队的那些小孩基本功异常扎实,你在普通的局面下和他们较劲,当然是无功而返了,只有将局面导入谁也不熟悉的范畴内,下出他们都看不懂,想不到的棋来,才能寻得胜机。”

        这种围棋理论,完全让萧涵耳目一新。他坐着一动也不动,开始觉得脑里的迷茫出现了丝丝的光芒,再回忆近期的对局,结合施涌的说教,他慢慢地觉得光芒越来越亮,一些原来没有想通的问题,也被触动起来,如淌淌小溪,渐渐的汇聚在一起,向着一道海口奔去。

        这个海口,就是“自然而为,自由发挥。”

        施涌缓慢而坚定有力地说:“什么时候能下出只有你萧涵才能下出的棋来,那就到了你在世界围棋舞台上大展身手的时机。

        萧涵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神越来越亮,满脸兴奋,说:“我明白了,自然而为,自由发挥,围棋就是要这样下的,这样才能让对手难以捉摸。我也要下出自己的棋来,”慢慢地,铿锵有力地说:“我一定能下出只有萧涵才能下得出的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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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五 自然和自由 )



        “哟,怎么这个萧涵今天象换了个人似的,下的棋真怪!”国少队的成员们看着萧涵的棋路,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这一盘,萧涵还是扔出了三连星,不过后面的招法可就全变了,镇神头,二间高挂,六路飞镇,高举高打,不过十来步,一个立体式,但又看起来虚不胜补的中腹飞机场隐隐成型。

        按照棋理,要做势的话,最好是把对方的实利压在三线以下,这样比较均衡。如果压到四线的话,那除非外围的配置非常好,否则一般是得不偿失的。而现在的萧涵就是把棋下到五、六路上,而且下得轻飘飘的,让你围空,但也正因为围在四五线,空虽然多了,但也留下了打入的余地,现在要补的话又不甘心,只觉得浑身不对劲。

        当然,萧涵的那些外势也都是虚的,双方变成了虚虚实实中大打散手,就看哪一方能在较量中成功地将更多虚势转换为实地。

        赵子云看着屏幕,难以置信地说:“这么轻灵的招法,该不会是施老师在下吧?萧涵不是这种风格啊!”

        林耀直摇头,说:“施涌向来不喜欢外势的,他的轻灵更多是用来侵消和转换,围中空可不是他的拿手好戏。”

        龚运程眼睛发光,兴趣盎然地说:“如果萧涵的力量加上施涌的轻灵,那将何等厉害呢?”

        赵子云搓着手,兴奋地说:“来吧,就让我们来一盘空中大战,我提议下一手天元,看看他要怎么发力。”

        看着白棋毅然投下空降兵落在天元,萧涵并不急于发动攻击,反而慢悠悠地在左边“8*7”处吊一手。

        这手棋根本没有目,白棋求之不得地在下面应,又有十目空进帐。黑棋好象完全对实空没了兴趣,又是一步凌空大跳,对白棋中央一子的包围圈慢慢地形成。

        “不管他,先把目数彻底拿下再说,那颗子就算死了,也总能寻求转换的。”国少队的成员难得的在布局就异口同声的说。

        林耀和龚运程饶有兴趣的看着双方各行其是,他们也真想看看萧涵到底葫芦里是卖着什么药。

        今天是曾敏的“木兰杯”第二轮比赛,施涌却没有去观战,而是留在家里看萧涵的表演,他并不关心胜负,而是想看看自己的一番话萧涵究竟是领悟了多少。

        看着萧涵这些天马行空的招法,施涌忍不住有了些许笑意:只要敢创新,敢突破,敢按照自己的想法下自己的棋,那暂时的失败又有什么关系?何况萧涵的计算力本来就极强,将别人引入陌生局面他并不吃亏。

        大宗师和大高手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敢于领导围棋,一个却在后面亦步亦趋!

        白棋整盘的实利已经超过五十目,只有一颗白子孤零零的在黑棋的包围圈中,显得那么耀眼而醒目。

        黑棋还是不急于向它发起进攻,反而跑到右下角并了一手,先将角空守住。

        他的战略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看对方如何出动这颗白子,再决定攻击的手法。如果对方不管的话,那一旦他的棋补强了,那这个空降兵将很有可能无疾而终。

        虽然将出牌的主动权让给对方,但这是一个很不好接的烫手山芋。一颗棋子,那白棋可以从轻处理,可根据局势的发展予取予夺,这也是对付萧涵重锤的最好办法。而一旦下重,那就只剩下拼命治孤的一条路,黑棋自然而然地就能掌握全盘的主动权。

        连吃了四盘的亏,萧涵终于找到了反扭的办法。

        龚运程看着萧涵的下法,称许地说:“看来小涵长棋了,不再象原来那样挥着大刀满盘追杀,而是懂得根据对手的招法,谋定而后动,这才是高手的风范。”

        赵子云哈哈笑着说:“不过他再怎么故弄玄虚,最后还是要杀龙,不然空是怎么也不够的。把那颗子拉出来吧,可不能被黑棋这么鲸吞掉。”

        白棋大跳了一手,看看黑棋如何应对,是象刚才那样和风细雨的缓攻还是暴风骤雨般急攻。

        猎物既然已经出动,萧涵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先刺,逼对方走重,然后凌空飞罩,采用最直线的攻击方式,不再给白棋任何转身的机会。

        白棋只能跳出,黑棋先靠,再扳,不给对方一点整型的空间。

        白棋只能仓皇出逃,但萧涵隐忍很久的蛮力一爆发,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他紧紧的追击,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白棋要死龙也没那么容易,却不得不将黑棋撞厚,这时黑棋原来撒下的那几颗看起来毫无作用的孤子可就现出作用来了,在厚势的映衬下,闪闪生辉。

        白棋在下边一碰,再断,期望能在这里留下点味道,并为中间的腾挪寻找头绪。

        萧涵考虑了半个小时后,如果是以前,这里肯定是要强硬的长出,将矛头直指中间的大龙。但现在他只是冷静的一退,先将下边的空都收住,再等候对方出招。

        原来的萧涵,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现在的萧涵,却是“自然而为”。

        这时,连林耀也不禁说:“得派个人去那边检查一下,是不是施涌在旁边支招啊,和上盘棋相比,根本就是两个人的风格啊!”

        看着白棋在自己的设计中为了出逃而不得不帮着围空,萧涵的嘴角开始有了一丝笑意。

        就算这盘棋最后还是输了,但萧涵已经体会到了什么是自然和自由。

        以自由的发挥自然的引导局势发展,这个棋道的化境,自己终于领略到了一点。

        施涌那几句话的点拨,令萧涵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思路大大的开阔,看到了原来从未发觉的发展方向。

        不再受任何棋理的拘束,根据自己对围棋的理解和算度自由的在盘面上纵横驰骋,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棋盘如同一张空白的画纸,而棋手就如同一个个性格各异的画家,用黑子白子在上面挥毫泼墨,造就着一张张精妙绝伦的动人画卷。

        如果画家的思维被框框所禁锢,那画出来的作品即使美妙,也难脱前人的痕迹。只有冲开桎梏,才能有独特的大家风范。

        萧涵,终于开始沿着自己的道路向棋道的颠峰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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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六 似曾相识)



        走出施涌家的门,已经是夕阳西沉时分,萧涵却觉得天空特别明亮,如同自己的心境一般。

        这盘棋赢得太爽了,虽然最终没吃到大龙,却在下边和右边围出了大空,最后赢了二又四分之一子。

        棋局结束后,龚运程和林耀都分别打电话过来好好地夸奖了一番,施涌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还是显得很满意。

        这种在棋艺上有所突破的喜悦,还远远大于拿下晚报杯冠军时的感觉。那时更多的是激动,而现在却觉得全身如同充满了气流,轻飘飘地,说不出地舒服写意。

        走出路口,来到公车站,正在等车回家,一辆豪华的宝马车疾弛过来,在面前刹地停下,后座的车窗降下,林雯雯娇俏的脸孔现了出来,面带喜色地说:“喂,萧涵,终于找到你啦!”

        萧涵看了看她,说:“你好,这么巧啊!”

        林雯雯急促地说:“巧什么巧,我是有急事找你的,快上车,呆会再说。”

        萧涵愣了一下,问:“去哪?”

        林雯雯带着怒气地说:“去把你卖了,呆子,快点上车啊。”说完打开车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萧涵拉到车上,然后对司机说:“快走,时间不多了。”

        萧涵莫名其妙地在坐好,又问:“你要带我去哪啊?”

        林雯雯白了他一眼,说:“找你这呆子能去哪?还不是找你下棋去,真笨!”

        一听是去下棋,萧涵精神大振,说:“是那位JACK  7D吗?好啊,我早久想再跟他学习几盘了。”

        林雯雯没好气地说:“想得美,这次的对手不是韩国人,是日本人。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我妈是在做电脑生意的吗?她的主营业务是代理日本一家非常著名的品牌‘西上’笔记本电脑,你应该听说过吧?哎,都忘了你这呆子除了下棋,啥都不懂的,跟你说了也白费口舌。简单点说,就是现在这家日本公司的副总经理就在北京,他很喜欢下围棋,而且水平很高,我都下不过他。他听说我跟你这个新科冠军认识,非要我安排和你下几盘棋,可他明天一早就要回日本了,而今天你又魂影不见,害我一阵好找,幸亏吴老师说你可能在施涌家,我就一直守在这里等你,终于把你接到,能跟老妈交差了。”唧唧喳喳的说了一大堆,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萧涵听懂了一大半,对于林雯雯一口一个呆子,也不生气,说:“那现在就要去下棋了?我可得和林阿姨说一声,不然她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

        林雯雯说:“没问题,你打个电话给她吧。对了,现在时间比较紧,我们先去买个汉堡垫垫肚子,等下完了棋,再请你吃顿好的。”想起一事,又说,“想起来了,你拿了全国冠军,荣升业余7段,是不是得请客啊?”

        萧涵嘿嘿一笑,说:“可以啊,不过我没办法请你吃牛排,只能吃水煮牛肉。”

        林雯雯笑着说:“当了全国冠军还这么吝啬,将来怎么可能成大器呢?你放心,今天的棋不是白下,我跟妈说好了,会给你对局费的。还有,呆会下棋的时候可要手下留情,人家可是掌握着公司命脉的大客户,若在棋盘上把他惹急了,我妈可就麻烦大啦。”

        进了一座外观雄伟的写字楼,坐电梯上十六楼,“精讯科技有限公司”的名匾印入眼前。林雯雯带着萧涵穿过前台,左拐右拐,来到总经理室前,敲了敲门,门内一人说:“请进。”

        推开门,只见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内,一位穿着得体,化着淡妆的女士和一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聊着什么事情。看见萧涵进来,两人都站了起来,女士淡定大方地说:“这位就是小萧吧?前段时间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你啊,幸会幸会。”

        林雯雯站在中间,介绍说:“这位是我妈妈,这位是来自日本的井上先生。他是刚刚拿了晚报杯冠军的萧涵7段。”

        中年人打量着萧涵,用流利的中文说:“井上雄彦,请萧7段多多指教!”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萧涵在陌生人面前虽然还是觉得不自然,但终究没原来那么紧张了,说:“阿姨好,井上先生好。”

        女士拿了一张名片递给萧涵,说:“我姓方,小萧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井上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他很喜欢下围棋,希望能和你切磋一下,为了这,他连我安排的晚宴都推掉了,只吃了个便当,哈哈。”

        林雯雯看见棋盘和棋子都已经摆好了,说:“妈,你别那么罗嗦啦,抓紧时间开始下棋,井上先生都等不及了。”

        双方在棋盘边坐好,井上雄彦不紧不慢地说:“恕我冒昧,第一盘棋我想分先下好吗?”

        林雯雯吓了一跳,萧涵的水平,她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至少代表了目前中国业余棋界的最高水准,井上雄彦居然一开口就要分先下,要么就是具有很强的棋力,要么就是象原先的自己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萧涵也不知道对方的水平到底有多高,日本毕竟是老牌围棋王国,业余棋手中很可能藏龙卧虎,于是说:“好吧,那请井上先生猜先吧。”

        两人一交手,林雯雯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井上的水平虽然比自己高,但在萧涵那奇招怪棋的冲击下,不一会已经溃不成军。

        日本的围棋,大多讲究棋型和棋理,注重棋手平心静气的对弈,讲究一种精神上的交流。这一点和为胜负不计一切的中韩区别极大。井上的算路本来就不如萧涵,再碰上这些教科书上从未见过的招法,不过几招就头晕了,哪还抵抗得住!

        棋盘越来越小,而井上的三条大龙全部被杀,全盘只活了右上一个小角,惨不忍睹。

        井上满头大汗,脸色铁青,不见了刚才的从容风度,从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堂业余三段居然会输得如此难看,一挥手,说:“我输了。我们再下一盘。”说完就一手把萧涵那边的黑棋棋盒抢了过来,再把自己的白棋推给他。

        看对手没有被让子的打算,萧涵忍不住说:“还是分先下么?”

        井上面容进绷,冷冷地说:“怎么,萧先生有什么意见么?”

        萧涵想了想,觉得对方是贵客,自己没必要跟他太计较了,于是说:“也好,请指教。”

        可是两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萧涵又没下指导棋的习惯,不懂得在哪些地方可以

        放对方一马,总是在局部就轻松地将对方纠缠住了,再发力吃棋,不过百招,井泽又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看着井泽脸上乌云密布,黑得吓人,如要吞人的老虎,每步棋都狠狠的用力拍在棋盘上,直要把棋子拍碎,方秀珍感觉场面越来越不对劲,忙咳嗽了一声,向林雯雯打了个颜色,林雯雯也在暗骂萧涵忘了自己在车上的嘱咐,一下起棋来就忘乎所以,害得对方下不了台,心念一转,拿着手机喂喂了几声,跑到外面去,顿了一顿,再伸过头来说:“萧涵,你的电话,是林阿姨,快出来听啊,里面信号不好。”

        萧涵走了出来,林雯雯将他拉到一旁,恨恨地说:“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下那么凶干吗?”

        萧涵呆了呆,说:“林阿姨不是打电话给我么?”

        林雯雯怒说:“我就是林阿姨,你啊你,真是木脑袋,不是和你说了么,井上是妈妈的大客户,掌握着公司的经销权,得罪他对公司有害无益,你就忍忍么,干吗非要斩尽杀绝,让让会死啊!”

        萧涵搓着手,说:“可他不让子和我下的话差太多啊,我一发力他就顶不住,哎……“

        林雯雯瞪着大眼睛,叉着腰,说:“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棋是你在下的,输和赢不是在你掌握之中?”

        萧涵脸色一变,说:“你是要我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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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七 棋道即人道)



        林雯雯还未答话,方秀珍也借故走了出来,苦笑着说:“小萧,你的棋确实很厉害,可是也不能杀得井上先生这么狼狈啊!本来是想找你来陪他过过棋瘾的,没想到却把他给惹火了,现在都阴沉着脸不说话,哎……”

        萧涵皱了皱眉,说:“可他的棋力真是不行啊,而且我一下棋就不会去在意别的事,不好意思啊。”

        方秀珍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挺厚的信封,塞到萧涵手里,说:“小萧,这次辛苦你了,不过呆会还是请你手下留情,尽量迁就一下井上先生,哎,我们实在得罪他不起啊!我知道这委屈你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

        萧涵怔了怔,缓缓说:“阿姨是不是要我呆会下假棋,输给井上先生?”

        方秀珍忙说:“能输就最好了,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想输的话,也不能象刚才那样杀得那么厉害,能让就让点吧。”

        萧涵脸色发青,将信封推回给方秀珍,冷冷地说:“对不起,方阿姨,这钱我不能收,棋我更不打算让。”

        母女俩呆了一下,方秀珍强笑着说:“小萧,你这是怎么了,不用这么激动啊!有话好好说,好么?”

        萧涵有点激动,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一字一字地说:“周阿姨,我只会下棋,一些事情不会处理,让你见笑了!或许围棋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工具而已,可是对于我来说,就如同生命一般珍贵,我绝对不会去做任何玷污围棋的事情!高老师从我学棋的第一天就说,下棋如同做人,一个棋手如果连人都做不好,还有什么可能迈上棋道的顶峰!有棋友愿意跟我切磋棋艺,那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和他较量,但如果要我为了棋艺外的事情而去故意输棋,那我做不到!如果井上先生他真的喜欢围棋,那他也会希望能真正地和我较量,如果他只是想享受赢棋的快乐,那对不起,下棋的对象不应该是我。”

        两母女毫无防备地被萧涵的长篇大论给镇住了,林雯雯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整天浑浑噩噩,如同榆木疙瘩的呆子竟然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一时间瞪着大眼睛看着萧涵,平常绝不饶人的嘴巴竟发不出声来。

        “萧先生说得好!”井上雄彦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拍着手掌说,脸上的怒色竟已消失殆尽,嘴角边反而挂起了笑容。

        他走到萧涵面前,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感叹着说:“我想起了你们的一句古话,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是我错了,围棋不应该是这样,既然我和萧先生的棋力差距明摆着,偏偏还要逞强,实在是让你们笑话,希望萧先生能原谅我的无礼!”说完深深地向萧涵鞠了个躬。

        井上这么说,萧涵只觉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回礼,说:“井上先生你,你别这么说,其实也有我的不对。”

        井上雄彦摇着头,说:“我从小学围棋时,老师也对我多有教诲,棋道即人道,要下好棋,须先做好人。怎么我会忘了呢?现在竟为了一些无谓的事情而大动肝火,真是无颜面对老师啊!惭愧惭愧!”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羞惭之色。

        井上雄彦自中学始迷上围棋,下了很大的功夫研究,虽然离职业水平有不短的距离,但也拿了个业余三段的证书,在学校里也马马虎虎的混出个名堂。毕业后进入了西上集团,繁忙的工作和巨大的压力使他渐渐远离了对围棋的热忱。十年前,蒙秀哲名人本因坊让四子下了盘指导棋,只输了两目,使他引以为荣。

        多年的奋斗,是他逐渐成为在西上集团呼风唤雨的人物,社会大染缸的浸淫磨练,也使他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老于世故的中年人。虽然又下起了围棋,但这黑白子在他手里已经不复当年孜孜以求的棋道精神,反而成为了一种社会交往的工具。棋道是什么,他早就忘了,只知道一些棋是不会输的,而一些棋却是怎么也不能赢的。

        这次来中国,听说有机会能和全国业余冠军交手,他是摩拳擦掌,想一展身手。输棋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会输得如此凄惨和难堪。已经当惯了大人物,习惯了别人吹溜拍马的井上自然无法吞下这口气,怒火攻心,失去理智。

        刚才在门口听到萧涵的话,对他来说真如醍醐灌顶,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作为,有哪一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为呢?围棋的博大精深,在自己的眼中,只是还有多少价值而已,自己已经习惯了用价值去判断事物,而忘了在这个标准之外,还有很多可贵的东西。

        棋道如人道,这句话似晴空霹雳,在耳边轰鸣,井上不经意间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卑微和丑陋,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当头棒喝,自己不知道还要沉迷到何时。

        他紧紧地握住萧涵的手,用力的摇了摇,大声说:“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围棋的希望,只要能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最伟大的棋手,请加油努力,拜托了!”

        对于井上雄彦态度的突然转变,三人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萧涵诺诺地答应着,方秀珍反应最快,说:“井上先生真是慧眼识英雄,小萧的前途是无可限量啊!不知道两位还继续对弈么?”

        井上雄彦直摇头,说:“就凭萧先生对围棋的这份热忱和尊重,鄙人还有什么资格可和他对弈?回日本后,我一定要好好反省自己,进行棋艺的磨练,下次来中国时,再向萧先生讨教。”

        听说不用再下了,三人都暗自舒了口气,放下心中大石,方秀珍笑着说:“既然如此,我看井上先生晚餐没有吃好,小萧可能也没吃什么,那我们就先去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吃点糕点吧。雯雯,打电话给司机,把车开上来。”

        林雯雯答应下来,瞟了萧涵一眼,说:“妈,你和井上先生先到楼下吧,我收拾一下东西,萧涵,你过来帮我一下。”

        两人走进办公室,林雯雯一伸手,狠狠地在萧涵头上敲了一个响勺,怒声说:“你真有本事啊,居然敢向我妈和我说教?”

        萧涵痛得直摸头,又不敢还手,想想也觉得刚才自己有点过分了,喃喃说:“你也知道我不大会说话的,只是一提到围棋,就有些失态了,对不起啦!”

        林雯雯板着脸,寒声寒气地说:“棋呆子,真是棋呆子。幸亏井上先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不生气了,否则我一定还要你好看。妈给你的钱也不拿,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很有钱么?就算真的有钱,也可以拿来请我吃牛排啊,那至少可以吃几顿呢!我呆会再去跟妈要回来,你可别再耍脾气不要了,不然看我怎么教训你!”

        萧涵哪还敢跟这刁蛮女说个不字,而且知道说也说不过他,只是有件事不得不说:“啊,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等会要去喝咖啡,我就不去了,我想回去复盘,今天施老师和我摆的一些招法还没弄懂呢。”

        林雯雯眼睛瞪得更大,凶巴巴地说:“你说什么?请你喝咖啡还不去?是不是得请你吃燕窝鱼翅才行啊?”

        萧涵硬着头皮说:“不是不是,你误会了,只是我喝不惯咖啡,而且明天还得训练,我只是要回去准备一下。”

        林雯雯眼神闪烁,脸色变化不定,忽然嘻嘻一笑,说:“不用吓成这样,看起来你还是很怕我的,哈哈,真有趣!好吧,不想去就不去,腿在你身上,我怎么可能勉强你呢?我呆会和妈说一下,先送你回家。不过,就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我再叮嘱你什么话,你可别一下棋就给忘了,不然有你好看!”

        对林大小姐的如六月天变幻莫测的脾气,萧涵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只能跟在她后面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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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棋士(四十八 遭遇强手)



        “行星杯”世界围棋锦标赛预选赛即将在韩国举行,在林明莉的带领下,二十多位中国围棋的一流高手乘坐着韩国航空客机,浩浩荡荡地向汉城飞去。

        赵子云推了推望着窗外出神的萧涵,说:“从上飞机后就没见你说话,想什么呢?”

        萧涵“呵呵”笑了笑,说:“我这是第一次出国啊,只觉得兴奋,总想快点看看外国是什么样的。”

        赵子云笑着说:“我两年前第一次去韩国打预选赛也是这样,兴奋得两天晚上睡不着觉呢,结果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哈哈!不过时间一长就好啦。说真的,我现在都不喜欢去外国比赛,太不习惯啦,尤其是吃东西,没一顿吃得饱的。所以这次我带了一大袋方便面去煮夜宵吃。你有准备么?”

        萧涵指了指坐在前面的林明莉,说:“昨天晚上林阿姨有帮我带了一些,还有饼干。而且我听说韩国菜只是比较酸辣,我不怕辣的,应该能吃得习惯。”

        赵子云说:“那就好,去打这个预选赛,什么费用都要自己出,一定要撑多几轮,才有点钱可拿。第一轮就走人,那可亏大了,第二轮基本能持平,从第三轮开始,赢下的对局费才能算自己的,所以,用毛主席的话说,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哦!”

        萧涵挠挠头,说:“是啊,其实我根本没有参加这次比赛的费用,是一位方阿姨先替我垫支的,我一定要努力把棋赢下来,才有钱还给她。”

        赵子云一拍萧涵的肩膀,羡慕地说:“老萧,我真是嫉妒你的运气,到处都有人帮忙。启蒙老师就是全国业余冠军,来北京后又有龚老师和林阿姨给你铺路,晚报杯那输了99.99%的棋也赢了回来,然后还有我们陪你下加压棋,施老师更专门给你复盘指点,现在要参加比赛没钱,又跑出一个方阿姨替你搞定。我看你是老天爷专门派来下棋的,李君圣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萧涵不好意思的笑着,喃喃说:“是啊,特别是晚报杯的决赛,赢得简直不可思议。有时我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好了,所以我只能更加努力,以成绩来报答所有关心我的人。”

        赵子云眨着眼睛,说:“这个加压十番棋你能赢三盘,已经很了不起啦,我原本还以为你一局都赢不了呢。从第五盘开始你象变了个人似的,棋招很难琢磨,往往出人意料,大模样的战法也更加自然了,是不是施老师教了你一些绝招啊?要有什么秘籍,可别藏私,咱们可是好兄弟啊!”

        萧涵想了想,说:“施老师的确帮了我很多,最重要的是他启迪了我下棋的思路。真要说起来,其实他只是送给了我8个字‘自然行棋,自由发挥’。”

        赵子云眼中精光闪动,侧着头,口中念着:“自然行棋,自由发挥?恩,好玄妙的说法,听起来很简单,可一细琢磨,却又包含了很多。他们这些大高手说的话可真难懂。”

        萧涵说:“施老师说真正的大宗师,就要做到以自己对棋艺的理解下出独到的招法而自然的主导局势发展,牵着对手的鼻子走。可要做到可真难啊,应用起来总有很多阻滞之处,总觉得没办法引导着对手,不过真的发挥出来后又确实很厉害。”

        赵子云直点头,说:“有道理,听起来很象武侠小说描写的绝世武功一样,就象,恩,就象《笑傲江湖》里的独孤九剑,随意挥洒,无招胜有招。哈哈,怪不得说一理通,百理明,很多道理确实有相通之处。要是什么时候能引导着李君圣跟着你的棋势走,恐怕就已经成为天下第一,东方不败了。”

        萧涵“恩”了一声,愣愣地说:“笑傲江湖是什么?什么是独孤九剑?什么叫东方不败?”

        赵子云愣了愣,转而哈哈大笑,笑得其他棋手的目光都集中到这边来了,萧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听坐在后面的曾敏开口了:“《笑傲江湖》是金庸写的武侠小说,独孤九剑是里面描写的一套武功,东方不败是书里的第一高手,哎,你大概也不知道金庸是谁吧?”

        萧涵说:“金庸?他很出名吗?”

        赵子云笑得直喘气,说:“老萧,我算是服了你啦。金庸其实也不算出名,只是全飞机上恐怕也就你不知道而已。哎,棋手见多了,可除了围棋外其他一无所知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佩服,打心里佩服啊!”

        萧涵尴尬不已,低声嘀咕着:“除了下棋,其他事情了解那么多干吗?”想起一事,起身从行李袋里拿出几张棋谱递给曾敏,说:“这是昨天施老师让我拿给你的。”

        曾敏拿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施涌对自己参加“木兰杯”比赛的点评,便说:“麻烦你了。”

        萧涵还是不敢和曾敏多说话,“恩”的一声应了,坐回位置上,又听赵子云回过头去,说:“敏姐,这次木兰杯你轻松的连过两关,都成为冠军的大热门啦!看来我们国少队第一个拿世界冠军的可能是你哦!”

        曾敏淡淡一笑,缓缓说:“我宁愿象你一样打入‘天龙杯’的四强,也好过拿这个女子世界冠军。”

        萧涵和赵子云都愣了一下,赵子云一翘大拇指,大声说:“好,就象京剧里唱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姐姐有志气!那我祝你这次能顺利地打入本赛,在国际赛场上一展身手!”

        曾敏微笑着说:“我会的,我也相信大家都能在本赛上再见。”

        赵子云说:“这也要看抽签的运气了,这么多人参加比赛,如果能和日本和韩国的那群面九分到一组,想不出线都难。要是抽到韩国的新锐,就棘手得多啦。说不定还有可能把我们三个分在一组呢,那可麻烦大了,哈哈!”

        曾敏合上棋谱,眼光凝视着窗外飘散着的朵朵白云,平静但坚定地说:“无论和谁分在一起,我都一定要出线!”

        听了曾敏这句话,萧涵忍不住心中一阵悸动:自己终于来到了世界大赛的舞台上,可是究竟能走多远呢?

        参加完抽签仪式,林明莉将对阵表分发给各人,赵子云直叹气,说:“要命啊,什么最怕就来什么,我真的和曾敏分在一个组啦!哎,老萧,你运气也不是很好啊,和罗佑翔分到了一组,要小心哦!”

        萧涵也在看对阵表,说:“罗佑翔?我知道他是秀哲先生的弟子,以前来过中国集训。”

        林明莉说:“是啊,他是台湾棋手,实力很强,去了日本后,成绩也好,小涵和他分到了一起,的确要小心应付。不过按对阵表,你们要到小组最后一轮决赛才可能相遇,也不用过于担心。”

        赵子云拍拍手,说:“第一次参加世界比赛就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我看你的运气开始减退啦。”

        林明莉意味深长地说:“小赵这样说不对,其实我觉得小涵的运气很好,能跟这样的强手交锋,不是非常好的锻炼么?要想有所成,就算是碰到了李君圣,也要有信心将他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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