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与艺术：《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与杉内雅男、寿子夫妇

天马行空

作者：螺蛳粉  2019-01-15

这可能是西方艺术史上最为著名的“婚纱照”了。作品以细致入微的笔法再现了人物的容貌和室内的景物，扬•凡•爱克作为“油画之父”，在光影、体积、空间、质感的塑造上，在色彩的饱和度、鲜艳度、刻画的精确度、真实程度和深入程度上都超越了十五世纪同时代的意大利画家。这幅画被誉为“美术史上划时代的作品”。

不过，这样一件名作原本并不象我们认为的那样，仅是一幅肖像画，或者是一件风俗画之类的作品。Why？

西方传统绘画的一个特点是强调描述——用 “隐喻”的手法表达每个物品的象征意义。这种隐喻在杨•凡•爱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上也得到了充分反映。表面的真实与隐蔽的象征完美融合，是这幅画的精髓所在。在艺术家精心的安排下，这场婚礼既在真实的世俗环境下展开，又有着浓烈的宗教象征意义。

比如，阿尔诺芬尼夫妇的手势表示互相的忠贞，托着妻子的手表示丈夫要永远养活妻子；而妻子手心向上表明要永远忠于丈夫；华贵衣饰表明人物的富有；画面上方悬挂的吊灯点着一支蜡烛，在《圣经》里曾出现过，七个烛台点亮一根蜡烛，代表上帝的眼睛的说法，意为通向天堂的光明；新郎脚下散置的木拖鞋出自《圣经•出埃及记》：“脱下你的鞋子，因为你所站立的是神圣之地”；窗台上的苹果象征着人类最初的堕落和对罪恶的训诫；华丽的衣着之下，一只小狗带着湿润的眼睛将勃勃生气展现给观众，它被认为象征着夫妻双方对彼此的忠诚。此外，女子的白头巾表示贞洁、处女，绿色代表生育，床上的红颜色象征性和谐。墙上的念珠代表虔诚，刷帚意味着纯洁；画面中间带角边的圆镜代表天堂之意。所有这些象征物既有基督教的信仰，又有世俗的观念，画家都一一收入画中，作了极为细致的描绘。

镜子里留了个大彩蛋：原来房间里还有两个证婚人，画家就是其中之一。为什么？在后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它是全画尤其值得观者注意的细节；从这面小圆镜里，隐约映射出了阿尔诺芬尼夫妇的背影和参加婚礼的人。镜子上方写了：“1434年，扬•凡•艾克在此”。不难推断出镜子里的那个人就是画家本人。

综合以上，整幅画的意思是，在上帝的祝福下，朋友们见证这对夫妇即将步入幸福的婚姻殿堂。现在你明白了吗？

看着这幅精彩的“婚纱照”，你脑子里闪现出了哪一对著名的围棋夫妇？是棋行天涯的江铸久、芮乃伟飘泊伉俪，还是金童玉女的张栩、小林泉美本因坊夫妻，甚或是实力高超的常昊、张璇世界冠军组合？

在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样老态龙钟的一对——日本杉内雅男九段、杉内寿子八段钻石婚组合。他们有多老了？二人于1954年结婚，至2017年底杉内雅男97岁去世，两人一起携手在职业赛场下了超过六十年的棋，应该是个很难打破的纪录了。杉内雅男去世之后，日本棋坛最年长的棋手，依然是他的妻子杉内寿子八段，今年92岁。

杉内雅男被中国老棋迷所熟知，是因为他是历史上第一位被中国棋手（陈祖德）战胜的职业九段高手（1963年）。然而，几十年过去后，杉内雅男重新被中国年轻棋迷认识，是因为他创下的数不清的“第一”：

——即使90岁以后还继续保持参加比赛，每年还可以获得5-8场胜利。

——95岁时怀15岁的大西竜平初段进行了对局。80岁的年龄差也是历史上年龄差最大的一盘对局。

——95岁时在日本棋圣战，半目战胜了21岁的外柳是闻二段， 74岁的年龄差也是难以逾越的数字。

——96岁10个月27天的年纪战胜了古庄胜子二段，创下了最年长获胜记录。

——97岁13天时于小山荣美的对局，职业生涯最后一盘对局。

说说妻子吧。杉内寿子,日本女子围棋界仅有的4名女流八段棋手之一（还有青木喜久代,吉田美香和小西和子）。和国际象棋传奇的“波尔加三姐妹”一样，原名为本田寿子八段与其妹本田幸子六段，本田辉子（即参加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楠光子）七段同为日本知名三姐妹组合。在80年代，日本女子棋战上经常上演“本田姐妹”之间的家庭大战。衫内寿子在女流名人战开办之初，囊括了前4期的冠军，头衔数达到了10个。不久前，杉内寿子老夫人还以92岁高龄，在棋圣战预选赛中漂亮的完胜小她50岁的沟上知亲九段。

回过头来，让我们再来看看这张照片，你看到了什么？和西方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一样，这张来自东方的围棋照片同样充满了各种隐喻。

——古云：棋盘为地，棋子为天；代表着天荒地老。

——子分黑白，与两人头发颜色相对应，寓意阴阳；象征着朝朝暮暮。

——棋盘19×19规格，共361个点，暗合一年360天；象征着岁岁年年。

——棋盘中央，天元一点，寓意万物自一而始，自一而终；象征着从一而终。

——棋子为日本蛤碁石，用蛤贝打磨而成，象征着纯洁。

——棋盘为本榧棋墩，象征着高贵而稳固的爱情。

——棋盘上的棋子，死子与活棋交错；喻意生生世世，一生一世。

——最奇妙的是衫内雅男手执白子，轻拍棋盘。喻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出自《诗经•邶风•击鼓》。

所以，整幅照片的意思是，虽然时光易逝，容颜易老。但是真挚的爱情，就像始终伴随我们的围棋一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透过照片，让我们不禁想起了爱尔兰诗人叶芝的那一首《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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