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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围棋史话

来源:天涯论坛  入云龙

  哦!很有力量嘛!”
  这个家伙飞快应了一手又开始自顾看杂志。赵南哲再次陷入了昏睡般的长考:妈的,还有这样的一手吗?
  赵南哲头痛欲裂,棋盘像蒙了一层雾,不得已走出一记笨三角强行断棋。他现在看不到任何算路,只想把局面弄乱,揪住家伙在泥汤上滚一滚。
  
  “呵!妙手,下的不错嘛”
  听到敲棋声,家伙的眼珠从杂志的上方露了出来。周围观战的院生们开始吃吃笑,谁都知道这个家伙在说反话。果然,家伙立刻回了一手,眼珠再次移向杂志,还随口扔了一句:“我最讨厌乱杀了。”
  
  这个家伙就是山部俊郎,在院生中以天才出名,是大伙敬佩的对象。可是家伙的对局态度实在是臭,尤其和下手对局时尖刻的无以复加。
  
  家伙对局时手里从来不缺报纸、杂志(甚至漫画书);这都可以原谅,但是那张嘴实在让人忍受不了。那满嘴喷粪屡屡起着“攻心为上”的妙用,或许就是“山部”特色的盘外招。
  
  今天赵南哲算是给逮着了,按心情很想暴吃一条大龙出出气,但棋越走越扭。无论赵南哲重重设围,家伙都有办法泥鳅一样滑溜出去。不知觉,赵南哲的脸开始涨的通红。
  
  特别是赵南哲的棋从来都是家伙刁嘴的靶子,因为在韩国学棋基本功不扎实,而且巡将围棋的积习一时很难改正,唯一能拿得出手得就是杀棋。可是山部俊郎靠老练的节奏感和步调有办法避开赵南哲街头斗殴般的乱拳,最后声嘶力竭颓然倒在棋盘的往往是赵南哲。赵南哲回国后编写“行棋的基础”等书籍,普及围棋时首先强调行棋和步调,这与饱受山部俊郎毒嘴磨练有关。
  
  山部俊郎后来和藤泽秀行、铃木圭三一起被誉为“天才三剑客”,并和坂田荣男争夺本因坊成为了日本棋界的宠儿,但是过早衰老。
  
  “挺可惜的一个人,他属于很有天分的那种人。或许胜负世界只靠天才是怕不成,可惜啊...”
  总之,山部俊郎的刁毒督促赵南哲钻研行棋等基本功,结果山部俊郎和院生们的嘲弄越来越收敛了。山部俊郎再也不敢随手应一步了事。
  
  *木谷先生
  
  在赵南哲的眼里,木谷先生是非常奇特的人。木谷先生从小时候起有点特别,其中之一是上小学特别爱迟到,但从来不缺席。要么帮家里农忙、要么贪玩,但是无论迟到几个小时一定要上学。这时候吃惊的倒是老师:“你这家伙,现在几点还上学?还不如休息明天再来。”木谷先生就满不在乎地盯着老师回答说:“剩下的也要学啊。”
  
  “先生的家去东京要坐一小时十分火车,我常随先生一起去东京。先生平时爱穿和服出门,可是先生坐火车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就是必须去一趟洗手间。问题是先生不会悄悄离座,而是忽然坐席中站起来解开腰带,大声宣布‘我要上洗手间’然后威风凛凛冲出去。日本和服解开腰带就是内衣,像现在的浴巾衣。我在旁边脸烧的够呛,可先生依然故我每每必是这样。真是奇怪的先生啊..”
  
  木谷先生嗜才如命,在日本各地只要发现有棋才的孩子必收之门下才快心,赵南哲也是这样被“收藏”的。同时,木谷先生又非常爱 *** ,甚至不惜护短。因为 *** 众多,免不了出一些不消子,这些“家伙”不是认真学棋而是到处惹事,结果每每木谷先生忙着写保证书,到警察署领人。这时候 *** 们提议将其逐出师门,但木谷先生总是垂着眼帘默默不言。纵容结果免不了出大乱子,一个最能惹事的害群之马躲到美国飞机的货舱准备偷渡被揪了出来。木谷先生到警察署交涉,至晚才回来,一脸疲惫。木谷先生虽然社会知名度很高,但这件祸事办起来颇不容易。 *** 们强烈要求把惹事的家伙逐出师门,但是木谷先生闭目想了一会半晌才开口说:“没有办法啊,他毕竟是我的 *** ...”
  
  *** 们都沉默了,然后一一回到自己的房间,赵南哲同样心情复杂地回去睡觉。他觉的先生的一句话重重鞭笞在他的肩上,从这一天起他开始写日记。
  
  木谷先生没有特别的爱好,不象其他棋士爱好麻将、画图等争胜游戏。木谷先生的唯一的乐趣就是“钓鱼”。但木谷先生不是使用鱼竿的姜太公,而是用网捞鱼。只要有暇,先生就会拎着鱼网(准确地说,带着 *** )去近处的小河或水泡。只要先生对赵南哲说:“赵君,今天天气好一起去捞鱼吧。”赵南哲就会带着投网和抄网,自行车后座上驮好师母准备的饭盒,浩浩荡荡跟在先生身后。
  
  先生的家位于海村,有很多捞鱼的好去处。
  “这里很不错,今天就在这里。”
  木谷先生一伸手,赵南哲立刻把投网递了过去。木谷先生像就要拔剑的武士怒目盯水面,然后闪电般把网撒了出去。
  
  瓦蓝的天忽然张开网,赵南哲瞬间感受到了东洋画所要表现的美妙的臻境,有风、有海、网...一会,网丝像细切的纸屑般渐渐沉入了水底。
  
  “通常逮不到什么鱼,当然偶尔也有大家伙。最多是破木屐、烂衣服、瓶盖、罐头瓶等东西...穿丁子倒是不少。”
  
  赵南哲还要手提抄网下水捞鱼,但是他失望的次数远远高于收获的次数。每当赵南哲无精打采出水,有点尴尬的先生就会说:“来这里捞鱼不是目的,而是运动!”
  
  这对于赵南哲确实是个运动,一天下水数十次绝对够运动量,而且善后都要赵南哲来做。
  
  钓过鱼的人大体上都知道钓鱼容易收拾鱼具难。黄昏将近木谷先生会说“最后一次”,但是这个“最后一次”照例会反复几十遍。拖着沉重的腿很晚回来后,赵南哲的苦难刚刚开始。他首先在院子里要用清水冲洗网,然后浸泡在药水后捞出晾起来。这是第一天的工作。第二天的工作才是苦役的开始,他要把晒干的网收起来憋在屋子里补网。因为没有做过针线活,赵南哲满手会扎出血孔。这时候赵南哲甚至想过:“我到日本是来学棋的,不是来当长工的。”
  
  更让赵南哲冤枉的是他没法把这个苦差使转给新来的 *** 。因为只要木谷先生说一句:“还是赵君不错!”,赵南哲就得乖乖拿起网具跟先生屁股走。
  
  木谷先生的日课从来不拉下的就是坐禅。木谷先生早晨起来一次,入睡前一次一直这样坚持。木谷先生是偶然的机会和吴清源先生一起从师叫做“四园寺”的禅僧学习坐禅。木谷先生的坐禅是一种独特的方式,不是打坐深呼吸,而是像和尚那样念经。先生是出声念上一百遍左右“南无妙法莲花经”。
  
  赵南哲饶有兴趣看着早晚必躬日课,可是有一日先生悄悄对赵南哲说:“赵君,想长棋吗?”
  “当然,先生。”赵南哲回答说。
  “那好,今天开始你也参禅吧。”
  
  这对于赵南哲来说不啻是青天霹雳。难道我也早晚要坐如此奇怪的举动吗?但是先生严令一下,只有照着先生联系打坐。兴许真的可以长棋也不知道。
  
  可是,坐禅说是容易,盘腿两脚心朝上可不是普通人容易做到的姿势。幸好赵南哲属于瘦长形,盘腿并不费力。可是打坐念上几分钟“南无妙法莲花经”,两腿开始酸痛难忍。深夜的道场像山寺一样沉寂,哪怕一叶落都会知晓。念“南无妙法莲花经”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先生会听的很清楚。赵南哲不敢中途停下躺倒。赵南哲心里想:“一开始让我做长工,现在又想让我当和尚...”
  
  慢慢地,赵南哲觉得坐禅并不难受了。先是一、两分钟,后是五分钟、一小时...渐渐地他觉得坐禅非常受用。一日,他进入了参禅的境界。先是腿不酸痛了,接着腿消失了。只有这个身躯...也消失了。赵南哲发现了只靠鼻息呼吸的自己,甚至,鼻息也消失了。
  
  “我觉得宇宙重只有我自己了,或者我和宇宙融为一体了。我在这样的无我之境里只有一时清醒着...”
  
  当赵南哲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赵南哲原以为只比平时坐了长一些,但没有想到一坐就是通宵。
  ... ...
  
  补遗:赵南哲1941年4月入段,在木谷道场属于第三个入段。
  
  翻译自韩国<围棋杂志>,原是连载,但我手中只有一期,好在可以单独成篇.----蓝烈

入段不久赵南哲到温泉胜地伊东做木谷会的教习,过成天泡温泉的稀软日子。后来赵南哲没有随木谷实到蒙古、中国访问,而是从日本伊东回到韩国,说好在汉城迎候木谷实一行。这一别,赵南哲再也没有返回日本。回到故乡后的生活非常无聊和乏味,一有时间他就去汉城和全州下棋。全州是上汉城的必经之地,因为当时的火车不可想象地慢,赵南哲往返汉城基本都是在全州歇脚中转,和围棋爱好者们手谈。
  
  一日赵南哲认识了全罗北道的道棋李钟林,又通过李钟林结识了全南猛将金明焕。高手相见免不了棋上较量一番,在周围人的劝说下两个人对坐棋盘。赵南哲内心认为两人的棋分定先很恰当,但是金明焕强烈要求以分先下。结果还是以分先对局,赵南哲首局执白大败。赵南哲不仅脸红,他既轻敌又想教训人结果印证了骄兵必败。第二局开始他认真下,执黑取得了完胜,随后的几局赵南哲也是轻松取胜。严格来说当时金明焕不可能是金明焕的对手,差距在定先到两子左右。
  
  金明焕后来成为了韩国棋院的职业棋士,和赵南哲一起耕耘棋坛,成为韩国现代围棋史不可不论的人物。而且草创期他是赵南哲唯一的对手,并进行了十番棋的较量。金明焕1980年辞世,韩国棋院追授他五段。金明焕也是现役金在九八段的父亲,金在九入段时作为父子棋士受到了瞩目。
  
  木谷实和权秉郁的让三子对局
  
  日子很快就流过,赵南哲到汉城迎接木谷实一行。虽然时局蹇难,日本围棋界大家木谷实的来访(虽然不是第一次)还是受到了围棋爱好者的热烈欢迎。木谷实欢迎会持续了五天,从美术馆开始,易地朝鲜棋院、铁路局、银行集会所、高层人士的公馆进行。木谷实受到朝鲜围棋迷的热烈款待也是很激动,赵南哲陪伴着先生也是感到无上光荣。
  
  木谷实欢迎会的焦点当然是木谷实和朝鲜国手间的对局。虽然是友谊赛,但是面对着日本第一高手,朝鲜国手们的神态犹如真剑比武般庄重。可是,棋局虽然以让两子进行,朝鲜国手们秋风扫落叶般纷纷斩倒在木谷实的剑刃下。只有卢史楚国手执白完胜同行木谷实的女棋手本田寿子初段多少保了面子。
  
  国手们惨不忍睹的败绩让棋迷们大感失望。他们不敢相信平时捧为天的国手们面对日本第一高手让到两子还如此不济。
  
  “我说什么来着?日本职业棋手就是厉害。木谷实可是和吴清源争夺日本第一人的最高棋士,我看别说两子,让三子也悬。”说这话的人曾经留学过日本,很多棋迷听着大受刺激。但是不敢说话,生怕还真这么一会事。
  
  “我下一盘试试。”这是权秉郁国手,他坐在木谷实对面在棋盘上默默摆了三子。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权国手,老国手们摇摇头叹息一声闭上眼。权国手两眉结满了怒气,显然是在极力忍着。
  
  木谷实也感到很吃惊,他反复看着权秉郁的脸和棋盘上的三子,终于开口说:“如果是三子,需要花些时间。”
  
  赵南哲至今清楚地记着先生的话语。先生分明是说“如果是三子会花些时间”,而没有说“三子很困难,下不了”。虽然木谷实的口气依然谦虚,但毫无保留地流露出了自信。
  
  赵南哲入段成功后木谷实和他下让两子入段纪念对局,并取得了完胜。赵南哲考虑到他和朝鲜国手间分明的实力差距,觉得让三子并不显得无理。虽然感情上对不住,他依然看好先生取胜。
  
  果然,对局以木谷实的胜利结束。权秉郁国手不得不在日本最高棋士和朝鲜国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面前低头。这天的对局同时意味着老国手们和朝鲜传统围棋时代的破灭和结束。
  
  对局不久,权秉郁国手去世。有一种传闻这场对局的失利让权秉郁郁郁而终。后来还出现了木谷实和权秉郁之间对局为题材的围棋小说。
  
  平生难忘的牛肉味
  
  回国当时赵南哲21岁,日本战败的颓势越来越浓郁,但是世间仍然被日帝最后的疯狂所涂炭。赵南哲回国不久患上肺淋巴腺炎,但是他觉得自己年轻,病症也不严重,所以满不在乎。但是父亲并不这么看,他说:“日本不久就会战败,你现在身体不好没有必要一定回日本。你就留在家里看时局怎么变化,然后慢慢找事情做吧。”
  
  在父亲的挽留下,赵南哲没有回日本,可是乡下的生活实在无聊,他跑遍江野散心。如果这也无聊,赵南哲就往汉城跑。
  
  到了汉城赵南哲必去的地方就是安国洞十字街的京城棋院,这里是尹周炳、柳镇河等老国手聚会的地方。棋院建筑的主人经营酒肆,1层是酒家,棋院坐落在2层。
  
  “解放前汉城有两家棋院,一家是卢史楚国手为中心的朝鲜棋院,一家就是京城棋院。朝鲜棋院由李完勇外甥的女婿韩相龙所创,但我回国时已经关门了。不久前我看到朝鲜棋院的旧址还保留下来了。”
  
  韩相龙是朝鲜总力联盟理事长,是日帝末期的实权人物。韩相龙虽然是亲日派的巨头,但对围棋做出了不少贡献。韩相龙虽然是亲日派,但从不屈服于日本人,而且还传闻幕后资助独立军,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战争进入末期实权人物经营棋院很不适宜,韩相龙亲手关掉了朝鲜棋院。因此赵南哲到汉城,只有京城棋院可去。
  
  当时到京城棋院下棋的除了老国手还有普通棋迷,他们接受着老国手们的指导。可是老国手们没有彩头不下棋,无一例外都是设赌局。对赵南哲来说围棋是礼和道,他自然看不惯这样的围棋局面。
  
  出入京城棋院的人士中有一位叫做金时生的商人,他是在新义州做布料生意。他和赵南哲有了交情后有一天问他:“赵先生,有没有去过新义州?”
  
  “没有。”赵南哲回答说。
  
  “那太好了,和我一起去一趟新义州吧。”
  
  赵南哲在汉城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就随金时生赶往新义州。新义州位于平安北道,隔着鸭绿江对着中国。新义州的棋迷们见到只有听说过的职业棋士感到很光荣,极力款待他。一日,棋迷中有一人提出了非常意外的建议:“诸位,我们陪赵先生去吃一顿真正的肉吧。”
  
  当时战争时期物质很稀贵,而且北方比南方穷,一顿三餐也成为问题。当时想吃肉简直像做梦一样,就是有也不过是微腥的马肉。
  
  “哪里有真的肉?”所有的人睁大眼睛。他的提议是过鸭绿江到物质相对丰富的中国安东找牛肉。所有的人鼓掌赞成,赵南哲不禁流口水。他也记不起多久没有吃到牛肉了。
  
  “我平时并不喜欢吃肉,可是那一次饱餐牛肉平生都难以忘记。”
  
  22岁结婚
  
  回到汉城赵南哲立刻动身去故乡旧礼。战争末期日帝疯狂征兵,见到年轻人就拉到所谓的报国队。可是日本警察红了眼睛到处搜索青年,赵南哲觉得旧礼也不安全,在附近挖了土屋躲了几天。可是他依然觉得不妥,干脆躲入智异山以围棋度日。
  
  这时,爱情的女神光顾了赵南哲。一日赵南哲走过旧礼附近的一个村庄,经一间韩式瓦房时不经意看了一眼院墙里面。
  
  “当时那个姑娘,就是我现在的内人了,在院落里晒谷子。她穿着黄色上袄和红裙子…”
  
  初秋的阳光施展了魔法,耀眼光投射到稻穗上又柔和地抚摸着姑娘的脸。赵南哲的心跳立刻加剧了。
  
  “我几乎走遍了全国又在日本呆过,但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姑娘…”
  
  真是老天有心促成,赵南哲的未来丈人也是个棋迷。他一边催促父母提这桩婚事,一边用围棋接近丈人,最终得到了允诺。婚礼第二年举行,这是临近光复的194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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