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11 14:17 编辑
寂寞高手(一百三十 无理?)
研究室内的年轻棋手们面面相觑,要说赛前没有一点输棋的心理准备没有那是在吹牛,终究这盘棋的对手并非无能之辈,但输的如此之惨就太让人惊讶了。
“好厉害的治孤手法,桑原君这盘棋输得很正常。”小林芳美说道。胜负已定,现在所能等待着桑原秀吉什么时候交棋了,身为职业棋手还是要讲风度的,总不能等对手把几十颗棋子从棋盘上拿下去再承认失败吧。
“真是不可思议,这盘棋白方几处打入,全盘七块棋中有四块都是靠治孤手法来处理的,棋局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处在被追杀的状态,如此极端的下法在当代棋手中好像还没有一位。”宫崎五段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呀,虽说在职业棋界以治孤见长的高手并不少,但完全以治理孤棋作为获胜手段的人就难得一见了。”川本六段也赞同道。
“小林老师,您以前遇到过这样风格的棋手吗?”宫崎五段向着前辈棋手问道,治理孤棋完全是棋手力量的体现,只靠着闭门研究而不参加高水平的实战对局是不可能达到如此程度,而以这位中国棋手在这盘棋当中所体现出来的实力,一旦参加高水平比赛便不可能默默无闻。
“没有,如此极端的下法没有遇到过,不过这样的治孤手法倒是很有些熟悉地感觉。”小林芳美仔细地回忆着说道。
“哦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川本六段好奇地问道,人多计多。说不定从这些蛛丝马迹中就能掘出王子明地真实身份。
“呵,说到这些就要先说一说棋手治孤的风格了。在日本围棋历史上以治孤最为着称的棋手有坂田荣男,赵治勋,虽然很多人会以为这两位棋手的风格极为相近。实际上,他们之间还是有着很大区别地。
坂田先生的治孤是属于技巧型的,简单的说,就是他能够在遭受攻击和时刻经常采用腾挪转换地手法。使得对方的强攻总是扑空,而且在棋子接触时感觉极为敏锐,实战妙手层出不穷,这大概也就是他之所以被称之为,剃刀,的原因所在。
赵先生的治孤是属于力量型的,当对手地攻击来临之时大多数情况下他并不是选择转换。而是正面应战,时时刻刻都在紧盯着反扑的机会。赵先生的实战妙手当然也是很多,但和坂田先生相比,他的招法则要朴实得多,但这并不是说他的计算力不深,反之。赵先生的思考极为深远,行棋往往出人意料,经常几十招之后才能看出他地真实意图,所以,人们给他的称号为‘钻地鼹鼠’。
另处,一代棋圣吴清源先生在孤棋治理上也有着独到之处,他的棋境界高远。常常利用快的步调将对方远远甩在身后,使人在感觉上攻无可攻,只不过他的治孤更多属于辅佐手段,不像其他两人那样直接,所以才让人忽视了他的力量。”小林芳美讲说道。
“照您的**,这个王子明应该是比较接近于力量型吧?”宫崎五段问道。
“是的。就此一盘棋而言,白棋几处孤子的处理都是以力抗力,丝毫没有把自己地孤子当作弱子来看待的意思,特别是象右边的二路打入,白棋从始至终都没有如何从外围占取便宜的杂念,而是执意要埋头一子不留全部活出!这种想法没有强大地力量和自信是不能想象的。
现代围棋,追求的是行棋度和棋子效率职业棋手在实战当中往往强调如何掌握棋局的主动权,因此,很少有人会喜欢这种总是被人攻击的下法,所以,大多数棋手的治孤水平虽然都很不错,但以此作为取胜手段的少之又少。”小林芳美答道。
“既然您也讲当代棋手很少这样下棋的,那怎么又会对这种治孤手法感到非常熟悉呢?坂田先生和赵生生的时代可是过去了很久了。”川本六段不解地问道。
“呵呵,现今活跃在的职业棋坛的高手行棋这样极端的是没有,但那并不等于以前没有呀。王一飞就曾经这样下过,而且效果相当之好,最少八年前的我就拿他没办法。”小林芳美微微笑道。
“咦,小林老师,您刚才不是说王一飞的棋行无定法,不拘常理,棋风飘呼不定,以破坏对方意图见长吗?现在又说他会下出这样特点鲜明独特的棋来,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宫崎五段奇怪地问着。
“怎么矛盾了?如果王一飞不是什么样的棋都能下,什么样的棋都敢下,那么他怎么能猜测出对方的意图,并走出针锋相对的招法?”小林芳美反问道,他是和王一飞面对面在世界级大赛上交过手的,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怎么能够忘记?这个世界就是有那样一些人是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
“可是如果这样,为什么在有关介绍他的书籍上没有记载过类似的棋谱?这样特点鲜明的棋谱那些编辑者怎么可能会不给收录进去?”虽然不敢说全部,但上一代顶级棋手的棋谱宫崎五段大多也是进行过研究的,这样风格独特的棋局只要见过就不可能没有印象。
“你当然不会在书上找到记载了,那并不是正式对局。”小林芳美答道。
“啊,那就难怪了。可是既然不是正式对局,那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川本六段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那就是和我下的。”小林芳美答道。
“可是您的棋谱从入段到现在我都曾经打过一遍,中间和王一飞的对局也都研究过,里边并没有和这盘棋类似的棋谱呀?”川本六段认真地说道。
“呵呵,你们这些年轻人,非要把我过去那些不露脸的事情说出来吗?”小林芳美苦笑着说道。
“哈,小林老师,有什么您就说吧。我们保证,您说的话除了这间屋子里的人不会再有别人知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越是别人不想说的事情人们就越想知道,宫崎五段怂恿道。
“好吧,说就说了,其实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不露脸又不是丢脸。”小林芳美大概是守着秘密时间太久,心中也想找个人来倾诉,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准备开讲了。
年轻棋手们见有故事可听,暂时也就不再去摆那已经失败的棋局,围座一起期待地等着前辈开言。
“你们还记得刚才我说的九年前应氏杯的事吧?”小林芳美向众人问道。
“记得。”众人答道。
“那次比赛结束之后的一个月,富士通杯决赛在东京举行,对局的双方一位是韩国一流棋手朴永志,另一位就是王一飞。比赛结果你们应该都知道,王一飞执黑中盘大胜。
因为还有三天,亚洲杯快赛杯要在东京开战,王一飞也是参赛棋手之一,所以就没有回国,而是留在了东京。
事有凑巧,那段时间我正好没什么比赛,而且在应氏杯比赛结束之后受到王一飞的启发,对围棋有了很多新的想法,也有了很多的问题,正想找人研究一下,知道王一飞有空,便邀请他到我家做客。
在我家中,我们讨论了很多有关围棋理念的问题,我那时的观点你们大概也猜得到,就是攻击才是王道,只要能掌握住棋盘上的主动权,就可以取得最终胜利。
而王一飞的观点则是:攻击和防守是相互对应的矛盾统一体,没有绝对地攻,也没有绝对的守。换言之,攻击的一方未必就是占优,而防守的一方也未必就是不行,攻击的越强烈,那么遭到挫折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所以,与其强调攻击或是防守某一方更重要,还不如随机而动,以变应变。
当然。棋手之间这种理念上的争论靠嘴是永远不会有结论的,最终还是要用棋子来说话地,为了证明彼此信念的正确,三天的时间里我们一共下了五盘棋。
我自然是如往常一样采取攻势,而他则放弃了以前那种飘忽不定的招法,每盘棋都是从开局伊始便处处抢地,撒豆成兵。故意给我以攻击的机会,和现在这盘棋的情况非常相似。
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你们能想到吗?”
小林芳美话说一半停下来向大家问道。
“应该是胜负差不多吧,二比三或是三比二。”本六段猜测道,如果王一飞还是采用那种难以捉磨地招法以小林芳美当时的境界怕会输的很惨,但已经说明是让他完全挥出自己的特长。那情况就有所不同了,要知道棋手在处理自己擅长的局面和不擅长地局面时水平可能差出一先,所以小林芳美胜出还是很有可能的。
“呵,你们太看得起我了。说出来大概很少有人会信,五盘棋中我只赢了一盘,如果是十番棋,可以说已经站在降格的边缘啦。”小林芳美苦笑道。
“不会吧!九年前您的实力就已经被称为仅次于一流。除了还差一个有分量的世界大赛冠军做证明外便和一流棋手没什么区别,就算那时王一飞的实力更强些,比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呀?”川本六段吃惊地叫道,四比一,虽然只是棋手私下的交流对弈,对局时地心理状态和正式比赛不能相比,但正因为如此,棋手才更容易下出平常比赛时不敢下出的棋,真实水平才更容易完全挥出来。所以下顺手棋的小林芳美反而以这么大的差距落败才叫人难以相信。
“可惜呀,尽管我也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其实如果单论比分的话,四比一的比分就算不错了,在那之前我和王一飞在正式大赛上已经碰到过几次,结果八战八负,一盘都没有开张。相较之下,这次赢了一盘就大可以知足了。只不过之前虽然是八战全负,我心中并不是很服气,而这次赢了一盘我却是口服心服。”小林芳美唉口气说道,眼神中透出无限的感慨。
“为什么呢?”赢了一盘反而更加佩服对手,这和常理是有些违背。
“呵,那之前我和你们现在对王一飞的看法很是相似,总是认为他的胜利大多是建立在对手被他所制造地假象所迷惑而走出失招之上,所以赢棋有很大一部分靠的是饶幸,并不值得夸奖。
但在这次的对局之后,我才现,王一飞在以往所走出来的好像有漏洞的招数并不是象大家所认为的那样,是非常隐蔽的骗招,那些看似无理地招法实际上是以他匪夷所思的计算力为背景走出的最强手,类似于这盘棋中右上角的托和右边二路的点入,正因为是最强,所以才会带有一丝无理的味道,一旦稍有疏忽便会招至损失,只不过王一飞的计算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拥有驾驭这种难以掌握招法的自信。
而大多数的棋手,则往往拘泥于行棋的常识和一般分寸,满足于正常的应对,因此,难以透过表象看清常识背后的越,这才会经常错误地理解那些招法的真实意图,这之间的区别,与其说是实力上的差距,到不如说是境界上的差距,境界上如果达不到相同的高度,就算偶尔赢了一盘棋又算的了什么呢?”小林芳美说道。
“小林老师,为什么您会这样说哪?王一飞的很多棋都被下了定论,属于未被惩罚的饶幸之招,您为什么两三天之内就全面改变了看法?”宫崎五段迟疑地问道,当面对前辈棋手的言论提出置疑是很失礼貌的事情,但不问出来心中总觉得难受。
“打个比方,右边二路的点入你觉得象是正常的手法吗?是不是有点无理的味道?”小林芳美反问道。
“这个……,从感觉上是有些无理的味道。”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
“那么当你真的去追究它的无理时得到了什么结果?”
“也许有更好的攻法吧,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现。”宫崎五段无法正面回答,因为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新的思路。
“我问你,在一盘棋中,什么样的棋是最厚的?”对于年轻棋手推卸般的回答小林芳美并不满意。
“造出两只眼的棋和可以弃掉的棋。”这个问题太过简单,宫崎五段条件反射般地答道。
“很好,非常正确,那现在我再问你,点入的那颗子是不是非作活不可?”小林芳美接着问道。
“那倒是未必。”想了想之后,宫崎五段答道口
“呵呵,既然不是非作活不可,那么就算有些无理让你给吃掉了,局势会因此而改变吗?”小林芳美一步步地把问题导入到正题。
“这个……不能。”冷静地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棋局,年轻棋手如实答道。
“好啦,现在你应该能想到些什么了。等你想通这个问题,你的棋艺也应该能够迈上一个新的高度。”前辈棋手停止了提问:只有靠自已领悟才能真正提高棋手的境界,拔苗助长只能事得其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