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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打劫



  如今且说在黑白道争棋之事。司徒宇与飞燕只在黑白道前院中那忘忧亭中对弈,此时棋已行过十余手。院门之外,王芸儿立于人群中,看秦风讲棋。凡司徒宇黑棋落子,秦风必微笑点头,或道:“此手甚有味道”或云:“此非常人想得到的。”凡飞燕落子,秦风只道:“如此应对,也属常型。无甚稀奇之处。”——王芸儿乃是棋中高手,平时对弈,连唐弈都得忌惮她三分。她此时看得十分真切:“飞燕是够老实,见招拆招,平时基本功也不含糊。秦风教她,倒也用心。”

  忽听有人叫道:“秦门主,飞燕姑娘是你关门弟子,但江湖上从未有闻,可否说说她棋力如何?”

  秦风呵呵笑道:“飞燕年纪尚小,是个孩子,有甚棋力可言?来此无非学艺求教而已,其实论起来,在场的诸位,哪一个不能指点她几招?”

  “我看未必,”又有人叫道,“这十几手下来,看得出飞燕姑娘内力深厚啊!”

  秦风又笑道:“谬赞啦,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此时又有人传上棋谱来,秦风道:“呵,棋谱又传来了,我等且来看一看。哦,这回多一些了。”他照着谱将棋子摆上,道:“黑棋两个大飞角都被白棋逼住了。两位走的都是正招。当然,司徒少庄主更显得……潇洒一些,白棋还是有些凝重啊!飞燕到底还是孩子,一味看重实地,怕要出事啦……”王芸儿心道:“飞燕的棋明显没有破绽可言。秦风言不由衷,看他讲棋,没甚意思。反正江南虎的毒药到了我手里,料来此处也没甚危险。我去看看司徒端木怎么讲的。”她分开人群,往庄子另一侧而去。

  那司徒端木长须飘飘,潇洒非凡,立于大棋盘之侧,举止悠闲,然而嗓门不小,凡一着棋传来,他必大喊:“这一手下在三六位……”或“……白棋下在七四位……”或道:“嗯,飞燕姑娘虽然年纪尚小,然而行棋老道,果然已得秦门主的真传了……当真长江后浪……那个……”发现失言了,忙又道,“虽然未必就能推得动前浪,却也只是早晚之事。”王芸儿看了好一会儿,低低骂着,“罢了,我去看慧明老和尚讲吧。这些个门主庄主,都比唐弈还虚伪上几分……”

  她分开人群,来到后门,一名弟子正将棋谱递与慧明大师,慧明大师点点头接过,说道:“飞燕姑娘的白棋,棋风中规中矩,甚为稳健,可见功底扎实。司徒少庄主的黑棋也颇为有趣,每一着都很是轻灵飘逸。比如这一着‘关’,有如天外飞仙,轻轻一跃,便将追兵远远抛于身后,果然生动灵巧。然而,老纳未免有些担心:飞燕姑娘的白棋处处以实地为重,如今到手的实地不少,并且看样子已然不会再轻易丢失;司徒少庄主这般轻灵腾挪,将来到底能围成多少实空?若是不能在中腹撑起一块足够大的地盘与白棋相抗衡,恐怕凶多吉少啊……”

  下头有人问道:“大师,黑棋都走在中腹了,以司徒少庄主的力量,要成一块大空,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慧明和尚道:“话是如此说。然而,黑棋因为过分飘逸,虽然把每个棋子的效力都发挥到了最大,但也意味着‘棋形薄’——防线有些不大牢固啊!若是飞燕姑娘在此处……”将手指虚虚地指着棋盘上黑棋的一处断点,道,“点上一下,黑棋如何应对?敢不接吗?……”他捻须看着场下的众人。

  王芸儿微微一笑,说道:“不接的话,白棋一断,黑棋吃不住白棋,将来形成对杀,黑棋不利。”

  “对。”慧明大师莞尔,点头道,“王姑娘也是高棋。”接着说道:“黑棋自然是不得不接了,否则白棋一断,黑棋反而被打成两条无眼之龙。便形成了王姑娘所说的对杀,黑棋看起来,气也不是很够,将十分不利。是以非接不可……黑棋接了之后,然后白棋再一跳,黑棋又不得不应,否则白棋就逃出去了。而后白棋再一虎……咦?白棋能不能就地做活?如果能……黑棋被中腹开花,恐怕只好认输了……”正沉吟间——

  “大师,棋谱又上来了……”一名黑白道弟子将一张纸递给他。慧明和尚接过一看,道:“两位下得不慢啊……呀,果然如此……”将棋子摆上,笑问众人,道:“诸位,飞燕姑娘的这几着棋……可有解?”

  王芸儿见那棋盘之上,司徒宇黑棋的厚壁之旁,飞燕的几枚棋子犹如开在獠牙狰狞的峭壁之上的一朵白梅花,迎风绽放,显得楚楚可怜而又孤立无援。然再细看,才发现黑棋的防线也并非如所看到的那般结实,白棋留有好几处先手可以利用。也就是说,白棋每走一着,黑棋不得不应一着,连脱先他投的胆量也没有。而等白棋走完那几次先手,白棋最不济也可以打劫活了。王芸儿冷笑一声,心道:“这个劫,黑棋如何能赢?司徒宇也不过如此罢了。难道……司徒端木……没有把《五路仙人论》教给他?……不应该啊……”她想不通原由,也便不想了,又转到另一处,看那慧言和尚讲棋。

  慧言和尚那天晚上让王芸儿挑了右手手筋,如今只用左手拿棋。他看到王芸儿混在人群中,也只作不见,将眼睛只盯着大棋盘,道:“黑棋危险了……若是让白棋做活的话……”

  一名姑娘说道:“大师,如果飞燕姑娘赢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得到贵寺的黄金棋具?”

  慧言和尚道:“阿弥陀佛。正是如此。”

  另一人道:“大师,若是我们在场的有人能下得过那对局中的胜者,是不是也可以得到黄金棋具?”

  慧言和尚道:“阿弥陀佛。此事……老纳不知。老纳来此,只为讲棋,至于其他,施主可以去问鄙师兄。”

  又一名大汉叫道:“凭什么只有弈秋门与黑白道可以得到黄金棋具,难道天下英雄还不如那两个娃娃?”

  立时有人起哄:“对啊,依我说,大家都上去比。谁赢了谁就拿走那黄金棋具,岂不更公平?”

  王芸儿抱剑而立,她想看看,慧言和尚如何收场。

  慧言和尚道:“诸位,且听我贫僧一言。诸位要看黄金棋具,原也不难。等到棋局有了结果,便能知这棋具归属何人。到时,诸位再上门去求为一观。这有何难哉?”

  王芸儿心中暗骂:“这便是他的计策之一了吧。若是飞燕赢了这局棋,弈秋门岂不是群雄矛头所向?啊……对了,司徒端木此时可能也发现到,一旦司徒宇得到了黄金棋具,必然将成为众矢之的,是以……”

  正思忖间,忽然一名传谱的弟子飞奔而来,叫道:“司徒少庄主投了……”

  “啊?”虽然此时黑棋形势不利,但是尚可背水一战,司徒宇居然就如此轻易将黄金棋具拱手相让了?众人均是惊讶万分。

  王芸儿心道:“正常进行下去,虽也是飞燕白棋优势的局面,但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可以思考对策,然司徒宇居然连死战之心也无。可见我的猜测并未有错。”

  慧言和尚道:“既然司徒少庄主认输了,那么,这棋也不必再讲下去了。”于是众人哄嚷声中,都拥到了大门口。

  此时飞燕与司徒宇已然从庄内出来了。秦风、司徒端木、慧明和尚等人也已不再讲棋,聚于彼处。慧明和尚着一名沙弥捧出一面朱砂盘来,上盖红绸。

  王芸儿心道:“看样子,就是黄金棋具了。”

  果听慧明和尚道:“诸位英雄,各路豪杰,此乃是鄙寺的黄金棋具。照争棋之前所约,棋具当属于弈秋门飞燕姑娘。”说罢掀开红绸,果见一副金光闪闪的棋盘于日光下熠熠生辉。打开两只棋盒,黑白子耀眼非常。慧明和尚道: “黑白子亦是黄金所铸,不过是调成了黑白二色而已。如今,飞燕姑娘技高一筹,此物当属弈秋门了。”众人又是一番惊叹。

  忽听得半空里一声大叫:“胡说胡说。棋具乃是我们的……”但见一男一女两位老者从天而降,那女的劈手夺过那小沙弥手中的棋具,一掌将他打翻,而后立时将整副棋具塞进一只随身带的大口袋之中,缚于身上,其速甚快,一气呵成,想必是以前抢过无数次东西练出来的——王芸儿微微一笑,心道:“果然出事了。”她知道,眼前的这些成名人物绝不会袖手。听得司徒宇大喝一声:“什么人?居然敢上黑白道撒野来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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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前辈



  话说那一男一女抢了黄金棋具,立时飞身要走,司徒端木急从司徒宇背上拔过刀来,一刀劈出,截住那男的去路,秦风随即长剑出鞘,剑气寒光将那女的罩住,四个人捉对儿厮杀——天下群雄哗然,担忧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甚至有数人已然押起了宝:“我出十两银子,押秦风会赢。”
  “我看未必,我出二十两,押那老太婆赢。”都向另一个大汉下了注。那大汉抬头问王芸儿:“姑娘可押宝不?”——王芸儿笑一笑,道:“我再看几手吧,刚开局呢。”那司徒宇与文绮早率着本庄弟子刀剑出鞘,将打斗的四人俱围住,防那一男一女逃脱。弈秋门的众多随行弟子也都摆出随时加入战阵的准备。
  慧明和尚向前半步,徐徐说道:“各位可否且先罢斗,听老纳一言。”声音不大,然而传之数里,几乎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四人立时分开。
  慧明和尚朝那一男一女稽首道:“若是老纳没有说错,两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北斗南箕两位施主吧?不知到此何干?”
  “没错。老子就是北斗。”那老儿哈哈笑道,“这和尚倒也有几分眼力。至于来此何干吗?当然是抢这个黄金棋具了。如今既然东西到手了。我二人当然要走啦!你们也不必多加热情,要挽留我们了。纵然要请客,我们也不受你的请。这便留步吧!”
  司徒端木正色道:“且慢。两位来到我黑白道,本来也算是客。然而居然无礼出手,抢夺黄金棋具。难道不知这黄金棋具乃是弈秋门飞燕姑娘赢棋的彩物?若是由着你们横抢逆夺,我黑白道颜面何存?速将棋具奉还,否则莫怪司徒某人不客气了。”
  南箕婆婆大怒:“我二人一大早便来此等候,你道很轻松吗?这黄金棋具乃是我们方才辛辛苦苦抢夺到手的,众人有目共睹,须不是没出力拿的——应是我二人之物,你居然敢说是什么人赢棋的彩物?当真恬不知耻,该死之极!”她一番话讲得很是大义凛然且气势磅礴,倒令在场的数千豪杰尽为之绝倒。
  秦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飞燕突然说道:“棋具我不要了。你们要就拿走,只是别打人。”秦风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不错。既然飞燕如此说了,两位前辈要这副棋具,便请拿走吧。我弈秋门今日来此下棋,也只是求教罢了,至于彩物嘛,原也不敢想。”司徒端木闻言心道:“这话是怪我黑白道无能了。”便讲道:“这怎么行?秦兄此话,是怪小弟办事不力了?今日若不能将棋具完好无损地奉还弈秋门,我黑白道哪里还有面目立存于江湖之上?”
  南箕婆婆很是不耐烦,说道:“不能存就别存!你才多大个人?就想开山立派了?”——司徒端木虽已年近五旬,但在七十好几的南箕婆婆眼中,却也着实还算小辈。
  北斗笑道:“呵,听这口气,这司徒家的小子是想打了?”
  司徒端木受他羞辱,已觉颜面丧尽,非得在招式上找回来,便道:“前辈不肯将棋具奉还。司徒某人只能无礼了。”说罢大刀一挥,舞将过去,南箕婆婆身形一晃,只将一双肉掌迎战,北斗从身后扯出长笛也来助战。秦风道:“晚辈来领教高招。”长剑架住他长笛,刷刷数剑,北斗居然有些措手不及,笑道:“姓秦的小子倒也有几分本事啊!不过,还是差一点儿。”
  这一场打较之方才,更为凶险激烈。王芸儿在下面看得真切,秦风与司徒端木虽然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然而,似乎很是不敌。她很清楚,并非他二人武功不济,而是北斗南箕太过厉害,配合十分默契,有如一个人长着四只手一般,而秦风与司徒端木却是各自为战。她看了一眼慧明和尚,心道:“大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又是二对二,这老和尚或者有心插手,料来也不好意思吧?”三十合未过,司徒端木手中大刀被那南箕婆婆一掌劈作两半,只得半截儿在手,羞得面红耳赤,立在当地;秦风孤立无援,手中长剑亦被北斗夺了去,更是无颜再动手了。
  北斗笑道:“早说了你们不行啦。这还打?”南箕婆婆道:“他们找死,何不成全他们?”——慧明和尚道:“阿弥陀佛。北斗南箕果然好武功。然而世间之事,无非得讲一个理字。这黄金棋具乃是鄙寺用于提携后进之用。棋局已然结束,此棋具当属弈秋门飞燕姑娘。两位年高德劭,应该不至于同一个孩子争抢物事吧?”
  南箕婆婆骂道:“和尚,论起来,老太婆还大你不少哩,少来这里倚老卖老。方才我已说了,为了这个棋具,我们可是等了好久了,难道还不应该是我们的吗?你再多话,小心老太婆打得你满地找牙。”慧言和尚道:“方肆。敢对我住持师兄如此无礼。”南箕婆婆道:“无礼便怎的,若想动手……”见他缠着手,便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右手好似伤在筋络上,废了啊!你这还能打吗?”慧言和尚哼了一声,不作声。
  此时人群中有人道:“功夫高便了不起吗?凡事也得讲个理字。莫不成天下英雄俱在此处,任由你两个老不死的行凶耍横?”
  又有人叫道:“对,大家伙儿一起上,砍翻他娘的。”
  “今日若无公道,我等枉称侠义了……”
  一时群雄激动,将北斗南箕团团围住。连树上墙上俱站满了人,都是刀剑出鞘,暗器明示,虎视着二老,只待有人一声喊,便一齐下手。王芸儿微微冷笑:“要真动起手来,这两个老鬼即使功夫再高出十倍,只怕也无法求活了,且看他们如何腾挪。”
  当此时,听得北斗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他嘿嘿笑道:“你们这帮所谓的英雄好汉,侠义豪杰,原来都是仗着以多欺少啊!我二老都已年逾古稀,你们就这样欺负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吗?传出去,也不怕江湖上人笑话?也罢,既然这彩头乃是一副棋具,不如这样,你们着几个会下棋的,来与我们二老下棋,如果能够下得赢我们,我们马上放下棋具走人。如何?”
  群雄依然不退,俱怒目相向。秦风冷哼一声,道:“说到下棋,那就让晚辈来领教前辈的高招吧。晚辈不自量力,愿让前辈一先!”司徒端木也道:“一对一,我也算上。也敢让前辈一先。”他二人当然想在盘上挽回一些面子。果然群雄见他二人说道敢“让先”,便又恢复了几分尊敬。
  北斗却叫道:“什么一对一!规则需我们来定。你们只能出一个人,与我二人同时下两盘棋,如果能同时赢得我们,我们马上就走,否则,坚决死战到底,虽然你们人多,不过,哼!我估计也得死上一小片吧?”
  王芸儿心下暗道:“一对二车轮战啊?这两个老家伙当真什么话也敢讲。”
  南箕婆婆道:“不错。只有同时赢了我们,我们才服。对了,刚才不是说这个弈秋门的小姑娘赢了棋了吗?也就是说,她的棋艺是最厉害的吧,那就由她来与我们二老下棋吧。”
  慧明和尚道:“南箕施主,飞燕姑娘只是个孩子,两位这样做,怕有些失公道吧。”
  南箕婆婆道:“公不公道我不管,就这样定了。如果不同意,马上开打。老太婆今日不想活着走了,不过,临死之前,恐怕也得有一大帮人给老太婆陪葬。你们是信也不信?不信就一起来吧!”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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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双战



  “我来下棋。”飞燕柔柔弱弱地应了声,上前两步,说道:“老婆婆,老公公,我陪你们下。”——王芸儿暗道:“飞燕不知天高地厚。这两个老家伙如此爱棋,想必盘上功夫一定了得,岂是司徒宇所能比的?况且又是以一敌二。”
  南箕婆婆说道:“小丫头,你真有胆。可得听好了,如果你输了,这棋具我们可就带走了。”
  飞燕说道:“我方才说了,我不要棋具了。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你们走了,大家伙儿是会不服气的。那就让我来下棋。如果我输了,你们就可以拿得理直气壮了。这样,大家伙儿日后也不会因此和你们过不去了。也不用打架,也不用死人了。”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王芸儿摇摇头,暗道:“到底是孩子。难道她不知道金子也是钱吗?而且还是一大堆!”
  秦风甚是得意,说道:“两位前辈,听见了吗?现在,飞燕和你们下棋,不过,你们可不许伤害她,否则,我弈秋门哪怕满门尽灭,也誓必与两位周旋到底。”
  北斗哼了一声,道:“姓秦的小子小看我们了。废话少说,摆上棋来。”
  司徒端木大手一挥,于是当场摆下两张桌子,两副棋具。北斗南箕并排而坐,飞燕坐于他们对面。飞燕说道:“既然老公公和老婆婆是来挑战的,那就请执白先行吧。”——此话一出,令在场各路英豪尽皆暗暗称奇。北斗南箕大喜,道:“可是你说哦。不然,别人又说我们欺负孩子了。”急抢过白子盒儿,把黑子盒放在飞燕面前。
  司徒端木点点头,道:“秦兄有徒如此,令人感叹。”秦风微微一笑,道:“过奖了。北斗南箕两位前辈的父母师长,才当真令人感叹呢!”
  “哈哈哈……“群雄笑作一片。
  南箕婆婆骂道:”笑什么笑,吵得老太婆无法安心下棋,若是输了,算谁的?“众人又是忍不住笑。王芸儿道:“罢了,这两个老活宝……”她上前一步,说道:“且慢,这样下棋,甚不公平。”
  南箕问道:“你是谁?”王芸儿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说句公道话。昨日里,飞燕姑娘受人追杀,逃命逃了一夜,一宿未曾合眼,早上又与司徒宇下了半天的棋。如今又要同你二人下车轮大战,莫说她还是个孩子,就是铁打的,又如何能撑得住?”
  “飞燕姑娘受人追杀?”群雄立时骚动起来。
  秦风惊讶,问飞燕道:“飞燕,可有此事?那姐姐呢?”飞燕才要说话,王芸儿说道:“秦门主,令爱如今好得很,快活着呢。她只是不愿来下棋罢了,故着飞燕前来。你是个英雄好汉,可须当心有人别有用心,要致你于死地。”此时王芸儿断定,北斗南箕必是慧言和尚安排好了来生事的。司徒端木嘿嘿一笑,道:“王姑娘这话是何意?秦门主来我黑白道,便是贵宾,难道还有人敢害他不成?姑娘这话,可是在说我?”
  王芸儿心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却笑道:“小女子所言,与黑白道无关,司徒庄主不必太过紧张。”她若有意若无意地朝慧言和尚望了一眼,慧言和尚脸上难看之极。慧明和尚却知王芸儿担心何事,便说道:“王姑娘,北斗南箕两位前辈一向行事乖张,无拘无束,乃是世外高人,无人使得动他们。老纳在想,或许他们也只是下下棋,便就走了。”言下之意是:这两个人并不是我那慧言师弟带来的。
  王芸儿哼了一声,笑道:“如果真要下车轮战,起码让飞燕姑娘歇一歇吧。”
  北斗道:“不行。她如果要歇,我们这便带着棋具走了。小丫头,这没你什么事,你且一边凉快去。”
  飞燕道:“王姐姐,我不累。方才下棋时,便已休息了。”——此话一出,群雄俱是大不以为然。文绮一直站在司徒宇旁边,此时也忍不住了,说道:“飞燕姑娘好大的口气。方才与我二师兄下棋时,难道真的只是休息,而无须思考应对吗?”飞燕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摸到棋,我就不累了。”——王芸儿心道:“岂止不累,你还连有人要杀秦风都忘了讲了。”
  南箕道:“不累就下棋,哪来那么多话。我下了,你快着。”她啪地拍下一枚白子,飞燕也跟着应了一手。北斗也在他盘上下了一着棋,飞燕也跟着下一着棋。三个人,两盘棋,就此开始。王芸儿装作看棋,挪到北斗与南箕身后数步之处,手中暗扣着三枚银针,心想着若是这二老敢再耍什么花样,就先打他个不死也残。那秦风方才听得王芸儿说到有人要对他不利,却不置一辞,仿佛王芸儿真的只是信口说说,而他,也只是随耳听听,无甚大不了的。他也只是站在一旁,看飞燕下棋。
  咦,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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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劫持



  如今先不说飞燕独斗二老,且说黑白道西厢的一间房内,另有一番故事。
  “苍鹰,我总觉得那个姑娘有些眼熟。”叶如飞在床边一瘸一拐地踱着步,腿上的伤似乎并不影响他的心情。苍鹰叉手立于一旁。
  “公子说的是哪个姑娘?”
  “那个同飞燕一起来的。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她……”叶如飞摸着下巴,忽然叫道,“啊,是她。就是她捅了我一剑。那个声音啊……我怎么居然给忘了啊!”
  苍鹰道:“公子是说,那天我离开公子之后,就是那个姑娘救了唐弈,还刺了公子一剑?”
  “不错,一定是她。哼,那个眼神,怪不得笑得那么邪乎。”叶如飞恨得牙根痒痒。
  “公子不必担心。”苍鹰冷冷说道,“她的右腿将会在今夜子时送到公子面前。”
  “不。”叶如飞说道,“不许伤她。这样的姑娘,不玩玩怎么过瘾啊?苍鹰,你找个时间打倒她,抱到弈秋分馆去。我要和她……啊……哈哈……”
  苍鹰略一迟疑,方才说道:“这个……唉……遵命。”自去了。不表。
  现今单说那黑白道大门口,飞燕与北斗南箕二老的棋战,看看日渐西斜了,两边的棋局也都已行到中盘。北斗额上冷汗涔涔,混战太激烈了,他真的已然算不清楚了;南箕婆婆面如死灰,摆在她面前的,亦是一片混战,她想不清楚,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如此好战,看着柔柔弱弱,杀起棋来却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棋的英豪们也都很是诧异,飞燕这两局棋,与方才对阵司徒宇时的棋风完全不同。秦风微微一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教过飞燕:与老人下棋,尽量不走套路,最好将局面导入双方都不清楚的路子上去,凭计算决胜负。老人经验、棋型感觉都好,然而计算力方面,未免有些跟不上。这不是水平问题,而是一个谁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北斗知道,岁月不饶人,若让他年轻三十岁,这样的混战,他又岂会算不清楚?他揩了一把汗,无奈地侧过头望了一眼南箕。南箕婆婆略一点头,反手摸一摸背上的黄金棋具。突然,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拉起飞燕,往半空中窜去,其速之快,令王芸儿甚至还来不及打出银针。秦风与司徒端木急跃起要追,北斗长笛往下一挥,打出数枚钢钉来,秦风与司徒端木急闪——北斗南箕挟着飞燕和那黄金棋具已然去远了。王芸儿大急,心道:“若飞燕有失,今生我无颜再见唐弈。”一声娇叱,飞身赶去。秦风也要追上,听得后面司徒端木叫一声:“秦兄莫急,小弟知道他们住处。”
  王芸儿轻功倒也了得,居然盏茶功夫,便已渐渐看得清北斗与南箕的身影,且越追越近。
  “那小丫头功夫不错嘛。”北斗回头一望,笑道,“有两下子。”
  南箕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说要试试她,能让她靠得这么近?要不要吓吓她?”
  “吓她?你看不出她的功夫路子吗?和昨天那叫唐弈的小子一个门派吧。像是清风谷的。嘿嘿,这么一个小丫头,也真有趣啊,再试试她能跑多远。”北斗笑道,“莫太快了。”
  飞燕本来还在挣扎,还一直叫着“放开我”,此时却不挣了,急叫道:“你们说的唐弈是我哥哥,你们见过他?”
  “见过,他好着呢。在我们家里做客,他让我们来接你的。你别乱动,就带你去见他。”北斗笑一笑,见飞燕果然安静了,又笑道,“小丫头,这般云来雾去的感觉如何?不比骑马差吧?”
  飞燕道:“有些头晕。后面追的是王姐姐,是好人,不要伤害她。”
  “放心,她师父是我们敬重的人,我们不伤她,你闭上眼睛。”北斗哈哈一笑。南箕却说道:“她师父?也许是她娘。没听到姓王吗?又追近了。快着。”北斗回身一望,见王芸儿只在身后二十丈远近,笑道:“她还没累趴下啊?南箕婆婆,前面便是大铁网山。我们且绕那山走走,看那丫头能跑几圈。”南箕叫道:“好。小心清风谷的银针。拉开些,莫中了暗算,倒叫骊山君笑话了。”两人挟着飞燕果然绕山而奔。那大铁网山不大,方圆不过三十里,然而却高得离奇。四面依岭斜斜滑而渐下,有如自天上罩下的铁网,因此得名。王芸儿只是追赶,总在二十丈左右,她知道,如果再靠近五丈,她的银针便有足够的杀伤力。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总是不远不近的二十丈。她不敢打出银针,因为不敢把握一击能中,如果让对手起了提防之心,再想暗算就没机会了。
  未半个时辰,绕山三圈有余,王芸儿已然觉得力不从心,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然而飞燕只在近处,若不将她抢回,岂能甘心?她咬着牙只是望前飞奔——远处树林中,一双阴冷的目光正盯着她,此人正是苍鹰。他于林中隐蔽处跟行飞奔,只等王芸儿累趴下了,便出来将她带走。此时见王芸儿玩命似的和二老绕山而跑,冷冷说道:“有意思!”王芸儿已近力怯,然而又总觉得再努力一把,便可以追上,是以并不曾放弃。
  北斗呼呼喘着气,骂道:“罢了,这丫头想累死我啊!不能和她玩了。我们还带着个人呢。”南箕骂道:“说好了要看她能跑多久,你先不行了,哪里说得过去?撑着!”北斗无奈,于是只得继续跑。
  王芸儿见他们突然拉开了距离,这才恍然大悟——对方在试探自己的功力。她心道:“我毕竟追不上他们。不如且留些力气,先去寻回唐弈,再商量对策。”又一想:“不行。秦干照顾飞燕四年多,飞燕毫发未损;如今唐弈才将飞燕交与我,不过一夜一日功夫,我便将人弄丢了,如何有脸见他?”想到此节,突然一声惨叫,跌在草地上,不动了——手中暗扣着银针,心想着若是北斗南箕因一时好奇而回来看她,她必能出手暗算。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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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遇险



  当下北斗说道:“南箕婆婆,那小丫头累趴下了。”
  “哼,那我们就走吧。”
  “不看看她?”
  “看她作什么?我们抢了人和棋具,还等着她来羞辱吗?”南箕婆婆道,“本就该杀了她的……”
  北斗笑道,“这丫头能跑到现在,骊山君也算是一代明师了。给她个物事吧。”两人住了步,骊山君道:“把你的破笛子给她吧。”北斗道:“这是兵器。你不是有一头梅花鹿?给她吧。”南箕道:“那时为了捉唐弈和秦家的小姑娘,那鹿丢在山间了。我身上倒有一枝玉簪子,是前年你到那北方龙虎会抢给我的。”取将下来,递与北斗,北斗笑道:“也不错。”接过,朝王芸儿叫道:“小丫头,你轻功不错,好好修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簪子便就送你啦。代北斗南箕问候骊山君。”将簪子丢过去,王芸儿只得跳起来伸手接住,一看,碧光蓝闪,打磨精致,触手润滑,知是好东西。才要发问,他二人已携着飞燕消失在前方了。
  此时日已西沉,寒鸦绕树,晚风渐冷。王芸儿眼瞅着他们离去,看看簪子,笑道:“这两个老家伙,也真有些儿意思。看他们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对我娘倒也礼敬有加。姑娘承你们这份情。”收将起来,突然觉得身侧有异,她偷眼看得清楚了,远处林子内一名黑袍绿袖之人微微现出身来。
  “苍鹰?”她心中暗道,“这不是叶如飞的走狗吗?哼,叶如飞早上那样看我,我正想杀了他哩。正好,先解决了这条狗。”话是如此说,然而她明显感到自己双脚在发抖,不是怕,是累脱力了。
  “啊,是姑娘你啊!”此时,路边一人羽扇纶巾,徐徐而来,看时,乃是长安横云棋院少院主柳青松,他方才从黑白道看罢了棋离开,路过此处。
  王芸儿哼了一声,不理他,径自走路。
  柳青松将手中折扇一摆,拦住她去路,笑道:“姑娘这是哪里去?”
  王芸儿骂道:“上回姑娘救了你一命,你居然敢如此无礼,当真不知死活。”
  柳青松哈哈一笑,道:“姑娘,上回那局棋,你们若不救我,我也能下赢司徒宇啊!只怪姑娘你们太多管闲事了。如今我见姑娘跑了这许久,还有力气打架吗?此处荒郊野外,不如且陪我快活快活……”说罢便来擒她。王芸儿大怒,道:“找死。看剑!”说罢作势拔剑,却猛可里打出三枚银针。
  “嗤嗤嗤。”柳青松一闪,三枚银针俱打在左脸颊上,直透至右颊,痛得他一声闷哼,将折扇一挥,王芸儿知道不妙,急欲闪时,无奈脚下酸软,动作稍缓,只闻得一阵花香,立时天旋地转,跌倒在地,她有心动弹,却作不得力,心中叫着糟糕却无可奈何。柳青松忍痛拔出银针,脸上鲜血淋漓,他双目怒视,便要近前来扯她衣服。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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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苍鹰



  “嗯。”远处一声闷咳。
  柳青松吃了一惊,急抬头看时,却见一人双目冷冷盯着他,徐徐而来。
  “你……什么人?”柳青松捂着脸勉强发问,他脸上越来越肿了。
  来人正是苍鹰,他也不说话,就只盯着柳青松。柳青松有些犯怵,说道:“兄弟,不必那样看着我,这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人是我拿住的。你要用,也得等我先用了。”苍鹰哼了一声,骂道:“滚!”
  柳青松大怒,道:“莫不成我捉个半死,你来抢现成的?当真岂有此理!”他此时口齿不清,但可以听得出,愤怒之极,说罢将手中折扇一挥——苍鹰随之大袖一扫,将他打出的粉末儿尽数扫回。柳青松自己闻到了花香,一时间摇摇晃晃,跌在草地上不动了。
  王芸儿望着苍鹰,苍鹰看看柳青松,又看看她,飞身而起,跃上一株枯树,双掌起处,有如钢刀,将那枯枝败叶俱打将下来。他拖过几枝树枝,于王芸儿身边燃起一堆火,淡淡说道:“观音醉,三个时辰。”说罢走向柳青松,拖起他一只脚,只望前走去。此时夜色凝重,寒气不息,王芸儿虽不能动,然而这一堆火,却足以使她不受风寒。不表。
  且说那唐弈与秦干脱出牢笼,急急寻路,直至午末,方才找对方向,立时赶往黑白道,方到柏树林,便听得人说飞燕夺得了黄金棋具,唐弈甚为惊讶,未及与秦干言语,又听得她与北斗南箕车轮大战,唐弈更是惊奇:“我带她之日,未觉得她有弈中天赋啊?秦门主果然名师……”方要出言赞美几句,却又听说北斗和南箕抢了黄金棋具和飞燕,逃走了。唐弈闻言,几乎气晕,道:“这两个前辈当真奇也怪哉,待我找他们理论去。”秦干说道:“哼,你不是说那个王芸儿会保护飞燕吗?”
  唐弈道:“北斗南箕的武功远非我等后辈所能企及,我担心芸儿……她天纵聪明,愿得她无事才好……秦干,既然有人要害你父亲,我想,我们既然至此,还是速去见你父亲吧。”
  秦干道:“我知道这是紧要的事。只是……我怕见了父亲,就走不了了。”唐弈思忖片刻,道:“你别担心。你先去见你父亲,告诉他有危险,让他先回弈秋门。若是……若是他不让你走,非要把你嫁给叶如飞。我……我一定去抢亲!……”讲最后一句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敢吗?”秦干冷冷盯着他。
  唐弈一愣,昂然说道:“当然。就算他杀了我,我也敢去。”
  “哼。”秦干虎下脸来,心中却是大为得意,说道,“净说好听的。”说罢便要进黑白道。数名黑白道的小弟子在打扫大门口,看他们扫得小心,像是新入门不久的。秦干问其中一个道:“喂,那个扫地的,弈秋门秦门主走了吗?”那弟子乜了她一眼,道:“去找飞燕姑娘了。大家都走光了,你们才来看棋。晚了。”唐弈问道:“既然飞燕姑娘是在贵庄出的事,那么,贵庄主应该也有派人去找吧?”
  那人头也不抬,显得极不耐烦,道:“都去找了。你们若是没事,休在此碍我打扫。”
  秦干望了唐弈一眼,道:“我爹不在。我们去找飞燕吧。”唐弈点点头,道:“我们知道北斗南箕的住处,然而奔了一天,你不累吗?”
  秦干道:“飞燕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如何说得累?”唐弈道:“不如我们借两匹马看看。”秦干道:“好吧。我们去找文绮。”
  唐弈道:“且慢。秦干,马的事,你去借就好,我不想见到司徒家的人。”
  秦干道:“为什么?”
  唐弈道:“你忘了我说过,司徒端木骗了我的《五路仙人论》,还把我丢下悬崖么?”
  秦干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向他们借马了。”
  唐弈道:“不。这样更得借了。如今要找飞燕,是紧急的事,我们两日未曾休息,的确跑不动了,说不得这些旧怨积恨。寻人要紧,所以,只好你去借马了。对了,切莫说我名字,司徒家的人怕有些儿识得我。还有,再给我弄把剑。”秦干嘀咕道:“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却也知道他说得对,便入了大门。唐弈只在外头那树下候着。不一时,果见她与文绮各牵着一匹马出来。文绮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和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两个包子——却是秦干找她要的。
  听得文绮问道:“秦姐姐,你的朋友在哪儿?”
  “诺,就是那个,傻大个子。”
  “呵,挺壮的。看着挺有趣的。叫什么名字?”
  “他啊……那个,叫楚戈。”
  “楚戈?你叫秦干,一个兵器一个盾牌(作者注:干,就是盾牌之意),倒是一对儿。”
  “就胡说。”秦干笑道,“可谢谢你的马了。等我寻回了飞燕就行奉还。”
  “不客气,不还也罢。我师父、二师兄都与秦门主一同去寻找了。飞燕是在我们这里丢的,所以,我们也一定会找到她。你不必太担心……可惜……唐弈死得早,如果他知道飞燕棋下得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文绮叹了一口气,道:“飞燕还是有福气的。”秦干支支吾吾应着,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取了剑,牵着两匹马上了大路。文绮进门去了。唐弈跟上秦干,接过剑,两人都上了马。秦干道:“唐弈,文绮说,你是寻妹心切,不慎掉入悬崖摔死的哩。”
  唐弈笑道:“把‘不慎’两字去掉,就对了。”秦干道:“听她讲话,看她那样子,还挺想你的。”
  “算了吧。秦干,你刚叫我什么?”
  “楚戈啊!”
  “楚戈?好吧,你喜欢就好。”
  “给你个包子,向文绮要的。接着。”
  “谢啦!”唐弈说着,三口两口吃光,二人策马疾行。
  夜上中天,四周俱寂,独有马蹄声响,踏破长夜。
  “吁!”唐弈在一上坡处约住了马,秦干也停了下来。借着月色,他们看到远处一人立于山巅,望着天边发呆。
  唐弈道:“秦干,你看那人,是在练功吗?”
  秦干摇摇头,道:“不像,练功没那样练的。你看,他把手上的什么东西丢下去了……嗯,也走近山巅了……不好,他要跳崖。”
  两人大叫一声:“驾。”急纵马上山。幸而那山不甚陡,两匹马俱尽力奔腾。看看将近,唐弈眼见那人望崖下作势欲趋,大叫道:“等一下!”
  那人纵身跃将下去。
  唐弈一声大喝,跃离马匹,凌空窜到崖边,早于半空中扯下腰带甩将出去,扯住那人后腿,却被带得往前滑去,急一脚勾住一块山石,方才勉强定住。秦干扑上前,抓住唐弈双腿,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那跳崖之人拉将上来。这回看清了,原来正是苍鹰。
  “是你……”唐弈喘着粗气,有几分吃惊,他却不敢站起来——裤子太松了。苍鹰坐在地上,看看他,冷冷说道:“唐弈,你找死吗?”唐弈抢过腰带,急扎好裤子。——秦干微微别过脸去,问道:“苍鹰,找死的是你吧?我表哥呢?”
  “公子好得很,不劳小姐费心。”苍鹰立起了身。唐弈也站起来了,笑道:“苍鹰,你想自杀吗?是不是叶如飞没发你工钱?”
  “胡说。”苍鹰怒道,“公子待我恩重如山,岂是区区几个工钱之故?”
  “那你何以要在此处纵身一跃?”唐弈道,“往下怕有百丈之深吧,任凭你功夫再好,这般下去,只怕转眼就得去投胎了。”
  “我之生死,与你何干?”苍鹰哼了一声,便要离开。秦干说道:“苍鹰,一定是表哥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做,才想自杀的吧,对不对?”
  苍鹰略略一顿,说道:“王姑娘在大铁网山。”径自走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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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露宿



  望着苍鹰远去的背景,唐弈说道:“他说王姑娘在大铁网山……是说芸儿吗?大铁网山在哪?”
  秦干道:“我知道。不管是不是,都去一趟。”两人复上马,飞奔而去。
  “苍鹰与叶如飞不是一路人,却如何走到一块儿了?”
  “表哥曾救过他。他便为表哥卖命了。”
  “哦,这样啊。大铁网山离这里多远?”
  “得跑一阵吧。快着些。”
  耳边呼呼风响,未半个时辰,秦干叫道:“前面有火光。”
  两人策马而往。但见一堆篝火噼哩啪啦地响,火光照着地上一位黄衣姑娘,一动不动地躺着。
  “是芸儿。        果然是她。”唐弈看得清了,急下马跑将过去,把她扶起来。王芸儿看到他,眼睛眨了两眨表示招呼。唐弈道:“芸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干跳下马,看着王芸儿一动不动,笑道:“一定是刚才和苍鹰打架,打不过他,被他点了穴道了。”
  唐弈道:“不是点穴,气血无大碍,然肌肉僵硬……她……似是被麻翻了……看来苍鹰没骗我们。”
  “我明白了。”秦干哼了一声,道,“表哥一定是看上她了,然后让苍鹰来暗算她,可是苍鹰良心未泯,只是毒倒了她,却没有带走她。苍鹰觉得对不起表哥,就想自杀。一定是这样的。喂……”她见唐弈一直抱着王芸儿,叫道,“你要抱多久?”
  唐弈只得说道:“你来抱着。”秦干老大不情愿地蹲下来替过手。唐弈将破外衣摊在地上,又找了些干草铺好,将王芸儿轻轻放着,又多找些柴草烧大了火取暖。秦干道:“唐弈,我又饿了。”唐弈道:“刚不是才吃过包子?……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嗯,我去找些吃的。”秦干嘀咕着:“罗嗦……”唐弈让秦干看好王芸儿,自己往林子中去。他在清风谷中与王芸儿常年打猎,能知鸟道兽踪,不多时,便拎回一只野鸡。秦干见他宰杀野鸡时,手起剑落,鲜血淋漓,三下五除二便拔光了毛,又去了内脏足趾,说道:“唐弈,你好残忍。”唐弈一愣,道:“残……残忍?”
  秦干说道:“你想吧,这一只野鸡,本来好好的,可能有一大帮孩子,但是你杀了它,它的孩子就找不到它了……”唐弈微微一笑,不说话,只是将那鸡放在火上烤,不多时,香气扑鼻。
  秦干此时也是饿极,闻着香味,也忍不住说道:“真香啊……好了没有?”
  “行啦。给你。”唐弈笑着扯下一条鸡腿要递给她,忽然眼前一晃,手中一空,急看时,那鸡腿已到了王芸儿手中,她原来药性早过了,只是躺着,此时坐起夺过鸡腿晃一晃,笑道:“有人说太残忍了,那便不要吃了吧……多残忍啊!还是让我这个心狠手辣的人来背这罪过吧。阿弥陀佛!”说罢张口便咬,“嗯,真香!”
  “你……哼!”秦干气得讲不出话来。唐弈道:“没事,还有。”将另一条腿给了秦干。秦干本待不拿,无奈真饿了,便不大情愿接将过来。唐弈道:“芸儿,发生什么事了?”王芸儿边啃边说道:“有两个老东西,一个叫北斗,一个叫南箕,和飞燕下车轮战,下不过她,就抢走了她,我追到这里,脱了力,被柳青松暗算了。听好了,柳青松,长安横云棋院的那个小子,你上次救的那个杂碎。居然用药毒倒了我,还好苍鹰出现了,天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的。苍鹰打倒了他,告诉我那药叫‘观音醉’,得瘫三个时辰。他把柳青松拖走了,不知有没有杀他。事情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三两口吃光鸡腿,丢了骨头,向唐弈道:“再扯些给我。”唐弈扯下一大块膀子给她,秦干道:“饿死鬼投胎似的……”
  王芸儿边啃边道:“你不饿就别吃啊!”秦干道:“我饿也不像你这样吃吧。”王芸儿嘿嘿冷笑,道:“在唐弈面前才这般淑女吧?”秦干道:“你胡说……”她一着急,举起拳头要打,王芸儿两只油腻腻的手指早抵住她咽喉处,令她不敢再动,王芸儿笑道:“就你这两下子……”唐弈说道:“你们别闹了。大家都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们还要出发呢。”
  王芸儿收回了手,说道:“那两个老家伙不算很坏,飞燕不会出事的。只是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唐弈道:“我知道他们巢穴。我和秦干,昨天就是被他们两个捉了去的。”便将昨日被囚一事告知。王芸儿故作惊讶,说道:“都关一块儿了?那出来得也太早了吧?”唐弈无奈地摇摇头,道:“你明知不是那么回事的。”
  王芸儿徐徐说道:“有没有那么回事,我也管不着。我只负责帮你找回飞燕,然后便要回谷去了,至于你回不回去,那可就悉听尊便了。”唐弈怪道:“看看,又来了。”王芸儿嘻嘻一笑,心中暗道:“江南虎与灭神灰之事怕得和秦干说一下,不然若是慧言和尚再有什么举动,将来万一送了秦风的性命,唐弈若从飞燕口中得知了,必然怨我。”果然将江南虎与灭神灰之事说了一通,却隐下自己收了灭神灰之事,只道:“我见着那物事凶险得紧,便尽皆扔了。”唐弈奇怪地瞄了她一眼。王芸儿心道:“这个木头,却一定不信我把药扔了。罢了,他若再质问,我便咬紧牙关不说,他能奈我何。”见秦干着急之色难掩,便岔开话道:“秦大小姐,可得多吃一点儿啊,好有力气保护你的父亲大人哦。”
  秦干又哼了一声,她知道,自己欠了王芸儿一个天大人情,但口里哪里肯服软?所以干脆一言不出。王芸儿微微一笑,道:“我累了,睡了,你们聊吧。明天你们也有的忙呢,救妹妹的救妹妹,找父亲的找父亲。可怜啊——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复躺在唐弈那件破衣服上,翻个身,不多时便已熟睡。秦干心下很是不快,又担心父亲,又担心飞燕,却不愿多话扰了王芸儿清梦,望着火堆只是发呆,也许是真的太累,不多时,也便歪在一边睡着了。
  当秦干醒来之时,日已东升,王芸儿坐在一边烤着一条肥硕的大蛇,唐弈却不在。王芸儿见她睁着双眼,便说道:“大小姐,蛇敢不敢吃?”
  秦干坐起来,说道:“唐弈呢?”
  王芸儿说道:“一大清早地起来就光想着他了?”她本想说更不好听的,然而话一出口,也才觉不好意思,秦干又仍只是哼了一声。正说间,远处一人叫道:“来了来了。”正是唐弈,大老远的,两个姑娘说些什么,大约他也没听真,他手中拿着两只竹筒,走过来笑道:“那边有水,我去取水了。我们赶紧吃些东西,然后就出发。”王芸儿抢过一个竹筒,道:“你们两个用那一只吧。我才不喝别人喝过的哩!”——唐弈很是奇怪,说道:“胡说,在谷里,我吃过的东西你也吃啊!”王芸儿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嫌你脏了。行不行?”不去理他了。秦干见她话里有话,想要还口,又觉得还欠着她的人情,也便算了。
  三人胡乱吃些蛇肉,王芸儿牵过唐弈的马,道:“我们得往哪里走?”
  秦干道:“东边,叠翠峰。”王芸儿跳上马,笑道:“这马我要了,你们两位用那匹吧。”说罢喊一声“驾”,飞奔而去。
  唐弈只得道:“秦干,上马吧。”
  秦干也是救人心切,加之理所当然,点点头,同他跳上马,策马前行。
  咦,未知前途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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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故人



  行约一个时辰,见眼前一带高山,山腰巨石众多,松柏参差,路上马蹄凌乱,两旁草木多有踩踏扫折之痕。看来先前已有众多人马经过了。王芸儿见前方山势突兀,巨石嶙峋,便约住了马。背后唐弈与秦干赶到,唐弈叫道:“芸儿,那树林边有一条道,可以直通山上。”策马赶过了她。王芸儿哼一声,从马上飞身而起,跃过他们,于柏树林中穿绕飞跃,早上山去了。唐弈担心她冲撞了北斗南箕,反而更加不妙,便叫道:“芸儿,慢着些,你不知道路。”便与秦干下马,往那山上而去。
  但见山头旗风猎猎,各门各派多路弟子人众分布各山间要道。有人是来相助找飞燕的,也有人是来看热闹的,更有人存着个心思,看能不能捞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总之纷纷攘攘,不一而足。秦干叫道:“我看到我们的人了。”唐弈也见到斜刺里一面大旗,上书“弈”字,旗下数十名弟子长剑白衫,很是齐整。——知是弈秋门的人;又见着一面大旗,半黑半白,个个长剑软衫,唐弈知是黑白道的人,却不愿多加废话,只与秦干径上山来。
  “大小姐……”
  “师姐……”
  几名弈秋门的弟子前来迎着秦干。
  秦干道:“我爹呢?”一人道:“飞燕被两个叫南箕北斗的老家伙拐走了,师父和司徒家父子正往后山追赶。”秦干道:“此事我知道了。但你们如何不去追?”
  又一人道:“师父让我们在这里把着,说,如果他们有帮手,就让我们截住,不放过去。”唐弈道:“那方才,有没有见着一个穿黄衣服的姑娘过去?”那人迟疑了一下,道:“有。也就十七八的年纪,速度很快,我们拦不住她,小师弟还挨了她一巴掌。”秦干道:“可恶。她居然打我们弈秋门的人。”唐弈心道:“她打还是客气的哩!”却笑道:“芸儿也是急于救人嘛。我们且往后山去。”
  却见秦风带着数十个门徒从后山而来。秦干叫道:“爹。”秦风见她,又恼又喜,见她身边站着一个大小伙子,浓眉大眼的,却不识得,心中暗道:“这小子却是何人,秦干如何与他在一起?”唐弈起个恭敬之心,上前两步,拱手道:“秦门主,晚辈唐弈,乃是飞燕的哥哥。这几年,承蒙秦门主收留飞燕,教授棋技武艺。秦门主大恩大德,请受晚辈一拜。”说罢跪下。秦风讶然,将他扶起来,上下一打量,说道:“不必多礼。你……就是唐弈?不是说你掉下悬崖了?”唐弈道:“是掉下悬崖了。奈何天不绝我。蒙清风谷骊山君收晚辈为徒,得以不死。”秦风道:“哦,原来已是骊山君的高徒……如今飞燕被歹人掳去,老夫无能,寻之未果……”唐弈道:“此事晚辈已然知晓。晚辈与令爱日前也受南箕北斗囚禁,侥幸脱出。这两人行事古怪,时正时邪,令人捉摸不定……”秦风心中暗道:“秦干这些日子来竟与他在一起……”秦干道:“爹,要不要让人回去,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来,一起找飞燕。”秦风道:“这也是个法子……”言未已,已见司徒端木及其子司徒宇各率着门人从两路而来,亦是一无所获。唐弈远远望见司徒端木,较数年前更无二样,只不过感觉胡子略长了些。唐弈不愿与司徒家的人相见,便向秦风道:“秦门主大恩,晚辈终生不忘。如今晚辈往别的路上再去寻一寻吧。”秦干道:“我同你去。”秦风见女儿一门心思只在唐弈身上,情知不大对头,说道:“唐少侠,司徒掌门父子当年与你似曾有过一面之缘,如何不见见再走?”秦干道:“爹,你根本就不知道,唐弈不是自己掉下悬崖的,是司徒……”唐弈忙看了她一眼,打住她的话,复说道:“秦门主,晚辈急于寻找飞燕,至于司徒掌门……以后再见也一样的。”秦风虽觉女儿话里有话,但听唐弈如此说,也只得呵呵一笑,道:“哦,那也好。我这里弟子众多,任凭唐少侠差使。”向秦干道:“你不是说要去把家里的弟子们都叫来帮忙找飞燕吗?还不快去?”秦干道:“我……陪唐弈去找……”唐弈见此状已然明白秦风之意,心道:“如今寻飞燕之事要紧,秦干退婚的事,我迟几日再亲自上门去讲,也显得有诚意。”便说道:“秦干,你与秦门主多日不见,正该好好叙叙。我且往山左小道去找找看。”说罢一拱手,往另一条路去了。
  那司徒端木父子来到,与秦风见礼已毕。司徒宇道:“方才离去的那位大侠……似有几分眼熟,不知何人?”秦风呵呵一笑,不回答,却看看女儿,秦干道:“他叫楚戈,我新认识的朋友,有些事先走了。”司徒端木道:“秦兄,抱歉得很,我和犬子带着几十个人,搜遍了前山后山,除了找到几间空的石屋子外,再无他物。估计那两个老鬼掳了飞燕躲到别处去了。”
  秦风道:“飞燕自小不爱财物,黄金棋具于她没什么意义。既然她都说了要将此物送与那两个老鬼,想必,他二人也没必要为难她。只是却还不放她走,到底意欲何为?”
  司徒端木道:“这两个老鬼,既然棋具已然到手,便足以令我黑白道声名扫地了。不出几日,江湖上便会传言我黑白道连作东办个棋会的能力也没有。至于捉了飞燕却不放还,难道……秦兄曾有什么仇家?”秦风干笑一声,道:“司徒兄见笑了,小弟哪有什么仇家。”秦干却因此话心下大诧异,暗忖道:“唐弈与王芸儿刚挫败了慧言老和尚欲谋害我爹的阴谋,莫不成……那两个老鬼便与镜明寺是一伙的?若是如此,飞燕十有八九便在镜明寺。我现就带些人去,把飞燕找回来,再顺带着把那破寺也一把火烧了,方解我心头之恨。哼,这可不是王芸儿想得到的。唐弈一定对我更加刮目相看啦!”便说道:“爹,我带几个人再去找找吧。”秦风料得她既然带着本门弟子,想必也不会跑到哪儿去,便点点头,道:“去吧。”一边和司徒端木聊了起来。
  秦干返身去招了十几名身强力壮的本门弟子,转到山另一头去了。岂知未多时,又遇见了王芸儿,她也是空手而归。王芸儿见她走得急,便问她为什么往回走,秦干也不瞒她,得意地说道:“我猜测,飞燕一定在镜明寺,你肯不肯同我去救人?”王芸儿笑道:“也罢。如果找到了,算你头功。”她心中也一直怀疑北斗南箕与镜明寺的慧言和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以秦干说要去镜明寺找,她也便跟着去。
  一路上,一名弈秋门的小师弟说起过些日子便是师姐的大喜之日,王芸儿将秦干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我就说嘛,你……带着飞燕离开弈秋门,真的只是为了逃婚?”——王芸儿虽然早从叶如飞口中逼问出原由,但此时还是想听秦干亲口承认。见秦干点点头,王芸儿笑了,笑得很是得意。秦干气极,低低骂道:“我知道你高兴,没人和你抢唐弈了是不是?”说完后发觉不妥,不自觉红了脸,别过去不理她了。王芸儿把她扳过来,笑道:“你都没看出我是笑什么就骂。若是往常,我早一鞭勒死你了。我笑,是因为我有办法帮你退婚。好心都当驴肝肺了。”秦干将信将疑,道:“你真有那么好心?”
  王芸儿骂道:“行,不信我就算了。我操什么心。”说罢当先就走。秦干忙追上,说道:“你真有办法帮我?不是取笑我的?”
  王芸儿叹了口气,把她上下一打量,说道:“可怜的孩子,小时候我就揍了你一次,就给你留下这么大的阴影了?你放心,如果你不喜欢叶如飞,我就有办法帮你退婚。不过……你不先看看唐弈怎么做吗?”秦干愣了一下,幽幽说道:“他怎么做那是他的事,反正我不会嫁给我表哥。死也不会。”——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到得镜明寺,约住了那些小师弟。两人到得夜间方才潜入寺中,因为慧明大师与慧言和尚俱不在,那寺中僧众又没多少武艺,看样子也没有提防之心。秦干与王芸儿细细搜索一番,却哪里有飞燕的影子?
  “会不会是藏在暗处了?”秦干于暗影里问王芸儿。王芸儿摇摇头,说道:“不在这里。你看这些和尚的言行举止,哪里像是有事的?走。”——两人复潜出寺去。不表。
  话说唐弈独自一人,一头扎入深山之中,寻了几个时辰,莫说找着北斗南箕的藏身之所,连块坟头也不曾见一个。此时日渐过午,又饥又饿,望着满山古树碧草,心中焦躁。正没奈何间,听得一声清咳:“小子。”唐弈抬头看时,却见一人黑布蒙面,露着一只大鼻子,双目如电。唐弈打一个冷战。这数年来,这个身影已然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恶梦之中,居然是他——当年在废宅中抢走他的《五路仙人论》、又一路追杀他的人,此时居然又鬼魅一样地出现了!
  唐弈又惊又怒:“是你!”那人嘿嘿一笑:“是我。故人。小子,你命大,居然没死。那么,我就不是唯一一个学会《五路仙人论》的人了。”他自身后衣襟中徐徐抽出一柄短刀,尺余长,薄如蝉翼,于日光下忽闪忽闪的。唐弈说道:“会《五路仙人论》的人,大有人在。黑白道的司徒端木也学过,你怎么不去杀他?你一定是打不过他吧?”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现在,我得先杀了你。”他言语淡然,好像所有人的生死都得遵从他的意愿,而任何不满及反抗都是有悖常理的。
  咦,未知唐弈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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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孤山



  但听得唐弈骂道:“那就来吧。”他铮地拔出手中那柄从黑白道借来的长剑,这才发现手中的剑较平时练习的剑长了几分。原来黑白道的剑招与众不同,走的是灵动轻巧一路,故而剑身较别的门派为长,且剑背亦较江湖上惯用的精钢剑更窄,剑身出鞘之时晃动不己,铮然有声,隐隐如似雷鸣,唐弈暗道:“好剑。只是不大顺手。”那人呵呵一笑,唐弈大喝一声长剑劈面就刺,那人举手一挡,掌心抵住他剑尖。剑身立时弯曲,唐弈兵刃甚不合意,心道:“若是我清风谷的精钢剑,他如何挡得住?”那人手掌一转,欲将剑刃扭弯,唐弈急手腕一转,改刺为削,那人“咦”了一声,急低头,已然被削掉了数根头发——显然轻敌了。唐弈左手一掌拍到,其势甚疾,那人立时扭住他手腕,唐弈只觉如被铁钳夹住,痛住骨髓,急一剑挑去,那人忙撒了手,跳开两步,叫道:“小子,几年不见,上哪儿学了这些伎俩?”唐弈不答,刷刷刷数十余剑尽往他上三路招呼,那人骂道:“不识好歹!”一掌一刀如蝶翻飞,丁丁当当将绵绵不断的剑招一一拆解。唐弈仗着年轻力壮,只没头没脑地一连串快攻,那人哈哈大笑,刀与掌使得如铁车轮一般,任凭他如何劈挑砍刺,只是见招拆招,闲暇有余。唐弈心道:“他在等我脱力。”见不远处林密草盛,大喝一声:“看这几招如何?”却忽然转身就跑,往那林中奔去。那人一愣,骂道:“又跑……”只道他技穷势孤,放心纵身追来。此时林暗风惊,那人追得急,哪里提防突然迎面而来十余枚银针,又急又快又准。那人一声惊呼,脸上肩上早各中一枚。他叫声未息,唐弈突然又杀回到跟前,乒乒乓乓十余剑,那人连连闪避,立足方稳,唐弈早又逃往林中去了。那人骂道:“今日不杀你,老子誓不为人。”忍痛拔出脸上肩上银针——原来唐弈打得力道大了,俱钉入骨中,拔出之时痛切肌骨。那人咬着牙穷追不舍。
  忽见眼前一座软索桥,十几丈长,直通对山,唐弈不假思索,飞跃上桥,仗着这几年清风谷中练就的轻功,两三个起落,到得对面山上。看看那人即将追到桥边,唐弈急连砍数剑,那软索桥立时断开,掉下去了。那人无法得过,只在山那边骂道:“小子,天要收你!那是座孤山。你砍了桥,过不来啦!你就慢慢等着饿死吧。”唐弈哼了一声,哪里信他的话?只顾自己于山中找路。他知道,纵然真是孤山,也必有办法过得去,不然,那软索桥又是如何搭起来的?想到这一节,也不大担心出路问题。只是肚中原本饿极,如今争斗了一场,饿上加渴,他得马上找些水喝。
  “谁!”一声娇叱,唐弈只觉眼前一晃,一道明晃晃的剑影刺来。唐弈急闪,退开两步。但见眼前树下一人,紧身黑衣,身形凹凸有致,却是个大眼睛的俏姑娘,执一柄长剑冷眼而视。
  唐弈忙道:“在下被人追杀,逃难至此,冲撞了姑娘,还望勿怪。”那姑娘将他上下一打量,这才收起了剑,说道:“看你块头不小,却不甚中用。你衣衫褴褛,眼见得是个农夫,或是个落拓书生,又偏偏拿一柄剑,一看便知你必然身无余财,谁会追杀你?”唐弈微微一笑,道:“是啊,偏偏就有人追杀。实在不值当啊!姑娘可知此处有没有别的出路?”
  “出路?”那姑娘道,“不远处有座软索桥,可以过去。”
  唐弈歉然一笑,道:“那个……软索桥,在下知道。只不过,方才在下被仇家追得急了,慌乱之下把那软索桥砍断了……”
  “什么!”那姑娘几乎是跳起来大叫,“你把桥砍了?”
  唐弈见她反应太大,也有些意外,只得道:“是的。”那姑娘骂了一声“王八蛋!”急往他身后跑去。唐弈也不理她,只是往前走,他惊喜地发现眼前居然有一座凉亭,数只石椅,凉亭上还有一副棋具,原来方才有人在这里打谱,想必是那位姑娘吧。唐弈看了一回,心道:“这……这一局棋分明就是婶婶下过的啊!原来这位姑娘在此处研习我清风谷的棋技?”他不禁兴致大发,坐在石椅上,盯着棋盘,专心研习起来。
  不多时,那姑娘提着剑,失魂落魄而回,口中喃喃念叨:“完了,完了。要老死在这儿了。”看到唐弈,她突然恼怒起来,铮地拔出长剑骂道:“王八蛋,我杀了你。”一剑剁向唐弈脑袋。唐弈急将剑柄一架,叫道:“且慢。姑娘,听在下一言。”
  那姑娘娇叱道:“说!”
  唐弈道:“姑娘可是在研习围棋?”
  “怎么?你也懂棋?”
  “嗯,那个……略懂……”
  “好。”那姑娘此时气似乎消了一大半,收了剑,说道,“会下棋是吧?姑娘和你下一局,如果你输了,姑娘马上砍死你,以报断桥之恨。”说罢拂了棋盘,道:“姑娘让你死个心服口服,让你四子。”
  唐弈听到让四子,强忍住笑,说道:“行。只是……在下又饿又渴,这般下棋,怕是会输……姑娘也胜之不武啊!”那姑娘道:“哼,山后有泉水,有野果……”唐弈大喜,道:“多谢姑娘。”忙往后山而来,果见一眼清泉汩汩而流,山花摇曳,荔枝碰头,乃是一色的妃子笑,诱人之至;半空尚有飞鸟鸣叫,甚是热闹。这些场面与在清风谷之时何其相似乃尔。唐弈咽了一口唾沫:“太好了,饿不死了。”摘些荔枝充饥,当真是既能解饿又能解渴。
  “喂,你好了没有?”那姑娘不耐烦了,高声叫道“快着些,下完棋姑娘好一剑杀了你。”
  “来了来了。”唐弈抱着一大串荔枝回到凉亭,笑道,“姑娘,你方才说的野果可是这些吗?”
  那姑娘道:“不是这些难道还有别的吗?”
  唐弈笑道:“姑娘,这些荔枝长得甚有条理,想必是山间农户种的。如今这桥断了,倒便宜了在下了。”
  那姑娘道:“少废话。再不下棋姑娘马上宰了你。”将白子盒放在他面前,又将四枚白子摆在盘上,说道:“你可看好了。”说罢于棋盘正中拍下一子黑棋。
  唐弈心道:“许多日不曾好好下棋了。只是这里出不去,我又如何能去寻找飞燕?又不知芸儿跑去了哪里……”
  “喂,你下不下?”那姑娘叫了起来。唐弈“哦”了一声,在自己东南角上的白棋下面的三三下了一子。使得白棋棋形看上去很是呆板木讷。那姑娘哼了一声:“原来真是初学,也别怨姑娘过会儿杀了你。”立时拍下一黑子压住那东南角上白棋。唐弈微微一笑,于别处又扔了一子。
  不多时日渐西沉,山风渐凉,悬崖边上秃鹫长鸣之声更增空谷冷寂。那姑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上香汗细细渗出,她如今举步维艰,几乎每出一着棋必被唐弈的白子压制。她很不明白,白棋看起来招式呆板庸俗,甚至于散漫,可是偏偏自己的黑棋吃又吃不住人家,围又围不了,还被逼得连连补棋,以求不死。
  借着落日的余晖,唐弈发现那姑娘脸越来越红,香汗涔涔而下。眼见盘上黑棋被分割成几个小块,各处棋形惨不忍睹,要么苦活,要么正在寻求苦活,处境甚为悲凉。突然听她喃喃说道:“我连这个穷汉也赢不了,我连这个穷汉也赢不了……我怎么能报仇啊……”突然长剑拔出,往自己香颈便抹。唐弈不意她有此变,大惊之下,不及拔剑,急挥手一拦……
  “啊……”那剑正割中他右手,却忙将左手夺过她剑,忍着痛叫道,“姑娘何必如此啊?一局棋而己,况且在下是受了四子的。若是公平对弈,在下和姑娘仍然相去甚远。”他右手被砍中小臂,数寸余长,幸未及骨,然血流不止。那姑娘手足无措,急扯下衣袖要来为他缚住伤处,道:“我没有药,这可怎么办?”
  “我有……”唐弈自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来。那姑娘道:“我来上药。”接过来,拔了瓶塞,撒上药,唐弈又是一声大叫。那姑娘用衣袖缚住他伤处。唐弈呼出一口气,复坐于石椅之上。那姑娘甚觉不安,说道:“我死我的,与你何干,谁让你拦着了?”唐弈忍着痛,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这是何苦?”那姑娘不答,半晌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弈道:“唐弈。”将左手来收棋子。那姑娘道:“我叫龙灵风。”唐弈道:“龙姑娘……龙?姑娘也勉强可算会下围棋,难道和北方的龙虎会……”龙灵风淡淡说道:“天下姓龙的人多了……你的手……没事吧?”
  唐弈笑道:“小伤而己,过几日也便好了。”龙灵风道:“你棋下得不错。是在哪里学的?这附近数百里内便有弈秋门和黑白道,听说……还有一个叫骊山君的……”唐弈本欲告知他就是清风谷的弟子,未及张口,猛然想到龙灵风方才打的那局棋谱便是他清风谷的,又说到要报仇之类的话,心道:“难道她与我清风谷有仇?我若以实相告,万一害了婶婶,岂非罪过大了?”只道:“我的棋是我家婶婶教我的。”龙灵风道:“我就知道,果然是野路子。又值得什么了。唉,我听说骊山君棋艺贯绝古今,我想去求学一番,可是她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又哪里肯收我呢?”唐弈只是微笑,龙灵风道:“我们重下一盘吧。不让子。”唐弈笑道:“好是好。可是天晚了,此处荒山野岭,又无烛火。”龙灵风道:“我有火折子,一会儿可以生火。”便又摆上棋。唐弈心道:“此番我须小心在意,莫赢得太离谱了,她若再寻死,我又哪里拦得住了?”
  才下数子,月已东升。龙灵风生起火堆,两人吃些荔枝,接着下棋,果然这一局唐弈只赢了她半子,龙灵风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强的。不过,须让我二子。”唐弈道:“好。”又下,仍是赢她半子。龙灵风道:“方才中原及西北角上均有几处可以逆转,只是我应错了。重下。让我三子。”唐弈又道:“好。”又一局,终了之时,仍是赢她半子。龙灵风此时头晕脑涨,道:“你也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再让我四子。”唐弈又道:“好。”又是一局,唐弈仍然只赢了半子。
  此时东方渐白,一夜竟过。龙灵风几近虚脱,仍道:“让我五子,我必赢你。”唐弈道:“姑娘不累,在下可累坏了。休息下吧。”龙灵风道:“不行。再一盘。你让五子。”唐弈无奈,只得点头。又下,仍是赢她半子。
  龙灵风道:“我看到希望了。不如,你让我九子。”唐弈此时很是无语,道:“罢了,龙姑娘,你爱往盘上扔多少个,就扔多少个吧。扔完了我们再下。”龙灵风道:“这一局下完,一定让你休息。”于是果然让她九子。唐弈此时有些火起,本待大肆屠杀,但又怕她想不开,只得耐着性子周旋,局终了,仍是赢她半子。
  龙灵风瞠目结舌。唐弈伸个懒腰,打着呵欠道:“抱歉,龙姑娘,在下真累了。让我睡一觉吧。”其实他是因一夜未睡,手上伤处返痛了,便找个干净地方躺下。剩下龙灵风怔怔地坐在棋盘前,一边落泪一边发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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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弃子



  唐弈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翻身坐起,看到龙灵风一言不发地坐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摆着昨晚的对局,心下甚是歉然,心道:“不意她要强如此。”龙灵风见他坐起,她也默默起身,走到他旁边,突然跪将下来,只是磕头。唐弈大惊,急欲扶起,无奈男女受授不亲,只得避到一边,说道:“龙姑娘这是何意?”龙灵风道:“唐大侠,求你收我做徒弟,教我下棋。”唐弈道:“龙姑娘,你我年龄相差无几,在下受不起你这一拜,且先起来,一切好商量。”龙灵风大喜道:“那你是答应了?”唐弈道:“你先起来。”龙灵风立起来,唐弈问道:“龙姑娘,你能否告诉我学棋到底为何?”龙灵风道:“报仇,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唐弈笑了,说道:“我听说报仇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杀人,下棋如何杀人?”龙灵风道:“杀人是要的,但围棋非学好不可。”唐弈“哦”了一声,坐在石椅上,说道:“愿闻。”
  龙灵风道:“昨天,你问我和龙虎会有没有什么瓜葛,我说天下姓龙的多了。其实,我就是龙虎会的人。”唐弈道:“呵,龙虎会天下大派,棋艺自有一日之长,如今威镇北方,气夺京城,远非江南弈秋门与黑白道所能比拟。龙姑娘既是龙虎会的人,何必舍明珠而就顽石,弃皓月而恋孤星,苦行万里到此学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龙灵风闻言不语,只是伸手徐徐解开腰间衣带。唐弈大惊,起身作色道:“姑娘这是何意?”龙灵风道:“你别怕,我不是轻浮的人,只是让你看看,你便知晓了。”转过身去,将衣服脱下一半,露出后背。唐弈乍一见更是吃惊,原来她背上竟有无数烙痕鞭痕,显然曾受过非人拷打。龙灵风又将衣服系好,说道:“这些伤,就是龙虎会的人留下的……”
  唐弈知道其间必有事故,便不言语。龙灵风道:“我本是龙虎会前掌门龙无恨的女儿。龙虎会本是龙家祖上一手创立,一向传男不传女。可是我爹又偏偏只有我一个女儿,三年前,我爹练功致病,他知道自己病情日渐加重,似乎预感到时日无多,只得改掉规矩,留下遗命,让我继承掌门之位。我娘知道后,极力反对,说因为‘传男不传女’的缘故,所以我从小便没有学棋。此时突然将掌门之位传给我,说我爹是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她要我爹把掌门之位传给江扬。江扬在龙虎会中的地位仅次于我爹,是个很老辣的人物。我娘说,只有这样做,我母女才会得平安。但我爹说,江扬是个外人,且不是个成大事的人,况且这是龙家的产业,我不继承的话,就落到外人手里了,不听我娘的劝阻,硬是立下让我当掌门的遗言。”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唐弈道:“你堂堂龙虎会的千金,居然没有学棋?可见老规矩害死人啊!但你爹既然有心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就该从小便教你下棋。如今仓促传位,这便是他失策了。江扬和那些觊觎掌门位子的人必然不服啊!”
  “是的,”龙灵风说道,“我当时还小,也不知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后来听我娘说,我才知道,原来我爹本来想为我”她脸上稍稍泛红,低着头,仍是说道,“物色一名棋艺人品俱佳之人……作为……终生依靠,再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可是,这种事哪里那么容易?而且,我也还小。他此时突然病得重,预感时日无多,故此才要勉强传给我。唉,他是以为,他的那些元老,一定会站在我们母女这一边。哪里想到,这只是他一厢情愿。我爹去世后,大大小小几十个分会的当家都要求以争棋方式重选掌门人,群议沸腾,龙虎会上上下下尽皆不安。我娘知道不妙,早早做了准备,同我爹的贴身护卫常英带着我,连夜逃出龙虎会。常英是我爹一手带大的,武功很好,又很冷静。他早就在黄河边备下船只,我们三人连夜离开。那晚风急雨骤,篷船行得艰难。快到河中之时,突然冒出二三十个水鬼,刺破船底,翻身上船,他们个个如凶神恶煞,打伤了我娘,我娘因此跌入水中……”龙灵风说到此,声已呜咽,唐弈默然。
  “常英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刀砍翻几个人,却被一个黑衣人在背后重重打了一掌,常英回手抓掉他的蒙脸布。那个人居然就是江扬!那个跟了我爹二十几年、出生入死的伙伴,此时竟要将我龙家全部杀死。常英在落水前把我抛回了船上,我想他一定是死了。我当时还小,只是哭,江扬把我捉住,问说我爹留下来的棋谱放在哪里。我爹哪里有什么棋谱留下。我说没有,他又不信,说如果没有棋谱,我爹的棋艺怎么就会那么好。还威胁我说,如果不说出棋谱在哪儿,就把我杀了,但是我爹根本没有棋谱,我当然说没有。江扬很恼怒,将我关进一间小黑屋,让人日夜拷打我,一定要我说出棋谱的下落。”
  唐弈见她此时泪流满面,心道:“我走失了飞燕,尚且终日惶惶,何况她又眼见自己生母死在面前……”
  龙灵风道:“后来一个审问我的人,说他叫北门遂,曾受过我爹大恩,便私底下放开我,带我再次逃了出来,我和他逃到江南,在一个小镇上安身,北门遂说道:“现在离龙虎会有千里之遥。他们想追也追不上了,只要我们从此隐姓埋名就行了。但我绝不改名,我就叫龙灵风。大不了让江扬追来,一刀杀了我!”她说这话时,唐弈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怒火。
  “北门遂说,既然这样,那要苦练棋艺和武功,将来可以夺回掌门的位子,为我娘报仇。我说好。可是,上哪儿学棋呢?北门遂又说,难道我爹没有留下什么秘笈棋谱之类的?哼,我当时虽然还小,可是,我却一下子明白了,北门遂是江扬派来的,故意充当好人,然后诱我拿出棋谱。漫说我爹没有什么秘笈棋谱,就算有,我也绝不会拿出来。那一天,我趁北门遂在门外择菜,在汤里下了巴豆。北门遂喝了之后就一直泻个不停,我装作给他拿药煎药,又在药里放了不少巴豆,结果他泻得更厉害了。我每煎一服药,就放一些巴豆,结果三天下来,北门遂只剩下一口气了,我看他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就拿刀逼问他是不是江汤派来的,他起先还不承认,后来我很生气,砍了他一刀,他终于承认了,还说事成之后,江扬会给他五百两银子。我当时非常愤怒,就砍掉他一条腿,然后自己逃走。我来到福建,想要漂洋过海,但是我又怕万一我死在海上,我娘的仇就没人报了,我听说江南高手不少,黑白道和弈秋门都足以和龙虎会抗衡,然而我暗里探知他们和龙虎会都有书信礼仪来往,我怕他们出卖我。我又听说这附近就住着一个骊山君,闲云野鹤,棋技武艺人品均无可挑剔。但我找了这几年,却没有找到,只能在集市里找来她的棋谱,研习临摹,无奈终究太过高深,三年下来,我竟无甚长进。”
  唐弈道:“你这几年……都一个人打骊山君的谱?”
  “嗯。”龙灵风道,“这几年我又要逃命又要学棋,我想,这深山里头,应该是最好的避难所在,只可惜我悟性不佳,学无所成。”唐弈道:“所以,你就病急乱投医,打算拜我为师?”
  龙灵风道:“希望你别嫌我笨,就勉为其难收下我吧。”唐弈立起身只于凉亭内踱步,半晌说道:“这样吧,我可以教你下棋,但是,收徒的事,必不敢当。我……我就算是代我婶婶收下你。如何?”
  “不。”龙灵风说道,“我就要拜你为师,只要学到你的本事,我就有把握靠着争棋夺回龙虎会!”她目光甚是决绝,又跪下来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唐弈急道:“龙姑娘,在下年纪与你相仿,收你为徒,岂非自我折杀?况且,这种事实属重大,我也得禀明了我婶婶方可。我知你身负血海深仇,但你这样做,岂非叫我为难?”
  龙灵风道:“唐先生,你不收我为徒,我这一辈子怕是没本事再夺回龙虎会了。我娘和常英也都白死了。你若不答应,我便马上死在你面前!”说罢铮然拔出手中长剑,就要抹脖子。
  唐弈叫道:“又来……”此时不再客气,一脚踢中她手腕,将她长剑踢飞,叫道:“龙姑娘,你两日之中寻死了两回,便有十条命,也不够用。你自家性命尚且不爱惜,叫我如何敢收你为徒?今日收你为徒,明日便与你收尸,我又何苦来哉?”
  龙灵风道:“那……你是愿意收下我了?”
  唐弈道:“唉,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龙灵风大喜,忙忙磕头,道:“谢谢师父。”唐弈道:“你且起来。此事未必如此就成。我们得先想个办法离开此处,我回家之后禀明了婶婶,若她老人家愿意了,我才敢正式收你。如若不肯,我亦爱莫能助。”龙灵风道:“心诚则灵,我相信,你婶婶会同意的。我……弟子马上去找出路。”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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