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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杂]每章的简要



    目前十九道纵横已经过20万字,将会加入VIP,我向一直追文的大人们道歉。看到起点处理VIP的办法,就是开放每章的简要。所以接下来的章节简要将会再这里更新。

    缺少和读者大人的交流,应该是自己老是提不起精神去更新的主要原因。当时写梓童的时候,每天基本上可以写2000~3000字、目前因为工作关系,如果每天坚持写几百字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也因为如此,我花了大部分的空闲时间去看别人的小说了。感觉自己现在的文字越来越长,可内容反而越来越短,写了几千字回头一看,却没写出什么来。汗~~后面的内容怎么写都没写完……我还YY什么时候写外国来中国比赛,比如说日韩两国,再写允墨如何如何……纯属心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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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细雨

    【第46局:同生共死局】故事简介:

    和容蓝一战,让允墨深有感触。被林大胖子扯到酒楼,刚好遇见二哥允季邶。原来是谢家设局考验允墨,要允墨解棋。二哥拆穿对方的阴谋。容蓝才说出来,原来这局棋叫同生共死局,是他父亲当年用来作弄别人的,无解。而允墨用了一个很笨的办法解局。

    谢家的人齐聚一室,谢从易赞成谢青寒的提议,以允墨为名改革谢家。

    【第47局:诬陷之局】故事简介: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局,允墨赢了,却被谢家诬陷使用金钱收买对手作弊。作伪证的棋手,所谓的证据,莫须有的理由,谢青眉为首的谢家一派当众挑拨南北棋院间的矛盾。

    【第48局:诬陷之局2】故事简介:

    允墨被谢家诬陷使用金钱收买对手作弊,陵王世子君陵汐(允墨三哥)和二哥允季邶得到消息赶来。君陵汐和谢青眉当场闹翻,因为王府的原因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对方。二哥允季邶挺身而出,谢青眉故意牵扯到南北棋手间的矛盾,允墨被迫加赛,用实力为自己洗刷罪名。

    【第49局:诬陷之局3】故事简介:

    允墨VS谢青眉,比赛中。谢青眉开局不久就全力进攻,而允墨出乎意料地回避正面交锋。究竟是故意布局还是策略回避锋芒?

    【第50局:诬陷之局4】故事简介:

    允墨VS谢青眉,比赛中。其中允季邶所说的一段理论出自东汉黄宪《机论》,下棋是要讲究机心,方寸纹枰之间完全容纳了中国社会数千年的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第51局:局里局外】故事简介: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局,允墨赢了,不顾二哥明显的不满执意赶去谢家的曲江园大宅。却没想到谢青寒已经等候多时。谢青寒身为诬陷事件的策划人,没有为自己行为作辩解,反而带允墨到九星桥观看初开的荷花。其中没有说到棋局最后的战况,也没说谢青眉如何的忿恨,没说谢家和其他江南各族的心态,大家自行想象算了,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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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46局:同生共死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现的人物表:

    ◎允墨:孤儿,被允家收养。

    ◎允季邶:北辰棋院的老师,允墨二哥。

    ◎容蓝:原名谢青蓝,谢采微的儿子,上章和允墨对局。

    ◎林拾锦:大胖子,喜欢唠叨。

    ◎谢青寒:谢家现任家主,重病,温和,坚毅。

    ◎谢从易:谢青寒三叔,谢家长老之一,上章约允季邶酒楼相见。

    ◎谢青耀:谢从易之子,上章陪谢从易约允季邶酒楼相见。

    ◎司徒半柳:《弈林杂谈》主笔

      迈进酒楼大门的时候,看见角落里二哥修长的身影明晃晃显得格外的刺眼,允墨本来就郁闷的心顿时变成落入陷阱的无奈,一撇嘴,知道现在再掉头而走不被发现的几率微乎其微,更不用说旁边的大胖子一直死劲拽着自己的手。

    话说到今天早上在南翎棋院里允墨和容蓝一战,看着背向自己默默流泪也要固执坚持的容蓝,允墨又是惭愧又是羡慕,赢棋的喜悦沉淀下来,明白到过去劝慰也是无用,不如让对方自己冷静下来,而自己则盘坐着重新检讨刚才和容蓝的一局棋。

    这一局棋,让允墨深有感触,自己和容蓝的差别明显。不在于棋力的高低,而在于信念,对围棋的信念。

    容蓝虽然迂腐,个性又过于倔强,那种外人看起来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傻气反而让人感叹和震撼。而重生后的允墨,重新燃起对围棋的爱,虽然不乏百折不挠的韧性,可心中的牵掣太多,万一涉及到自己关心的人和事就会乱了心神。

    一句话概括,容蓝的信念是固执的,而自己只是渴望……

    想到竭力挽救家族的大哥允邻,喜欢捉弄自己的二哥允季邶,还有一直追赶着自己身影的刑远,允墨随意地撑住下巴,捏着棋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下。对于自己以后的人生,允墨早就决定让它顺其自然,为了那几个自己关心的人也做不到绝情绝意,可是……啪,手上的棋子坚定地落在棋盘上,允墨的嘴角不由得弯起,幸好在这世界里自己还有在乎的人,幸好……

    屋子角落的更漏一滴一滴地落下,窗外雨后的阳光看起来格外熙和。

    等容蓝的心情平复下来,允墨本来邀请对方一起回王府拿棋谱笔记,谁想刚走出比赛的棋室却遇见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拾锦和他的几个朋友挡在门口。

    林大胖子浑身的珠光宝气,照常扇动着他那把精致异常的小扇子,见允墨两人出来,把小扇子一收上前就是拽住允墨的手,笑得一团和气,“棋局结束啦?半柳老师对两位推崇备至,拾锦和几个师兄弟仰慕已久,机会难得,要不找个地方聚聚,切磋切磋,嗯好不好?……”省略数千字,允墨一阵头昏,到后来只看见他嘴里不停地唠叨着。

    “拾锦,应该叫半柳先生,人家还没收你为徒呢。”他旁边的友人嗤笑。

    林大胖子故作委屈地瞄他一眼,“这可是我的伤心事,你就别再落井下石了,嗯好不好?”表情的搞笑,让熟悉他本性的友人全轰然大笑起来。

    林拾锦林大胖子口中所说的半柳老师,就是之前在棋院小屋里遇见的司徒半柳,容蓝父亲一辈的风云人物,不知因何原因发誓不再和人对局,现为《弈林杂谈》的主笔,听二哥说是林拾锦一直想拜师却被拒绝了无数次。

    除了自己没有人注意到那死死拽着自己的手,允墨抬头看去,是眯成一条缝而显得格外精明的小眼睛,还有听似商量实际不容推托的语气,看来是特意堵在门口,就等自己和容蓝两人比赛出来自投罗网。和容蓝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交换彼此眼里的无可奈何,只好随之来到附近的酒楼。

    “小墨,过来!”一声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在这雨后安静的酒楼里显得格外的清亮,允季邶显然发现刚进酒楼的允墨几人,无所顾忌地朝这边招手示意。

    和大胖子说了几句,林大胖子和友人先去找位子,允墨不大情愿地慢慢挪到二哥允季邶身边。

    “这么早就结束比赛了?这些人怎么认识的?出来吃饭也不叫二哥,二哥伤心了呀!”二哥的语气很轻柔,视线在林大胖子那帮人上上下下转了几圈,微笑着拨了拨少年的头发,脸上一派温和。

    翻了个白眼,对于二哥允季邶表面的温雅,允墨早就看透了,选择直接无视。

    “对手是容蓝。”简单扼要地回了句,允墨和旁边看热闹的冯大掌柜打了招呼,看向众人的焦点所在。早就看出来了,坐着的两人面前一盘棋,棋盘面上大概有一百多子,应该算是下到中盘,一向不好奇的二哥为什么站这里看棋?嗯,这棋,有些古怪……

    黑子白子好像落入搅拌机里的豆子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最特别的是,面前下棋的这两人根本不像是对弈,反而象是游戏,你攻我攻,你守我守,而棋子更是互相呼应,一环套一环连绵不断生生不息……

    如果没看过谢青寒摆出的《采星》一局棋,可能自己只会觉得奇怪,可现在看来面前异常诡异的棋盘,太过相似的棋子轨迹,棋里棋外都透着明显的谢家谢采微特殊的气息,那个二十年前逝去的天才,诡异的思维,特殊的围棋下法,喜欢捉弄人的爱好……

    “那一起吃饭?”允季邶继续拨弄着允墨的头发。

    “嗯。”允墨点了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允墨还想知道对方目的,歪头看着对局沉思,眼角看见其中一人正偷偷看来,带着几分探究,或者说,想测试自己?

    允季邶凑过来,在耳边轻声笑问,“小墨可看出来了?”

    允墨嘴角一弯,显然二哥同样也看出问题来,拨了拨额前遮住眼睛过长的刘海,挑了挑眉头,扯扯二哥允季邶的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旁边被人用力一撞,身体不受控制倒向桌子方向,口中糟了的话还没叫嚷出来,手臂处突然传来力度,然后身体被扯回来圈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允墨惊魂未定,被撞到的胁下隐隐作疼,耳边听见二哥允季邶压抑不住怒火的声音,“滚开!”

    旁边那人显然是没想到,事情没照自己预想般发展,还有一向斯文有礼的允家二少爷居然口出恶语,当场愣住不知道继续还是立刻离开好。

    事情过于诡异,如果没被二哥扯住自己肯定会撞向棋盘,然后……然后是否就是对方要求自己解棋,用意嘛,应该是最近那个自己是谢采微弟子的传言引起的麻烦。允墨没有说话,而二哥闷哼一声,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显然和自己想到一块了。

    “难道谢家就会些不入流的东西?想知道小墨的实力,就直接下贴挑战啊!”允季邶凉凉的笑着,上上下下审视对方,凤眸看不出任何情绪,低沉的嗓音饱含警告,“回去转告谢公,或者你们的家主谢青寒,有些人是不能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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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胖子等人已经在另一角让小二把两张桌子拼成一张。三人到来,径自坐下,二哥更是把允墨整个人圈在怀里,自有人上前奉上热茶。谢家那几人也不敢再纠缠,只能辜辜的好戏收场。林大胖子等人问起,也多数好奇纷纷过去看棋局,不多时又跑回来询问。

    “这局棋,很好玩呢!”大家都是爱棋之人,看到这局诡异的棋哪里还能按耐得住,顾不上吃东西,在桌子一角清出一小块地盘,然后林大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精致的小棋盘,放在桌面开始摆弄起来。

    棋盘虽然小巧,不过都是上好美玉做成的,价值不菲。偏了偏头,允墨抿抿嘴,果然是江南第一富豪的继承人,有钱。

    一筷子夹着菜放进允墨面前的碗里,“尝尝这个,江南才有的特色菜,很好吃。”二哥旁若无人,根本没理会林大胖子那边的热闹,嘴角掩不住笑意,眉目间哪里还有刚才凌厉的气势,笑眯眯的揪了揪允墨的鼻子。

    太甜了,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吃甜的还故意塞进来。“……二哥!”允墨苦着脸挑起一块塞到嘴里,有些郁闷。

    至从刚才起二哥就象糖糕沾在自己身上,就连吃饭也是一手圈着自己的腰,一手给自己不断地夹菜。允墨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和亲昵,按两世来说,允墨心里年龄比二哥大很多,他无法拒绝近乎宠溺的亲近,可是,也要顾忌一下环境啊!看到容蓝不可思议的表情,和林大胖子不时射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允墨就有点发寐。

    这边允墨和二哥互相扯皮,那边林大胖子和容蓝几人研究起棋局来。

    这里按棋力来说,除了允墨和二哥外,棋力最高的算是容蓝。容蓝脾气好,林大胖子等人看不明白,一致推举容蓝讲解。

    容蓝看着允墨方向神情变幻,良久才低不可闻地说道,“此为同生共死局,是当年我父亲故意设下棋局,本来无解,本意是用来捉弄别人的,只不知为何……”他没说完,刚才的情况几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道为何谢家会拿个带恶作剧性质的棋局出来为难允墨。

    “无解?何为同生共死局?”众人惊呼。

    “你们看这几处,白子如果攻破这里,反而会被外面的黑子包围;而黑子如果攻击这里,又会被旁边的白子有机可乘。”容蓝点着棋盘,解析道。

    “就好象自己用左手对右手,定石应手包括布局都是一样的,对对手的思路了如指掌,你们说,会有输赢嘛?就算有输赢,也是偶然的,再下一局又会出现不一样的结局,所以无解。”容蓝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怀念,但更多是对父亲的崇拜,“黑白棋子双生共死,生中有死,死后而生,生生不息,这就是我父亲当年好玩才设下的棋局。”

    林大胖子几人从开始的好奇,到心神激荡,到听完容蓝话后的无言。

    允墨目光波动,继续埋头消灭面前垒高的所谓江南名菜。二哥的手指在茶杯沿上转来转去,轻飘飘地说道,沙哑的声音稍带几分性感,“江南的人才很多嘛!小墨,你说是不是?” 二哥笑眯眯地看着闻声抬起头的少年,凤目上挑,笑得允墨头皮发麻。

    “允二公子,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小墨啊,你怎么看?”林大胖子早就没脾气了。

    看见旁边的二哥终于放开自己,微翘的嘴角分明带着准备看热闹的揶揄,允墨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说,“破解其实不难。”

    “咦?快说快说!”林大胖子兴奋地跳起来,扯着允墨走到棋盘面前。

    “很简单,无论什么样的棋局,先手黑子的优势,是无可代替的。”允墨凝神棋盘之上,捏着棋子一子黑一子白飞快地落在几个地方,不慌不忙地说道,“同生共死局之意,既然设定定石应手包括布局都是一样,那么就一直下下去,只要不攻击把棋盘上的空隙填满,最后肯定是黑子获胜。”

    停下手,无视旁边众多热切的目光,允墨接过二哥手上僵在半空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半晌,被镇住的众人才醒悟过来。林大胖子抚着脑袋,状似头晕眼花。容蓝一本正经的表情碎裂中。冯大掌柜嘴角明显的抽筋现象。二哥转过身,背影不断轻轻颤抖着,拼命忍住笑。

    “呵呵~呵呵~~”允墨打着哈哈,讪笑着。

    “很好很好,破解方法确实简单,真是天马行空出乎想象啊。”林拾锦林大胖子掏出一块精致的手帕擦着汗,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服了,我服了~”旋而终于憋不住,喷了口气,指着面无表情的允墨,和旁边醒悟过来的友人一起狂笑起来。

    回去路上,远处夕阳满天。

    熙嚷而充满活力的街道上,耳边是一声声江南特有的软语哝音,允墨走在允季邶身边,安静地看着自家的二哥一直带着轻松开朗的笑容,心中某处的柔软触动。

    二哥他好久没有如此轻松了。就算在江南陵王府,二哥也是和小王爷也就是三哥陵汐一起早出晚归忙个不停。自己比赛的这一段日子,二哥更是抽时间陪自己下棋,一起研究谢派棋风,熬夜看完新得的那两册《抱残》棋谱,对棋谱加了很多意见和观点。

    “吃的,不够还有。”稍带沙哑的声音打断允墨的思索,一个熟悉的油纸包塞到允墨的手上。看到手上打开纸包里热乎乎的板栗,允墨的唇抿了一下,心中刚刚泛起的甜蜜,瞬间变成了无奈。

    “刚才你是故意的吧?”允季邶目光闪动,轻笑了一声,扫了一眼允墨,淡淡的说,“别疏忽大意,把别人看得太简单了。就算是善意,在某些时候也会伤人的。”

    允墨看着他眼底的担心,一丝丝特别的暖意缠绕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紧紧握住少年的手,缓缓而行,忽然二哥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着跟在其后的冯蔚然冯大掌柜,嘴角弯了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似乎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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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窗口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谢从易才转身走回座位,旁边一个年轻人奉上清茶一杯。包厢里早有十来人,或老或少,神情都带着几分激动,而刚才在楼下对弈的几人也在其中。

    林大胖子进来后,自有人让开中间的位置,他施施然坐下,捏着棋子一子一子落下,然后又把刚才允墨所说的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站起,拱手,“谢公,所托之事拾锦已经完成,前事一笔勾销。”顿了一下,肥胖的脸上没有笑容,感叹,“允墨,是一个很让人喜欢的孩子。唉,拾锦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告辞。”也不等回复,匆匆离开。

    房间里的众人皆被棋盘上允墨的言论所镇住。

    “咳咳,先手黑子的优势嘛?真是惊人的理论啊!”谢从易旁边的年轻人喃喃说着,苍白的脸上绽起一丝微笑,转头问道,“三叔,怎么样?”说话的人坐在一张木轮椅上,黑直的长发用钗子简单的盘于脑后,满脸病容,是谢家家主谢青寒。

    谢从易端起茶碗,用盖子顺了顺茶沫,神色不变,半晌才抬起头说,“老五你先来说说。”

    众人转到旁边一中年人身上,那人清咳一声,却引起几个年轻人的轻笑,带着几分恼羞成怒说,“依我看,嗯……行,青寒眼光一向错不了,五叔听你的。”他的话又引起旁人一阵的笑,连谢青寒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八?”谢从易的视线看向另一人。

    “虽然没有看到全局,不过这允家的小公子计算能力不输青眉,可能还在其之上。”那人也不理众人的惊讶,继续慢条斯理地说,“虽明知棋局有异,依然能不动声色,反应机敏聪慧内敛。最让人惊叹的是,提出先手黑子的优势,这连十二也未能发现……唉,怎么允家运气这么好?若是谢家的子弟,我此生也就无憾了。”眼角带着薄雾,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众人沉默了一会,有一人上前突然说,“父亲大人,青耀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吗?”说话的是刚才陪在谢从易身边的年轻人。

    “无妨,说吧。”谢从易脸色转晴。

    “由允墨继承十二叔为由,重新掌握谢家长老会,青耀认为可行。不过,青耀以为青寒的建议应该是暂时性的。”

    谢青寒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青耀以为应该作两手准备。目前和允家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允墨和允季邶这几人,只能是友不能是敌。”谢青耀双眸精光一闪,继续说,“但允墨毕竟姓允不姓谢,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而我们应该同时培养谢家的人才,至于以后……”

    “青眉过于高傲,扶允墨出来也好敲打敲打他;青蓝,呃也就是容蓝过于耿直,让他跟着允墨学习,假以时日必将能焕然一新。这两人,谁最后能继承十二叔的遗志,还得让他们自己领悟为上。”谢青耀顿了一下,收敛了笑容,朝谢青寒深深施礼,说道,“青寒深思远虑,目光高远,青耀佩服。自此青寒有所驱使,青耀自当惟命是从。”

    他这话一出,谢从易等人均是面露安慰。谢青耀棋力不差,又是谢从易的嫡子,一直不服谢青寒当选家主,对旁系无权无势出身的谢青眉居然爬到自己头上更是恼恨。现在当众表明态度,他所属的一帮年轻人自然是跟随左右。

    “涩,喝过刚才的茶,这茶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谢从易把一直把玩着的杯子放下,长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和感慨,沉声说道,“各位,想当年和老十二一起站在棋圣山的顶峰时是何等的壮志豪情,放眼四方?可惜,现在我们都老了,二十年来世俗缠身,什么壮志什么豪情都被消磨得一点不剩,就剩下这一身的骨头!”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身为谢家子弟的傲骨!我们不能再妥协下去了,为了谢家,为了谢家的子孙!”说到动容处,谢从易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顿时桌上的杯子茶壶等咕噜咕噜翻打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父亲大人……”

    “三叔……”

    “老三你……”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允墨这孩子和老十二有一点很相似,就是对围棋的热情和执着……这正是我们所缺乏的,也正是谢家最需要的东西!”,谢从易站起来环视众人,神情异常严肃,沉重而缓慢地说道,“我们老了废了,可孩子们的热情还在啊,放手给孩子们吧,老夫拼着这一身老骨头也支持到底!”

    一室肃穆,然后众人同时站起来,深深一躬,眼中闪亮着对未来的祈望。

    这是一个机会,让谢家重新振作,让谢家重获往日的辉煌,登上围棋的顶峰的机会。

    窗外夕阳如火,光线照射进来,谢青寒看着激动的族人异常的平静,脸上少了几分苍白多了几分暖意。十二叔,你后继有人了,高兴吗?视线落在棋盘上,谢青寒的神情稍微变幻了一下,带着满满的怀念,很暖,仿佛春日艳阳天里的微风,温暖而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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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47局:诬陷之局



    作者有话要说:【第47局:诬陷之局】故事简介: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局,允墨赢了,却被谢家诬陷使用金钱收买对手作弊。作伪证的棋手,所谓的证据,莫须有的理由,谢青眉为首的谢家一派当众挑拨南北棋院间的矛盾。

    出现的人物有:

    ◎允墨:允家收养的孤儿。

    ◎谢青眉:谢家小主,谢青寒的配偶,善嫉妒,个性嚣张。

    ◎谢从易:谢青寒三叔,谢家长老之一,上章约允季邶酒楼相见。

    ◎谢青耀:谢从易之子,上章陪谢从易约允季邶酒楼相见。

    ◎谢长老:谢青寒四叔,谢家首席大长老,反对革新的顽固派。

    ◎曾七段:御棋院的小中正,朝廷派来管理南方棋院的官员。

    ◎允季邶:允墨的二哥。

    ◎君陵汐:陵王世子,允墨的三哥,从小过继给老陵王。

    ◎南北朝时南朝的统治者爱好围棋,设立围棋州邑。还有大中正、小中正的官职,成为实行围棋九品制的管理机构。据《南史-柳恽传》记载:“梁武帝好弈棋,使恽品定棋谱,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第其优劣,为(棋品)三卷,恽为第二焉。”这是中国围棋史上一次规模最大的评定棋品的盛会。

    PS:说实话,把这官员取姓为曾,御棋院的七段,不排除偶有恶趣味的意图。

    一场闹……啊——愀!真是一场闹剧……

    允墨揉了揉鼻子,微仰起头看着上面那不停张合着的嘴巴,没好气地想着。

    酒楼事情过去之后,不说允季邶私下怎么和谢家一派接触,就说允墨这边,接下来南翎棋会的比赛出奇地顺利。第三轮第七局8进一的比赛,谢家派来的是一个中年面容秽锁的棋手,没有象允墨猜测般继续采用体力消耗战,或者在言语上挑绊,反而出乎意料地思考迅速下子利索,午时还没到就早早结束比赛的棋局。

    第三轮第八局4进一的比赛,谢家派来的又是一个中年棋手,一张壳子般的木头脸,脸上的表情从棋局开始一直保持到结束,同样是早早地结束棋局。

    出乎意外的是虎视耽耽的南方围棋各方派系反而如冬季静寂的湖水般无波无澜,连声称围棋界最权威的《弈林杂谈》也没刊登最近几次比赛的棋局,反而是几篇围棋评论。再加上这几天自家二哥依然没个正经,让允墨猜测是不是允季邶暗地里和谢家谢从易一派达成什么协议了。

    可事情会象自己所想的如此简单吗?

    昨天冯大掌柜兴冲冲赶来,拿着一份最新的《弈林杂谈》声情并茂的颂读起来。

    其中一篇写南北围棋区别的文章,大肆赞扬允墨的围棋有如行云流水,攻击更是甘畅淋漓,颇有谢十二谢采微当年的风采,有意无意点出允墨乃北方围棋世家允氏嫡系一脉云云,最后再轻描淡写地加上几句,因为某些原因代表南方棋手的谢家各棋手纷纷落马,最有实力的谢青眉今年恰好没有参加,允墨成了这次南翎棋会最年轻最有希望出线的棋手云云……

    允墨见二哥允季邶听到这里后接过冯大掌柜手里的报纸,迷着眼睛想了半会,笑了笑,“司徒半柳这老头居然亲自写评论?小墨,看来对方很是看重你啊!”话锋一转,语气也带了几分凌厉,道,“蔚然,对手似乎想挑起南北棋手的矛盾,你去查一下看看谁在背后捣鬼?”

    允墨本来没放心上,前世的围棋界里为了赢得比赛耍些手段的人允墨见多了,只有增加自己的实力提升围棋的境界才是赢棋的根本。可毕竟江南不是允家地盘,二哥担心对方会暗中下手,便要三哥派了一组武艺高强的亲信贴身护卫。允季邶原意是好的,偏允墨从现代的法制社会过来,哪里习惯连睡觉都有数十人躲在屋里屋外盯着,所以整晚都没怎么合过眼。这不,自己感冒了。

    今天是第三轮第九局2进一的比赛,也就是最后一场赛事,胜者可以得到奖金,御棋院六段的称号,还有挑战上一任“棋公子”的资格。

    2进一比赛的对手看上去平平常常,有点胖乎乎的脸带着几分狡诘,棋力不弱,可看起来还没睡醒,或者说心思不在棋局上,很快这盘棋又是允墨中盘获胜。那人也没懊悔遗憾等表情,长长得打了个哈欠,到官员处报了胜负后就毫不迟疑离开。

    这么快就结束了?谢家没任何小动作就让自己顺利获得胜利?等允墨揣着莫名其妙的心思走出比赛的棋室,院外突然冲进一批人,气势汹汹地来到面前,言语冷淡请允墨去一个地方云云。说是“请”字,可没有请的架式,反而一前一后左右互拥着带路,生怕允墨中途离开似的。

    一行人转过几个小院,数排青玉石阶,进了一间大厅。大厅两层架空,横梁上是江南特有的彩绘木雕,装修古朴典雅,陈设庄重考究,中间上座似乎是一名官员,而两侧分别坐了不少人,看来都是南方围棋的各派势力。允墨不及细看,只听身边的男子说道,“允公子带到。”不防备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连上前几步才稳住身体。

    本来言语融洽的人都停下来看向站在大厅中的允墨。

    允墨啊,这一月来最出风头的少年,传说中谢十二谢采薇的传人,南翎棋会里最具潜力的围棋高手,北方允家嫡系的子孙……有聪明的立刻联想到《弈林杂谈》里关于允谢两家矛盾,虽然顾忌着在场的谢家长老,还是饶有兴趣看来。而其中看起来属于亲谢派的对允家忌讳不多,眼神却为不屑。

    这所有人中间,最显眼的还是两个人。

    坐在左侧首位是名拄着拐杖的老人,看来是谢家的首席大长老,稀疏的胡须无精打采地耸拉着,颧骨突出,眼神间却不见昏庸凌厉异常,显得此人精悍狠辣。此时此人正笑得阴沉盯着自己的脸,即使允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里却难免惊异。

    而另一个则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及腰的长发留两缕顺在胸前,雪肤朱唇,如紫罗兰颜色的眸子正落在自己身上,只冲着允墨盈盈一笑,是谢青眉。在大厅里都是有身份的围棋界高手,身上的衣着自然是低调而精美,他却怕自己不够张扬似的一身红衣,只在胸口和衣袖露出锁成荷叶花边的白色软缎,红衣更是贴身剪裁,勾勒出腰身,显得异常的妖艳。

    看来,啊——愀!看来谢家有动作了!允墨不理在场数道或兴趣或鄙视的目光,敛眉沉思。

    坐在上座的官员轻咳几声,看见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高声说道,“南翎棋会举办这么多年,一直以来,每年选拔的优秀棋手,水平足以和北方那些围棋名家相提并论,影响斐然,当然,这有赖于在场各位的支持。”说话时,频频看向允墨,目光闪烁,“参加棋会比赛的也都是咱们江南的好手,并非贩夫走卒下九流人人都能掺和,这个嘛……”

    看来不满对方的迟疑,“咚”一声,谢家长老手中的拐杖重重点地,接过话头,“南翎棋会代表了我们南方围棋的水平,每年参加的棋手也多数是各位家族中的子弟。哼,很遗憾,这次棋会却有人浑水摸鱼企图搞垮南翎棋会的名声……”

    老人一番话还没说完,顿时很多人纷纷议论起来。

    “大长老别急,小心身体。”谢青眉上前躬身安慰几句,才正色道,“各位家族长老,各位同道,大家都知道南翎棋会能有今日为之不易,此次棋会出了些小问题,相信大家应该听了不少流言,心中有所分辨……”别看他长相打扮妖媚,可这一番话说起来正气凛然,倒有几分气势。

    流言?在场有几个聪明的恍然,原来是为了面前这个小家伙啊!有好热闹的人悄悄吩咐手下通知相关人士,继续微笑看戏。

    “唉,真是家门不幸,此事其中涉及到部分家族子弟,如果不是事关棋会和各位,青眉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自暴其短?”看谢长老微微点头示意,谢青眉露出几分遗憾的神色,继续言道,“今年青眉虽然没有参加棋会比赛,不过家族中还派了几个实力相当的好手。可惜坏在坏在这几个好手之中,居然出了如此无耻的事情……”

    众人的兴趣都被吸引过来,谢青眉却顿住话题,反而朝上座的官员躬身施礼,又朝大厅中凝神聚听的众人慷慨而言,“今天请来御棋院的小中正曾大人为证。各位都是江南荆、扬两州上大有名望的围棋高手,相信必然会以公正的态度,处理此事。希望各位能公正判决,严厉惩处涉事者,就算波及到谢家子弟,青眉也请各位不要手软,以维护南翎棋会一直以来的清正公平之名。”

    “哎呀,有什么事某以谢家为首。”

    “就是就是,青眉言重了。”

    “同为江南棋院,有事自然群策群力,在所不辞。”

    “事关重大,谢家小主还是斟酌行事为好。”

    在场的众人也纷纷表态。

    啊——愀!似乎明白到谢家准备玩的伎俩,允墨晒然一笑,开始研究地面青石上的纹理。

    有人很是嚣张的走到了允墨面前,表情十分秽锁,说道,“允墨小弟弟啊,你可别怪我抖出来!你说你好歹也是允氏家族的嫡系,有钱有势,我怎么敢反抗?唉,不过……”故意顿了一下,得意之色形于外,一副急切表功的样子,说,“某身为谢家的子弟,怎么可以行那无耻之事!”

    无视众人鄙视的目光,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上座,“大长老,这是允家送给青河的银票,说是让青河在比赛中留手相让。”

    允墨恍然,谢青河就是第三轮第七局8进一比赛的对手,那个中年面容秽锁的棋手。这算什么?于心底自嘲一笑。允墨开始有些明白这几天总感觉不对劲地方的缘由了。为什么明明看见对手腰间别着御棋院特制彩绳发的腰牌,棋力却和初学的棋手相差无几?

    “呐,这是允家送给小木呃也就是谢慕洋的银票,上面可是殷都钱庄特有的押花!”又有几张银票在眼前晃了下,然后传给上座数人轮流查看。

    配音的是前面那个面容秽锁的谢青河,反而那个谢慕洋,也就是4进一比赛的木头脸棋手一声不吭,毫无表情站在后面,腰间别着御棋院的腰牌,看来也是有段位的棋手,实力应该不弱。

    “在下唐笑茜,唐门杭州分家。”最后一名出场的年轻人倒也从容,仿佛自己所作所为很光明正大似的,悠悠拿出一张银票递前,“这是在下收到的银票,要求在下今天要输了比赛.”胖乎乎的脸带着笑,是今天2进一比赛的对手。

    “咦,还有呢……”谢青河凑过来,话一出才知道失言,顿时脸色变青。

    “呵呵,在下手紧,昨晚用了。”唐笑茜一摊手,无辜地说。看他衣着精致考究,连腰间的配饰都名贵异常,这“手紧”一话显然是托词。

    谢青眉一挑眉,自然十分不满,眼光顿时阴沉了几分,毫不客气地道,“唐公子,我们还要查看银票的出处,请说明用在哪里了,青眉也好去换回来……”

    唐笑茜还没回答,旁边倒有人喊道,“哈哈,怕是在寻芳楼紫苑姑娘的床头吧?昨夜唐公子可是在寻芳楼一辄千金,**苦短软玉怀香啊。”

    在场的人一阵哄笑,唐笑茜只是憨厚状地点头,“惭愧,惭愧。”不知道他是惭愧把银子花在青楼还是惭愧**苦短。

    “咳咳,好了说正事吧!”谢家大长老顺了顺稀疏的胡须,斟酌着言辞,道,“青眉,允家可是北方的围棋世家,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是不是几个子弟误会了?”漫不经心的话,却带着一种令人反感的打量,以及轻淡的蔑视。

    “大长老,人证物证具在,证据确凿,不容允家抵赖。而且青眉提取了这几天得比赛记录,大人和各位可以看看棋谱。”谢青眉手一摆,自有手下搬出几个宗卷,看封条还有官方御棋院的封印,看来是官府专门存档用的比赛中的棋谱。看上座的小中正曾大人不清不愿地点了点头,谢青眉命人才撕开封条,一一展开传给在场的众人浏览。

    “青河是御棋院三段,慕洋是御棋院五段,至于唐笑茜唐公子,虽然没有考御棋院,不过是唐门杭州分家第一高手,与青眉棋力相当。可看比赛的棋谱,哪有高手交锋的风范?如果不是对方行贿哪能轻易得手?”

    允墨多年来的处于围棋顶峰的生活,早让他习惯了面对任何意外都处变不惊。啊——愀!摸了摸鼻子,深深吸了一大口气,除除吐出,眼底一片沉静,无波无澜。

    鄙视啊,什么叫证据确凿?围棋是以实力说话,你以为想让就让,想赢就赢的吗?至于银票面有殷都钱庄的押花,虽然南北交流不易,但谁身上也有一两张殷都钱庄的银票吧?能证明是允家给的吗?一场闹剧,允墨都看在眼里,暗中诽谤。至于那个唐笑茜,说话里暗藏了玄机,没说明主语啊,看来此人倒是来凑热闹的。

    “至于允墨小公子,年纪还小,看起来秉性纯良,应该不会是他所为。只是……”谢青眉冷哼一声,嗤笑着继续说道,“只是不管是谁做的,允墨小公子毕竟是允家人,捣乱棋会的罪名还是应由他担待了。小中正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呃,这个嘛……”曾七段为难了。

    他当然看出情况不妥,可现在谢家连人证物证都搬出来了,他本来想说允墨年纪小不可能做出此事,却被谢青眉把后路都堵上,说事情虽然不是允墨亲手所为也是允家所为云云。呃,你都说查不出是允家哪个人,那这可怎么查下去啊?

    至于说定允墨的罪,那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因为堂下那个少年可是陵王世子的弟弟,允家当家家主允邻认领的小孩,虽然没血缘关系,可是在官府里报过号,有正式文书证明的。无论是陵王世子,还是殷都的允家,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管围棋事务的小中正可以得罪的。

    允墨冷眼旁观,保持沉默,即不辩解也不反驳,让准备看热闹的人实在是失望。

    估计谢青眉看见曾七段的迟疑,那双魅惑的紫眸里隐隐浮现一丝残酷,不冷不热地笑道,“小中正大人,看来这几年江南的风景再好,也比不上殷都的沙尘吧?”

    他的言语音色悦耳,仿佛说家常闲话,可在场的棋手都是江南人士,哪里听不出谢青眉话里的意思,说几年来暗中进贡给朝廷派来的这位小中正大人,钱财是收了,可依然心向北方。这话一说,十几道目光狠狠盯在曾七段身上。

    “这,这……”曾七段冷汗都出来了,拿着手帕不停地擦拭汗水。谢青眉不但花名远扬,而且手段出了名的狠辣,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正为难中,突然堂外有人大声笑道,“呵呵,真热闹哟……咦,怎么九弟也在这里?这么早比赛就结束了?”几人快步走进,为首三哥君陵汐一身素色锦袍,只要腰间别着的玉带代表陵王世子的身份,身后几个军装随从,一个蓝色高挑华衣的年轻人越前几步晃了出来。

    只看见那熟识的身影,允墨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自己也没觉察到的温暖,觉鼻子痒得难受,“……啊愀!”揉了揉鼻子,允墨有些无奈地想,晚上回王府后,二哥肯定会恶意地取笑说只有笨蛋才会在夏天着凉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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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48局:诬陷之局2



    作者有话要说:【第48局:诬陷之局2】故事简介:

    允墨被谢家诬陷使用金钱收买对手作弊,陵王世子君陵汐(允墨三哥)和二哥允季邶得到消息赶来。君陵汐和谢青眉当场闹翻,因为王府的原因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对方。二哥允季邶挺身而出,谢青眉故意牵扯到南北棋手间的矛盾,允墨被迫加赛,用实力为自己洗刷罪名。

    允季邶目光越过围观的众人定在允墨身上,见他身上衣饰整齐知道没受什么委屈,不由得暗松了口气,笑了笑,眼里眼外分明是露骨的嘲讽,道,“小墨,比赛结束了怎么还不回家呢?老王爷还在王府里等着帮你庆功呢!”允季邶边说边眼睛瞄着旁边的陵王世子君陵汐,内里的意思分明是说陵王世子可是我们允家同父所出,就算你们江南人不看允家的分上,也要看江南陵王府的面子上。

    “二哥,三哥。”允墨明白允季邶的意思,乖巧回答。

    “真是的,小孩子就是贪玩,还要哥哥们亲自来接!你说是吧,三弟?”允季邶凉凉的笑着,拉着允墨就径自找了空位坐下,凤眸迷得细长看不出任何情绪。最近正无聊着呢,他倒要看看,谢家到底搞什么把戏?

    君陵汐闷哼一声,面沉如水,也不理迎上前来的小中正曾七段和众人,快步上前坐在上座,才开口,“南翎比赛告一段落,曾大人不去御棋院分院办公,特意扣押本王九弟在此,可是他犯了哪条的王法?或者冲撞您曾大人了?”语调平和却参杂着清晰的冷意。

    “……这,这,世子多虑了。棋会方面出了些小问题,属下只是请允小公子过来询问一下而已。”曾七段的位子被坐,偏新搬来的椅子被下人讨好似的搬前离君陵汐的位子很近,这时候再听见陵王世子明显诛心的话语,椅子也不敢坐了,只战战兢兢半弯着腰站在跟前,拿着手帕不停地擦拭汗水。

    众人见此,心想戏肉到了,纷纷侧耳倾听。

    “哦~那么事情问完了,本王九弟也可以离开了吧?莫非曾大人还要指教九弟的棋艺不成?”君陵汐冷冷盯着曾七段,大有你敢说不准离开那么自己的手下便不必客气的意味。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步步败退。

    “哎~世子开到口自然没有问题,就怕……”没想到旁边一声打断曾七段的话,谢青眉眼波一转,拿手指缓缓绕着胸前的发卷,故意顿了一下,渐渐炫开媚人的笑容,才又说道,“就怕世子还没踏出棋院的门口,外面的人就风言风语起来……”

    这时候自己的情人再风流媚惑只怕陵王世子也顾不上欣赏。“你的意思是指责江陵王府护短包庇吗?”君陵汐脸色一沉,眼底森冷。

    “青眉不敢。只是江南陵王府可是江南的陵王府,而不是允家的陵王府;证据确凿下,青眉想不出有任何理由需要世子冒大不韪包庇涉事者。”谢青眉却不退让。

    “咚!”君陵汐咬牙切齿,一拳打在小桌上,紧紧抿着嘴不再说话。

    “这位夫人好利的一张嘴!”清扬优雅的声音,是允季邶见情况不对,只能挺身而出。

    听二哥这么一说,允墨暗中撇了撇嘴角。二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厉害,时不时要戳戳别人的痛处,仿佛不这样他就不开心。

    谢青眉脸色顿变。他当年在谢家刚出头,正是意气风发张扬鸿鹄之志,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身为男子答应嫁给谢青寒,为此最恨别人叫他夫人等等,允季邶这话一出可刺到软肋了。“哦?原来是允家的允二公子,不知道围棋四大家之首的允家来小小的江南有何要事?”

    “无事,陪我九弟散心来了。”眼光一闪,允季邶笑得温柔。

    “哎,原来南翎棋会只是允家子弟散心的地方啊?”谢青眉同样不想输给对方,言词尖锐。

    “是不是散心的地方,就看里面有多少公正可言了。”

    谢青眉微一侧头,大袖抬起顺了顺额前的头发,才傲然道,“南翎棋会是江南人多年的心血,也是江南人的骄傲,是不是公正似乎和允家没有关系。莫非……呵呵,莫非允家不满意北辰棋院现有的三十六个分院,要来江南开分院吗?”

    谢青眉这番话可触到在场众多人士的担心了,脸色自然都带上几分不善一一看来。旁边君陵汐更是凝重,脸色一沉还未发作,允季邶已抢先开口,“允家无意江南。青眉公子,允家就算再有钱也不会花在这等无耻小人的身上,定然是有人谋划什么,允某请求把此事发到官府处理,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维护南翎棋会一直以来的清正公平之名。”

    众人其实心里都明白是谢家暗中搞鬼,不过允谢两家争斗可是对自己家族是好事,谁也不会干预,现在更见允季邶放出软话,脸色都缓和了几分。

    “允二公子啊,你说是无意,可实际你家九弟可是有意得很呢。”谢青眉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朝上座的某处扫了眼,那眼里,似乎有一种炫耀的光芒,“现在江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允墨允小公子大名?北方允家嫡系子弟,对抗南方派系各棋手所向披靡……呵呵,厉害啊厉害。”

    被谢青眉这么一挑唆,顿时刚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允墨代表北方允家的围棋,允家是北方围棋中的中流砥柱;而南翎棋会汇集了江南各路精英,其胜者代表了南方围棋最高的水平。如果作为北方围棋大家的允家子弟能获得南翎棋会的胜利,是否就代表了南方围棋不如北方围棋呢?是否表明百年后的今天,允家准备重新登上四大家之首?

    不甘心啊,花了无数人的心血,南翎棋会这几年稳步发展,每年发掘的人才被围棋界推崇备至,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少年搅乱,似乎在说,你们江南的棋手拍马也追不上北方的水平。身为江南人的骄傲哪能容一个少年毁于一旦?在场的人都是江南围棋各家族的长老和管事,这么深思下来,越想越是对允家甚至于允墨反感。

    “……”允季邶无言,知道多说无益。对面那人洋洋得意,颠倒是非,娇媚的风情此刻如苍蝇似的让人恶心。他知道,允墨事件不过是对方拿来攻击允家的借口,或者说是利用来谋取自身利益的手段,明白在对方的野心下,南北棋手间的矛盾越加尖锐,一场混战将不可避免。

    内里急得团团转,却一时间想不出对策来,眼见谢青眉还不时说上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大厅里的气氛越加紧张。

    “嘭~”一声茶杯落地的脆响,众人惊愕循声看去,见一直沉默的允墨若无其事地收回摔杯子的手,声音还脱不了少年的清澈,却一副长辈斥责儿孙的语气,“你们烦不烦?”

    允墨干了这事当然不怕别人说自己粗鲁无礼,无视众多双或鄙视或惊讶或审视的目光,边说边走到旁边。这里是南翎棋院主屋,墙边当然会放置了一垒的棋盘棋罐等等。他径自拣起一套搬到大厅中央放下,随手拿了个藤垫就坐下,指了指摆好的棋盘,平静得象是在普通的棋馆邀棋,道,“有本事,就来赢我。”

    任何的怀疑,诬陷,谣言,模棱两可的所谓证据,在实力面前只能一一溃逃。允墨根本不在乎别人的陷害,最简单最直接的辩解就是自己的棋。

    这小孩好大的口气!

    “没人来吗?”允墨漫不经心地说着,在棋盘上放上三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道,“让你们三子,一人两人三人随便来就是了,同时下也可以。如果我输,以后绝不踏进江陵一步。”语调平和,即没升调也没降调,仿佛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鸦雀无声。

    小墨……看允墨波澜不惊的应答,微微震怒的允季邶也忍不住嘀咕。这可不容易的对局啊,单挑互先,以自己对允墨棋力的了解,赢的比数大,可说到让三子,还同时下……小墨啊小墨,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如果输了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和布置都毁于一旦。允季邶不由得看向那个每次都让自己惊讶的少年,那个沉静地不象个少年的少年。

    允墨没有回答,只是朝这边轻轻点了点头,眼睛里一刹那间好似有什麽东西被点燃了,火星四溅地明亮起来,流溢着七彩的光华,连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淡淡的光芒之中。

    “准。如果赢了谢家应该没话说了吧?”出乎意料的声音,是君陵汐扬声。

    讶异地转头,恰好君陵汐有意无意朝谢青眉这边看来,目光冷冽而深沉,淡漠而疏离,似乎两人之间隔着两个世界,咫尺间却是遥不可及。那样冷漠的眼神,让谢青眉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时,陵王世子已经转过头看着堂下的少年。

    “要不请谢家第一高手青眉公子上前指教一番吧,也好让我家九弟学点东西。”旁边的允季邶嘴角轻扬,带着直白的讥诮,唯恐不乱加火添柴,“怎么,青眉公子不敢?要不要小墨再让两子?”

    谢青眉咬牙,脸色一片铁青,“怎么不敢嘛?”边说边往上座那人看去,那人却依然面无表情,冷然如霜,谢青眉一咬牙,仍勉强笑笑,手却开始抖,嘴上依然强硬不输分毫,“……怕就是怕你们允家不肯认输。”

    他之前肆无忌惮,此刻却开始莫名恐惧。

    一直以为无论何时那人总在自己的身后,一直以为就算自己再无理再刁蛮那人也会好声呵护宠爱如常……为什么那人现在不肯再看自己一眼?胸口如重物阻塞,逼到对方落了下风,只要自己再一举赢棋把少年赶出江陵,事情就会如自己所愿地发展。可为什么现在心中竟是不情不愿,苦涩而忐忑不安。

    “一战之下,自有公断。现在,请小中正曾大人前来主持对局,维持公正。”

    谢青眉迟疑上前,坐下。其他人也多数围了上去,幸好大厅中央宽敞,内三圈外三圈倒也不是太挤,一个是谢家这几年才上位的第一高手,一个是这两月才冒出来风头正劲的少年,怎么看这一局都有看头,何况是……

    “允小公子,请猜先。”

    “不需要了,允墨说过了要让三子。”拈起棋子,允墨挺直腰身,注视着棋盘上熟识的十九道纵横线,少年的面容却是如同垂暮的老人一般,目光渐渐深邃,眼底深处却闪耀着点点火花。

    顿时,众人皆感到少年身上似乎透出了森森杀气,不由得心中一凛,泛起一丝荒谬的错觉。中央那个小小的身体给人以无法抵抗的威压感,这种威压感之强烈,竟让人以为那不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而是身经百战异常强悍的高手。

    第一步下在了剩下最后一角的小目上。

    随着棋子落盘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齐聚盘上。在场也不乏一流的棋手,此刻他们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简单而流畅的落棋动作,圆润,给人非常飘逸的感觉,仿佛与少年人棋合一,莫非面前这个少年围棋的境界已经修炼到渐臻入神坐照的化境?

    可能吗?不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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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49局:诬陷之局3



    作者有话要说:【第49局:诬陷之局3】故事简介:

    允墨VS谢青眉,比赛中。谢青眉开局不久就全力进攻,而允墨出乎意料地回避正面交锋。究竟是故意布局还是策略回避锋芒?

    ◎围棋名词解释:让子,也称“饶子”、“授子”。围棋术语。指棋艺水平有差距者采用的对局形式。为了使水平相对平衡,对局前先在棋盘的指定位置放置若干棋子,然后由白方下第一步。前一局中允墨让谢青眉三子,那么就是说谢青眉执黑子,允墨执白子。让子落在星位,让四子的话,黑子落在棋盘面的四个角的星位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八棱窗照进大厅,浮尘在光线中漂浮,却感觉不到夏初该有的暖意。矮桌四周杀意一丝丝渗透出来,啊——愀!允墨揉了揉鼻子,眼角浮现对手发青的脸庞,有些头痛。

    对面那人投射过来的目光能杀得死人,每次落子都十分用力,气势十足,开始布局还算可以,看得出对谢派定石下了很大的功夫,只是下法稍嫌急躁,还不到一百手就压抑不住攻击的**,攻势异常的狠辣,完全不顾某些区域的防御。

    尽可能的延长思考时间,只是谢青眉同样是个性强硬骄横跋扈的人物,要他按照自己的节奏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放慢动作,再放慢动作,对面那人的表情由不屑到不耐再到现在的急躁……呵呵,幸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勿恼勿恼,大家都是有身份的知识分子……啊——愀!允墨再揉了揉鼻子,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抿抿嘴,慢悠悠落下一子。

    拆?居然是用拆接棋?在谢青眉黑子全力攻击的时候反而回避交锋?回击手段太软了!三三两两围在旁边观棋的众人纷纷摇头。小孩子还是小孩子,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允家棋风以坚实守势闻名天下,可惜在关键时候却用错了地方。

    只有几个棋力稍高的人暗地里揣测。允墨这横空出世的少年,与其说他是允家嫡系子弟,棋风更符合少年是当年谢家围棋天才谢采微传人的流言,从初赛开始一路都是以杀戮的棋风为主,而现在什么时候换了棋风?再细看棋面,允墨白子接棋的位置落在十二之七,左下中腹谢青眉的黑子大龙渐具规模,边角处白子占的一小块地盘正被几颗黑子强行突破,怎么看怎么都是黑子占了上风。只是,靠中腹的那几个零散的白子也太近了点……

    再看,谢青眉一脸得意之色,手下攻击更是迅猛没有留情,而少年依然敛眉沉思,脸上的表情一片平静无波,只有背挺得更直。

    莫非,难道……众人不约而同地心中莫名一跳……里面还有猫腻,真是策略回避锋芒还是准备布局设伏?这名叫允墨的少年才十二岁,心机会如成人般深厚?

    不说观棋众人各有心思,此时大厅上座前摆了一矮桌另设棋盘,有专门的小仆报上对局情况,方便其他人观棋。在大厅里聚集的多数是站在江南各棋院棋派顶峰的人物,虽然说为了家族利益带有立场,不过对围棋这个领域里的强者,无论地域无论派系,还是尊重而敬佩的。此局,南方棋派最出色的新锐谢青眉对北方棋派风头正劲的少年允墨,就这一点就值得花时间来观棋。

    允季邶眯缝着细长的双眸,安然坐在一边,让小仆奉上热茶点心,悠悠闲闲地观赏着那人神采飞扬的神态,哪里当自己还在谢家南翎棋院威严肃穆的大厅之上。

    不远处跪坐在棋盘前毫无表情沉敛的少年,原本无波无澜的眼底燃烧着像火一样的东西,那是对围棋的固执,和根本与自身年龄不符的狂妄,一种动人心魄的狂和傲。允季邶不由得回忆起当年,嘴角慢慢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细长的凤眸瞬间闪过一丝温柔,光芒如夏夜的繁星。

    太过沉默孤僻,淡然得不像个八岁的孩子。这是初见的评价,允季邶若有若无地叹息。

    只是,允墨的淡然是内敛的,如初春悠悠落下的梧桐花,忧伤而静寂,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静寂,如他的名字,平淡静寂而无波无澜。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大哥允邻从某地回来时候在长老们面前说到允墨时候激动的表情,在棋院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远远地站在允邻身后,沉静而疏离,和其他好奇而来的同龄小孩子对比只显得过于礼貌,过于沉默一点。当时自己也只认为对方是家道中落的小孩,没放心上。

    其后,在棋院他的同伴被陷害时小孩挺身而出,脸带着不健康的红晕,却依然努力挺直腰身,挡在高他一头的小同伴前面。那稚嫩的童音里包含着超乎年龄的淡漠,礼貌而疏远的应对……如果不是自己偶尔看到小孩冲着师尊不耐烦地反了个白眼,呵呵,自己也不会想去探究对方的冲动。从那时开始,自己就想去逗弄逗弄小孩,想看看那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气愤不安惊讶的表情,那时候自己怎么会知道,数年的相知相伴,让两人的关系朝着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着。

    三年来,棋院里的沉淀与历练,允季邶眼睁睁看着允墨从一个孤癖的小孩成长为一个内敛的少年,变化很多,减去些出世的淡然多了几分入世的圆润,眼睛也越来越有表情,就好象春雨过后开始苏醒的竹笋一般破土而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更让自己惊讶的是,允季邶眼睁睁看着允墨的棋力和师尊慢慢由不敌到可以相提并论,在心境上渐渐抛离自己……

    正想着,围观者中响起高低起伏的轻叹声。谢青眉好似一把锐剑在前,出手更利更快,毫不留余地,隐隐狠色中,居然节节胜利。再看允墨,低头凝视着棋盘思索着,看不出表情变化,没一会时间捏子落下,居然落在十之六,断。

    断?他居然下在这个位置?!难道抵挡不了谢青眉的攻击,终于铤而走险吗?不对不对,旁边什么时候白子落下一子,现在位置和边界中腹几颗白子遥遥相对,隐隐有成龙之气……

    众人棋力都不弱,纷纷恍然大悟,是刚才那一子用拆接棋的棋子,原以为是败笔,却想不到现在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不理他们各自反应不一,谢青眉现在估计也发现黑子的危机,顿下手思索一会,傲然仰头,带着几分不屑冷哼一声,嗤笑着说道,“凭这种小伎俩就想赢我?哼,你也太天真了吧?还是让青眉教一下你吧!”啪一声落下一子,声音响彻大厅。

    这一步厉害,既连接了中腹的黑子大龙,又挡住白子的企图。

    听身旁围观的人低声议论,“这次棋公子没来,青眉公子便是众望所归,只不过看起来允家这小公子棋力也不弱啊,真不知胜负如何?”

    “哎,你没听说过吗?外面都在传这允墨允小公子可是谢家谢十二的弟子,风头正劲着呢。”

    “谢十二?那个谢家二十年前逝去的天才谢采微?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你没看到连《弈林杂谈》上刊登允小公子那几局杀棋吧?啧啧,行云流水,甘畅淋漓,颇有谢十二谢采微当年的风采!”

    “少长他人威风了,我们江南的青眉公子难道就不厉害了吗?当年被北僧南农的谢家谢从安收为弟子,号称谢家现在的第一高手。”

    “对呀对呀,我看现在这局允家小子虽然下得不错,可惜青眉公子似乎更胜一筹。”

    谢青眉?谢家这几年捧出的棋手中,真正有能力与允墨抗衡的,也只有谢青眉一人。谢青眉出身分家没落的一支,因年少时候崭露的天分被当时谢家谢从安收为弟子,棋力在谢家中也是数一数二。其人个性嚣张、做事不择手段,被赐名入主家的“青”字辈,争取到部分长老的支持成为仅次于家主的小主之位。

    可惜,谢青眉的围棋也到头了吧?

    允季邶眉头一皱,淡淡地冷笑。同样是庶出的身份,同样从小在大家大宅中长大,同样为了家族中的地位而不择手段,不过允季邶却是看不起对方。这种人,允季邶在大家族中已经看得太多了,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自以为是的陷入金钱权利**中,醉心于安逸奢华的生活,就算再多的天分,又能在这缭乱繁华中支持多久?

    幸好,自己遇到他……允季邶看向棋盘前停手长考中的少年,嘴角微微弯起。

    在不经意间,允季邶发觉到自己的视线落在那个少年身上再也移不开的时候,初时的惊讶,到不如说是对命运安排的感叹,没有挣扎,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扯了扯嘴角,心底里不是不带着几分自嘲,不由自主地关心那个孤癖的小孩,即使自己再冷血薄情,家族里的手段也断不会用在对方身上,甚至放弃了和大哥允邻间的争斗。

    就单纯站在对方的背后看着,看着对方在围棋里崭露头角,看着对方再也掩饰不了的光芒,允季邶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所有的举动都放在阴影的深处,独自静静的品味……

    “谢青眉?哼,也不过是拦在路上带刺的荆棘丛而已!”允季邶的视线不由得落在棋盘前那个不断揉着鼻子的少年身上,良久,嘴角弯了弯,还是压抑不住嘴角飞扬的笑意,“小墨啊,你可知道,你的名字在不久将会天下尽知。到时候,你肯定又会埋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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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0局:诬陷之局4



    作者有话要说:【第50局:诬陷之局4】故事简介:

    允墨VS谢青眉,比赛中。其中允季邶所说的一段理论出自东汉黄宪《机论》,下棋是要讲究机心,方寸纹枰之间完全容纳了中国社会数千年的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附注:黄宪,东汉慎阳(今河南省正阳县)人,字叔度。出身贫贱,父为牛医,而宪以学行见重于时。年方十四,颖川荀淑遇之于逆旅,与语移日不能去,以之为师表,称之为颜子;同郡戴良才高倨傲,及见宪归,茫然若有失,自愧不及;陈蕃谓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于心,及蕃为三公,临朝叹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绶矣。"郭太守谓其汪汪若干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初举孝廉,又辟公府,暂到京师而还,竟无所就,天下号日徵君。著有搏奕名著《机论》、《天禄阁外史》等。世人以“汪汪澄波”的美誉,来称颂他的道德文章,并奉为归隐派文士(如竹林七贤等)的开山祖师。

    他声音虽低,被身旁数人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象捣了马蜂窝似的。

    “这位爷,你口气倒不小,是藐视我们南方棋派吗?”

    “啧啧,敢这样说青眉公子,只是不知手上的本事有多大了!”

    “什么北方的大族?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

    “原先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现在倒也明白了。”成了众矢之的的允季邶允二公子依然没有被眼光杀死的觉悟,点了点桌上的杯子示意小仆添上热茶,面不改色地嗤笑,只有熟识他个性的允墨或者冯蔚然知道那双半迷着的凤目写满深深的冷厉之色。

    冯蔚然冯大掌柜早移动两步把身影藏在好友背后,挡住那些飞射过来的目光。君陵汐低垂着眼帘,仿佛没听见似的。允季邶的这番话以丹田之气吐出,在场所有人全都听到了。

    “弈之机,虚实是已。实而张之以虚,故能完其势;虚而击之以实,故能制其形。是机也,圆而神,诡而变,故善弈者能出其机而不散,能藏其机而不贪,先机而后战,是以势完而难制……”允季邶理也不理旁边被激怒的众人,顺了顺杯子里的茶沫,看了眼门外已经红霞满天的青空,自顾自地低喃。

    “季邶好友……”冯大掌柜嘴角抽了两下,额头直冒冷汗。我说我的允二公子允大爷允大哥,你背书也要看场合啊,何况看看其中有几个聪明的家伙醒悟过来,还有人招手让小仆送来纸张记录……如果谢家知道他们最宝贵的《抱残》棋谱被你允二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颂读出来,还不知道怎么抓狂呢?

    “怎么了蔚然好友?你难道不觉得难得今天江南名士济济一堂,正好互相交流交流各自的围棋心得吗?”允季邶顿住背诵,手指在茶杯沿上转来转去,迷着眼睛笑得冯大掌柜头皮发麻。

    交流你个鬼!冯大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怎么你不拿你们允家的《守拙》棋谱来交流?分明是报复谢家设陷阱诬陷小墨,得罪了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你下去准备,棋局就结束了!”允季邶却不理会好友心中的盘算,挥挥手打发好友离开。

    不远处众人围绕中依然沉着没有表情的少年,眼底沉郁之气去尽,变得更加的圆润,不经意间的锐利,衬托出内里的光华。

    就这样看着吗?看着对方掩饰不住的光华???好友根本不会明白,从所未有的焦躁笼罩着内心,就算是我,就算是对自己能力十分自信的允季邶,也会对未来感到茫然,也会有感觉把握不了的人和事。

    他的脚步太快了,根本无法追上,所以必须紧跟着才行,这样才不会被抛下,必须要做到最好才行,这样才能真正在他的心中留下自己的影子!无论如何,即使没有血缘的牵绊,也不允许对方把自己排除在生命之外。允季邶想到这里,不禁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收回心神,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少年,见他捏起一子,啪一声本来平和的气氛徒变,凌厉的气势即使是棋室的最角落也感受的到。顿时所有人的眼光都变了。

    只不过一步棋,棋局就发生了变化。呵呵,谁让谢青眉开局不久地还没加厚就急于进攻,防御薄弱是致命的弱点,中腹已经被白子生硬撕开了一条缝隙,白子正奋力的往那条裂缝中挤去,以给黑子的大龙以致命的威胁。而左上角那一块地硝烟弥漫,正式展开决战。

    很明显,黑白子的撕杀已经到了最后。纵观棋局,之前的数颗白子起了关键的作用,埂在中腹和左上角之间,让黑子无从下手。置之不理吧,白子倒扑就麻烦了。彻底铲除吧,白子间处处活气怎么堵也堵不死。

    视线都集中在那两人的棋盘上,围观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先前还有窃窃低语,此刻却无半点声息,棋子落在棋盘上轻声撞击的声音在大厅里清晰可听。

    一子,一子缓缓而下。

    缓慢,但充满着灵性的节奏。静寂,但流荡着强烈的压迫。

    观棋中不少或是谢派高手,或是谢家的老对手老朋友,对谢派定石下法早就了如指掌,现在却越看越是心惊。这名叫允墨的少年没有给对手任何的喘息机会,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再攻击,每个流畅的落子明显是谢派的定石手法,组合在一起却没有一丝破绽一丝瑕疵,干净凌厉的杀棋简直完美得不可思议。

    原来谢派的攻击能如此宁静,原来充满血腥暴虐的杀戮能如此的优雅……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样冷汗直冒,暗地里忐忑不安,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看着不远处那个专着棋局的少年,忽然有了恐惧的念头。

    以谢派最擅长的下法对付谢家无礼的挑拨吗?小墨,你在别人的地盘上是不是太嚣张了……不过,二哥很喜欢呢!允季邶突然笑了起来,越发的笑得肆无忌惮。

    谢青眉有些烦躁,敏锐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让自己无法再安心于对弈中,而对面少年依然出奇地平静,明明很缓慢没有杀气的攻击,比之前许多对手都柔和,却令自己手忙脚乱无可招架。眼睁睁看着对方毫不留情的杀戮,眼睁睁看着黑子的区域渗进一点点白色,自己却只能连连后退,无法挽回劣势。

    该死!应该还有机会的!可机会在哪里?

    谢青眉死死盯着棋盘,觉得自己似乎被关在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耳边只听到微小混乱的杂音,伴随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盘坐对面那少年若无其事般冷淡和沉着,外表看上去应该才十一、二岁,可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那种凌厉的气势随之逼迫而近,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是坐的是一个前所未曾遇见强悍的高手呢?

    谢青眉心有些冷,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阴沉,脸上闪过一缕刺痛。身后几步之外,那人的视线再也没往这边看过来一眼。从小自己就学会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夺取。恐怕,正是这份掠夺之心,才使得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吧,那个虽然冷酷却一直纵容自己的人。回想这十年看尽春花秋月,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厌倦,机关算尽,步步紧逼,求的是什么?!

    不!多年前自己不是早就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了吗,我要赢!

    以陵王世子尊贵的身份,如果当年自己不是谢家小主的话,怎么能和对方相见相识,相知相恋?同样是被家人遗弃的童年,同样被家族利用暗淡的前路,让两人走在一起……

    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家族事务中,而疏忽了心爱的围棋,不是不心疼不是不遗憾的。那些无数个相伴的夜晚中,陪着那人批阅公务文书一直到拂晓,自己还记得每当累极伏案而睡,半梦半醒间总有一人会在旁边,身上的软毡,枕着对方的大腿,熟悉的气味,平缓的呼吸,每一样都让自己的心越加的沉醉……

    不,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软弱,我要赢!

    闭上眼睛,捂着胸口,谢青眉不落痕迹地调整开始混乱的思绪,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控制好呼吸,睁开双眼。好你个陵王世子,一直不看过来是因为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吗?也罢……谢青眉似乎听见自己内心的轻笑,寒彻心扉……

    这边,允墨根本没留意谢青眉变幻的表情,凝神,忽而一笑,一颗黑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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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1局:局里局外



    作者有话要说:【第51局:局里局外】故事简介: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局,允墨赢了,不顾二哥明显的不满执意赶去谢家的曲江园大宅。却没想到谢青寒已经等候多时。谢青寒身为诬陷事件的策划人,没有为自己行为作辩解,反而带允墨到九星桥观看初开的荷花。其中没有说到棋局最后的战况,也没说谢青眉如何的忿恨,没说谢家和其他江南各族的心态,大家自行想象算了,厚厚……

    ◎谢青寒:谢家现任家主,重病,温和,坚毅。

    ◎唐笑萱:唐门杭州分家的小姐,从小爱慕谢青寒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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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今章起加上人物与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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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寒:荷花の高洁

    荷花盛开的时节,撑一支长篙漫游于碧绿的莲叶之下,品一杯清茗,嗅得一身荷花的香味,写意成一种千古绝唱,悠悠流传的是它那纯洁的魂,也许纯洁是我们每个人的秉性,要想久久品味这翻纯洁的秉性,就得让我们的秉性开出纯洁之花。它的高洁缘于它生命的挣扎,也许生命一如荷花的高洁,超脱尘世才是其中的真谛。

    走出大门,抬头看看似乎燃烧了半边天空的晚霞,带着几分潮热的微风,心情却变得很好。

    刚才赢了,之前莫名的诬陷应该算是以自己的胜利作抵销。呃,看到谢家和其他人脸色忽青忽白,特别是那个谢家大长老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自己之前的比赛算是合法,允墨的心里就格外地舒畅。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轻松度过了吧?不知道赢了这个江陵第三轮的比赛,棋会和作为官方代表的御棋院什么时候安排自己挑战上一界的棋公子?

    允墨关心的,是那个棋公子的棋力。

    他没有家族支持,能在人才辈出强手如云的江南一地连续数年占领第一高手位置,特别是连嚣张的谢青眉也不得不屈居之下,对方的实力可见一斑。至于“棋公子”的称号,呵呵,或者只有唯恐不乱的二哥允季邶最是关心。

    听听……“棋公子?倒也不难听。要不,小墨去把称号要回来玩几天?”允季邶把允墨拉上车子,坐在一角笑眯眯地盯着少年,有意无意地旧事重提,语气之轻松,言辞之随便,仿佛棋公子一号是街上路旁的小草随手就能“捡”回来似的。

    “不要。”

    这几年,允墨早就放弃和忽正忽邪个性飘忽不定的允季邶理论任何事情,就是允季邶似乎乐此不疲,每次把允墨一成不变的表情打破就得意洋洋上几天。

    “要啦,玩几天玩腻了咱们就送回去好了。”

    “不要。”

    “呃,要不到时候送给那个谢青眉好了……”允季邶捏了捏少年胖乎乎的脸,噗哧一笑,“就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拉得下脸来收。”

    对自家二哥这种恶劣的爱好允墨很是无语,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顿了一下,忽然道,“二哥,墨想先去看个朋友?”

    “哦~倒也可以,只是……”本来笑容满面的允季邶脸色一沉,凤眼迷得更细,阴阳怪气地回道,“今天出门,相士说不利西北方向,否则易生火灾重病纠纷结仇财星逢冲遭窃破财诉讼口舌是非阴阳不辩难得子嗣易泛桃花……”还没说完,马车外辕传来一阵压抑的闷笑,被允季邶撵去充当马夫一职的冯蔚然冯大掌柜忍不住笑了出来。

    挑眉,允季邶早就习惯了好友带善意的嘲笑,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继续说,“反正江陵那里都能去,就是西北方向不能,特别是那个叫什么曲江园的破院子。”曲江园,位于江陵城西北角,是谢家大宅所在。

    “二哥,他是我朋友……”允墨央求。

    允墨何尝不知道自家二哥是替自己不值,不过,奇怪的是自己却没有被朋友背叛的伤感。心如平镜,只想,去看看那人而已。

    “一句朋友就可以拿来利用?那么做你的朋友真是一本万利。”允季邶轻嗤淡笑,心里对某人自是不屑,转头不理。

    他知道允墨这个孤僻的小孩实际上拥有着一颗很敏感火热的心,棋艺上自然不用担心,可偏偏对他已经认可的人就好得让人受不了,比如说对那个邢远……

    允季邶不由得闷哼一声。年纪比人家还小,却鸡婆得让所有看到的人抓狂。每次刑小子闯祸你说你一个小孩子拦在前面作什么?给对方补习功课的是他,特意和对方下棋提高棋力的是他,对方出去玩晚回来留下好鱼好肉的是他……都不知道谁才是小孩子!

    而对现在这个谢青寒,允墨也维护得紧。

    好不容易得来《抱残》两册也送给对方,今天一事明眼的一看就知道暗中谋划的也跑不了谢青寒这个关键的家主,分明是他想利用允墨来对付家族中以大长老为首的另一派。以允墨的聪明哪能没有觉察,可怎么还不见允墨有疏远对方的意思?见面?那个快病死的家伙有什么好见的?每想到这,自认脾气和修养都是一等一好的自己就会忍不住妒忌。

    呵呵,是妒忌。允季邶看着窗外,思绪不定。

    马车缓缓而行。窗外不时传来小商贩叫卖的吆喝声,傍晚街上往来的人很多,个个匆匆忙忙,见到有江南陵王府官印的马车也没惊惶,只漫条斯理让到路一旁,等车过后才继续赶路,可见陵王老王爷的仁厚还是很深入民心的。

    允季邶坚持良久,却不见少年有任何反应,感觉到靠向对方那边的衣袖被轻轻拉住,不一会,动了一下,再过一会,再动一下,依然没有声音。

    怎么不继续央求呢?允季邶悄悄转过头看去,只见允墨低头坐在一边,伸出两指象捏棋子一般捏着自己衣袖的一小块地方。无奈,浑身上下很不舒服,几分酸意,几分心软,几分疲倦,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他拿沉默的允墨没办法,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么一个人,再多的手段也耍不出来。

    甩开允墨拉扯的袖子,允季邶只是冲外面高声唤道,“蔚然你还呆在哪里做什么?赶紧掉头!”顿了一下,别过头,不清不愿地低声加了句,“没看见允小公子急着赶路吗?”

    冯蔚然冯大掌柜在外面抚额直叹气,暗道允季邶允大哥你别一生气就无视小弟我,真当自己是赶车的马夫了?

    不到一会地方到了,曲江园外,允墨还在想怎么通传进去,大门旁的树荫下蹭出一少女,快步走近,声音清脆,“小墨墨,你怎么才来啊!”少女原本圆圆的脸颊消瘦露出小巧的下巴,如果不是满脸的疲倦,更显秀气。

    唐笑萱?她不是月前被送回杭州了吗?怎么在这里?

    允墨正疑惑,唐笑萱倒没男女之防之类的顾忌,大大咧咧上前就扯着允墨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笑得纯真,“刚表哥醒来还问起你呢,一定要我来接小墨你进去!哎呀,笑萱在这里都等你一个多时辰了,我不管,一会啊你得陪我下盘棋……”

    旁边允季邶冷笑几声,倒没多话,只是和冯蔚然跟在其后。

    一进入宅内,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而行,无数深深浅浅的绿色映入眼中,粉墙黛瓦,湖水幽幽,翠竹青青,绿柳细枝随风软软的拂在脸上,别有一番滋味。

    唐笑萱在前面走得急,左曲右拐走进一个院子,庭院里种植了一丛翠竹,几株花木,阵阵浓郁的药味不时传来,一小童在屋檐下猫着腰看着煮药的小炉,闻声见少女回来,期期艾艾地说,“小夫人,公子说请客人去湖边,他在七星桥上燃香添茶恭候……”

    “什么?那混蛋病才好一点就跑去吹风?”唐笑萱还没听完就叫嚷着冲进了屋里,不一会手上挎了件披风又冲出来,也不和允墨几人打招呼,风风火火地往外跑去。

    难道谢青寒的病情又加重了?允墨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跟上去的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夕阳中,天空的红霞倒映在湖水中,数个别致的小亭子点缀其间,纵横交错的石桥桥面刚好与水面持平,桥与桥之间分割出一个个同样大小方形的湖面,水面上浮着是碧绿碧绿的荷叶,望去一片深绿……偶尔深绿中露出一朵朵或白或红的粉荷,清风拂面,带淡淡荷香,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画般,幽静而平和。

    远远见深深浅浅的绿色中那一高一矮的人影格外的显眼。

    允墨迟疑一下走过去,允季邶正要随后,不想被半路闪出来看似护卫的老年人拦住。那老年护卫精气内敛,分明是武功到达顶峰的绝世高手,只伸手这么一个简单的姿势却蕴含着千万种变化,就算允季邶和冯大掌柜学武多年也不由得看之色变,闷哼一声停在原地。

    荷叶随风摆动着,而水波轻轻晃动,每一次晃动都恰巧漫过石桥。允墨在桥上走着,深深呼吸,伴随着空气中逸满荷的清香,越走越近,那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是清晰。

    一桌一椅,那人坐在铺着厚厚毛皮的木制轮椅,脸色苍白,轻轻咳着,身上披着件刚才唐笑萱才拿过来的披风,一件暗红色披风,一件颜色绝对不会适合那人风格的披风。而唐笑萱哪里有刚才凶狠的样子,弯着腰依在身旁,目光一直胶着在对方身上,甜甜笑着。

    是谢家的现任家主,谢青寒。

    谢青寒显然感觉到有人走近,抬起头见是允墨,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嘴角轻扬,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低哑的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小墨,怎么才来?”他的声音已经不复原来丝般的柔软,想来是重病刚愈。

    想到对方住的院子里那阵浓郁的药味,不由心中一痛。

    “……嗯,有事,晚了。”走近,允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来之时脑海里所有的问题都被眼前这个谢青寒吓走了,只余下满满的担忧。

    谢青寒,总是一脸温柔微笑的谢青寒,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允墨眼中的担忧,伸手在前面的小桌一指,“来下一盘。”又抚摸了一下唐笑萱的头发,唇角泛起一抹笑,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嗓子有点干,晚上我想吃蜜糖炖梨子,笑萱你去准备准备。”

    唐笑萱咬着唇,撇了撇嘴,还是不清不愿地离开。

    看着唐笑萱的身影消失在绿荷之间,回过头,谢青寒淡淡地笑了起来,清雅淡定的笑容仿若春风拂面,“你先吧,我想看看小墨的黑子。”

    允墨依言坐下,小桌上早就摆好棋盘棋罐,翻开面前棋罐的盖子,黑色的棋子闪着幽幽的暗光。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来而派唐笑萱在门口等候的吗?或者是准备好怎么回答自己的质问吗?或者是早准备好棋子准备对局的吗?

    无数个疑问纷纷涌入脑海,允墨抬起头看去,天边的红霞正是最灿烂的时辰,衬得对方的眼眸倒映着一小块血色。不过这场意外的对局,允墨并没有怀疑谢青寒带着恶意,或者说允墨早就感觉到对方一点恶意都没有,那眸中满是浅浅的笑意,神色间的温柔似能将人心给揉进去一般。

    近身才发觉对方似乎依然重病在身,才短短的时间,整个人就消瘦了许多,穿着几层厚厚的衣服还感觉到身体的削瘦,不健康的苍白清瘦的脸,皮肤透着病态的淡淡青影,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飘散的几丝头发连罐子里的棋子都不如,干枯而毫无光泽。

    心头一窒,只觉眼睛微微酸涩难耐。对方曾经是个多么温润如玉的俊逸男子,现在却已是形容枯槁,黯然无色。

    没有对话,没有追问,忘记了来这里的原因,更忘记了二哥允季邶和冯大掌柜还在桥的另一边等候着自己,允墨捏着棋子,凝神聚思,落下。

    谢青寒迅速地落下一子,似乎早有对策。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下得飞快,天色越来越暗,晚霞只留余辉,棋局下到最后,棋子几乎都看不清楚,只凭记忆和模糊间见棋子的落处,配和对对手棋路的猜测而下棋。终于,谢青寒收住手,把手上的棋子缓缓放回罐子里,“我输了。”

    允墨死死捏着棋子,没有接话,现在棋子的温润和棋盘上的胜利都不能驱散内心的阴影和不安。

    谢青寒偏着头看着面前满眼满目的荷叶,神情迷茫,过于苍白的脸色仿佛整个人便要化成一抹风随时消失不见,良久,说道,“前晚,笑萱是住在我的房间……她离开唐家寻来,明明是一个从小乖巧听话的女孩,却哭着叫我混蛋,抱着房间的柱子怎么都不肯离开……”转头对着允墨方向微微笑着,忧伤从骨子里渗透出来,语气出奇的平淡,“这么多年来我唯一一次任性,却是害了一个好女孩的后半生,咳咳咳……”声音渐低,用丝帕捂着嘴不住地低咳着。

    允墨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见到唐笑萱总觉得哪里别扭,原来是换了已婚妇人的发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好,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只能低着头死死盯着棋盘上的棋子。

    谢青寒,据说小时候大病伤到了内腑,这个时代的医术本来就有许多不足,就算是神医也没可能根治如此严重的疾病。这注定了谢青寒永远与医药相伴,大病小灾,再也断不了了。就算是平常天气,白天都要穿极厚的衣服,晚上要盖两三床被子,屋子里总是烧着暖炉热火,就是这样,还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冷。

    他不能跳,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连骑马都有些勉强,就连走路,只略长,就需要别人搀扶。连说话说得时间长了都会疲倦,每天吃的食物也极少,明明知道这样对身体不好,但因着他身子弱,大家也不敢硬逼他多吃东西。

    这么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日渐嚣张却不懂得收敛的谢家,这几年南翎棋会的成功,暗地里每个地方每个细节哪里没有谢青寒的影子?他只凭着自身的一股韧性,用病弱的身体顶着百年下不堪重负的谢家,企图创出新的天地……在棋艺之外,这个像荷花一样温润如玉的人,攻心的手段和心机,让允墨惊讶而佩服。

    “小墨,以后,请帮我照看着笑萱……还有谢家……好吗?”不复温润的嗓音如同身边随风摇晃的荷叶般轻柔地响起。

    “啪~”允墨一惊,手上的棋子落下,打乱了原来的棋局。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多年以后,允墨还记得谢青寒温润的声音里满是寂寞和无奈,当时天空已经大暗,昏黄的光线使允墨看不清他的表情,印象里只留下夜色中那件暗红色披风的衣角在风中翻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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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2局:局里局外2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提到允墨赢了谢青眉后,不顾二哥允季邶的反对,执意赶去谢家的曲江园大宅,却没想到笑萱已经等候多时,得知谢青寒的病又加重了。谢青寒身为诬陷事件的策划人,没有为自己行为作辩解,反而带允墨到九星桥观看初开的荷花,要求允墨照顾谢家和笑宣,小墨打算怎么办?二哥允季邶又有什么反应?

    【第52局:局里局外2】故事简介:

    回路上,为了谢青寒的事情,允墨和二哥允季邶头一次吵架。

    随着马车远去,那一高一低渐渐远离的身影隐入夜色之中,晚风拂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着细雨,脑海里依然是那满眼深深浅浅的绿色,倒映着红霞似火的湖面,随清风摇曳的荷叶,坐在轮椅上清瘦的身影,还有那夜风中翻飞着一点都不协调暗红色的披风……

    “啊愀!”揉了揉鼻子,允墨收敛起万千思绪。

    “都看不清了还不进来?”背后转来闷闷的声音,允墨转过头,却见二哥懒洋洋靠在软垫,半低着头,恰好背着窗子,俊秀的侧面只余微微垂下眼睫的光晕,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车内张显的气氛却明确地告诉自己,对面的那人对于自己的举动很是不满。

    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允墨收回视线缩回座上,也不说话。

    “哼,哼……”允季邶冷哼了一声,把窗纱唰地放下来,抬首,少年依然沉默,明明早已经习惯了啊,那张冷然的脸和看不出情绪波动的眼眸……自己从棋院跟来曲江园就说不出来的郁闷,更见允墨和那病痨子依依惜别的样子,就算心性再大方的人也不可能一丝反应没有,本想这时候允墨若能解释两句便算了,却见对面的少年沉默以对,心口便仿佛有一股气不上不下死死堵着。

    可惜,就算允墨再聪明也体会不了自家二哥的心思。

    允墨眼角一瞥。二哥真生气了?现在的二哥真的少见呢。

    “咄,咄,咄……”允墨突然听见二哥轻笑几声,道,“下了一天的棋巴巴赶过来,就是为了下一盘棋?”

    来了。允墨神色木然的嗯地应了一声,心下却是大为头痛。要是其他人无视就算了,可对自家二哥允墨却没有任何办法。抬头看去,见二哥斜斜依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面前的小桌上敲着,慢条斯理说道,“谢青寒谢公子真真是小墨的-好-友,小小设计一番,这下子不仅允墨允小公子之名响彻江南,一出手就镇住谢家,最重要的是谢家里可没有人再和谢公子对抗了吧?呵呵,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就不知道接下来谢青寒谢公子会如何算计,或者到时候小墨能弄个南翎棋会管事当当……”

    言语中的讽刺比平日更刺耳难听,素来温柔的二哥,说话竟然会如此尖锐不留情面,未免让孤僻少年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允墨眉头一皱,不明白一向轻描淡写的二哥为何反应异常,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小墨是很喜欢谢大公子吧,连被利用了也能忍声吞气心平气和?”闷哼着,允季邶继续讽刺几句,死死盯着少年,凤眼慢慢迷成线,手指放到薄薄地唇边轻轻地摩擦,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对了,如果季邶打算和小墨的好友谢大公子作对的话,小墨是否会与二哥绝裂?”

    绝裂?该生气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允墨眼帘微微垂下,盯着底下垫子上精致的江南刺绣纹样,只是谁也不知道,藏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捏着一块东西,却控制不了因情绪浮动的颤抖。

    [夕阳的余辉下,谢青寒的双眸溢满异样的神采……围棋的道路漫长而曲折,没有天份坚毅勇气时间,是不可能到达顶峰……呵呵,时间,谢家和允家浪费在其它地方的时间太多,这几百年完全没意义的争斗早就应该结束了……谢青寒消瘦的脸上尽是疲惫……家族的事很讨厌,但很多事情不得不为,连我都如此何况不是掌家的你的二哥……我知道你和你二哥感情很好,一直犹豫不想让你知道其中……去问个明白吧,或者他有他的理由……]

    青寒的声音尤在耳边,温和而平静,带着几分惆怅,几分无奈。

    幸好,没有怜悯。

    对于一个棋道上的强者,出于任何理由的怜悯都是一种侮辱。

    “事已至此,你决定怎么做?”咄咄逼人的语气。允墨眼中的水波一沉,由于侧光,二哥嘴角那抹嘲讽清晰可见。

    不是不知道自家二哥对付别人都是三分狠辣三分残酷十分的手段,不是不知道二哥言辞的尖锐向来没有丝毫留情,但允墨一直认为自家二哥是温柔内敛的二哥,是当年把自己从雪地里拉起来的二哥,是三年来明里暗里维护自己的二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拥抱而含羞脸红的二哥……

    允墨大概明白他想要做什么,相比于留在京城和允邻应付那帮官宦势力,二哥更喜欢在外寻求机会,思考百年家族的出路。允墨早就清楚,二哥允季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无论如何他都是允家人,做事想法都围绕着怎么维护允家的利益。

    可围棋,是自己心中一块净土,绝不允许别人利用它获得什么换取什么,就算是亲如兄弟的二哥也不行。允墨一直在心里劝慰自己做人做事不要过于苛求完美,顺其自然算了,可本性却在呐喊,如果对自己有一丝的松懈放纵,那么自己的棋道将会变成获取权利的工具!

    允墨不想去怀疑,可也不会象以前的自己,鸵鸟一样躲起来。

    自己可不是当年那个独自爱了三十年的人,明明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还是可以欺骗自己,给伤害自己的人找千万条理由,直到伤痕累累。现在,自己是允墨,得天眷顾在这世界上获得新的生命,感激宿命的安排赐予自己死水中的微澜,静寂后的绚烂,有了爱护自己和需要自己爱护的人,于是,决定放弃妄念而继续追寻围棋之路,期望达到一览众山小围棋顶峰的境界。

    ……可,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允墨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知道和谢青眉最后一局的背后有二哥的影子而震撼不安,还是因为二哥没有把事情告诉自己而懊恼无奈。颓然停止越来越混乱的思虑,满心的烦躁感让这一刻的允墨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眼中的水波来回荡漾,一咬牙从袖里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无话。

    允季邶惊讶地看着手上的东西,坐正身体,“谢家长老的玉佩,怎么在……”深吸一口气,迟疑道,“是那病……谢青寒给的?”

    “嗯。”

    “好东西,呵呵,小墨准备怎么做?”

    “二哥,你来江南的原因不是为了允家生意吗?”半垂着眼帘,允墨说得轻描淡写,“既然如此,谢家长老的玉佩应该能让事情轻松不少吧。”

    允季邶含笑凝视允墨半晌,掠过一丝疑惑之色,见少年还是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什么其它的表情,终于叹了口气,正色说道,“哼,允家生意?你什么都不明白!利用了我们允家人,岂能用个玉佩就能解决的?至于谢大公子,虽然他为人奸……”虽然对谢青寒不满,奸诈狡猾几字在咽喉里转了一圈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顿了一会,接道,“不过小墨接了信物,不为对方做事也无需利用对方心意。就算没有此物,季邶也能让允家店铺在江南站稳。”

    对于二哥话里明显的袒护之意,允墨心中一动,内里的烦躁淡了几分,带着几分奇怪的意味偏头看过去,“二哥尽管用,青寒给我长老的权利,不就是为了想让允家插手江南?至于谢家,只要不是伤筋动骨,这么一个大家族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你的意思说,谢青寒他想让江南先乱起来,然后好趁机会整治谢家内部?”允季邶收敛了笑容,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少年,眼光瞬息万变,最後恢复成一派悠然,缓缓把玉佩放在小桌上,轻声说道,“如果想帮对方根本不需要长老玉佩,更别说用谢家信物让允家插手江南。呵呵,谢家引入外人立足江南,这消息本身就会让谢家在江南的名声一落千丈。你我都知道,谢青寒作为家主,虽然有些事情不由得他考虑太多,但他把长老玉佩给你,肯定不会希望你败坏谢家的名声。所以说,小墨,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允季邶勉强笑了笑,隐隐透着试探,“小墨,真正的理由是什么?谢青寒不是你的朋友吗?”

    “理解,并不代表接受。我把青寒当成朋友,我佩服他为人处世,理解他的立场,但,并不代表会接受对方的利用。”一番话说得过于理智冷情,但允墨心中却明白,这与其说是解释,还不如是用来说服自己。会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一份天真吧?成熟的人际关系中,不是应该维持表面上的亲善友好,实际上却疏离冷漠,摆出一副成熟谅解的姿态吗?

    但,那不是允墨。

    允墨直直盯着允季邶,往日平静无波清冷的眼睛里似开水在沸腾,“同样,二哥你可愿意告诉我,你所做的真正理由?”

    允季邶笑得有些僵,良久缓过来,一双桃花眼分外勾魂摄魄,神情复杂。

    长叹,“小墨,你很在意吗……”欲言又止,却没有下文。

    “在意!”允墨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朋友之间为什么不能纯粹只是一种感情?总是去想些复杂的事情,与重生后渴望简单平静生活的初衷着实有太大差距。这一瞬间,允墨很想回到邢家村过着隐居的生活,用全身心专研棋艺,追寻自己的棋道……他根本没觉察到自己已经有了放不开的牵绊,还有自己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无奈和悲伤,他只想知道对方的答案,只是答案而已。

    一时间无人说话,允季邶迟疑不决,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面少年那执着的询问,马车里的气氛顿时怪异起来。忽然猛晃了下,外面兼职车夫冯蔚然冯大掌柜吆喝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随即传来熟悉的笑声,“蔚然,季邶可在里面?”

    昏暗的余辉中,马车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前一个鼻梁上架着简易镜片的年轻人,是南翎棋会允墨曾经的对手,唐笑蕴。

    皱了皱眉,允季邶利索下了车,不落痕迹地和冯蔚然交换个眼色,随意拱了拱手,忍不住笑着说道,“你也恁不够意思,要不是看见小胖子唐笑茜,我还不知道你回江陵了。笑蕴兄,看你红光满面,想来今天唐家得了不少好处。”唐笑茜,今天棋会比赛后诬陷允墨其中一人。允季邶这么一说,意思当然指责对方唐家参予其中有失允唐两家的友好。

    “哪里哪里,还不是允小公子厉害,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只不过顺手拣个便宜。”唐笑蕴呵呵一笑,浑然当没听出话里的讽刺。

    这边两人互相扯皮,那边原站后面的人上前,恭恭敬敬作揖,“允小少爷,老爷有请。”允季邶一怔,灰发黑袍,脸容方正严肃,却是江陵王府跟在老王爷身边的老仆。

    允墨上前一步,“哪里?”

    “请。”不愧是军人作风,老仆对答简单,只临走之前朝允季邶几人做了个动作,“老爷说就不打扰几位,还有允二少爷放心,事毕自会送允小少爷回去。”态度恭敬却意思分明,明摆着不能让允季邶等人跟去。

    “等等,你去回老王爷,今天有事,改天季邶再和小墨拜候。”允季邶一把拉住允墨,阴阴笑着,只是迷着的凤目掩饰不了内里的凌厉。

    “二哥,可愿意说?”允墨停住脚步。

    “……无话。”允季邶一别头,不由得松开手。

    “那算了。”允墨一甩手,径自跟上。

    心一惊,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允墨的信任,允季邶一心的彷徨,说不清什么滋味,要能达到目的,允季邶自己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可偏偏怎么也舍不得对方就这么离开,“小墨,话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棋道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达到围棋的极至需要非寻常的手段。”压抑着酸楚,允季邶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无奈。

    “非寻常的手段?围棋有了功利,还能算棋道吗?这样的棋道,不要也罢。”允墨的声音虽轻,却象重锤敲打在场三人的心里,他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一步一步慢悠悠跟着朝前走着。

    允季邶微微一怔,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什么时候见过向来嘴上凌厉的允家二少几句话就被人驳得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见过一贯不容他人的允季邶会迁就别人?何况这两人前言不对后语,一句句话里话外分明别有寓意,事情过于诡异,冯大掌柜只觉嘴角抽筋,唐笑蕴四周看看,考虑是不是避避风头。

    天色渐暗,有些店铺早就点起防风灯,街上的人群开始熙熙攘攘,不知道过了多久,细雨如粉,允季邶站在陌生的街道抬眸望去,忽然觉得浑身疲倦不堪,那雨中的凉意一点一点渗入心肺,如此暄闹的地方也勾不起丝毫的兴趣。

    “今天出门,相士说不利西北方向……呵呵,果然不应该来!”允季邶凉凉地笑着,迷长的凤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唐笑蕴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股寒意,终于扶了扶镜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真是天真。知道吗?允墨,你惹火我了。”允季邶的语气很平淡,声音细不可闻,就连旁边担心不已的好友也没听清楚他嘴里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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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3局:局里局外3



    [在与马车前进方向相反的江陵城某条小巷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里夹杂了一丝凉凉的雨丝,沿着小巷子前进,围墙角杂草丛生,最尽头是两扇掉漆的旧木门,青砖灰瓦,空气中隐隐漂浮着缕缕若有若无的清香,夜色里勉强分辨得出破旧院子里探出数枝粉色的木槿花,在微风里摇曳生姿。走进,院子很是狭小破旧,前后只有三四间房子,其中一间房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灯光。

    屋里只有两人,一老妇,一年轻人。

    不太明亮的油灯下,老妇侧着头,抚摸着面前薄薄的手抄本,似乎怕弄破最宝贵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上下慢慢移动着枯瘦的手指,奇怪的是视线并不在书面上,反而凝滞在某处,带着复杂的表情,欣喜,凝重,思念,由紧紧抿着的嘴角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倔犟的老人。

    唯一认识的是旁边恭敬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容蓝容秀才,原名谢青蓝,是江南谢家二十年前的天才棋手谢采微的儿子。二十年前因为谢采微受到谢家不公正的待遇气愤而死,容蓝也就被母亲带离谢家,平日在渡口帮人写信卖字画为生,全心钻研棋艺以求能达到父亲的成就。后来容蓝就是在渡口遇见允墨一行,再后来在南翎棋会比赛中又一次遇见允墨。

    老妇淡淡说着,“给你爹跪下。”擎着油灯径自走到一旁的案桌前。案桌上只有一个香炉,一个木牌子,那是谢采微的牌位。

    容篮打了个冷战,不敢吭声忙恭恭敬敬跪下。

    老妇的声音很是温霭轻柔,“死鬼,这是蓝儿寻回来《抱残》下册的棋谱,当年走得匆忙来不及抄录,妾身年老多病又记不全,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妾身总算死而瞑目了。”也不理容蓝的惊讶,老妇把手上记着棋谱的手抄本卷起,就着灯火点燃,不一会纸成灰烬,碰巧门缝转出一股风,纸灰随风而散一点痕迹都不留。

    “母亲!”容蓝眼角微微湿润起来。

    老妇愣愣看着牌位,好一会转过身,语气带着几分严肃,“蓝儿你老实说,那个允家小公子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棋谱给你?允家是不是要你做什么事情?如果是利用我们来打击谢家,你可万万不能答应!”

    “怎么可能?母亲教导过,损害家族利益的事,容蓝是断不会应的。”容蓝挺直背脊,期期艾艾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呃,之前他骗去我的棋谱,现在以棋谱当成是歉礼。”见老妇面有疑惑,再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之前在渡口石胖子怎么和别人赌棋,怎么把自己的棋谱当成赌注,后来允墨怎么反败为胜借书一览,说到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一柱香的功夫允墨已经偷偷把棋谱默了下来等等。

    老妇越听越是恼怒,脸色越是沉重,盯着跪着的容蓝,幸好早知道儿子性子过于老实憨厚,也没办法责怪他,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个允墨小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嗯,允小公子年纪还小,听说原是穷苦家的孩子,允家收养后被允棋宗收为弟子,棋力很高,棋风嘛……”容蓝一愣,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允墨的棋风,原以为是追随父亲的又一个崇拜者,以凌厉攻击手段为主,可后来在南翎棋会和自己的对局中,棋子散乱落在棋盘的四角低地奇怪的下法,大大出乎意料。

    想了一会没想透彻,不过容蓝还是明白母亲要问的是什么,给印象中那个奇怪的小孩一个定论,“母亲,虽然容蓝识人不多,只看允小公子的棋张力内敛,虽杀戮而无杀心,虽诡变而不贪,棋如此,人亦应该不差。”

    允墨,一个十二岁的天才棋手,一个有心人散播谣言说成自己丈夫的弟子,一个把任何一人都会珍之如宝恨不能收藏起来的抱残棋谱做为歉礼的孩子,或者说,一个……契机?

    老妇沉思良久,注视着丈夫的牌位,转身进了房间拿了个蓝布包裹放在桌面,“来打开吧。”

    容蓝早围了上来。

    蓝布一层一层打开,最后一层还是结实防水的雨布,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异珍奇材,只不过是几十本薄薄的书籍,封面都有些旧了,依稀能分辨出是用考究的纸张精心制成,保存得十分平整,看得出来都是被很妥善的保管的。

    容蓝眼睛闪亮,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这?这些是?是不是父亲当年在谢家的棋谱?啊,还有叔公的棋谱?还有……天,是曾祖父的棋谱……”容蓝轻轻地抚摸着一本又一本书籍,在他眼中,这些棋谱就是金银珠宝,就是异珍奇材,说着说着顿了一下,想到一事,眼眶里再也忍不住泪水,扑嗵一下跪在老妇面前,“这些棋谱任何一本都价值连城,母亲,你身体一直不好还日夜操劳,为什么不把棋谱换些家用,就算一本也足以……”

    “啪~”老妇大怒,一挥手把容蓝打翻在地,“混帐!一百个老妇也不能换一本棋谱!这是你父亲临终前交托老妇的唯一东西!”

    “母亲,可你的病……”容蓝明白,母亲这十几年很苦,为了养活不善劳作的自己日夜工作,现在虚弱多病的身体就这么熬成的,后来还重病躺在床上几个月,她都没把棋谱卖了换药钱,让自己母子两人生活得好一点。

    “蓝儿,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个担待,老妇看那个允小公子不错,明天你拿着这些棋谱去跟着他学习吧。”顿了一下,老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厉声说道,“记住了,一天没拿到棋圣赛的参加资格,蓝儿你就一天别回来,谢家没这么羞人的子弟,谢采微没这么无用的儿子!”

    “记住了,母亲……”容蓝强忍眼泪,挺直背脊。

    老妇根本不看他,反而视线停在案桌的牌位上,喃喃说着,“死鬼,有人能继承你的围棋,九泉之下你也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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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细雨 第54局:局里局外4



    [江陵细雨寻芳阁]

    夜色渐浓,可江陵某处一角的喧闹才刚刚开始。在这条街上的某一处阁楼,名为细雨寻芳阁里,一行护卫挡开围观的众人,当前一人也不理惶恐不安前来的老鸨,急步朝某个小楼阁而去。

    听到越来越近的笑闹声,一阵阵馥郁暧昧的香气袭来,拨开前来拦阻的两个红衣小童,君陵汐面沉如水走到大厅,一眼扫去,首先看到的是大厅中央一条条粉紫桃红的彩袖飞舞眼前,那约摸十来个舞娘随着轻鼓充满挑逗地摇动,而自己所寻之人一身耀眼的火红织锦,正醉眼朦胧衣衫半裸斜依在上方的矮榻,数个俊美的少年在旁边侍侯着。

    皱着眉头,君陵汐慢慢走过去,阴沉不定,“谢青眉,你闹够了没有?”

    “嗯?你来了啊!”可惜被责问的人并没有尴尬惭愧的反应,轻轻淡淡地说着,醉后脸颊的微红更平添几分娇媚,嘴角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在嘲弄着什么。让君陵汐又怒又恨的是,对方眉梢带着一丝分明是**后的慵懒,敞开衣襟□出胸前大片的肌肤上点点扉红。

    大概是陵王世子的脸色太过难看,那些舞娘和少年吓得一个个噤声悄悄退下,顿时诺大的大厅里就剩下两人,而谢青眉根本无所动摇,依然笑得灿烂至极,径自拿起酒杯自斟自饮。

    君陵汐盯着半醉的情人,良久才长叹一声强压着怒火,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谢家。有什么事该天再说,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

    “家?谢家才不是我的家,那吃人的地方,我才不回去!”谢青眉嗤笑一声,转过视线看着面前的君陵汐,如紫罗兰颜色的眸子闪过丝复杂难辨的神色,悠悠站起,蹒跚着脚步摇摇晃晃地贴近过来,喃喃低声说道,“陵汐,陵汐,你不是不管青眉了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陵汐,陵汐……”谢青眉手紧紧搂着君陵汐的腰,低沉的嗓音带着醉人的酒气和一丝魅惑的□,贴上耳边,湿润的舌尖挑逗着。

    感受到那越来越不安分的舌尖,听到情人低声叫唤着自己的名字,君陵汐心中一软便把那人搂过来,却听谢青眉继续说,“啊,肯定是假的!老鸨也真厉害,从哪里找到这么相似的?”

    君陵汐压抑不住怒火,一手把那醉得不知所以的情人推开,怒声喝道,“青眉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比赛输了吗?就为了个长老的位子,你谢青眉就输不起了?来这种地方喝醉胡闹又算什么,你不担心谢家长老又找你麻烦了?”

    “哼,长老算什么东西?我就胡闹我乐意,谁能管我!如果我谢青眉乐意,就算旁人说上一百句我也不在乎。如果我不乐意……”谢青眉身形摇晃了一下,仰着头指向屋顶上方,厉声道,“哼哼,如果我不乐意,就算老天也不能让我后退半步!”就算衣衫不整,醉眼朦胧,却依然挡不住谢青眉傲然的气势,那不经意的魅惑后是年少得志的傲然和自持。

    “你真醉了。”君陵汐皱了皱眉,这醉话若让旁人听到了不知道又会被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比赛,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赢下去!”渐渐炫开媚人的笑容,谢青眉拿手指缓缓绕着胸前的发卷,隐隐浮现一丝残酷,不冷不热地道,“什么允家嫡系的子孙?什么谢采薇的传人?那小孩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小村子里出来被允家收养的小孩吗?也不过同样是一颗棋子罢了!”

    在谢家,从小的努力让身边充满了赞叹,谢青眉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棋力增长的速度比其他族中的小孩更快,对棋道的领悟更胜族中嫡系子弟中的佼佼者,所有的人都称呼自己为天才,甚至那些傲慢的长老在想方设法控制自己同时还不得不给予各种特权和便利……可是,在某个小孩出现之后,谢青眉隐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谢青眉咬牙切齿。

    天才也分层次的吗?

    那个该死的连说话也带着土音的小孩!

    那个同样出身低下,同样被家族视为棋子,面无表情,不擅言辞,却在棋盘前散发着让人惊恐气势的小孩……而被誉为谢家二十年来少有的天才的自己,却在对方淋漓甘畅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一步一步的溃败毫无还手之力。

    谢青眉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凌厉起来。

    “他们都该死!为什么他们都来为难我?为什么我要忍耐认命乖乖当他们手上一颗棋子?我,谢青眉不会认命,我不要输!我要站在江南围棋界的最顶峰!凡是破坏我的计划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那个该死的允墨,那个该死的谢长老……”

    君陵汐心一沉,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即熟悉又陌生的情人。

    谢青眉觉察到越说气氛越是尖锐,深吸口气调整开始混乱的思绪,放柔声音说道,“陵汐,难道我们之间非要斗过你死我活吗?我们同心协力,只要把《抱残》下册拿到手,那人重病缠身管不了事,诺大的谢家还不是由你我说得算,由谢家支持你,江南陵王府还用得着怕朝廷那边,而你,也不需要被上面那帮人逼迫着娶个不喜欢的女人。”

    “你我?”君陵汐闷哼一声,面沉如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面前的人,良久长叹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意气难跚,“呵呵,只怕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吧?还是不舍得将到手的权利?”

    “你……”谢青眉眼光顿时阴沉了几分。

    “不是吗?青眉你也不要在我面前演戏了,原来你找上我不就是看着我背后江南陵王府的牌子吗?你能说这段时间你所作所为不是为了你在谢家的地位?”君陵汐越说越是黯然,别开脸长叹一声,凉凉地笑道,“罢了罢了,谢青眉,看在我们相好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

    “《抱残》的事情,青眉你还不知道吧?三弟不知道从哪里拿到《抱残》的下册,还机缘巧合地拿到了《抱残》的中册。”

    “《抱残》的中下册都在那小孩的身上?”谢青眉惊喜。

    “是的,中册已经送给你说管不了事的谢家的家主谢青寒,而下册听说送给二十年前被赶出谢家的谢采薇遗孤。不过,允墨毕竟是我允家人,只要你不对付三弟,你用什么办法拿到棋谱我都不会阻拦。”

    “至于谢家的支持,我不需要,从来都没需要过!”君陵汐看见对方阴沉不定的表情,微微低垂眼帘,看不清情绪,说道,“话以至此,从今以后,我们就恩断意绝,路归路桥归桥,老死不相往来。”深深看了自己曾爱过的人一眼,毫无留恋转身甩袖就走。

    “不,陵汐,你不能走!”谢青眉似乎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想追身形猛地一晃坐倒在地,只能高声喊着。

    君陵汐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难道我拿回自己该得的东西就错了吗?难道我不愿意做棋子就错了吗?”谢青眉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窖,胸口如重物阻塞就像吞食着毒药一般痛苦,手却开始抖,嘴上依然强硬不输分毫,“谢家哪里曾当过我是谢家的子弟?该死的他们只会残酷地利用我,如果不能掌握权利,如果没身份没地位,迟早被利用完一脚踢开。这么多年我拼命努力得来的东西都会轻易被夺走,而我,再也没有能力站在你身边。”

    “我根本就没有做错!”心底的寒意袭得浑身都在颤抖,谢青眉狠狠地咬住唇,“陵汐,你会和以前一样赞同我的对不对?就算我再胡闹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声音越来越低。

    当年那个弱小无靠被族里的小孩欺负而在角落里偷偷哭的时候,小童的君陵汐会过来安慰自己;当年那个因为没背完棋谱而被罚的时候,少年的君陵汐挡在自己面前;当年处理家族事务累极而睡的时候,长大后的君陵汐给自己盖上暖毡……同样是被家人遗弃的童年,同样被家族利用暗淡的前路,只有他,这些年来在自己的身边。

    无法忘怀过去无数个相知相恋的岁月,一直以为无论何时那人总在自己的身后,一直以为就算自己再无理再刁蛮那人也会好声呵护宠爱如常。

    “我爱你,陵汐。”最后一句低不可闻,宣告着埋藏在心底深处连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爱?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而已!”平静的低音,君陵汐没有回头扬长而去。

    “君陵汐,我不会输的!我会站在江南围棋界的顶端!你看着,我会赢的!”背后传来如临死前野兽般的嘶喊,然后是强自抑制哽咽的哭声。

    一直在哭,哭声都是轻轻的,时断时续。

    君陵汐没有回头。一路,似乎还听见那断断续续隐约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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