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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弈林英杰传 [打印本页]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0     标题: 弈林英杰传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0-30 13:32 编辑

弈林英杰传



  作者:郭志艺(笔名:春秋侠隐,江湖半杯酒)

  QQ:907277545

  原创武侠、围棋的小说,谢绝转载。已完稿。共二十二万余字,求出版。


  简介:一个流落江湖的小乞丐,因为偶尔得一本奇书,成为棋中高手。却也因此而被江湖中各派势力追杀暗算。相依为命的妹妹因此失散,偌大的江湖可有他的容身之处?唐弈,这个上天的弃儿,能否战胜多舛的命运?——《弈林英杰传》,一部有关围棋的武侠小说,将带您走进神秘多彩的黑白世界……

目  录

第一章  试炼第二章  废宅第三章  祸起第四章  孤子
第五章  让先第六章  出寻第七章  中计第八章  唐突
第九章  初败第十章  行猎第十一章  巨兽(上篇)第十二章  巨兽(下篇)
第十三章  让先第十四章  出山第十五章  故宅第十六章  逼问
第十七章  茶棚(上)第十八章  茶棚(中)第十九章  茶棚(下)第二十章  客栈
第二十一章  跟踪第二十二章  往事第二十三章  试探第二十四章  前夕
第二十五章  重逢第二十六章  毒药第二十七章  棋会第二十八章  二老
第二十九章  囚禁第三十章  脱困第三十一章 打劫第三十二章 前辈
第三十三章 双战第三十四章 劫持第三十五章 遇险第三十六章 苍鹰
第三十七章 露宿第三十八章 故人第三十九章 孤山第四十章 弃子
第四十一章 秘笈第四十二章 闻讯第四十三章 回谷(上)第四十四章 回谷(下)
第四十五章 疗伤第四十六章 棋会第四十七章 救人第四十八章 交易
第四十九章 赌赛第五十章 脱身第五十一章 棋难第五十二章 突变
第五十三章 逃难第五十四章 将军第五十五章 用毒第五十六章 意外
第五十七章 独行第五十八章 师叔第五十九章 跟踪第六十章 骗招
第六十一章 烧山第六十二章 飞燕第六十三章 赵二第六十四章 万岁
第六十五章 心计第六十六章 毒酒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2

第一章  试炼



  进长乐城的路很多,而十字路口则是东来之人的必经之地,十字路口够凉爽。因为有许多柳树。虽然已近中秋,但柳树并未见萧条,大抵是江南湿热的缘故。柳树下,十数人围观。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地上。那里有一副土布画成的围棋盘,纵横十九路,泾渭分明,柳叶的影子在空无一子、然而却杀机四伏的棋盘上摇曳。掌棋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男孩,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清瘦的脸上菜色分明,残破不堪的衣袖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棋盘上,只是几近木讷地注视着盘坐着的膝盖。男孩的身边还有一位更小的丫头,小姑娘一身花裙也甚是破旧,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四周围观的人。
  “小子,赢了你能如何?”有好事者问。
  那男孩子头也不抬,只是静静说道:“赢了我,给你五枚铜板。换作你输了,也给我五枚。”
  那汉子嘿嘿一笑,说道:“行。”坐将下来,将出五枚铜板拍在地上,道:“这是我的钱。你的呢?也拿出来看看,好下棋。”
  男孩说道:“我没钱。”
  “没钱你还敢下?”那汉子叫了起来,回顾众人,说道,“这小子穷疯了吧?”
  男孩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没钱。如果我输了,你可以揍我一顿。”还是平静异常的话。那女孩子听说“揍”字,便就拉着那男孩央求道:“哥哥,我们不下了,不下了。”那男孩轻轻拍拍她的手,道:“没事。你别说话。”那汉子一捋袖子,说道:“好,一会儿挨了揍别哭就好。”
  棋局开始。两人于棋盘上摆上两个白子,两个黑子,这便叫作“座子”。那汉子执白先行。要知道,先行的一方总是有利,因为有“先手”的缘故。所谓的“先发制人”就是这个道理。
  那汉子招式凶狠霸道,几乎着着都是欺招,稍会下棋的人,恐怕十有八九会被他无理的下法激怒。然而那男孩子却总是不愠不火,似乎全然没有理会对手的挑衅。棋局进行未到五十手(一人下一着,算一手,古代规则是白棋先行,故而单数的手数总是白棋,双数的手数总是黑棋),那汉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发狠欺凌,反而四处补棋。几乎是那男孩的黑棋在哪儿下一手,他的白棋就得跟着应一手。未多时,那汉子脸上冷汗涔涔,在黑棋重重拍下一子时,他的白棋久久未能落子。
  “不用下了,你输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让那汉子咽了口唾沫回眼看她。但见那小姑娘一身白衣裙,虽然年纪尚小,也就十二三岁,身材还未长足,却已然是亭亭玉立。加之手中拿着一口精致小巧的短剑,更是俏丽。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儿女。那汉子因被说了“输”,才要骂人,又猛可地见那姑娘腰间一面玉牌,上有“弈”字,便转怒为笑,说道:“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弈秋馆的高徒啊。你说我输我便输了?我赢给你看。”话是如此说,但也知棋是赢不了了,向那男孩嘿嘿一笑,道:“小兄弟,你下得不错。钱,是你的啦!”把身边五枚铜板连同尘土抓起来重重拍在棋盘上。那男孩伸手在棋盘上把尘土弄掉,也因此弄乱了棋局。——对方已经认了输,所以可以收拾残局了。
  那汉子突然大叫:“我没输啊。”那男孩一愣,围观之人也俱奇怪,有人道:“你输多了,怎么没输?”弈秋馆的那小姑娘也叫道:“你是输多了。想耍赖呢?”
  那汉子很是硬气,说道:“我当然没输。不信你们看。”他立时动手把刚才的棋形摆起来,说道:“我的白棋只要在这里下子,就能吃掉他这一条大龙了。不是吗?”
  “呀,真是啊。”有人起哄了。那汉子叫道:“小子,趴下吧,让老子揍一顿。”
  那男孩子仍然很是平静,说道:“大叔,你把棋局摆错了。刚才不是这样子的。”说罢他将所有棋子都拂了,抬头说道:“各位大叔大伯,刚才的棋局如何,我再给大家摆一遍,大家可看看,我没没有摆错。”说罢将棋子一着一着放在棋盘上,说道;“他先是左边挂角,我大压梁起手。他扳起来,我连扳……”男孩口中念着,手中摆着,不一时,将棋局从头到尾,一子不差摆好,复抬头问道:“我可有摆错?”——围观之人已然有人叫道:“厉害。这孩子不简单。”有人推了那汉子一把,道:“愿赌服输。别和一个孩子耍赖。”那汉子哼了一声,指着那孩子,骂道:“小子,别让我撞见你。”说罢起身分开众人走了。那男孩捡了钱交与身边的女孩,说道:“你先收着,一会儿哥哥给你买包子吃。”那女孩说道:“哥哥,我们不要再下了。好不好?人好凶的。”
  “我来和你下。”那弈秋馆的小姑娘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呵,有趣有趣。”有人叫道,“弈秋馆的高徒来踢场子了。小兄弟,可得小心啊。”
  一名老者叹着气说道:“何苦呢。连一个小乞丐也不放过。给人一条生路吧。”摇着头,走了。那弈秋馆的小姑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朝那男孩说道:“你敢不敢下?赢了我,给你这个。”说罢将一大块银子放在棋盘上。
  “呵,有十几两吧。”有人连眼睛都瞪大了。
  又有人揶揄道:“民脂民膏啊!”
  那弈秋馆的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叫道:“什么民脂民膏,姑娘的钱,是我娘给的,可不是抢的。”向那男孩说道:“你敢不敢下?”那男孩摇摇头,说道:“你的赌注太大了,我没那么多钱。”那小姑娘说道:“不要你赌注。就陪我下一盘。不管输赢,这银子都给你。”说罢得意地朝众人望了一眼。那男孩说道:“这也不公平。这样吧,赢了的话,银子是我的,输了的话,我也没钱给你。你可以用你的剑刺我一下吧。或许这样公平些。”“不要。不要。哥哥不要。”他身边的女孩带着哭腔,只是拉着他,不让他下。那弈秋馆的小姑娘道:“好。是你说的。”心中却道:“我若赢了你,也不刺你。就把钱给你。看这伙人还有脸没脸说我们弈秋馆的坏话。”铁定了心思非赢不可。
  棋局重又开始。仍是摆上座子。那小姑娘执白先行。未多久,围观之人已都没人讲话了,大家都发现这局棋水平比他们想象的都高。恰此时,山道上歌声嘹亮,一名樵夫挑着一担柴禾路过,见有人下棋,便也放下担子,挤将进来。见到盘上东南角上白棋吃紧,便忙忙将人分开,有人小声道:”干什么?抢孝帽子呢?”
  那樵夫道:“白棋不妙了。我带了棋盘,哪位仁兄陪我琢磨琢磨。”居然从柴草担中真就扯出棋具来,于一旁摆起了那对局上的谱,立时有几个人围着推敲起来了。半晌,那樵夫大叫:“有了。白棋只须这般下即可……”众人观摩半晌,纷纷点头称许。樵夫急又冲进人群,看那局上弈秋馆的小姑娘的白棋下法果然与他的想法无二,大喜,便叫道:“白的要赢了。”哪知那男孩的黑棋却远远地在脱离主战场之处下了一子。这一下子人群可骚乱了,以为黑棋必输。哪知突然有人叫道:“一子解双征。白棋崩溃!”
  又有人说着:“呀,可不是?两边征子,必能征掉一块白棋啊。白棋救此失彼,救彼失此,除非……除非一下子走两步。”
  那弈秋馆的小姑娘小脸绷得通红,终于不大情愿地将两枚己方的白子放在棋盘上——投子认输。
  “原来弈秋馆的高徒也不过如是啊。”又有好事者起哄。那小姑娘哼了一声,道:“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说道:“我叫唐弈。我妹妹叫飞燕。”那小姑娘将他身边那怯生生的女孩瞅了一眼,说道:“人和名,一点儿也不像。我叫秦干。”
  “秦干?女孩子叫这名字好怪。”那唐弈心中想着,却不敢说。
  那小姑娘问道:“你明天还敢不敢在这里下棋?”唐弈道:“是的。我还会在这里下棋。”那小姑娘说道:“银子给你。不过,明天不许走,我找更厉害的人来和你下。”说罢拿着自己的短剑起身蹬蹬地走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2

第二章  废宅



  上回说到唐弈下赢了弈秋馆的秦干,且约了明日再战。当下唐弈将那大银子收起来。一名围观之人调侃道:“孩子,你刚才把铜板给你的妹妹,大银子却自己收。可见也是个有私心的啊。”唐弈笑道:“我妹妹人小,大银子给她,容易招来危险。”那人又道:“也说得是。但你无亲无故,纵然有人来抢,你便保得住吗?”唐弈不应,收拾了棋局,不再下了。众人也便散了,该进城的进城,该出城的出城。
  “哥哥,我饿。”飞燕陪他坐了近一天,是很饿了。
  “飞燕乖。哥哥带你去买包子。”唐弈带着她往城墙边那包子铺而去。
  “飞燕,能再和哥哥说说,你是怎么离开家的吗?”
  “我爹和我娘把我丢下马车了。我就找不到他们了,就看到哥哥了。”
  “唉,四年了,你来来去去只说这句话。我怎么帮你找他们呢?要不是发了大水……我家连教书先生都由我来挑呢。罢了……”唐弈感叹了一会,又问:“你真的忘了你家在哪儿吗?”
  飞燕说道:“家就是家。有三棵大柳树。”
  “还有呢?”
  “哥哥,我也记不得了。”
  “也是啊。四年前,你怕还不满五岁。能记得这些,不错了。”唐弈抓抓脑袋,说道:“哥哥一定会帮你找到那三棵大柳树的。”
  唐弈买了几个包子,将一个给飞燕抱着啃,另外的用油纸包着,自己却另买了个馒头,二人往回走。
  “哥哥,包子真好吃。你也吃……”飞燕伸手把包子送到他嘴边。唐弈轻轻给推了回去。
  “哥哥不喜欢吃包子。哥哥喜欢馒头。”唐弈哄着她,他知道,虽然此时有钱了,却得省着花,饿肚子的日子太多了。天知道明天会不会赢棋?
  他们必须在日落前赶回住处。那是城外五里处的一片废宅。相传是前朝大官的住处,只不过后来不知何故,满门抄斩了。打那后,便再无人到此。到了这一朝,这个地方仍是没人敢来,说有厉鬼。故而那大宅前虽然路途宽敞,却是杂草矮树丛生,庭院荒芜,多有鼠虫。且附近村中之人常将些没用的坛坛罐罐丢在此处,显得更加荒凉凄惨。唐弈和飞燕在此处住了四年,却至今也没发现有哪一只厉鬼来过。倒是半夜里常有野猫跳上跳下的叫,想必,传说中的鬼,便是那猫吧。他二人也只是在烂泥中抽出几块棺材板洗净了当床。
  “哥哥,明天我们还去摆棋吗?”飞燕坐在“床上”,问得很是小心。唐弈说道:“当然。我没想过,我居然可以下赢那么多人。我们以后要天天摆棋,这样,飞燕就天天有包子吃了。”
  “可是,要是有人下得赢哥哥,我们怎么办呢?”
  “所以,我得每天看这本书。”唐弈于一只小箱中,把包子放进去,又将一本破书取出来,放在床头打开。这是三年前,唐弈和飞燕玩迷藏时在后院马厩的石槽下发现的,叫作《五路仙人论》。却是一本棋书。唐弈一时好奇,便去附近村边的废墟捡了两包围棋子,每日讨饭回来,便就照着那棋书学。飞燕有时也跟着他乱下,却不大懂的。此书越到后来,越是复杂,唐弈虽然强记,却只学完了上卷。中卷与下卷却是因每日多看而记得熟的,其内涵实质却未能解破。唐弈这几日突发奇想,便试着摆棋,果然得了不少钱,远比讨饭强得许多倍。尤其今天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能下赢那弈秋馆的小姑娘秦干。
  唐弈将飞燕那身破得分不清是土还是布的花裙看了又看,将那大银子取出来,说道:”飞燕,明天哥哥不摆棋了,带你进城,给你买好看的衣服哦。然后再买糖葫芦。你说好不好?”
  “好。买新衣服,买糖葫芦,哥哥也要买哦。”飞燕拍起了手,四年来,她几乎就是这一件破花裙子,新衣服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梦里头才有的。
  “小乞丐,滚出来。”门外有人在叫,话语嘈杂,看样子,来的似乎不止一个人。
  唐弈很是吃惊,他乞丐之门,从未有人来过。这会子又是谁在门外叫唤?难道是知道他有大银子来抢的?想到这里,立时变了脸色,却又只顿得一顿,淡淡一笑,心道:“罢了罢了,要抢给他便了。只是别伤了飞燕。”抱定主意,说道:“飞燕,你到里头躲……不是,去后院里头……那个……捉一百只蚂蚁,要大只的,只能在里头捉,不可以出来捉。哥哥一会儿进去和你看蚂蚁玩,去吧。”
  “好啊!我马上去捉。”飞燕高兴起来,跳下床,跑进内院去了。
  唐弈拿了大银子,走出前庭,但见大门外路口处四五个少年俱是长剑白衣,年纪只与自己差不多。唐弈不识得他们,却识得他们腰中的玉牌——与自己下棋的小姑娘秦干便也有这样一块玉牌。
  “小乞丐,有种出来,别在那宅子里。”几个少年言语有些发虚。
  唐弈说道:“你们是谁,我不识得你们。”
  内中一人道:“你不识得我们最好。今天你不是得了一块银子?马上交出来,饶你不死。”说完晃一晃手中的长剑。
  唐弈心道:“果然是来抢钱的。弈秋馆的人也真不要脸。输也输不起。”说道:“给你们。”说完,把那大银子取出,扔出了门。
  一名少年弯腰便要捡钱,另一人马上制止了他:“表少爷,别捡,小心有毒。”
  “对,”另一人道,“他哪会这么傻就给我们。别上了他的当。”朝唐弈叫道,“小乞丐,把解药扔出来,饶你不死。”
  唐弈一头雾水,问道:“什么解药?”
  那人道:“你在银子上下了毒,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才不会那么傻哩。马上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唐弈很是莫名其妙,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银子是还给你们了。我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包子,吃掉了。没有别的钱了。你们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
  一人道:“这银子也不见得有毒。我们把它丢到水里去洗洗吧。”众人面面相觑,都道:“说得对。”于是就有一人要用衣襟来包那银子,却马上又被另一人制止,道:“别动。师父说过,江湖险恶,有的毒可以透过布料,一沾即死。我们用树叶包将起来,较为安全。”于是众人皆以为有理,便取树叶包了银子,乱哄哄地走了。
  唐弈见众人去远,舒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回到大厅,进了后院,见那飞燕还在石头缝里瞅啊瞅着,找大蚂蚁呢!
  “哥哥。”飞燕见他来了招手叫他,“我捉到了十只大蚂蚁,都装在这里了。”说着将手中一个竹筒摇了摇。
  “飞燕。”唐弈说道,“哥哥和你说个事,你不要哭哦。”
  “我知道。”飞燕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道,“有一群坏人来抢银子,哥哥把银子给他们了。”
  “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我在门缝里看到了。”飞燕说道,“他们都拿着长长的刀,好凶。哥哥,飞燕不要新衣服了,飞燕不喜欢新衣服,也不喜欢糖葫芦。”唐弈叹了口气,心道:“明日我不再和弈秋馆的人下了。和别人下,多赢几盘,一定要买到新衣服。”飞燕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开心,便说道:“哥哥,刚才我在那墙边,看到墙倒了一块呢。你看。”说着拉着唐弈往那墙边去,果然那墙年久失修,崩了一大角,飞燕说道:“哥哥你看,好大一个口子呢。晚上会不会有贼啊?”唐弈笑道:“飞燕,哪个贼会来偷乞丐啊?倒是那围墙外林子很密呢,说不定那里头有兔子哦,现在天晚了,明天我们下棋回来,哥哥再带你到那墙外去捉兔子玩哦。”飞燕拍着手叫:“好哦,明天捉兔子哩。”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4

第三章  祸起



  且说次日一早,唐弈仍背着围棋拉着飞燕,到那城外十字路口处摆下棋来。初时见行人稀少,无几人看顾,及至日头渐高,往来之人众矣。各色小摊也都摆了来,吆喝声,还价声,谈笑声,马蹄声牛哞声此起彼伏。唐弈的棋摊前围了不少人。
  忽然听得有人说道:“呵,小兄弟,昨天弈秋馆的那个女孩又来了。”
  “小乞丐,可还认得我不?”这声音不算陌生。唐弈抬起头来,果然就是秦干。她今日却是一身紧俏的短打扮,只是仍旧拿着那口精致的短剑,腰中也仍别着那块写着”弈”的玉牌。她身边跟着一位手执凉扇的儒生。秦干说道:“小乞丐,今天我带我们家棋师来了。你敢下不?”
  唐弈冷冷一笑,说道:“不是不敢。就是我赢了你的钱,也怕没命花。”
  秦干瞪大双眼,有些气恼,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弈徐徐站起来,朝四周拱拱手,说道:“各位大叔大伯,众位昨日也有不少是在这里看棋的。这位弈秋馆的高徒,昨日输了小乞丐一块大银子。可是,过后却让人找上我乞丐之门,刀剑相向,恶语相加,把银子抢了回去。你们可说说,有这样在乞丐口里抢食的吗?”
  “啊,还有这事啊?”人群立时炸开了锅。
  “堂堂弈秋馆,也太不要脸了吧?”
  “输不起就别下嘛,充什么英雄好汉?”
  …………
  那秦干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叫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人去抢你银子了。我哪知道你住哪?”他旁边那儒生把她拉到一旁,说道:“小姐,是了。昨天我看到表少爷带着几名馆徒出了门。莫不就是……小姐有将输棋之事告诉表少爷吗?”
  秦干说道:“我就只是和他说,我输了银子,没钱和他赌牌了。哪知他会这样做啊!回去非找他算账不可。”那儒生道:“表少爷虽然年少,但为人霸道蛮横,弈秋馆的骂名,便有一半是他招来的。今日这棋,可还下吗?”
  秦干道:“下。当然下。还得赢。”走前几步,向唐弈说道:“小乞丐,你的银子我可以马上还给你。不过,你得和我家棋师下一盘。怎么样,敢不敢?”又将出一大块银子递到他面前他。唐弈略一迟疑,问道:“这回不抢回去了?”
  “你……”秦干几乎气死,把手中短剑一摆,说道,“你大可放心,要是有人再抢,我就帮你杀了他。”唐弈说道:“好。那就下一盘。”接过银子揣入怀中,与那执凉扇的棋师摆开战阵。
  那棋师道:“你是孩子,我是大人,便让你执白先行吧。”
  唐弈说道:“我是主,你是客。你来挑战,理当执白先行。”那棋师一愣,微微一笑,道:“年纪轻轻,倒有魄力。那好吧。我就执白。”
  这一场杀,较之昨日,更加不同。围观之人知道来挑战的是弈秋馆的棋师,各各屏住了呼吸,虽然是在大道之上,人声鼎沸之处,偏就这个圈子静得出奇。看看日将正午,两人才下了三十余手。但看得懂的人,却已然知道这区区数十手棋里头,不知藏了多少凶险机锋。一名老伯转身出了人群,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重重吐出一口气,说道:“可累死我了。”
  旁边一人说道:“老伯,你又没下棋。这树荫下,如何又将您老累着了?”
  那老伯摇头叹道:“我虽然没下,心神却不得不跟着下,招式凌厉,后着百变,那般紧凑算路,我又跟不上。如今只觉得头痛欲裂,头痛欲裂。”摆着手到那附近茶摊上喝茶去了。
  “啊,投了,投了。”人群沸腾起来了。那棋师说道:“小兄弟棋艺精湛,刘某佩服。”说罢立起身来。秦干望着棋盘上溃不成军的白子,一时无话。
  唐弈也站起来,说道:“这棋输赢还早。”
  “哪里哪里。”那棋师道,“明明是我输了。我白棋大龙整体不活。”
  唐弈道:“白棋是整体不活。但是黑棋也没有足够眼位。如果白棋大飞封……”他蹲下来,将一枚白子放在盘上,道,“这般对杀,胜负未可知也。”那棋师“咦”了一声,道:“啊,对啊。我怎么没能看到这一着?”继而一脸愧色,“……唉,可知输棋也是必然的啊。”
  秦干略感失望,望了他一眼,说道:“刘叔叔,输了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那刘棋师朝秦干拱手说道:“小姐,我今输了棋,辱没了弈秋馆的名声。无颜再回馆内与老爷见面。就此别过。望小姐代我告知老爷。”说罢分开人群,大踏步而去。秦干大惊,叫道:“刘叔叔,刘叔叔……”
  唐弈急忙追上,叫道:“那……刘棋师,胜败兵家常事。何必……”那棋师只不回头,径自去了。唐弈与秦干站在路口面面相觑。
  “哥哥,那位叔叔怎么了?”飞燕拉着唐弈的手问。
  “哥哥做错了事了。”唐弈喃喃说道,“哥哥不该下这盘棋的。我们回去吧。”拉着飞燕就要走。
  秦干忙说道:“你别走啊。刘叔叔并不是我们家最厉害的棋师。他只是教入门的弟子们……我明天找别人来和你下……”唐弈说道:“我不再和你们弈秋馆的人下了。你们不是抢银子就是闹出走——哪里是在下棋?分明就是不让人过日子!”
  秦干说道:“你赢了我们弈秋馆,莫不成这样就算了?不下赢了你,我们日后如何立足?”
  唐弈说道:“我和我妹妹要离开这里了。不再摆棋了。你要下棋,找别人下去吧。”说罢带着飞燕便走。秦干只是跟着。
  “哥哥,那位姐姐还在我们后面。”飞燕不时回头看着。

  “别怕。我们回家。她不敢进去的。”唐弈小声说着。不多时,到得那废宅。秦干望望四周荒凉之像,又见一处废墟中似乎露出个棺材一角,显得格外阴森清冷,那树头又不时有一声寒鸦惨啼,她不禁打个冷战。唐弈带着飞燕走进大院,回头叫道:“秦姑娘,这里就是传说中常闹鬼的地方,你要是不怕死,就进来吧。”秦干果然住了步,在外头叫道:“唐弈,你出来。”
  唐弈并不理她,拉着飞燕走入大厅。才在那木床上坐下,却见秦干已然到了门口,见她小嘴一撇,说道:“别以为我不敢进来。这就是你家啊?”唐弈显得有些意外,说道:“你还想怎么样?”
  秦干把短剑掩在身后,晃着脑袋说道:“你这人好不懂规矩,好歹我来了也是客人嘛,连个座也没有。”唐弈说道:“我是乞丐,从来没有客人。你想坐哪就坐哪儿吧。”
  “那我也坐床上。”秦干倒不客气,就床上坐下。唐弈说道:“这是棺材板。”
  秦干立时跳起来,望见唐弈嘲讽的神色,又哼了一声,装作大大咧咧地坐下,说道,“这里挺大的啊。唐弈,我有些饿了,有吃的吗?”
  飞燕听说饿,便去那小箱子中取出油纸包,将里头包子取出一个来递给秦干。秦干接过,说道:“谢谢妹妹。”望着唐弈说道:“你妹妹都比你懂事。”咬了一口,却立时吐了出来,说道:“馊了。”唐弈瞪大了眼睛,道:“你把它吐了?还给我。”便抢过来,闻一闻,道;“还……还能吃。”自家吃起来。飞燕也拿起一个就吃。秦干说道:“唐弈,包子馊了,不能吃了。你还给你妹妹吃,怎么能这样?”
  唐弈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我妹妹可不像你,花瓶里头供大的。”秦干道:“谁说我是花瓶里供大的?我……我吃给你看。”拿起一个包子,皱着眉头,狠一狠心,也吃将起来。
  唐弈三口两口将包子吃完,抬头却见秦干一脸的泪水,又只是轻轻嚼着,轻轻啜泣着。
  “你……你怎么了?”唐弈有些措手不及。
  “姐姐,你为什么哭了?”飞燕用她那脏兮兮的袖子来给秦干擦眼泪,却把她一张粉嫩的俏脸也弄脏了。
  “谁说我哭了。”秦干努力抹着眼泪,说道:“唐弈,你……你父母呢?你们为什么出来讨饭?”
  唐弈说道:“我的家原本在漳州府,那年发大水,一夜之间冲了堤坝,村子都冲没了。我爹娘也……我在水里游了三天三夜,也找不到他们——早先,我与邻里的孩子都喜欢游水,然而我娘并不喜欢我会游水,说是有危险,一到暑天,见我们下水,我娘必然发怒。哪知真正有危险的,却是不会水的。我后来脱了险,无所依靠,只得四处乞讨,活过一天算一天。四年前,我在福州城的官道上,遇到了飞燕,当时她也才四五岁,一身是土,还摔伤了腿,坐在路边只是哭。问她话,也说不利索。打那以后,我便带着她四处乞讨了。也多亏了她,让我学起棋来更有精神,因为我知道,我要养活的不止是我自己了。”
  “原来……飞燕不是你亲妹妹。”秦干抿抿嘴,说道,“唐弈,你的棋,是怎么学得这么好的?”
  唐弈说道:“因为我在这宅子里得到了一本书。”说罢于小箱中将书取了出来,递给她。秦干接过,看到书名,惊道:“五路仙人论。这……这可是失传了的……我爹在几年前花重金请人去寻找,可是都没能找着。想不到,居然在你手里。”唐弈说道:“这本书原本就不是我的。你一直想找人下赢我。现在,这本书就在这里,我的所学,也都在这里。日后,你不必再来找我的麻烦了。我和我妹妹也会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摆棋。”
  秦干说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这本书,我也不会要,也不能要——这是你养活你妹妹的依靠。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厉害嘛。我爹和我下,都是让我九子我才能赢他的。你可以让我几子呢?”
  唐弈摇摇头,说道:“你下得不错了。我顶多只能让你三子,也还得苦战。看来,我还是比你爹差远了。”秦干这才高兴起来,说道:“那当然啦。我爹是江南有名的高手嘛。江湖人称‘赛弈秋’秦风就是我爹。我们弈秋门可是很有名望的哦。对了,唐弈,你和你妹妹到我们弈秋门来吧。我爹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这样的话,你和飞燕也不用有了上顿没下顿了。天天可以吃饱饭了。”
  飞燕瞪大了眼睛:“天天吃饱饭?”她拉着唐弈,用央求的目光望着他。唐弈轻轻拍拍她的手,说道:“秦干,昨天你们弈秋馆,有人来抢我的银子。你们那里有这种人,我和我妹妹如果去了,怕是安身不了。”秦干说道:“没事。那只是我的表哥,寄住在我家的……现在还保不准是不是他抢的哩。说不定是别人……现在就和我去我家吧。我爹如果知道你下赢了刘叔叔,一定……”
  “那我更不能去了。”唐弈摇摇头,“我如果去了,真的对不起刘棋师了。秦干,太阳快落山了,而且,今天是中秋吧?你也该回家去了。”
  秦干说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飞燕妹妹。”说着搂着飞燕,说道:“飞燕,喜欢姐姐不?”
  飞燕没有回答,只是瞅瞅唐弈,唐弈不说话,飞燕说道:“不喜欢。”秦干白了唐弈一眼,说道:“唐弈,明天你继续摆棋吧,我不会再找人和你下的。我走了。”她才起身,就听得门外一人喝道:“几个小鬼。谁也别想走。”——唐弈立时站了起来,飞燕躲到他的身后,秦干铮地拔出短剑。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明晚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4

第四章  孤子



  门口赌着一个人,高个子,大鼻子,却用黑布蒙着脸,借着夕阳的光芒,唐弈看到那人一双绿豆眼中尖锐的贪婪。
  “你是谁?想干什么?”秦干手中短剑指着那人。日光下,那短剑金光万道,煞是好看。那人嘿嘿一笑,道:“小丫头,你才多大啊?筷子也拿不稳,还学人拿剑?把那本书交出来。我不会伤着你们的。”
  唐弈道:“你要什么书?”
  “少废话。”那人骂道,“小子,别和老子装蒜。五路仙人论,拿给我。不然老子踩死你。”秦干骂道:“想要书,让姑娘先砍你几剑。”说罢一剑刺出,那人略一闪,秦干一剑刺空,自己站不稳,仆地跌倒了,那人一脚将她踩在脚下。“啊~”秦干一声惨叫。飞燕早吓得”哇”地大哭起来,躲到唐弈身后去了。唐弈叫道:“放开她!书给你。”忙将书丢了过去。那人一手接过,打开略略一看,点了点头,收入怀中,笑道:“算你小子识相。”松开了脚。唐弈扶起秦干,虽是一脸的尘土,却也还好——没踩断骨头。
  “你没事吧?”唐弈很是关切。
  秦干摇了摇头。
  那人大笑几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沉下脸来,双目如剑,问道:“小乞丐,你是学了这本书,才这么厉害的吧?”
  唐弈才要说话,秦干却顾不得擦脸上的尘土,忙叫道:“才不是。那本书,我们……都没看。他是向我爹学的。是不是?唐弈。”——唐弈一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那人喝问道:“你爹是什么东西?”
  秦干气鼓鼓地说道:“说出来吓死你。我爹就是堂堂赛弈秋秦风。你要是识相,马上把书还给我们,不然,整个弈秋门的人都会天涯海角地追杀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区区一个弈秋馆,也敢用上‘门’这样的字眼,也对这本书有觊觎之心?也配有觊觎之心!”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唐弈,冷冷说道:“这小子学了这本书。那么,我就不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学到这本书的人了。好,好。”他目光中杀机陡现,秦干大惊,急叫道:“唐弈快跑!”唐弈倒也机灵,一转身立时往后院跑去,那人一声低骂,立时追将进去。飞燕哭着也要跑进去,秦干叫道:“飞燕回来。”忙拉住她,说道:“快和姐姐走。”不由分说,抱着飞燕,冲出大门,夺路便逃。
  “姐姐坏,我要哥哥,我要哥哥。”飞燕挣扎着又哭又闹。秦干死命搂住她,飞燕实在挣得厉害,几乎抱不住,秦干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戳中她右肩禺穴,飞燕立时软了右手,秦干叫道:“哥哥明天就回来。快和姐姐走。”摁住她左手,挟起她,只是往城中逃去。不表。
  话说唐弈奔进后院,往那围墙缺口处便逃,那人紧追不舍。唐弈见追得急,于怀中摸出那大银子朝后一扔,那人一闪,唐弈早跳出了墙,跃入丛林中,专拣树木茂密之处而去。
  那人边追边叫:“小子,你站住,我不打你。你给我书,我还没给你银子呢。你看啊,好大的银子……”脚下却不慢。此时日已西沉,四处暗了下来。唐弈舍命逃生,也不知深浅,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挨了多少刺,绊了多少跤,到了下坡处,见一带杂刺蓑草狼藉,干脆就直接滚了下去。直跌得七荤八素,哪里顾得上疼痛,挣起来,仗着身形尚小,往狼刺丛里就钻。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玉兔东升,淡云逐月,唐弈实在跑不动了,瘫在一丛竹子下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唾沫口水打湿了衣襟。喘了良久,爬到一堆枯草之中,没了大半个身子,他心中惊惧:“我无法再跑了,若是此时他追来,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才这般歇了一歇,要挣扎着起来,方才发现四肢俱在发抖,根本使不得劲——已然脱力了。
  “罢了,罢了,今番死了。”唐弈累极,仰面躺着,未多久便呼呼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弈只觉耳边鸟声吵闹得紧,挥挥手睁开眼睛,但见日光刺目,爬将起来,只觉口干欲裂,四处瞅瞅,见那竹林下一带涧水欲断不断的,显是入秋之后,水源渐干之故。唐弈爬将过去,伏身牛饮,而后翻身躺着,喘了几口气,方觉肚中饥饿难当。
  “叭”,涧水激起,溅到他脸上,唐弈吃了一惊,忙翻身跳起,却是一只山鸡飞过,打湿了翅膀。唐弈心道:“那人不知还会不会追来。我须马上逃走,否则性命不保。”瞅见旁边一带小路于林中若隐若现,便分开杂草,虽然四肢俱是酸软无力,却也舍命奔逃而去。
  唐弈只捡僻静之处奔走,入岭则吃秋山之果,入村则乞些剩菜剩饭,于山中逃得约有十来天,料得对方纵然是神仙,也未必能知道自己行踪,渐渐也便从容起来。只是天渐转凉,虽然南方未必便下雪,然则衣衫破旧,尤其晚上,更是寒侵入骨。
  这一日黄昏,来到一处柏树林,见枝叶繁茂,树影重重,回望身后枫叶沉醉,枯枝凌乱,便道:“柏树尚不怕冷,我岂不如树?那林中叶茂,想必可以避风,我且里头歇一个晚上吧。”往林中便走,岂知越走越宽,林中竟然现出一条大道,且居然都是青石砌成,那般宽敞光滑,想必可容得两车驷马并行了。唐弈心中好奇,随路而走,转过一处山凹,眼前现出一大片院落,红墙绿瓦,玉柱为门,那门上巨匾四个大字:黑白分明——此处原是一座棋院。唐弈却不知晓,只觉得黑白二字看着很是舒服。他正饥饿,望着紧闭的朱色大门,听得里头似有人声,心道:“是大户人家,我便去讨口吃的,或者那里头的人稍有好心也说不定。”便壮着胆子来到门前高声叫着:“好心的叔叔伯伯,爷爷奶奶,有剩下的饭菜给点吧……”
  门“呀”地开了,是个比他个头略高的孩子,貂皮帽,粉长靴,手执一口明晃晃的精钢刀,喝道:“是乞丐。”唐弈见那刀子晃眼,急退开两个步,道:“我……我不讨了……我不讨了……”转身便跑。
  “二师兄,你又吓人了。”
  听得言语未过,唐弈只觉眼前一闪,淡香袭人,被人把住了去路,急看时,却是个女孩,那女孩一身黄衣裙很是轻盈,那身量较之秦干,也差不了多少,听她说道:“小乞丐,你别怕,给你钱。”伸手出来,就是一块银子,却是个元宝。唐弈摇摇头,那女孩又道:“钱也不要啊?这是可以买吃的……买很多很多吃的。”唐弈说道:“我……饿……”他行乞多年,知道如何博取同情,也知道如果现在拿了银子,并不能再得到什么。他只能装得再可怜一些,这也是无奈之举。那女孩道:“你别怕。吃的啊……你跟我进去,就有了。银子先拿着。”唐弈瞅瞅那男孩手中的刀,摇摇头。那女孩朝那男孩叫道:”二师兄,和你说了别老拿着刀,你就不听。吓着人了。”一面把银子塞进唐弈手中,唐弈紧紧攥着,悄悄地藏好了。
  那男孩笑道:“他自己胆小,干我甚事。”说罢入内去了。那女孩笑道:“小乞丐,别怕,我师兄不是坏人。进去吧,有吃的呢。”唐弈一则也是饿坏了,二则见如此状况,料来无事,便也跟着她进了大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5

第五章  让先



  且说唐弈随那小姑娘进了大门。那院子挺大,入厅正路两旁名草香卉,以菊为多。右侧一口清池,小桥横架,直通后院,桥旁有残荷含怨,碧草悠悠;道旁依水起着一座凉亭,亭上匾书:忘忧。唐弈分明见到那亭中石桌上摆着两盒围棋。料来那石桌便是刻就的棋盘了。此时正厅中走出两个人来,一名黄面无须,大袖飘飘,似有神仙之概、长者之风,乃是个白发老叟;另一名须垂过腹,体壮身强,却是个盛年之人,那长须之人朝那女孩说道:“文绮,此人是谁?”
  那叫文绮的女孩说道:“师父,他是个乞丐,我见他可怜,带他来吃东西的。”
  那长须人道:“胡闹,你既从云中到我处,路途何止数千里?——就当专心学棋,如何管这些闲事?与他个馒头,打发他去吧。莫误了把今早的对局记将下来。”
  那文绮挨了教训,低着头说道:“是,师父。”对唐弈说道:“小乞丐,你在这里等着。”自家进了左侧一间房,料来是吃饭的地方。不多时,拿出三四个馒头来与唐弈,说道:“这几个够你吃一天的啦。你可拿好了。我们出去吧。”
  唐弈心中大喜:“果然这世上好人犹自不少。”望着怀中一堆馒头,突然想到飞燕此时不知生死,倘若活着,又无人照顾,料来不知是在寒风里受冻,还是在无人处挨饿,竟然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眼中落泪,又忙低头擦了。
  文绮倒见得真切,问道:“你怎么了?馒头不够吗?”
  那亭中对弈的两个大人停了棋局,望将过来。那黄面老者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必内情非比一般。”徐徐起身,走出亭来。那长须之人说道:“父亲,这个乞丐扰了您行棋的兴致。我将他赶走便是。”
  黄面老者摆摆手,徐徐说道:“骨骼清奇,非常人也。”走到唐弈身侧,问道:“孩子,我看你不像一般行乞之人,你受了什么委屈,可与我说说。”
  唐弈说道:“我……被人追杀,我妹妹……不见了……”
  “追杀……”黄面老者与那长须之人对望一眼,甚是奇怪。那长须之人问道:“你一个小乞丐,身无长物,谁要追杀于你?”
  唐弈见问,想着好歹人家也给了银子也给了吃的,不实告也于情不合,便将自己姓什么名什么,连那《五路仙人论》之事毫不隐讳,尽皆讲了。
  那黄面老者边听边点头,那长须之人说道:“你说,你学过《五路仙人论》?”唐弈点点头,说道:“是的,可惜我只学了上卷,还有中卷下卷并未学得。”
  那黄面老者说道:“孩子,你到此处,没人敢再来追杀于你了。你且在此住下。至于令妹,犬子自会打发人去寻找。一有消息,必先知会于你。况且,那弈秋馆的馆主虽然棋艺不精,然而却也非无情之人,令妹既然与她女儿在一处,料来无忧。”那长须之人说道;“是。不过,如今天色晚了,明日一早,我一定多叫些人,帮你去找。你且起来。既然你学过棋,可与文绮对弈一局。”
  唐弈听说,立时跪倒下来,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愿意帮我找回妹妹,我一定把我知道的《五路仙人论》都给你们写下来。”那长须之人望了一眼黄面老者,那黄面老者面露不愉之色,说道:“胡闹。老夫答应帮你找妹妹,乃是不忍看你骨肉分离,你却用一本棋书来揣测老夫之心。你带上馒头,这便出去吧。”
  唐弈吃了一惊,急忙说道:“前辈不要生气。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不再说这个了。要追杀我的人十分凶狠,我怕秦干也保不住她。还望前辈能帮我找妹妹,莫让她也落入了歹人之手。”
  那黄面老者点点头,道:“也罢。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你就和文绮对弈一局吧。我累了。”朝那长须之人说道:“一会儿你亲自去与唐弈安排个住处,就在文绮隔壁吧。”说罢自家去了。那长须之人沉吟道:“文绮隔壁?不就是……”不再多说,朝他二人说道:“你两个就在那凉亭上对局吧。不论输赢,由文绮将谱记下,尔后带唐弈去他房间,让他休息。”说罢也自去了——唐弈心道:“这两位前辈方才对我挺在意的,听我说要记下《五路仙人论》与他们,便以我是小人,不再理我了。”心下甚觉不安。
  文绮可不知他心事,笑道:“唐弈,你是先吃馒头再下棋呢?还是边吃边下?”唐弈打叠起精神,说道:“边吃边下吧。”两人到那凉亭上,方才打开棋盒,唐弈便见那大厅中、后院内走来许多人来,却大多是与自己年纪相仿之人,偶有几个大几岁的,也是眉清目秀,举止斯文之人。文绮说道:“他们都是这里的师兄弟师姐妹,来看我们对局的。”
  文绮让两位师妹掌上了灯,说道:“唐弈,我比你早到这里,所以,由你执白先行。”
  唐弈说道:“虽然你早到,但是,两位前辈并未收我做弟子。论个子,我比你高,理应让着你,由你执白先行。”
  方才那二师兄此时也来了,仍是执着那把钢刀,说道:“师妹,你就执白先行吧。不然显得我们小看人了。”文绮不满地瞄了他一眼,说道:“你可知道,他是学过《五路仙人论》的,如果我执黑输了,还可说是因为他先行,赢了也没啥了不起。可是如果我执白先行也输了的话,可就没什么说头了。”说罢朝唐弈笑了笑,唐弈见她笑得好看,也傻傻地笑。
  一位七八岁的小师弟问道:“师兄,师姐,先不先行真的很重要吗?我觉得没什么啊——反正一人得下一着。”
  另一人道:“这你就不懂了,下棋讲究‘争先’,先走的人,是占有优势的。如果棋力够强,先行的人,可以不败呢。你看我们师父成名的对战谱,执白棋什么时候输过?等你再学几年,会明白的。”
  文绮说道:“好吧。我就执白先行。唐弈,你可不许欺负我。”说罢两人摆上座子,对弈起来。
  那二师兄站在文绮身侧,唐弈抬起头时,见他正盯着自己,也不知是灯火的缘故还是什么,唐弈只觉得他那眼神有几分古怪。棋行到六十几手,唐弈见文绮的白棋露出破绽,便有心破坏对方阵势,他拈起一枚黑子,才要落子,只觉手肘被人一碰,“叭”手中黑子掉落在盘上。
  咦,欲知胜负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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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寻



  话说唐弈手肘被人一撞,手中黑子掉在了棋盘上,根据规则,落子无悔。而唐弈此子却掉在了对方的包围圈中,立时四面楚歌,大势不妙。唐弈一怔,心道:“罢了,这棋要输了。”文绮说道:“掉了,捡起来重下吧。”
  唐弈微微一笑,说道:“我本来就是想下在那里的。”
  文绮回头望了一眼二师兄,又看看唐弈身边一位小师弟,那小师弟忙低下头去挪开了。文绮哼了一声,不说话。她知道是二师兄与那小师弟使眼色,让他撞掉唐弈手上的棋子。
  那二师兄道:“师妹在哼什么啊。不喜欢我在这里的话,我走好啦。走啦走啦。”说罢离身而去,未两步又回来,笑道:“我还是看完吧,不然要是明日师父让我讲解你们的对局,我可讲不来了。”
  文绮并未对那掉落的黑一子进行攻击。唐弈也并未去救。岂知棋下到后来,黑白两条大龙厮杀在一处,眼见文绮的一串白子就要成功逃脱,哪知却在半道上遭到黑方强有力的阻击,而攻击的黑子,正是方才那掉落的一子,在若即若离之处硬生生卡住了白棋的去路——那二师兄咦了一声,睁大了眼睛,死盯着棋盘,显然,他心中在为白棋盘算逃脱之策。文绮也是惊讶非常,她心中默算了好几条逃离的路,结果无一例外都会撞在那黑子上。她没有想到,那个黑棋的废子居然在此时胜过十万雄兵,将她白棋大龙尽数歼灭在离家不远的路上。
  文绮撇撇嘴,拈起对方一枚黑子放在盘上——投子认负。
  众师兄弟一时哗然,那二师兄说道:“我来和他下。”不由分说,坐了下来。那文绮说道:“二师兄,你省省吧。师父方才说了,让唐弈只下一盘。由我记录下棋谱。现在棋谱就在我脑子里,我一会儿会记下。我得带唐弈去找他房间了。”拉着唐弈说道:“我们走吧。”唐弈朝那二师兄歉然地点个头,与文绮走下凉亭。那二师兄叫道:“小乞丐,你有种和我下一盘吗?我让你一先。”
  文绮拉着唐弈边走边小声说道:“二师兄下棋可凶了。别理他。今日你也累了,晚上睡一觉,明天你再和他下。”
  唐弈笑笑,说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和他下。”
  文绮说道:“师父让你只下一盘,然后让我带你去找房间。现在天也晚了,要下也得等明天。”
  唐弈点点头,问道:“二师兄叫什么名字?”
  文绮说道:”他叫司徒宇。是师父的独子,我们师父叫司徒端木。师爷爷叫司徒云。师爷爷可厉害了,江湖人称‘点金手’,下棋几乎没遇到过敌手。早些年,有朝廷的棋待招慕名来和师爷爷下棋,都被师爷爷杀败了呢。后来,师爷爷就在这里建了这座‘黑白道’,江湖中的人,听到‘黑白道’三个字,都得给几分面子。”
  “哦,这样啊。”唐弈心道,“怪道他不稀罕我的《五路仙人论》呢。原来这般厉害。既然这样,由他帮忙找我妹妹,便更有希望了吧。”
  文绮引着唐弈到一间房门外,道:“这便是你的房间。”开了门,引他入内,但见正对门一张大桌,雕花刻鸟的,甚是精致,上头放着一张红木棋盘,还有两盒围棋子,那桌上已放着一套衣服,还压着张名贴,上写着”唐弈”两个字。文绮说,那是师父给他备下的。再看里头是两道布帷隔着的,能见着里头一张大床,床头一对银钩,床尾一张书桌,上摆着些文房四宝。唐弈见了这般阵势,忽然想到前几年自己在家时,也是这般的住所,不禁悲从中来,却微微一笑,说道:“这里……怕不适合我,蒙两位前辈收留,你还给我银子给我吃的,让我在屋檐下歇一个晚上,我便知足了。”
  文绮笑道:“那可不成。师父和师爷爷都说了,得让你住房子里,你便住下。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可以叫我。也不怕吵到别人。”说罢在墙边咚咚地敲了两下,道:”这样我便知道啦!“
  唐弈也笑了,抓抓脑袋,道:“只是……为什么你们对我这么好啊?给我吃的,给我住的,又给我新衣服。”
  文绮说道:”这就好了?师爷爷和师父人一向好。尤其是师父,你看他老是板着脸,其实人最好的就是他啦。这么多师兄弟师姐妹,有好几个与你是一样的呢。都是师父捡回来的。至于我嘛……说了也不怕你笑,自从大师兄出事以后,除了师父和师爷爷,这里就再也没人能下得过我。你……是第一个。“
  唐弈闻言略感意外,便道:“大师兄……是什么样的人?”
  文绮说道:“你说大师兄啊……那个……天也晚了,你该睡啦,明天我再告诉你吧。你只管放心睡,明早我来叫你。”说罢蹬蹬地出了门,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唐弈走近那桌边,将那衣服取下来,在身上比着试试,心道:“这便是给我的?我有近五年没穿新衣服了吧?”忽而想到自己曾答应给飞燕买新衣服,如今却是生死不知,那衣服哪里还穿得下,蹲在地上只是抽咽。
  “砰砰……砰砰……”墙壁响了,唐弈知道是文绮,便抹抹眼泪,来到墙边,也砰砰地敲了两下。不一会儿门呀地被推开了,正是文绮,说道:“我是叫你该睡了。你也只管敲怎地?……嗯,你哭过啊?”她看到他眼圈红红的。
  “没什么。”唐弈道,“你敲墙壁,我以为你有事。”
  文绮笑道:“这墙壁薄,不禁敲,若是我们一人一下的,一会儿就倒了。不如我和你说,敲两下,就是该睡了,敲三下,就是吃饭了,敲四下就是下一盘棋吧。怎么样?”
  “睡觉,吃饭,下棋。好的。记住了。”唐弈点点头。文绮笑道:“那我过去了。对了,虽然想你妹妹,可是哭也没用哦。明天师父就会让人去找的。你放心好啦。这个世上就没有师父办不到的事。”说罢一闪身出了门,其速之快令人咋舌。
  唐弈复关了门,心道:“怪了,照理说,专心学棋的人输了棋,应该不开心才对,怎么她好像比我赢了棋的还高兴?”
  此时墙壁又“砰砰”响了两声。两声?该睡了。唐弈也敲了两下,果然那边不再敲了。
  唐弈到底没穿那新衣,只把床上那些被褥推到一边,自家在床板上躺下,不多时,便已呼呼入睡了。
  次日,那司徒端木果然发出百余人四处去寻飞燕,又说要亲到弈秋馆去要人。唐弈心中稍安:“如此双管齐下,若飞燕没在弈秋馆,这一百来号人,料来能有一两个人找得到她;若她在弈秋馆,我与司徒前辈同去,岂不正好遇着?”便说要与司徒端木同往弈秋馆。司徒端木思忖片刻,说道:“也好。虽然那弈秋馆的秦老儿与我有旧,但想来,你妹妹飞燕若真在彼处,也不会放心与我同来。你去正好。”文绮也道:“师父,我也陪你们去吧。路上也可和唐弈再下几盘。”
  司徒端木道:“众师兄弟中,你与二师兄棋艺最高,你二人在此,帮师爷爷教授弟子。不可乱走。”那二师兄司徒宇笑道:“师妹,人家是去找妹妹,你跟去做什么?”文绮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司徒端木着人备了辆马车,只着一名弟子赶车,与唐弈一行三人趁着东升的红日往大道进发。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未数日,过了一座大山,此时天色已晚,黑云渐沉,前无村庄后无镇甸。司徒端木说道:“天晚了,怕要下雨,哪里可得借宿?”那赶车的弟子说道:“师父,弟子记得那山坳下有一处观音庙,虽然香火不继,却足以避雨。”司徒端木道:“也好。就去那里。”唐弈心中甚是不安,说道:“司徒前辈,为了晚辈的事,让您和师兄受累了。唐弈纵然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司徒端木说道:“说什么报答的话,只是,此去若寻不着你妹妹……”唐弈道:“若寻不着,前辈的大恩晚辈也当铭记于心。”司徒端木呵呵一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若是找不到,你也别太伤心。我料定,那个追杀你的人未必会伤害你妹妹,因为她并没有学过《五路仙人论》。”说罢瞅了唐弈一眼,又道:“她真没学过?”
  唐弈道:“我妹妹只是学一些入门的东西,并未学得太多。”
  司徒端木道:“这么说来,是学过的?”
  唐弈点点头,道:“是的。”
  “这就麻烦了。”司徒端木脸色庄重起来,道,“我就怕那个人追不到你,回过身去追你妹妹……”唐弈脸色已是大变。司徒端木道:“不过,我倒有一计,可令那追杀之人无从下手。”
  唐弈道:“请前辈赐教。”
  司徒端木道:“那个人不是要独得《五路仙人论》吗?不是不想让学过《五路仙人论》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吗?你不如……”说到此,顿得一顿,道,“只怕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心存不良。”
  唐弈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我受前辈大恩,只求前辈指点。只要能救飞燕,什么办法我都愿意一试。”
  咦,毕竟那司徒端木想出什么法子来救飞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6

第七章  中计



  话说司徒端木道:“到底兄妹情深啊。其实这个办法说来也不难,你只要把《五路仙人论》写出来,然后付印出千份万份,散发于江湖,这样的话,大家都来学《五路仙人论》。试问,那追杀你的人又要去杀谁呢?又该先杀谁呢?恐怕他连学都懒得学了。”
  唐弈闻言大喜,说道:“多谢前辈。我……我晚上就写。”
  马车行入山坳,果然那一处竹林下有一破庙。那庙中蛛丝罗网,朽木雕像,乃是久无人到,鼠虫杂居了。三人才入得庙中,外头便已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雨不大,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司徒端木命那弟子放倒了神像生火,又吃了些随车带的干粮。那赶车的弟子收拾了供案,摆开纸笔,让唐弈默出《五路仙人论》。唐弈尚觉奇怪,问道:“师兄,如何出行也有带笔?”那弟子微微一笑,似是知他有这一问,回答道:“师父一向喜欢吟诗作对,有什么好句子必然要记下来,哪能不带笔啊?”
  “哦,这样呢。”唐弈心下豁然:“毕竟下棋之人,也大多是饱学之士,作诗填词倒也常有。”也不多问,只是动笔写将起来。
  都说道秋雨绵绵,这雨不大不小,接连着下了多日,唐弈每写完一张,司徒端木必仔细研读,甚至出言相询,唐弈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到这晚子时,方才将三卷《五路仙人论》写完。
  那司徒端木望着供案上厚厚一摞书稿,不觉点头微笑。唐弈放下笔,伸着懒腰道:“《五路仙人论》上中下三卷俱写完了,就是有些图例晚辈记得不大真了,恐怕有些出入,但料想问题也不大。不知司徒前辈何日付印?”司徒端木甚觉诧异,问道:“你不是说,你只学了上卷吗?怎么另外两卷也记得下来?”唐弈说道:“这本书未被抢走之前,昼夜不离我身。故而,后两卷虽未习得,但文字棋形却都记得下来,只是未解未学而己。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哦。原来这样。”司徒端木长须微动,笑道,“凡是学棋,记忆印象尤其重要,你能生吞记下这三卷奇书,可见,你果真是个学棋的好材料,可惜未遇明师……呵呵……都说秋雨缠绵,这雨料来一时也停不了,唐弈,你也辛苦了,就勉强睡一觉吧。待放晴了之后,我们就去找你妹妹。若找不到,再将此书付印,散发出去,使得此书价值变小,那人就不会再想杀你兄妹二人了。”唐弈彻底安下心来,打个呵欠,趴在案上,因为连日来动脑过度,疲乏已甚,不多时,便呼呼入睡了。
  却说唐弈于迷迷糊糊之中,只觉自己身在飘移。感到手脚俱无着落之处,耳边呼呼风响——立时惊觉,睁眼一看,周遭俱黑,不辨南北,雨点打在脸上,十分清醒的冰凉!原来自己正在不着边际地漫天飞舞。这不是在做梦!唐弈一声惨叫,响彻夜空,接着又“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只是下沉,忽而,右脚分明感到踩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上,口鼻俱进水。人渐渐浮了上来。
  “呵”,头终于露出了水面,唐弈在水中重重喘了几口,站着游动。雨仍是不停。唐弈心道:“我如何会在这里?天啊,莫不是……”他突然想通了一切,“司徒端木诱我写出《五路仙人论》,然后将我丢下水,想淹死我。不对不对,不是想淹死我,我方才是从老高之处掉下的,他是想摔死我,杀我灭口了。天可怜见,这脚底下是一潭水……我怎么这么傻?还当他是好人哩。”他立时懊悔无比,又想道,“这水彻骨地冰冷,必定不是江河之水。想必此处还在山里涧中,或是深潭。既然如此,离岸必然不远。我须早些上去,不然非冻死不可。”
  努力四处张望,但见远方一星之火明灭。唐弈心道:“那里有亮光,或者是个人家。”便往那方死命游去。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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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春秋侠隐 时间:2014-08-26 08:51:24
  第八章:唐突
  话说唐弈于水中,望着远处一星亮光,便往那方游去,随时做了触岸的准备,是以不敢太急,怕撞上了什么。不多时,脚踏实地,悬着的心一松——终于上了岸,望着那光亮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因是山中,又是雨天,唐弈时常立脚不住,摔得一身泥,却也无暇顾及了。
  “笃笃……”唐弈来到门口敲起了门板。
  “荒山野岭,行未五更。是何人敢擅闯我寡妇之门?芸儿,你可去开门。”
  “呀——”的一声,里头人开了门,唐弈见得真了,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着一身短袄长裙,身形婀娜,只是尚未长足,问他道:“你是谁?找谁的?”
  唐弈说道:“我是……”刚想说了,又忽地想到:“且慢,方才里头那妇人说话斯文且有气魄,必是读过书的,我须拿捏起来,方得不被小看,或者可以讨些吃的。”他行乞多年,早已明白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乃说道,“小人只是个乞丐,夜雨难行,无处可去,若得一饭之恩,后必为报。”
  “哦?”里头那妇人走近门来,道,“一个乞丐,能到得我处?且出口成章,想必不凡。你且进来。”
  唐弈依言进得门来,便觉得一阵暖意,他见那妇人虽然穿戴朴素,但粗布大衣却难掩华贵高雅之质,心中顿生好感。
  却见那桌上正摆着一局棋,看样子,是黑棋让白棋四个子的局面,然而白棋已然处处遇险,几乎溃不成军了。
  “小兄弟,你也懂棋?”那妇人问道。
  “不……不懂。”唐弈低着头回答。那妇人道:”懂与不懂,暂且不说,但想必你是冻坏了。芸儿,去把你父亲的衣服挑一件小的来与他换上,将那剩的鹿肉汤热了,与这小兄弟吃吧。那个死鬼,想不到连剩下的衣服也能积点儿德行。“——这妇人方才言语儒雅,如今说起自己男人,倒也和一般村妇无甚差别。
  “哎。”那小姑娘入内屋去了。唐弈闻言,忙道:“多谢大婶垂怜,使小人得以不受冻饿之苦。敢问此处何名?”
  那妇人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此处绝少人迹,此山唤作骊山,此处名叫清风谷。一向绝少人来。只因谷口五里处荆棘丛生,虫蛇遍地,若非靠着上乘轻功,轻易不得出入。我看小兄弟一身泥水,四肢发抖,必是失足跌下来的吧?呵,想必前生行善,今世不灭了。方才我见小兄弟看棋的目光,知道必定懂棋。这是我与小女芸儿的对局,我让她四子,可惜她悟性不高,赢棋走成输棋,你看她这白棋,可还有救?”
  唐弈见说,靠近桌边,也不敢坐下,观看良久。直至那芸儿与他拿了衣服。那妇人道:“不急,你且换了衣服,吃了饭。有了精神再想未迟。”唐弈即依言,那芸儿指着一房门,唐弈便往那内间去换了衣服,方才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定一定神,不敢于里间多逗留,即复到厅中,那芸儿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端来,说道:“没名没姓的,可吃饭了。”
  唐弈脸略略一红,道:“小人姓唐,叫唐弈。”接过肉汤来,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那芸儿道:“可不妙了。这般吃法,一锅也吃了。只是肉汤没有了。”唐弈抹抹嘴,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饱了饱了。”芸儿接了碗洗去了。
  那妇人见他眼神只在棋上,半晌,问道:“小兄弟,这棋可想出来了?”
  未知唐弈能否破解那棋局,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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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唐突



  话说唐弈于水中,望着远处一星亮光,便往那方游去,随时做了触岸的准备,是以不敢太急,怕撞上了什么。不多时,脚踏实地,悬着的心一松——终于上了岸,望着那光亮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因是山中,又是雨天,唐弈时常立脚不住,摔得一身泥,却也无暇顾及了。

  “笃笃……”唐弈来到门口敲起了门板。

  “荒山野岭,行未五更。是何人敢擅闯我寡妇之门?芸儿,你可去开门。”

  “呀——”的一声,里头人开了门,唐弈见得真了,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着一身短袄长裙,身形婀娜,只是尚未长足,问他道:“你是谁?找谁的?”

  唐弈说道:“我是……”刚想说了,又忽地想到:“且慢,方才里头那妇人说话斯文且有气魄,必是读过书的,我须拿捏起来,方得不被小看,或者可以讨些吃的。”他行乞多年,早已明白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乃说道,“小人只是个乞丐,夜雨难行,无处可去,若得一饭之恩,后必为报。”

  “哦?”里头那妇人走近门来,道,“一个乞丐,能到得我处?且出口成章,想必不凡。你且进来。”

  唐弈依言进得门来,便觉得一阵暖意,他见那妇人虽然穿戴朴素,但粗布大衣却难掩华贵高雅之质,心中顿生好感。

  却见那桌上正摆着一局棋,看样子,是黑棋让白棋四个子的局面,然而白棋已然处处遇险,几乎溃不成军了。

  “小兄弟,你也懂棋?”那妇人问道。

  “不……不懂。”唐弈低着头回答。那妇人道:”懂与不懂,暂且不说,但想必你是冻坏了。芸儿,去把你父亲的衣服挑一件小的来与他换上,将那剩的鹿肉汤热了,与这小兄弟吃吧。那个死鬼,想不到连剩下的衣服也能积点儿德行。“——这妇人方才言语儒雅,如今说起自己男人,倒也和一般村妇无甚差别。

  “哎。”那小姑娘入内屋去了。唐弈闻言,忙道:“多谢大婶垂怜,使小人得以不受冻饿之苦。敢问此处何名?”

  那妇人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此处绝少人迹,此山唤作骊山,此处名叫清风谷。一向绝少人来。只因谷口五里处荆棘丛生,虫蛇遍地,若非靠着上乘轻功,轻易不得出入。我看小兄弟一身泥水,四肢发抖,必是失足跌下来的吧?呵,想必前生行善,今世不灭了。方才我见小兄弟看棋的目光,知道必定懂棋。这是我与小女芸儿的对局,我让她四子,可惜她悟性不高,赢棋走成输棋,你看她这白棋,可还有救?”

  唐弈见说,靠近桌边,也不敢坐下,观看良久。直至那芸儿与他拿了衣服。那妇人道:“不急,你且换了衣服,吃了饭。有了精神再想未迟。”唐弈即依言,那芸儿指着一房门,唐弈便往那内间去换了衣服,方才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定一定神,不敢于里间多逗留,即复到厅中,那芸儿将一碗热腾腾的肉汤端来,说道:“没名没姓的,可吃饭了。”

  唐弈脸略略一红,道:“小人姓唐,叫唐弈。”接过肉汤来,也不客气,狼吞虎咽起来。那芸儿道:“可不妙了。这般吃法,一锅也吃了。只是肉汤没有了。”唐弈抹抹嘴,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饱了饱了。”芸儿接了碗洗去了。

  那妇人见他眼神只在棋上,半晌,问道:“小兄弟,这棋可想出来了?”

  未知唐弈能否破解那棋局,且待下回分解。

第九章  初败



  却说那妇人问道:“小兄弟,这棋可想出来了?”唐弈复观得良久,终究未解,道:“小人才疏学浅,未能想到白棋起死回生之法。”那芸儿晾了碗笑道:“别说是你,我也是方才洗碗时才想到的呢。”走过来,将一枚白子填在黑棋阵中——那妇人点了点头,问唐弈,道:“小兄弟,可看出来了?”
  唐弈思索良久,方才“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啊,二十手之后一路上两个白子,成苍鹰博兔之势,竟能起死回生。然而你居然能算到了六十步之多,收气对杀,白棋刚好快一气吃掉黑棋啊!”他抬起头望着那芸儿,见她一张明媚的小脸上有几分得意,心道:“这小姑娘棋艺尚在我之上。可见秦干、文绮越不是她的对手了。原来这里是高人住处。”
  那妇人说道:“小兄弟,你能看得出来芸儿这一着棋的妙处,看来棋力也是不弱。不知你是哪个棋馆的门下?是弈秋馆呢?还是黑白道?或是北方的龙虎会?……”见唐弈不说话,又道:“难道你是长安横云院的棋士?……不可能,太远了……”
  唐弈道:“俱不是。小人只是个乞丐。棋艺……小人无意中得到一本书,唤作《五路仙人论》……”乃将自家身世及如何受人追杀又被抛入潭中之事,一一道来。王芸儿听得张大嘴巴,道:“天啊,你可知那悬崖有多高啊?等天亮了我带你去看,吓死你……”
  “原来是这样。《五路仙人论》于江湖上失传很久了……”那妇人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你与芸儿对弈一局吧。天也快亮了,我去做饭。”唐弈道:“遵命。”那妇人去了,唐弈与与那芸儿摆开棋局。
  那芸儿小声道:“唐弈,我会尽全力的,你一定也得尽全力,不然,如果棋下得差了,我娘不会让你吃饭的,还会赶你走。”唐弈点点头,道:“我会的。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芸儿道:“我哪敢啊,我娘看得出是不是下假棋。所以,每一招都不能让。一让的话,连我也得受罚了。”两人摆开座子,唐弈执白先行。
  不多时,听得门外鸡鸣,天渐渐亮了。
  “芸儿姑娘,我穿的衣服是你爹的?你爹呢?莫不成雨天的还出门?”
  “我爹?早年过世了……唐弈,专心下棋吧。我娘不让下棋的时候说话。”
  “好的。”
  两人果然不再言语。
  这盘棋直下到日渐中午,那雨早停了,门外鸡叫虫鸣,甚是热闹。那妇人早把饭做好了,却不叫他们吃。只在一旁观战。
  唐弈的白棋渐渐吃紧,他与人下棋以来,从未败过,没想到如今却是每一招都觉受制于人,后来几乎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见自己无论如何都将输掉一子,唐弈叹了口气,道:“我认输了。”将对方一枚黑子放在盘上。
  “不错。”那妇人说道:“你是输了。所以,你得留下来,跟我学棋。让我好好教教你。省得日后遇到高手,遭人羞辱。”
  唐弈甚感意外,道:“前辈,我输了棋了,您……还留下我?”
  那妇人道:“虽然棋输了,但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你且留下,与芸儿做伴,也与我学棋。等到你哪天下赢了我,便放你出去。”
  “多谢前辈。”唐弈又说道,“只是,我妹妹如今生死不明,我得去找她。”
  那妇人道:“也说得是,不过,你是个好材料,不学可惜了。你说受人追杀,那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且不懂得武功,就算你找着了你妹妹,那个人还是要追杀你们,你能保得住你妹妹?”
  唐弈不语,半晌,说道:“其实我有一事不明。我发现,这些日子来,我所看到的爱棋之人,很多俱是武功高强的英雄人物,他们本事超乎常人,且都能有门有派,可谓是功成名就。既然如此,他们学棋却是为何?岂不是画蛇添足了?”
  那妇人笑道:“你年纪尚小,有此疑问也属正常。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当今朝庭喜好黑白一道,已非一日。那太宗皇帝还亲自创出棋势三:曰对面千里,曰独飞天鹅,曰大海取明珠。且国中赌棋赛棋,动辄就有千两黄金万两白银的出入,你说,习武开馆、走镖护院,可有这般风光?是以莫说是武林人士,就连贩夫走卒、浣女渔樵也争相学弈。无他,利字当头耳。”
  唐弈默然。
  咦,未知到底有没有留下来学棋,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7

第十章  行猎



  上回讲到唐弈输了棋,那妇人又说道:“你从今后,就当我关门弟子。我可教你棋艺和武功。你休疑我本事不济,教不起你。我夫家本姓王,祖上乃是当初朝中第一国手王积薪。江湖上的人称我是骊山君,你也不必叫我师父,叫我婶婶就行了。”唐弈闻言吃了一惊,王积薪的大名,《五路仙人论》中曾有记载,如今自己遇到的竟是他的后人,可见这棋,输得不冤,心道:“若非我急于寻找飞燕,必然死心塌地留下来学棋了。”
  骊山君见他不语,便命吃饭。那饭菜摆上来,却是一盘狸子肉,两样野菜,看着甚是惹人。
  须臾饭毕,骊山君道:“今天你们两个也不必再下棋了,都随我去找些野味回来。”唐弈道:“您……您这般斯文之人,却还会打猎?”
  王芸儿说道:“说得斯文人便不吃饭似的?我们平时就是靠在这清风谷里打猎为生的,将打来的野味有吃不完的,就往那边断谷口去,过了那铁链子到对山,再上大道去城里换些别的东西。那屋后还有一个鸡棚和一个羊圈。养些鸡鸭兔羊防天阴哩。”唐弈闻言称羡不已,又问道;“你方才说的那断谷口,却在何处?”王芸儿笑道:“不远。就怕你出不去。”说罢将门后一支木棒递与他,道:“山中多有虫蛇,你拿着它,跟着我,不可乱跑哦。”
  唐弈随王芸儿母女出得门来,见那房屋两侧种有瓜果菜蔬,那屋后鸡鸭成群,再看前方一潭碧水,方圆数十丈,潭边多有野桃树,不时闻得呦呦鹿鸣之声于彼岸传来,心道:“那就是我落水之处了,”抬头见那一带峭壁直入云端,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敢情我就是从那老高之处落下的?若是白天,不必等到掉到水里,我就于半空里吓死了。”
  王芸儿见他望着那碧潭,说道:“知道高了吧?亏的还是夜里被扔下的哩,不然,非吓死不可。你看那潭,叫七仙子潭,相传是仙女们洗澡的地方,里面的鱼可多呢。等回来时我带你去捉鱼。”
  唐弈随着她母女二人往林中而去,阴雨刚过,山道滑溜,唐弈屡次立足不稳,皆是王芸儿扶着他。行未盏茶功夫,唐弈已然腿脚上尽是泥水,王芸儿却连鞋面也不曾弄脏,唐弈怪道:“难道这山路也欺生?如何摔倒的都是我?”王芸儿笑道:“因为你没练过轻功嘛。我娘会教你的。”正说间,前方惊动一只山鸡,扑愣愣往一堆杂草中飞去,但见骊山君素手一扬,一道白光闪过,那山鸡跌在草科中不动了。王芸儿一声轻叱,飞身而起,一去数丈之远,唐弈还未回过神来。王芸儿已复落到他身边,手中拎着方才那只山鸡。唐弈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见过的文绮,也是这般能跳得老高的,莫不成这便是所谓的轻功?
  王芸儿将一枚银针从那山鸡头上拔出,笑道:“往常鸡腿都是我吃的,晚上就留给你吧。”唐弈咽了口唾沫,问道:“似这般打法,山上的野鸡不是全打光了?”王芸儿说道:“也得吃得完才行。不然啊,人在做,天在看,打了野味却不吃不用,只作杀生,是会遭天遣的。”
  骊山君在前方说道:“你二人且闭嘴,勿扰生灵。”王芸儿看看唐弈,吐了吐舌头。两人果然都闭了嘴。
  行不多时,风吹草动,一只麋鹿大抵是受了惊于林中跑出来,痴痴愣愣只是咬着一朵山菊花四处张望,见了人也不跑。王芸儿摸出三枚银针便要射杀,骊山君道:“且慢动手。如今圈里也养不下,暂饶它去吧。”——唐弈闻言心道:“惭愧,我还想着一刀宰了它烤哩。”王芸儿朝那麋鹿使劲拍巴掌,又是叫又是跳,唐弈也跟着拍跟着叫,那麋鹿受惊,撒开四蹄,飞也似的跑了。
  唐弈心道:“我受人追杀,骊山君武功这般了得,我若真拜她为师,学得一身武功,再去寻找飞燕,日后必然可保平安,若再不济,靠着卖艺,也能养活飞燕。”
  “发什么呆呢?”王芸儿笑道,“你看那崖边,有几株像帽子的是什么?”唐弈顺她所指望去,见那半山一处断崖壁上数棵低矮之花,如磨盘大,呈黑紫之色,半空里数只秃鹫鸣啸着盘旋,唐弈观之良久,便叫道:“是蘑菇。”王芸儿说道:“哪有那么大个蘑菇?那是灵芝。”唐弈说道:“这便是灵芝啊?我听说比人参还好,只是那般老高,如何摘得到?”王芸儿说道:“你若喜欢,我去摘给你。”唐弈将那峭壁上下一打量,说道:“罢了,纵然吃了它,又能长得几斤肉?有他也过日子,没他也过日子。那坡下有柚子哩,不如我们去摘几个。我和我妹妹时常去山里偷人家果子吃哩,那柚子,可香了,摘上一个,可以管得一天不去讨饭。就是腿脚得机灵些,若是捉住了呵,打个半死,我就被打断过腿……”他说到被打断腿时,眼中一丝悲苦一掠而过,嘴角却仍是笑嘻嘻的,王芸儿不曾觉察,说道:“有出息么?只会偷。”
  骊山君回过头说道:“芸儿,你没受过苦,不晓得世事艰难。山乡人家,有时走路渴了摘几个果子,原也不算得偷。必是有人大惊小怪,欺负孩子罢了。”对唐弈道,“只是如今既拜我为师,日后不必再做这等事。”
  唐弈说道:“婶婶教训的是——若是一日有一餐果腹,谁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就不知我妹妹现在何处。”他原本想借出来打猎之机,看看有没有哪条路可以出去,想不到,四面俱是悬崖,自己如何上得去?
  骊山君见他面有惶恐之状,便说道:“不必烦恼。你不是说有人追杀你吗?那你现在纵然出得去也不能出去,就在此处安心住下,我明日正好要去城中换些粮米衣服,去与你打听打听。”唐弈大喜。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8

第十一章  巨兽(上篇)



  且说骊山君回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唐弈候在那断谷口铁链处多时矣,问起飞燕之事,骊山君说道:“飞燕确在弈秋门。然而你这便去寻她吗?”
  唐弈望着那崖间茫茫云海,愕然,半晌说道:“我绕道,或是寻路下崖再……攀上……”
  骊山君说道:“四面悬崖绝壁,仅此一条道。弈秋门的秦老儿已然收她作了徒弟,与秦干只在一处。你当不必担心她的安危。但你如今非要意气用事,我也不拦你。只是你可曾想过,若是一个不慎,失足跌将下去,你固然一了百了,只是,却让飞燕日后依靠谁去?”
  唐弈无言以对,心道:“婶婶乃是仁厚长者,必不我欺。我与秦干虽只相识两日,但她必能善待飞燕。我何不好好学上几年?待得学艺有成,再平平安安地与飞燕相见。岂非更好?”——骊山君见他原本急红的脸色稍转平和,点了点头,道;“飞燕如今跟着那赛弈秋秦风学棋习武。你作哥哥的,若不用心学艺,难道日后还让妹妹养你不成?”
  王芸儿拉着唐弈道:“你好好练功,很快你也可以过那铁链子的。到时,我陪你去找你妹妹。”到了此刻,唐弈只得死心踏地留将下来。
  自此,唐弈每日便在清风谷中半日习武,半日下棋,得闲时又将《五路仙人论》三卷再次写出,骊山君依谱而授,有时能指出其所画图形的谬误来,唐弈这才知道自己把个中一些图例记错了。便也突然会问:“那么,黑白道的司徒端木得到的谱可有些也是错的啊。他会不会也能看得出来?”骊山君笑道:“或许吧。他将你扔下崖来,你还担心他学错了棋吗?”唐弈说道:“他扔我下来是他的不仁。我记错图谱,却是我的过错啊。”
  骊山君道:“棋之巧妙,连错处也生动。但凡不合理之处,自然亦有不合理的原因。你强记如此,也属难得了。”
  唐弈不时还会问起飞燕的事,骊山君说道:“弈秋门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些名头的,规矩多,门户深。况且飞燕与秦干日日下棋习武,我哪能常见?你休烦躁。莫不成还担心婶婶骗你?”唐弈于是不再问起,然心中总是疑惑不定,不时又想到:“我现今也出不去,枉自担心,又有何用?不如勤加练习,以求早日出谷。”
  …………
  …………
  都说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唐弈身形日渐雄壮,长得极其高大,王芸儿当年那手劈竹杆的活儿如今看来,原也不过尔尔。区区数年,王芸儿早已出落得愈发高挑清秀,削肩蛮腰,亭亭玉立,看着斯文,却喜欢带一条长鞭,在那山间窜上纵下,或下水捉鱼,或崖边采花。骊山君总是笑着说唐弈的到来,让王芸儿不再乖巧,倒变得捣蛋了。
  这一日,骊山君复出山去卖兽皮,唐弈与王芸儿完成了今日的官子题(注:官子题是围棋的一种练习题,古已有之。古代官子概念指的是各个局部的最佳应手,与现在官子的意义不同),便到那七仙子潭边练剑。王芸儿手中长鞭架不住唐弈的长剑,被逼急了,一纵身,跳入潭中,良久冒出头来,叫道:“唐弈,敢下来不?水里打。”唐弈收剑笑道:“水里的营生,我会的比你早,有何不敢?”便要下水,忽见水中自己的倒影,远非当初那稚嫩的毛孩子,已是人高马大,腰圆膀粗了,略一迟疑,说道:“衣服湿了不好穿。你上来……”言未已,王芸儿于水中长鞭甩出,缠住他左腿,唐弈闪避不及,被她狠劲一带,立时双脚在前,凌空飞起,“叭”地一声跌入水中,唐弈左脚被缠得紧,知道上当:“罢了,她的鞭子长,水里好使。”急挥剑欲砍,王芸儿一扯一带,唐弈立时翻了个身,又是头下脚上,王芸儿只将鞭子乱扯,唐弈于水中翻滚,四处俱无着落,手中空有一柄长剑,却分毫无用。水中努力睁眼瞅着王芸儿的影子只在前方,拼足了力气一蜷身,伸手抓住鞭子,用劲一拉,将王芸儿扯了过来,王芸儿借势沉入水中,顺带着一掌拍来,唐弈觉察水势甚猛,立时一闪而过,王芸儿浮出水面,只觉被缠住了手臂,纤腰又被搂住了,又羞又急,却挣不脱,不得已一脚朝后飞出,正中一个软处,以为踢中了,惊叫道:“唐弈,你没事吧?”
  “我没事。”唐弈自对面远处冒出头来,一抹脸上的水,手中一扬,笑道,“你的鞭子,在这儿呢!”王芸儿此时大惊:“你没抱着我?”
  “抱……”唐弈一愣,笑道,“你出手那么狠,我又不想找死。”言未毕,已见着王芸儿身后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臂长如练,头大如钟,正张着血盆大口朝王芸儿头上咬下。
  咦,欲知王芸儿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9

第十二章  巨兽(下篇)



  却说王芸儿被一无名之巨物从身后抱住,张口便咬,唐弈大惊,急叫道:“低头!”打出两枚银针,王芸儿立时低头,便觉搂着自己腰的手松了,她立时脱身,唐弈甩出长鞭,裹住王芸儿纤腰,扯将过来。那两枚银针正中那东西双目,痛得它在水中只是翻滚。王芸儿吓瘫了,只扑在唐弈怀里,唐弈叫道:“抓紧了。”甩出长鞭勾住岩岸上一棵柏树,一使劲,搂着她飞身而起,跃上岸来。再往水面看时,只见水花翻动,那东西沉入水中不见了。唐弈望着水面上打转的那片血红,说道:“这潭子里如何有这畜牲?”王芸儿惊魂方定,说道:“我……我从没见过,一定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唐弈道:“但这潭子的水是从山上冲下来的,难道这东西也是从山里头掉下来的?横竖只在这潭中,怎生想个法子赶跑他,不然万一它夜里突然上岸来……”王芸儿此时稳了心神,从唐弈怀里挣出来,恨恨说道:“赶跑了又到别处害人了,得杀了它。”唐弈道:“我们得想个法子。”
  王芸儿突然笑道:“我有办法了。”唐弈道:“说来听听。”王芸儿道:“我们可以在潭子里下毒,毒死它。”唐弈也笑道:“好办法。然后我们往潭里取水做饭时,也一块见了阎王了。那山脚若有人家,取了水也和我们一样用来做饭,那奈何桥上可热闹着哩。”王芸儿说道:“要不,我们去弄张大网……”
  唐弈道:“那么大个家伙,只那脑袋便如铜钟,身子更不必说了,身强必然力大,渔网哪里捉得住?我倒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把它钓上来。”
  王芸儿嘻嘻笑道:“你是吓傻了吧?渔网都使不上,鱼钩哪里又捉得住了?”她一身湿透,却全然不顾,于风中更显得剔透可人。唐弈却似乎对此视而不见,沉吟道:“一般的鱼钩当然没用。我们可以拿铁棍子来做,然后用大麻绳系着就可以了。”王芸儿道:“好是好,只不过谁有那么大的劲,拉得动它?”唐弈道:“你看崖边,有的是百年老树,我们就把绳子系在那树头上,凭他怎么使劲,只不管他,等得那东西累脱了力,再收拾它。”
  王芸儿道:“你真有办法。那你去找,我……换衣服去。”
  唐弈于屋后找了根铁棒,搬来一块光滑石头做磨刀石,只是磨。王芸儿换了干净衣服,见他这般做法费时,自去做饭,唐弈这一场磨,直磨得将那棒头又尖又亮,看看可以了,便抓住铁棒两头,手上使劲,大喝一声,那铁棒立时弯作个大鱼钩,在王芸儿面前晃一晃,道:“如何?”王芸儿道:“好是好。就是没处绑绳子。”唐弈笑道:“我们把另一头压弯成个圆圈也就是了。就是得费点儿劲。”找个石缝,将那钝的一头压弯。王芸儿找来一条老长的麻绳系着,还带着好大一块肉,钩在那大钩子上。唐弈说道:“那畜生伤了两眼,挣得厉害,不多时定然饿急。待它回过神智,怕会上来害人。我们须快些动手。”
  “且慢。”王芸儿说道,“万一扯断了绳子,我们就危险了。我有个万全之策。”唐弈道:“什么?”王芸儿从怀中摸出一把银针来,道:“你不是不让下毒吗?我们把银针用肉绷得弯了。防那畜生咽下去后,咬断了绳子来追我们。那铁钩虽然看着明亮,却是系在绳子上的,未必能马上刺伤它。倒是我们逃命时若能拖到那肉稍稍消化,银针必然崩开,刺入肠胃,纵然一时要不了它的命,也必长久折磨死它。”——唐弈愕然。王芸儿说道:“发什么呆?我娘说过一句话,叫作‘杀人杀死,救人救活’。这样才不留下后患。”说罢将数枚银针绷弯了别在那一大块肉中。
  唐弈将那绳子一头绑在一株数围的老树头,又将一小断枯木系在那麻绳上,以防钩子沉入潭底泥中。王芸儿将那带肉的大钩子抛入水里,叫道:“我们得闪远一些。”
  两人各执兵器躲在一株树后。候未半个时辰,果见那水上枯木动得一动,唐弈小声道:“来了,小心些。”说罢徐徐拔出长剑。王芸儿笑道:“别那么紧张。说不定是别的大鱼呢。不过,若是它,只要一吃那肉,非死不可。”唐弈道:“它皮肉厚着呢。铁钩和银针未必刺得深。”王芸儿有些得意,说道:“纵然它口腹之中肥肉再厚,只要中了银针,稍有破损,马上就得死。”
  “为什么?你……下了毒?”
  “是的。五步蛇听过吧?我在针上下的就是蛇毒。”
  “你疯了。”唐弈说道,“那水日后还能喝吗?水流到山那边去,不知多少人家饮用哩,你不是连无辜百姓也害了吗?”说罢便闪将出来,要收钩子。王芸儿拦住他道:“别人死不死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知道,我差点儿让它给吃了。我们不弄死它,就别想过安稳日子。”正说间,听得水中一声暴吼,那潭子波开浪裂,一道水柱直冲云霄。那只怪物嗅着人味,冲上岸来,直奔两人。唐弈见它一身漆黑,四蹄奋飞,臂长如链,煞是凶狠,急拦在王芸儿前面,大喝一声,一剑朝那怪物劈去,却被身后王芸儿扯着倒退了数步。王芸儿看得真切——那怪物吃下了钩子,她冷冷说道:“它咬不着。”
  那怪物被麻绳扯着,砰然翻倒,口中黑血横流,挣得几下子,不动了。王芸儿道:“看,死在岸上了,哪里曾弄脏了水了?”白了唐弈一眼,抢过他长剑,往那怪物身上只是乱砍。唐弈说道:“算了吧,已经死了,只管砍它怎么的。”
  王芸儿这才罢了。
  唐弈伸手道:“给我。”
  王芸儿问道:“什么?”
  “蛇毒。你还有多少,一股脑儿全给了我,好说着呢。不然……”
  “不然怎样?”王芸儿仰着一张俏脸,冷冷地看着他。
  唐弈说道:“纵然是五步蛇毒,也不见得立时毙命,你一定瞒着婶婶自己炼了剧毒之药。你都给了我,我便毁了,不告诉婶婶去。不然,若是婶婶知道了,你非受罚不可。”
  王芸儿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这药方子还是我娘给的呢。”
  唐弈说道:“婶婶如何会将这害人的东西给你,必是你私下里炼的。”
  王芸儿说道:“你活该被人丢下水里来,果然是木头的脑袋。你且看你这把剑:若是用来切菜剁肉,做出一桌子好饭菜来,你便可说是这口剑立了大功了;若是用来行凶劫掠、杀人越货,那这剑便又是凶器了。然而剑总归只是剑,并无好坏之说。你且说我这毒药吧,我用来做什么了?杀人了?害人了?我不过是把这吃人的畜生药倒了罢了。你不说我为民除害我也不计较,还要告状哩——这哪像是大丈夫所为。莫不是被我抢了除凶的头功,心中不服了?”她叽哩呱啦一通话,讲得唐弈无言以对,半晌说道:“好吧,我不告诉婶婶,但是,你日后不可再用。”
  王芸儿笑道:“行。听你的。把它丢到那悬崖下去吧。我可不想再看到它了。”唐弈说道:“你是怕让婶婶看到毒药的威力吧。”
  “哼。”王芸儿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道:“爱怎么说随你。”
  骊山君回来得很晚,命唐弈与王芸儿于大厅中聚着。唐弈见骊山君神色凝重,便问:“婶婶今日回来,不同于往日,想必有事。”
  咦,未知竟是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19

第十三章  让先



  且说骊山君问道:“唐弈,你在此处几年了?”
  唐弈答道:“有四年了。”
  骊山君说道:“四年零七个月二十八天。”
  唐弈愕然。——王芸儿不敢开口,她本来想说是二十七天的。
  骊山君道:“学棋之人,贵于精算,锱铢必较。你中盘力大无穷,可摧泰山于既倒,崩天门于一瞬——但终盘每有出入,细节之处未能略尽其善。日后当多加修行。”
  唐弈受教。
  骊山君呵呵一笑,道:“不说啦。多掌上几盏灯,下一盘吧。一提到棋,精神也便好得不得了呢!”命王芸儿摆上棋来。唐弈起身点灯,问道:“婶婶,两盏也就够了吧。平日里也都是两盏。”骊山君道:“再多两盏吧。不缺那点儿油。”唐弈遵命,点了灯后复坐下来。
  骊山君道:“唐弈,今日这一局,你须小心应对。我将出全力。”唐弈一愣,心中立时涌起一阵激动,这一天,他可等太久了,不免手心微微冒汗,口中应道:“遵命。”王芸儿道:“娘,你想整死他?”
  骊山君道:“来日与别人对局,看他人可会相让?这一关,你二人非过不可。芸儿闭嘴,我收拾了唐弈,便轮到你了,且做些点心去。”王芸儿伸伸舌头,朝唐弈做个鬼脸,跑到厨房去了。
  唐弈便要执白——与骊山君对局,他一向执白。骊山君道:“我老了,须让我先。”唐弈又是一愣,继而点点头,将一盒白子放在骊山君面前。他心中嘀咕:“婶婶居然不让棋。难道这一局真要我的命?”
  摆上座子。骊山君端坐如山,右手轻轻拈起一枚白子,却重重拍在盘上,“叭”清脆响亮。唐弈只觉盘上杀气扑面而来。他咽了口唾沫,深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呼出,闭目凝坐,半晌,方才睁开眼睛,将一枚黑子轻轻置于盘上。
  且说那王芸儿奉骊山君之命往厨房收拾点心,隔着窗子望见大厅中灯火通明,骊山君神色凝重,有如雕塑。王芸儿只看得见唐弈后背,即跑到另一边窗子,终于见着他的侧脸了,但见他死死盯着棋盘,灯光之下,耳轮红得几欲滴血,显然正在苦思冥想。王芸儿不敢弄出太大声响,只做了些馒头,连烧火也小心翼翼,担心那噼哩叭啦的火声吵到对弈的二人。然而心中又挂念着棋局,她手脚虽轻,实则求快。
  良久,王芸儿到底是忍不住想要一窥盘上究竟,那馒头欲熟未熟之际,她便不再添火,心道:”这把火一灭,便好了吧。”想要离开,又担心万一这火一过还是熟不了,可不妙,干脆往灶中又加了一片木柴。这才起身来到大厅门口,摒着呼吸,轻轻挪到唐弈身侧,一缕长发垂将下来,轻轻挠着唐弈耳朵,唐弈此时却无心与她讲话。
  但见唐弈左边的黑棋被白棋凶狠地冲作两段,(古代围棋规则:己方活棋凡多出一块,局后就得多倒贴对方一子,这个叫作还棋头。故此将对方冲成两半,也是一种积极的作战方案),如今黑子恐怕得在两边求活了,其形势十分不妙。王芸儿默默为黑棋盘算活棋之策,想不到,唐弈思考近一个时辰,居然就置那两块半死不活之棋于不顾,脱先打入到白棋阵地去了。王芸儿心道:“难道……他想弃子……这般大块,弃的话,还有机会赢吗?”她在心中“二、四、六”地计算着,唐弈已然在白棋的阵地中左踢右打,三拳两脚搞出一个比天还大的劫。此劫白棋若胜,则仅仅守住本土,再无其它获利;黑棋若胜,则方才两块死棋的代价不仅全数收回,而且还会将白阵打成马蜂窝。唐弈利用方才那两块被冲断的棋作劫材,每走一步,骊山君的白棋不得不应一步,否则黑一旦活出一块,必然顺势救出另一块,形成巨大的包围网,进行反”围剿”。若如此,白棋必败!
  骊山君每应一步,她的白棋就多一分风险,因为如果时机成熟,唐弈的黑棋甚至可以考虑不打劫而直接把那两块死棋连片做活。于是局面出现了极为有趣的动向:生死关头的黑棋居然不必担心死活,而咄咄逼人、形势一片大好的白棋居然面临着生死抉择。
  王芸儿眼中已然含着泪水而不自知,自始自终,她看到的只是黑棋抵死不惧地左冲右突,马蹄过处,血染征袍,尸横遍野……
  咦,欲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1

第十四章  出山



  但闻落子之声渐稀,一声长叹,骊山君投子认负。
  “娘——“王芸儿吃惊地看着她,先行还落败,这在母亲的生平,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唐弈撑到此时,已是头晕脑胀,他才一立起,只觉双腿一软,跌于座下,把椅子都给撞翻了。王芸儿急来扶他,发现他全身发抖,俱汗湿透了——此时窗外鸡啼数声,原来天已亮了。
  王芸儿掺着唐弈,好不容易复坐起来。骊山君道:“唐弈,你已今非昔比了。能胜得我,江湖上没几人是你对手了。”
  唐弈抹着额上汗水,说道:“是婶婶手下留情。”王芸儿听他讲话发飘,显然已是虚脱了。
  骊山君摇头道:“休要辱我。我从不下假棋。”唐弈大惭。
  骊山君又道:“我的本事及那《五路仙人论》,你已学得差不多了。可以出谷去寻你妹妹了。只是,那条铁链子……我归来之时,不慎弄断了……”
  唐弈吃了一惊,急问道:“婶婶可有受伤?”王芸儿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该问的是,这辈子是不是就出不去了?娘……我们要困死在这里了?”她真急了。
  骊山君白了她一眼,道:“我倒没有伤着。其实,还有另一条出路,但是我一直没敢告诉你们。”
  唐弈道:“婶婶……是想让我安心学棋,所以没说。”
  骊山君摇摇头,道:“不是。是因为那条路太过危险。连我都不敢轻易靠近,更何况你们?”
  唐弈道:“婶婶大恩,弟子无以为报。还请告诉弟子,那出路在哪里。若找回了飞燕,弟子愿终生伺候婶婶。”
  骊山君叹口气,说道:“那条路,其实只在七仙子潭边。密林之中有一个洞口,可以直通外界山路。只是,那里头有一个巨兽,硕大凶狠。我连它是何怪物尚且不知。十数年前,我与愚夫用巨石封了它的洞口,使之无法过来,可是,我们也无法过去了。如今,那断谷口的铁链子断了。那个山洞,便是我们唯一一条出路。然而,当世之中,又有何人有愚夫那般的好本事,推得动那块巨石?我担心,合三人之力也难以……”
  王芸儿一脸兴奋,叫道:“娘,你说的那个野兽,是不是黑黑的,双臂长长的,嘴巴大大的?”
  骊山君有些疑惑,问道:“你们见过?”
  王芸儿说道:“那畜生早让唐弈给杀了……”说罢,便手舞足蹈地说起自己如何被那野兽暗算,唐弈又如何神勇,打瞎其双眼,将之除掉扔进悬崖底下。言语之中添油加醋,直讲得天花乱坠,不辨西东。——唯独没说自己下了毒之事。唐弈见她瞅着自己使眼色,如何不知她心思?
  骊山君很是意外,看看唐弈,道:“当真如此?”
  唐弈说道:“那个畜生凶狠非常,没有芸儿,我一个人也杀不死的。”——王芸儿见他没出卖自己,这才笑道;“就是嘛,我也是有出一点儿力的。”
  骊山君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唐弈休息过后,下午便可出谷。”
  唐弈大喜,道:“婶婶,我寻着了妹妹就马上回来。”
  骊山君道:“唐弈,有一事,我说了,你休怪我。”
  唐弈道:“婶婶视我如己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婶婶只管说。”
  骊山君道:“当年,我和你说飞燕在弈秋门。其实,并非如此。我去查访数次,并无飞燕的消息。我怕你做傻事,所以……出言骗了你……”
  “娘……”王芸儿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叫得太大声。
  唐弈一时惊呆,愣在当场。
  骊山君道:“这几年,我托人四处查访,然而终究寻找不到。我也曾亲去找过秦干。但她矢口否认,说从未认识过你和飞燕。我去找弈秋门秦老儿的晦气,与他赌棋,我若得胜,可将弈秋门上上下下搜一遍。虽然后来我赢了,但搜了两日,却找不到令妹。——当然,这番争棋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外人并不知晓。我去搜时,也只说是看看、游玩一番之辞。我想,我给秦老儿留足了面子,若是飞燕在他处,也应该告诉我了。然而我终究空手而回,只好等你练好了功夫再自己去寻她。唐弈……希望你能明白我当年的用心。”
  唐弈无言,心道:“婶婶对我,已然恩同再造,我若因此怪她,与禽兽何异?找飞燕的事,我须努力。”说道:“婶婶对我的大恩大德,岂是我今生报答得了的。我一出谷,不管寻得寻不得飞燕,也必定早日回来。”
  骊山君说道:“唐弈,你不怪我,我已经很安慰了。只是,我怕你年轻识浅,到外头生出事来。”
  唐弈道:“婶婶,我去只是见见秦干,问飞燕的下落,不会出什么事的。”
  骊山君道;“这就好。对了,你让司徒端木骗了棋谱,又被他扔下悬崖,难道不想找他报仇吗?”
  唐弈淡淡一笑,道:“婶婶,我与飞燕自小四处乞讨,受的欺负不少,哪里在乎多这一回了。我只想找回飞燕,别无他求。”骊山君点点头,又说道:“我回来之时,听闻得似乎近来又有争棋赌赛之事,仿佛便是弈秋门与黑白道。我希望你不要去掺和。寻了飞燕,便就回来。”唐弈点头。
  王芸儿说道:“娘,弈秋门与黑白道争棋做什么?”
  骊山君道:“门派之争,为娘一向不愿与闻。天不早了,你二人早些歇着吧。你鬼点子多,下午你便陪唐弈出谷去。”
  唐弈道:“芸儿还是留下陪婶婶吧。我一个人去就行。我会尽早回来的。”王芸儿说道:“外面多好玩啊!而且,我可以帮你找妹妹,也可以帮你打架。不好吗?”
  唐弈说道:“我出谷去,又不是去打架。如今既然那怪物进得来,便是路通了——随时可以出去。只是婶婶一个人在家,总是寂寞。你该做饭洗衣服的——我也去得安心。”骊山君笑道:“说得我很老了似的。也罢。唐弈,你就一个人去吧。不论找得到找不到,我总希望你能尽早回来。”
  王芸儿说道:“娘,他没找到妹妹是不会回来的。”
  唐弈说道;“我一定会回来,将来……我是说将来,婶婶百年之后,唐弈就是那披麻戴孝的人。”骊山君微微一笑,王芸儿却大怒:“你在咒我娘死啊?”
  骊山君呵呵一笑,道:“人总得死嘛!他这是心里话,娘高兴着哩!好啦,好啦,不说啦。都去睡一会儿吧。唐弈就要出门了,鸟儿大了总不能老关着,也要学着飞一飞呢。”手一挥,自家回房去了。王芸儿还想说话,忽然想起一事,叫道:“馒头……”急冲到厨房,但见那锅盖还盖得好好的,就是略有一些奇怪气味。王芸儿知道不妙,急揭开盖子,一股焦味呛鼻。可怜那一锅馒头,已然不知何时烧成了一堆黑团了……
  当日午后,唐弈肩背一包袱,包袱里装的是一套新衣服和一些散碎银两,却是骊山君专为他今日出行而备的,携剑蹬靴,结束停当。骊山君引着他与王芸儿往那七仙子潭而来。一路上杂草盖过人头,三人拐弯抹角,行不多时,果见一块巨石立在当地,旁边尚有一些碎石新土。那石后现出一个大洞,幽黑深邃。骊山君命唐弈燃起火把。三人入洞,便闻得恶臭迎面而来,想必是那畜生的排泄物,所幸脚下干燥,不见积水泥泞。王芸儿说道:“路是斜向上的,我们在上山……有风……那边果然也是通的。”骊山君道:“当年,我与你父亲只堵了那畜生入谷的路,这多少年了,不知它在那另一边,伤了多少野兽猛禽。”一路走将过去,尽是虎骨豹皮,想必是那畜生吃剩下的。
  不多时,见着前方日光。三人出得洞,但见眼前山花烂漫,柏树森郁,猿猴腾跃,鸟鸣啾啾,却是另一个山谷。不同的是,山坡平缓,直通外山大路。骊山君道:“好了,我就送到这里吧。唐弈,过了前方大山向左五里有驷马官道,你只管往日落之处而去,那里直通长乐城,可到弈秋门;往后是柏树林,却是黑白道的方向——你如今棋艺不错,武功却欠火候,休要去惹黑白道,一切小心在意。”
  唐弈点点头,说道:“婶婶放心,我绝不生事。”
  王芸儿犹豫再三,终于问道:“要是……寻不到飞燕呢?”
  唐弈说道:“寻不到……我也会回来伺候婶婶。芸儿,你须好好照顾婶婶,莫让婶婶太过操劳。”王芸儿道:“你少说好听的。这一去,若真是寻妹妹也便罢了,天知道是去找秦干呢还是去找那个什么文绮哩!”骊山君道:“别静说没用的。天不早了。”
  唐弈拜别。
  望着唐弈渐行渐远的背影,王芸儿说道:“娘,他都走了,你不伤心吗?”
  骊山君微微笑道:“傻孩子,他又不是不回来。你舍不得啦?”
  王芸儿说道;“娘,你说哪里话呢。我只是担心他那么老实,会被人欺负的。那也太丢我们清风谷的脸了。好歹娘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骊山君呵呵一笑,道:“他这不是还没被人欺负吗?你就那么着急了?”
  “他受不受人欺负,与我何干。我何必着急?”
  “好好,与你无干。他走远啦,我们回去吧。”骊山君呵呵笑着,让王芸儿先进洞去,自己却将袖子于背风处略拭拭眼睛,依旧笑着,也进洞去了。
  咦,毕竟唐弈后来能否找得到飞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2

第十五章  故宅



  且说唐弈脚下甚急,依骊山君指引的方向,果然日落时分已然到了长乐城外,他匆匆赶回当初住的废宅,却见大道上干净平整,不见了杂草枯树,倒是道旁竟多了座凉亭,依山傍水平地起,两翼张开似飞鸿。抬头看时还有匾,匾上写着“长乐东”。敢情这亭子便叫“长乐东亭”。还有人在那亭中或吟哦诗句,或就谱摆棋。当年的大宅也未曾被毁,宅前道路铺得平整,修得干净,那宅也似曾被翻新修缮过,柱上红漆味浓,门前石狮沉重。那上头烫金牌匾高挂起,小篆书云:“弈秋分馆”。
  “弈秋分馆?”唐弈心道,“这里让弈秋门占了?不知秦干可在里头?”便上前来欲敲门,忽而又想到:“我与秦干相识不过两日,且这么多年了,她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若是她忘了我,我该如何问飞燕的事?”迟疑半晌,又道:“虽只两日,必不负我。且试一试再说。”
  “笃笃笃——”
  “呀——”大门徐徐打开,露出一个人头,是个小伙子,身材五短,眉目间似有倦色,却像刚睡醒之状,打着呵欠问道;“找谁啊?”
  唐弈心道;“这个时候也睡觉?”说道:“敢问这里可是弈秋门吗?”
  “不错。我们这里是分馆,总坛在城里头,没办法,家大业大,就是麻烦。不过你要想拜师的话,这里也成。”那小伙子说罢伸出一只手来,道,“你若是晓事,我便辛苦一点儿,与你通报通报。”
  唐弈微微笑道:“什么是‘晓事’?”
  那小伙子道:“晓事嘛,就是……唉,你这人真是不通。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吗?”他将两根指头掂了掂。唐弈明白了,是要钱,便笑道:“我不是来拜师的。我来找你们家小姐秦干。你只说故人唐弈来访。”
  “哟……”那小伙子这下子也笑了,道,“连我们小姐的名字你也知道啊!看来你小子跟了很久了吧。”
  唐弈笑道:“不久,才四五年而已。”
  “行,你有种。”那小伙子说罢缩回头去,“砰”一声关了门。
  唐弈心道;“弈秋门门风不正,飞燕若真在这里,不知会不会被教坏了。”正胡思乱想间,“呀——”的一声,那大门又开了,仍是方才那小伙子,笑得面如菊花,眉若浪涛,带着喜气说道:“呵,公子,方才小人为您禀报了一回,我家主人欢喜得紧,请公子入内奉茶哩!”
  唐弈思忖道:“秦干果真还记得我。”欣然入内。但见那大院之中漆金抹银,植树培花,已非当年破败模样,欣欣然便是一副富贵景象。唐弈昂首步入正厅,但见一人白衣折扇,面带微笑,举止从容斯文,见唐弈进来,拱手笑道:“尊兄请了。在下乃是秦小姐的表兄叶如飞。阁下便是唐弈兄了?”
  唐弈心道:“秦干的表兄?啊,当年抢我银子的便有他在内。你只道长大了我便记不住你的模样?不过,那也是儿时之事了,我竟还能记得,未免小肚鸡肠。”——他天生强记,原也无可奈何,当下也笑道:“不敢,在下正是唐弈。”
  叶如飞笑道:“唐兄请坐。”两人坐定,叶如飞着人奉茶,又问道:“唐兄与鄙表妹是何时认识的?”
  唐弈心道:“何时认识,你应该也知道吧?”却仍答道,“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那么……是四年……还是五年……”叶如飞继续装懵。唐弈说道:”四年多吧。”
  “呵呵……”叶如飞笑得有几分会心,用折扇轻轻拍着手心,说道,“唐兄一表人才,听说数年之前就已下得一手好棋,令小弟好生羡慕。”此时已有人奉上了茶,叶如飞道:“唐兄请喝茶。”
  唐弈见他自家端起茶来,也不好意思不喝,便也端起,才只一小口,便觉其味甘美非常,不似凡品。唐弈仍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叶如飞笑道:“唐兄,味道如何?”
  唐弈道:“很香。”
  “那是。感觉又如何?”叶如飞笑得有几分诡异。
  “有些头晕。”唐弈心中隐隐觉得那茶可能有问题。
  “这就对啦!”叶如飞不紧不慢,放下茶杯,徐徐起身,笑道,“我找你也找了好几年了。唐兄,唐弈兄,若非这世上还有你,表妹早就嫁给我啦!现在嘛,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九泉之下须怨不得我。哈哈哈……”唐弈只觉头重脚轻,欲起身时,又四肢发软,“冬”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睁着眼睛,有心挪动,又使不上劲。当真是:身如泰山千均重,气若游丝一般轻。
  咦,欲知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2

第十六章  逼问



  但听得叶如飞叫道:“苍鹰。”
  堂门后闪出一个人来,大眼勾鼻,黑袍绿袖,双手抱胸,淡淡说道:“公子。”
  叶如飞道:“表小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料定她也没走多远。把这小子在我们这里的风声放出去。她一定会现身的。”
  那苍鹰仍是双手抱胸,又道:“公子,恕小人多嘴,要是令舅知道了,怕会不高兴吧。”
  “哼,”叶如飞说道,“那老东西什么时候高兴过?想当年,我爹为了救他,命都搭上了,临死之前,也就是说要结成亲家而已。这许多年来,好不容易都长大了,他却连一个女儿也不舍得,还故意着让她跑了,我要是把那丫头逼回来,料得他也无话可说。”
  那苍鹰微微点头,道:“既如此,小人这就去办。”说罢一声长啸,响彻半空,早飞身而去。
  叶如飞见唐弈在地上一动不动,得意之极,在他身上踹了一脚,笑道:“小子,你也不过如此。我表妹怎么就对你这么死心踏地了?今日落在我手,一切可由不得你了。”叫道:“来人。”无人应他,又叫:“来人!”仍是无人应他。
  “来人!都死光了吗?”
  “你说对了。”门口一人冷冷盯着他,黄裙长剑,一方纱巾蒙着脸,亭亭如玉,手中长剑幽光蓝闪——却是个姑娘。
  “你……什么人?”叶如飞脸上变色。
  “要你命的人。”那姑娘杀机陡现,一剑直取他咽喉。
  叶如飞手中折扇急忙一格,“铛”原来那扇子是铁骨,却是兵器。那姑娘唰唰唰,连击数十余剑,叶如飞遮拦不住,一扭身,纵身便要飞出窗去,岂知那姑娘左手甩出一条长鞭,勾住他腰,硬生生扯了回来,跌在地上,那姑娘右手长剑闪着寒光,往他脖颈手起剑落。
  “别……”地上唐弈挣扎着,终于能说出一个字来,却到底爬不起来。那姑娘住了手,瞄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中的是蒙汗药,一会儿就好。外面人都被我点了穴了,没人进得来,只管躺着。”不再理他,将剑只在叶如飞脖颈处架着,骂道:“姑娘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现今姑娘问你话,你有一句答一句,敢说半个字的谎儿,便让你身首异处。”
  叶如飞面无人色,那凉嗖嗖的剑气令他不住打着冷战,使劲儿咽着唾沫,频频点头,道:“是……是……”
  那姑娘道:“四年前,秦干是不是捡回来一个小女孩?”
  “是……”叶如飞想都不想,赶紧答着。
  “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叫飞燕?”
  “是……”
  “那飞燕现在在哪?”
  |“在……不知道。”
  “你找死。”那姑娘双目冒火,一剑刺中他大腿,一剜一挑,叶如飞杀猪一般地叫:“啊——我真不知道……”叶如飞腿上鲜血迸流,痛得面如金纸,四肢发抖,叫道,“我舅舅收她作了关门弟子,外人绝少知道的。这些日子,我表妹带着她跑了。”——唐弈躺在地上,虽不能动弹,但心中又惊又喜:“婶婶虽然骗了我,不料那谎儿却是事实。当真何其之巧。天可怜见,飞燕果然没事。秦干居然也还和她在一起。”
  “为什么?”那姑娘又问道。
  “我舅舅要将我表妹许配给我,我表妹不肯,就带着飞燕跑了。”叶如飞因太过疼痛,一张脸已然扭曲了,只叫:“我流血了……流血了……我会死的……”
  “再叫就让你掉脑袋。” 那姑娘发着狠骂着——唐弈虽不能动弹,心中却明白:“厉害。婶婶四五年的时间找不到飞燕,芸儿三言两语便知道下落了。到底是鬼怕恶人磨啊!”原来这蒙面的姑娘正是王芸儿,虽是蒙着脸,别人认不得她,唐弈却从她进门时便知道了。
  王芸儿虽有心杀人,又不愿当着唐弈的面下手,瞥见桌上唐弈喝剩的半杯茶,便去端来,命叶如飞:“喝下去。”叶如飞不敢不从,咬着牙咕噜咕噜喝掉,不多时便瘫倒在地。王芸儿收了剑,扶起唐弈出了大厅,但见院子里十数人或坐在亭边对弈,或持刀执剑而立,有人尚有奔跑之状,然而却无一人动弹。唐弈心道:“想不到这许多人一瞬之间都让芸儿点了穴道,她武功之高,竟然至此。为何平日里过招,却总输给我?”他喝的茶不多,是以王芸儿掺着他到外头,喷了他一头一脸的凉水,行未多久,手足便渐渐能动。
  ……
  “芸儿,你怎么也来了?”官道旁,小亭中,唐弈边吃着面饼边问。
  王芸儿早已扯下了脸上纱巾,说道:“娘担心你,所以就让我来了。果然你一出门就着了人家的道。别人给你东西,你想都不想就吃就喝的。家里头没你吃的、没你喝的?”唐弈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我哪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啊!那叶如飞说秦干带着飞燕逃走了,不知会到哪里去哩。”
  王芸儿白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是找妹妹还是找秦干?”
  “当然……是找妹妹……”唐弈目光和她一接触,忙又看到别处去了。
  “我看你是找秦干,顺带着找妹妹吧,不然发虚作什么?”王芸儿哼了一声,道:“要找秦干,到黑白道去吧。”
  “何出此言?”唐弈有几分意外。
  咦,未知王芸儿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3

第十七章  茶棚(上)



  却听得王芸儿说道:“很简单,这数日之间,弈秋门与黑白道会有一番争棋——我来的路上也听说了,此事远比娘讲的还要郑重。听说在黑白道与弈秋门中,哪一派的年轻高手得了胜,便可以得到镜明寺的黄金棋具,镜明寺没听说过吧?这两三年内突然兴盛的,只在长乐城外三十里处的黄花岗上。寺里那帮老和尚也不知怎么想的,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你想吧,一个棋盘多大?还有两盒围棋子,全是金子做的,光听着就眩晕了,谁不想要?再说了,这可不仅仅只是财物的问题,还关系到门派的名声哩!”唐弈说道:“我估计秦干就不会要。她带着飞燕,必然不会冒险。”王芸儿呵了一声,道:“唐弈,你很了解秦干吗?……好吧,纵然她自己不想去,可是弈秋门之中,还有几个年轻高手?——当然,她根本算不上什么高手。不过,她得顾及她爹和弈秋门的名声吧?不敢应战和不敌可是两码事。”
  唐弈迟疑片刻,说道:“那……我们马上出发?”
  “唉,我的傻哥哥,”王芸儿很是无奈,说道,“天晚了,没见月亮都上来了吗?趁着还没宵禁,我们进城去找个客栈吧。”
  唐弈说道:“刚才……我们在弈秋分馆那么一闹,现在还能进城吗?”
  王芸儿说道:“长乐城又不是他弈秋门的。他们要是敢找过来……”她看看唐弈,说道,“哼!就让秦干没爹没娘吧。”唐弈无奈,只得依她。
  二人入得城去,找了家客栈歇息,果然一宿无事。
  次日一早,唐弈一刻也不愿耽搁,催着王芸儿动身,两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便直往黑白道而去。一路上往来之人甚多,大多是往黑白道去看争棋(注:争棋这个词,我国古来就有。有人以为是从日本棋界传过来的,其实不然。)的。唐弈只顾专心赶路,王芸儿于他旁边悄声说道:“别只光顾着走,你可将路人看仔细了,都是些什么人。”
  唐弈道:“与我不甚相干,看人家做什么。”王芸儿道:“所以你会处处吃亏。我娘说了,出门在外,留个心眼就多一分活命的本钱。”——唐弈将她上下一打量,笑道:“芸儿,我这才发现,你很像婶婶哩。”王芸儿娇嗔地看着他,说道:“我的傻哥哥,别只顾着笑我,我们让人盯上了。”唐弈就要回头,王芸儿将他衣襟轻轻一扯,唐弈会意,装作没事,只是走。王芸儿与他靠得甚近,边走边低声说道:“身后四丈,一男一女,男的双臂硕长,背一把大刀,刀背沉厚,想必天生神力;女的步履轻盈,足不点地,一定精于轻功。傻哥哥啊,须小心来者不善。我们找个僻静处,收拾他们。”唐弈道;“芸儿,你如何知道他们是在跟踪我们?说不定,只是同路。”王芸儿见他不信,说道:“方才那男的朝我们指点着,虽然未必肯定是要跟踪我们,但总得小心吧。前方路边有座茶棚,我们到那茶棚喝些茶,吃些点心,看看再走。”唐弈喜道:“吃啊?好啊!”
  那茶棚不大,几张桌子,数条凳子,摆在路边梧桐树下。天气甚热,茶棚生意不错。往来行人能就着一碗清茶,一盘糕点,聊上大半天。王芸儿见无处可坐,朝那卖茶的老伯叫道:“老伯,没座儿了,再摆张凳子来。”那老伯须发皆白,精神矍铄,一手拧着个大茶壶,一手拿着两个碗,笑道:“姑娘,可对不住啦,凳子没有了。我这棚中倒有一张竹榻,不过上头放的是棋具。不让人坐的。”王芸儿果见他身后一张青竹榻,上头端端正正放着一副围棋盘,却是青绿相间的一块美玉雕琢而就,两盒棋子并排置于盘上,虽未能看清棋子是何物所制,但光看那棋盒上神形并貌的“弈秋授艺”图,便知里头棋子也必定精巧美观。王芸儿道:“那……我们便站着吧。”——她一向飞扬跋扈,此时望着棋具,却不愿造次。唐弈道:“那棋盘很好看。芸儿,我们下次也去买一副。”王芸儿见他喜欢,便问那老伯道:“老伯,你那棋具挺好看的,是向哪儿买的?”那老伯呵呵一笑,道:“姑娘,这可买不到啊!”
  王芸儿说道:“老伯,凡事物必有个出处嘛。您老且说说,我们再多多来照顾您的营生。”那老伯哈哈大笑,一边给人添水,一边说道:“好,好。看你们也是爱棋之人,我就告诉你吧……”当此时,听路边一人道:“老头,可有坐?且上茶来。”
  唐弈这下看得真了,乃是方才王芸儿所说身背大刀之人,心道:“司徒宇。”唐弈天生强记,虽只是年少时一面之缘,却记得十分清楚,“他原来长得这般高大了。想必气力不弱,不知棋艺如何了?”再看他旁边那轻盈小巧的姑娘,唐弈差点儿脱口而出:“文绮。”——文绮见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唐弈方才知道失礼:“原来她不记得我了。也难怪,这许多年了。”
  听得那老伯朝司徒宇陪笑道:“呵,官人,不巧了,没座儿了。委屈两位啦!”司徒宇便道:“老头,你这话不通情理。你身后明明有一张竹榻,如何说没座儿?”
  那老伯说道:“竹榻放着棋盘,只作下棋之用。不让坐的。”司徒宇大怒,道:“棋便放得,人却坐不得。莫敢是老子人不如棋!”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3

第十八章  茶棚(中)



  却说文绮见司徒宇发火,便说道:“二师兄,算了吧。你我都是下棋之人,何必与棋盘争座?”司徒宇嘿嘿笑道:“也对。”朝那老伯道:“老头,既然你也下棋,那么,小爷就陪你玩玩。你可敢不?”那老伯笑道:“官人,小老儿营生虽然不大,却是挺忙的。官人要下棋,不若等到天晚了,生意清淡了再下。若何?”
  司徒宇面露鄙夷,上前两步,将出一锭银子,重重拍在那竹榻之上,但听得“叭”一声,竹榻立时塌了一处——王芸儿见他欺人太甚,大怒,就要动手,见唐弈微微摇头,只得忍着。但听司徒宇说道:“老头,何必等到天晚才下?你若赢了我,这十两银子便是你的。买下你这个茶棚尚绰绰有余了——又岂止半天生意?”
  那老伯哈哈大笑,说道:“官人,请恕小老儿无礼。这在座的各位都是赶路口渴的人,此时一碗清茶,胜过黄金万两——岂止区区十两散碎银子。”将那块银子轻轻拈起,道:“官人且收好。”还给司徒宇,司徒宇才要发火,文绮却猛然瞅见那银子似变了形,吃了一惊,急扯着司徒宇道:“二师兄,我们走吧。”
  “走什么?”司徒宇接过银子才要耍横,却也觉那银子入手感觉不对,看时,已然被捏扁了,几个指印清晰可见。他立时愣在当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王芸儿向唐弈小声道:“破石手。”唐弈点点头,他隐隐觉察到有事要发生。
  但见司徒宇把脸胀得通红,说道:“老……老头,小爷……今日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说罢,低着头就要出茶棚。
  “阁下便是黑白道的少庄主司徒宇吧?”那座中一人站了起来。唐弈见那人眉清目秀,羽扇纶巾,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唐弈与王芸儿对望一眼,两人只让那老伯倒了茶,上了点心,立于竹榻边歇凉。
  司徒宇被那公子叫着,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正是小弟,不知尊兄大名?”——他刚被那老伯煞了锐气,此时讲话分外斯文。
  那公子说道:“在下乃是微不足道之人。久慕司徒兄大名,特来拜会。听说这数日之中,黑白道与弈秋门将要在棋盘上一较高下,小弟对司徒兄可是信心百倍啊!”
  司徒宇道:“哪里哪里。小弟技艺拙劣,不堪入方家之目。”——文绮见他这般文雅,很是诧异,心道:“师兄长进了?”那边王芸儿与唐弈小声说道:“有戏看了。”唐弈并不说话。
  但见那公子说道:“司徒兄,小弟一向对黑白道的棋艺神往已久。想请司徒兄赐教一局,不知可否?”
  司徒宇看看那卖茶的老伯,说道:“我们在这里下棋,怕会影响老伯的生意吧?”那公子道:“无妨。”便起身向那老伯说道:“老人家,有礼了。在下想和这位司徒少庄主借棋具一用,不知可否?”那老伯笑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官人只管取用。”那公子道:“如此,多谢啦!”便将那竹榻轻轻搬出,放于树下阴凉之处,有人见是那公子要与司徒少庄主下棋,便让出两条凳子摆上,那公子向司徒宇说道:“司徒兄,请吧。”
  司徒宇此时只得向前,坐下,道:“尊兄请了。未请教——”那公子道:“小弟贱名柳青松,乃是北方浪荡之人,游历至此。”
  王芸儿悄声与唐弈说道:“柳青松是长安横云棋院柳乘风的儿子,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司徒宇麻烦大了。”
  唐弈道:“芸儿,你如何识得这许多人?”王芸儿道:“我不识得他们。只是凡事得多加打听罢了,我也是听我娘说的。”
  唐弈轻声笑道:“哦,怪不得婶婶老嫌你话多,问东问西的。”王芸儿白了他一眼,娇嗔地在他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喝茶歇脚之人也便都围了上来,有人道:“呵,本想到黑白道再看少庄主的棋技,想不到如今就可如愿了。”
  司徒宇听得别人这般说,便不好意思执白先行,道:“柳兄远道而来,客随主便,就请执白吧。”那柳青松说道:“呵,小弟乃是后学末进,专为求教而来,小弟心中,一向以司徒兄为师,这便就执白吧。还请司徒兄多多指点,使得小弟不至于老是臭棋不断啊!”——王芸儿小声道:“好奸滑的家伙啊!他以为到了南方,便无人识得他,故而说这番话,分明就是给自己铺下台阶,万一输了,也只是来求教,输得当然;若是赢了的话,再亮明自己身份,可不是替他长安横云院扬了名了?”唐弈闻言点点头,他见到文绮眼光俱在司徒宇身上,尽是关切,心道:“嗯,虽然司徒端木险些儿杀了我,但司徒宇既是文绮钟情之人,我须帮帮他。”便也朗声说道:“哈,长安横云棋院的少院主对阵黑白道少庄主,此番龙争虎斗,我等皆有眼福了。”
  咦,未知到底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4

第十九章  茶棚(下)



  且说那柳青松见有人说出他身份,也有些诧异,只得拱手笑道:“见笑了。”司徒宇甚是意外,说道:“原来是……柳少院主驾到,小弟失礼了。”
  柳青松也陪笑道:“哪里哪里。小弟与司徒兄一见如故,不如……我们且休下棋,找个凉快地方喝上几杯?”
  “哦……好啊!小弟也正有此意。”司徒宇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大家心照不宣,谁也输不起,所以,能不下棋是最好的。
  两人正要起身,却听得那卖茶的老伯说道:“两位官人何必急着走呢?这里数十余人都等着看两位官人的对弈,若是这般走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唐弈闻言甚是诧异,那老伯的口吻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和善,言语之中不徐不疾,却大有威压逼迫之感。王芸儿向他打个眼色,拉着他站到一边去了——她手中暗自扣了三枚银针,防有不测。
  “对呀!”又有人叫了起来,“黑白道与弈秋门的争棋得在初九呢,今日才是初七,现今就让我等后学末进先看一看两位少院主、少庄主的棋枝嘛!”一时起哄者甚众。
  那柳青松看看司徒宇,司徒宇见那老伯眼神不善,便说道:“要不……就……下一盘……”柳青松只得复又坐下,道:“那……还望司徒兄手下留情。”——说罢与司徒宇对望一眼,司徒宇明白,对方要和他下成和棋,这样的话,也不至于伤了哪一家的名声。——这番做作,王芸儿却看得一清二楚。
  但见那老伯哈哈一笑,道:“这才像话嘛!两位既然对弈,小老儿便给两位当个棋判。若何?”——他此时放下茶壶,居然生意也不做了,拎了条凳子坐在司徒宇、柳青松中间,说道:“小老儿也学过几年棋,是假棋还是真棋,小老儿还是看得出来的。”——此言一出,司徒宇与柳青松脸上俱是煞白。
  司徒宇只得规规矩矩与柳青松论起年齿,柳青松较小,于是摆上座子,执白先行。文绮站在司徒宇背后,咬着唇,紧紧握着剑柄,一张俏脸上俱是忧色——唐弈心道:“看起来这老伯要生事,我须在意,莫让他伤了司徒宇,否则文绮该当如何?”他手中也暗自扣了三枚银针。
  司徒宇执黑才要应战——
  “且慢。”那老伯又道:“下棋须有彩头,方才好看。”众人又起哄道:“对对,不知道你老人家要拿什么做彩头?”——王芸儿却从那老伯阴骘的目光中看出事情不对劲,心道:“这群杂碎,根本就不知道要出人命了。”
  果听那老伯道:“我这里有块金子。”言语中已从怀中将出一锭金子,约有十两之多,说道,“若是哪位赢了棋,这块金子便是他的。”众人又是一番惊呼,一时艳羡之色尽书于脸上。
  那老伯哼一声,道:“要是哪位输了棋,也像这块金子。”说罢手上一使劲,居然将那金子立时夹作两断——场面上立时鸦雀无声。
  “开什么玩笑!”唐弈心道,“这老伯怎么像换了个人?”
  文绮失声道:“我师兄不下棋了。二师兄,我们走。”就来拉司徒宇。
  “谁敢!”那老伯脸上变色。众人均不敢动。
  柳青松勉强一笑,道:“老伯,何必呢?晚辈与老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那老伯道:“不必废话。你二人,是下还是不下?”眼神一扫,司徒宇打了个冷战,咬着牙骂道:“老家伙,别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说罢便要拔刀,只觉眼前一闪,“叭叭”,他脸上已然挨了两巴掌,火辣辣地痛,急看时,背上的刀居然已到了那老伯手中。——“好快的身手。”王芸儿不禁手心微微冒汗,她知道,这老伯功夫太高了。但见那老伯嘿嘿一笑,右手拿刀,左手伸出两指,“铛”一声将刀夹作两断,丢于地上。——围观之人这才明白事大了,立时哄一声散了个精光。——王芸儿也趁机要拉唐弈离开,唐弈却又不走。王芸儿叹一口气,心道:“罢了,今日若能不死,便是前世修来的了。”
  唐弈开口道:“老伯,何必与两个后辈一般见识,要不,晚辈陪您下一局如何?”
  那老伯哈哈一笑,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嗯,够胆量。不过,等他二人下完了,小老儿再陪你下。”看看司徒宇与柳青松,道:“还不快下?”
  柳青松抹一抹额上汗水,煞白着脸,说道:“司……司徒兄,该……该你了。”司徒宇无奈,只得夹起一枚黑子中规中矩地放在盘上。文绮叫道:“二师兄,别下。”司徒宇脸上再无人色,抬头看看她,绝望地说道:“师妹,你马上回家去,告诉我爹,让他来给我收尸吧。”
  “谁也不许走。”那老伯淡淡的话语令人胆寒。
  司徒宇道:“前……前辈,我师妹是局外人,她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还望前辈……”
  “说得有理。那行,我帮你杀了她。”那老伯眼露凶光。文绮下意识退后两步,唐弈叫道:“老伯,以大欺小怕会让英雄好汉们耻笑吧。”那老伯哼哼两声,道:“小子,刚才小老儿看你挺顺眼的,现在,看着不那么顺眼了。”唐弈笑道:“老伯,看他二人下棋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晚辈陪您下一盘吧。”那老伯道:“方才我已说了,等他二人下完了我们再下。你没听见吗?”唐弈道:“老伯,晚辈十分想马上就与您下一盘。我也有彩头的。”
  那老伯呵呵一笑,道:“哦?说来听听。”
  唐弈先问道:“老伯,照您方才的彩头,他二人,必有一人无事,是不是?”
  那老伯道:“当然。一定有一方赢嘛。不过,输了的嘛,就非死不可——如果敢下成和棋,就一块儿杀!”
  唐弈道:“此时和棋是绝对不会的。也就是说,您要杀人,只杀其中一个。对吗?”
  “可以这么说。”那老伯点着头。
  “那么,您看,……”唐弈说道,“我同他们当中任何一位比起来,若何?”
  那老伯将三人各看一看,又点点头,道:“不错,是比他们强一点儿。”
  唐弈拱手笑道:“承夸奖。既然我比他们都强,那您现在就饶了他们,换由我来。这也算一命换一命吧。您还赚了不是吗?如果我输了,任凭老伯您怎么处置,或杀或剐,绝无怨言;不过,如果我侥幸赢了,就请老伯高抬贵手……”
  “哈哈哈……”那老伯点点头,道,“行!有种。如果你输了,我马上将你剖心剜肺,丢在深山喂野狗,让世人明白多管闲事的代价。”唐弈道:“好!一言为定。”说罢朝司徒宇、柳青松说道:“二位请起来让个座儿。”二人得了命似的急忙立起。
  唐弈大大方方坐下,说道:“老伯,现在与他们无关了,他们可以走了吧?”那老伯哼了一声,道:“ 哪有那么简单。小老儿改变主意了。小子,如果你赢了的话,小老儿不为难你们当中任何一人;可是,如果你输了,你们这五个人,统统都得死!”
  王芸儿闻言急叫道:“啊!你耍赖!我最讨厌下棋耍赖了。”(作者注:仅以王芸儿此话献给国内某网络围棋平台。祝读者朋友们下网棋永远不再遇到耍赖。)
  唐弈一拍竹榻,叫道:“老伯,这可就是您不对了吧。”
  那老伯讲话还是不紧不慢:“我有什么不对。你若再说嘴,小老儿就不再下棋,直接杀人了。”
  唐弈无奈,只得拂净棋盘,说道:“也罢,我是晚辈,应当执白。”说罢抢先拿了白子。那老伯道:“虽然你拿白子,我黑棋却要先行。你能耐我何?”说罢先将一枚黑子拍在盘上——他可连座子也不摆了,直接就是个堂堂正正的星位。
  那边柳青松不干了,叫道:“小子,你逞什么能?如果我二人下,至少还有一人生还。你现在岂不是害得大家都遭殃吗?”——王芸儿骂道:“闭嘴吧你。此事原本与我们无关,若不是你们一门心思要下假棋,怎么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那老伯头也不抬,徐徐说道:“再说一句看看。”于是众人都闭了嘴。
  唐弈知道只能赢不能输,是以每一着棋都仔细思考再三——因而棋局进展也显得很是缓慢。有时他一着棋便能思考大半天。那老伯一副胸有成竹之状,也不逼他。
  咦,未知胜负如何,唐弈等五人性命又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5

第二十章  客栈



  却说那老伯倒是颇不在乎,一副老气横秋之态,唐弈每下一着,他立时”啪”地拍下一枚黑子应战。三十手未过,唐弈已然知道胜定。然而他此时却又担心那老伯再耍出什么花样儿来,于是每走一步,都隐秘非常,且脸上表情都显得相当痛苦,还不时摇着头——若非棋艺惊人而洞悉奥妙者,怕十人当中便有八九人会觉得他的白棋怕是要完了——哪里知道,他已然给那老伯的黑棋设下了万劫不复的陷阱,而那老伯也一头栽了进去而不自知——否则那老伯也便不会那么闲暇了。唐弈的左手始终掖于腋下,因为他手中夹了三枚银针,他心里头算计着若是那老伯再耍赖,立即将银针招呼过去。司徒宇发现到他表情不妙,大声叫道:“小子,你会不会下棋啊?五条人命都在你手里捏着哩!”——王芸儿心如明镜,不禁暗道:“司徒宇吓傻了吧?”
  眼见着那老伯落子渐渐缓了,后来竟然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他看看渐渐西沉的太阳,再看看一脸战战兢兢的唐弈,恍然大悟,骂一句:“臭小子,阴我。”抓起一把棋子使劲一揉,“咯吱咯吱”那棋子竟化作粉末纷纷掉落——王芸儿怕他突然施暴,手中银针随时准备打出。却听那老伯说道:“好,小子,有种,有种。你赢了。你们滚吧!”
  唐弈闻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回头叫道:“还不快走?”柳青松反应奇快,急掉头飞奔而去。司徒宇朝唐弈一拱手,道:“敢问仁兄大名?救命之恩……”
  “快滚!”王芸儿骂了他一句,她是担心那老伯反悔。司徒宇欲再多话,但一思量文绮还在身边,便也闭嘴,忙带着她匆匆离去——唐弈早立起身,与王芸儿立在一边,只是盯着那老伯,两人脸上只是嘻嘻地笑,然而却都把手掖着——其实都安排着银针要打,防老伯突然追袭。
  “臭小子,鬼丫头,把你们手中那些破铜烂铁收起来。小老儿若真是言而无信之人,就算小老儿站着不动,你们也未必伤得到小老儿。”那老伯微微笑着。唐弈与王芸儿对望一眼,只得收起暗器。那老伯边收拾棋具边说道,“方才不过是耍耍他们罢了。作为棋士,却临阵退缩,着实有负名门大派声望。你们两个小鬼,却也够胆。你们是哪一派门下?”
  唐弈便要说话,王芸儿笑道:“我们无门无派,只不过偶尔下下棋罢了。老伯,您还没告诉我们,这个棋盘哪儿买的哩?”她有意要缓和一下老伯的杀人情绪。
  “哼!”那老伯说道,“偶尔下下?偶尔下下的人,居然在开局就将小老儿击败?当世之上,谁有这本事……”略一沉思,又道,“但你二人年纪又太小……”却又不再问一问,只是自家起身带着棋具徐徐返回茶棚,边走边说道:“除非说出你们的门派,不然我也不告诉你们,这副棋盘哪儿买的。”——唐弈很是诧异,这个老伯的语气仿佛又回到方才卖茶时的和蔼平易,他心中暗道:“倒底世外高人,行事与众不同。”王芸儿说道:“不说就不说。老伯,我们可要走了,你若还在此处卖茶,我们过些日子再来和你下棋。可敢不?”
  那老伯一愣,回身笑道:“鬼丫头,不必使缓兵计。你们也算敢作敢当,小老儿不会为难你们。就你们方才那几支破针,小老儿不用看也知道你们是哪一派门下。但是小老儿一向敬重英雄豪杰,既然你们自己不说,小老儿也便作不知道。去吧。”王芸儿笑道:“那可多谢啦。”拉着唐弈便走。两人往黑白道而去,不自觉都加快了脚步。
  “芸儿,你饿不?”唐弈见那茶棚消失在身后拐角处,方才开口说话。
  “你这笨蛋,还有脸说饿?刚才差点儿让你害死了。”王芸儿骂道,“你要逞英雄当好汉,也别拉着我啊?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
  唐弈抓抓脑袋,他也知道今日之事,实在侥幸:“若是芸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婶婶?”想到此节,立时惊出一身冷汗,说道:“芸儿,你大可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和你在一起,决不再多事。”
  “说真的?”王芸儿盯着他。
  “真的。”唐弈道,“决不生事。我找回飞燕,我们就回清风谷。”
  “找回飞燕?”王芸儿冷笑道,“找飞燕只是个零头吧。放心,你便带着秦干回去,我也不会欺负她的。”唐弈无语。王芸儿道:“不是饿了吗?那边有个客栈,又像是个酒肆,我们去喝些酒吧。”
  唐弈果见那前头酒旗飘扬,闻得笛声清脆,说道,“不错,那确实是个歇脚的好去处。”
  王芸儿突然幽幽说道:“唐弈,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要是死了,你这么笨,谁带你去找妹妹?”唐弈闻言一愣,一股莫名的感激与温暖充溢胸间,他歉然地看看她,半晌笑道:“芸儿,你真好。”
  “哼,好有什么用。哪里及得上那个只相处了两天的秦大小姐?”王芸儿说话就翻脸了,不再理他,加快脚步,当先走进那客栈,叫道:“店家,来伺候着。”——于窗边一干净座处坐了,唐弈抓抓脑袋,不敢再说话,于她旁边坐下了,这才打量起店里的布局来。虽说路边小店不甚华丽,却也宽敞明亮,那厅内天井旁有一楼梯,楼上回廊尚有盆栽景致,还有一盆飞燕草,湛蓝的花瓣倒也清新雅致。
  唐弈叹一口气,盯着那花只是看。王芸儿说道:“吃吧,看什么看啊!明天便可以到黑白道了,不吃饱怎么见你的秦大小姐?”
  唐弈道:“明天……就可到黑白道?哪有这么快?我记得当年逃生,可是逃了约半个月才到的哩!”
  王芸儿笑道:“你这便不懂了吧,你当年只在山中乱窜,有路你也走,无路你也走,心慌之下,白天黑夜,重复着走几次你也不知道,别说只半个月,你可以走一年也走不到黑白道。现是大路,两三天的路程罢了。后天便是你的秦大小姐与司徒宇的争棋了。快些儿吃了,早点儿睡了,养着些精神,别老哭丧着脸。”
  当晚,唐弈于楼上一间客房中歇息——王芸儿只住于隔壁。唐弈偏又睡不着,躺了许久,愈发精神,于是起身,打开窗户,望着窗外半块月亮发呆。听得有人敲门,只道是王芸儿,便说道:“这么晚了,睡了,不开门。”
  “咚咚咚——”
  唐弈无奈,只得向门边走去,却觉一道光亮自门缝捅入,急一闪而过——却是一口白刃。唐弈吃了一惊,胸前衣襟已被略略挑破了。
  “砰”那门被一脚踹开,一名黑衣蒙面人手执一口大刀劈头盖脸连劈数十余刀。唐弈情急之下左闪右躲,叫道:“阁下是谁?在下一向与人无怨,想必找错人了吧。”那人并不回话,一口刀只往他身上招呼,其势甚急。唐弈瞅见自己的剑只在床头,跃过去便要抢剑,那人大刀一砍,唐弈急缩回手,扯过一条凳子格挡。
  咦,未知唐弈能否脱险,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7 21:25

第二十一章  跟踪



  话说唐弈正危急间,听得“嗤嗤嗤”数声,那人一声惨叫,立时跌倒在地,丢了大刀抓着右手只是翻滚,他右手背上扎着三枚银针,都从手心透出来了——门口王芸儿执剑而立。
  唐弈从床上取了剑,笑道:“好玄啊!”王芸儿将那人一脚踢翻,一剑挑开他蒙面布,却是个虬须大汉,便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暗算我们?”
  那人忍着痛道:“你杀了我吧,老子不会说的。”
  “行。”王芸儿应着,一脚踢翻他,取出三枚银针,将一枚插入他脑后发际的凹陷处——哑穴,另两枚扎入他双足涌泉穴,那人立时痛得满地翻滚,杀猪一般嚎叫——却发不出声来——王芸儿又扯出长鞭来,往他身上只是噼哩啪啦抽打,不一时,那人衣服上已然血迹斑斑了。
  唐弈见其状甚惨,本想说“芸儿,饶了他吧。”却又突然明白不能说名字,便道:“饶了他吧。”
  那人在地上连连拱手,作求饶状。王芸儿这才收了鞭子,将他身上穴道中三枚银针拔出。那人得了命,只是大口大口喘气。王芸儿道:“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那人此时不得不招,喘着粗气说道:“小人唤作江南虎,只是奉命来杀两位的。说是杀了两位之后,就没有人再有能力去争那黄金棋具了。”
  唐弈听得一头雾水,道:“我们根本不会去争什么黄金棋具。”王芸儿却明白了,来人将她和唐弈当作司徒宇和文绮了,也难怪,都是一男一女嘛。她问道:“是谁派你来的还没说呢。”
  那江南虎道:“弈秋门门主,赛弈秋秦风。”唐弈吃了一惊,道:“胡说。秦门主光明磊落,怎么会使这种手段?”王芸儿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他就光明磊落了?说不定,他担心我们黑白道赢了他弈秋门,所以派人来下黑手。哼,这笔账,一定找他算。”
  唐弈心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了黑白道的人了?”但马上明白过来,只不说话。王芸儿朝那江南虎说道:“好了,既然你说了实话,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可以走了。”江南虎大喜,道:“人人都说文女侠良善宽容,果然名不虚传。小人多谢文女侠不杀之恩,多谢司徒少庄主不杀之恩。”说罢急忙一头扎出窗户去。
  唐弈问道:“芸儿,我现在明白了,他要杀司徒宇和文绮,误撞到我们了。他真的是秦风派来的吗?”王芸儿道:“是不是秦风派来的,得跟上他才知道。”
  “哦。”唐弈又是恍悟,“怪不得你要放了他。”王芸儿笑道:“傻哥哥,教到你会,我都老啦!”唐弈一愣。王芸儿脸上一红,道:“快跟上吧,不然就跑远了。”
  两人相继跃出窗去。
  那江南虎方才足底被王芸儿扎过银针,伤得不轻,是以逃得不快。唐弈与王芸儿只在暗处小心跟着,随他拐弯抹角,往一片树林而去。约有半个时辰,方上了道,不多时,前方现出一个村落。村落似是不大,暗夜之中不知人家几何,那江南虎入了村,跃入一座宅院之中。唐弈与王芸儿尾随而上,纵身上墙,隐于屋顶上窥视。见他往一间屋子进去了。唐弈与王芸儿立时跃将过去,于那屋顶上小心伏下,唐弈动手要揭瓦,王芸儿望了他一眼,唐弈明白,她的意思是让她来,便住了手。王芸儿手脚甚是麻利轻巧,那瓦片经她之手,无声无息,唐弈不禁暗服:“到底女孩子就是手轻心细。”两人往下张望。
  但见那屋中一中年男子端坐于书桌之前,因他戴着一顶极高的大帽子,故而看不清头面——江南虎拱手而立。
  “办的事怎么样了?”那中年男子放下书卷。
  “禀大师,司徒宇和文绮果然将在下当作弈秋门的人。”
  “嗯,这就好。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儿小伤罢了。”
  “是皮鞭……谁打的?”
  “是文绮。”
  “是她?不对吧,她的兵刃好像是长剑。”那中年男子沉吟道。
  “禀大师,她的确拿着一柄剑,但是同时也带着一条长鞭。在下打不过她……其实……照大师的计划嘛,当然……是故意打不过她。她便问在下是谁派来的,在下想,如果直接说了,她一定不信,是以,在下没有说。”江南虎有几分得意,说道,“于是,意料之中的,她便向在下下了狠手,用银针扎进在下的足底涌泉穴,在下……假装忍不住痛,便说是弈秋门秦老儿派去的。现在,他们已经非常相信在下的话了。”
  “银针?”那中年男子一拍桌子,道,“你上当了。黑白道几时用过银针了?那两个人,一定不是司徒宇和文绮。”
  “什么?不是……”那江南虎咽一口唾沫,道,“那怎么办?”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我问你,你来的时候,有没有人跟踪你?”
  “跟踪?”那人笑道,“开什么玩笑,我江南虎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上的高手,但一般人,恐怕也没有跟踪我的能耐。”
  “是吗?”那中年男子哼了一声,道,“人已经来了。屋顶上的两位客人,既然到得鄙处,何不就请下来奉茶?”
  “来就来。”王芸儿一声娇叱,但听得“哗啦啦”巨响,她居然撞破屋顶与唐弈一同跳了下来。那江南虎险些儿被瓦片砸中,急跌闪到一边去了。
  那中年男子道:“两位一到鄙处,便弄坏我的房子,告到官府去,怕难免有个入室行凶之罪。”
  王芸儿道:“是你让我们下来的。”唐弈这才将此人面目看清,却是个大口大耳之人,身形极胖,然而眼睛却又极小,偏又显得很是锐利。
  唐弈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挑起弈秋门与黑白道两家不和。”
  王芸儿笑道:“何必问他,我就能知道。方才这位江南虎叫他大师,他耳鬓边又没有头发,还戴着帽子,想必头上也没有头发。那一定是个和尚了。哪里的和尚与弈秋门和黑白道都有瓜葛呢?那又一定是镜明寺的和尚啦!”向那中年男子笑道:“大师,我说得对不对?”
  “对。”那中年男子脸上色变,冷冷说道,“你很聪明。”
  王芸儿说道:“大师。你镜明寺突然拿出一副黄金棋具来,恐怕此事并不像某些人想象的‘勉励后辈’那么简单吧?这些日子来前往黑白道的可都是些舞刀弄枪的家伙,大师就不怕引起什么哗变吗?到时候,不论谁伤了谁,你镜明寺恐怕都难辞其咎吧。”
  那中年男子道:“我镜明寺蒙四方香客抬爱,故而小有积蓄,将一副黄金棋具与江湖上爱棋之人共享之,又有什么错处?偏是你这等居心叵测之辈,硬要拿捏出什么是非。也罢,今日佛爷便渡你两个上西天吧。”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1

第二十二章  往事



  却说王芸儿笑道:“那也得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笑间,突然出手打出三枚银针,听得一声惨叫,栽倒在地——王芸儿心思缜密,知道这胖和尚必然难缠,银针虽未必伤得了他,却有把握击中江南虎,故而先将江南虎一举打倒,再来全心全意对付和尚。唐弈见她出手,立时长剑出鞘,朝那胖和尚扑将上去。那胖和尚大怒:“居然被抢了先手。”抬手一甩,唐弈知是暗器,急用剑背当胸一拦——“铛”!

  “啊!”唐弈一声惨叫,往后跌出数步,撞在门上摔了下来。原来那胖和尚打出的是一枚佛珠,那佛珠却是铁丸子,竟一下子洞穿剑刃击中唐弈前胸。

  “好大的手劲。”王芸儿吃了一惊,长剑一闪,飞身直取那和尚。那胖和尚见她太快,不敢轻敌,一低头躲过一剑,却让王芸儿削掉帽子,露出一个大光头来,那光头果然油光滑亮,全无一丝凹凸伤痕,于灯光下熠熠生辉。

  唐弈勉强爬起来,只觉胸口疼痛难当,低头看时,那佛珠沾在胸口上,血迹一片,他见那胖和尚虽然空手,但王芸儿长剑守多攻少,渐次不敌,已然处于下风。唐弈咬牙执剑再次扑过去,直取那和尚下三路。那胖和尚倒也厉害,空手以一敌二,堪堪战了个手平。但唐弈胸口太痛,支持不了多久,手中长剑一缓,被那胖和尚一脚踢中腹部,又一次飞了出去——但他这回学乖了,飞出去之时居然还能打出一枚银针——擦过那和尚右耳,那胖和尚只一顿,王芸儿一剑便剁中他左腿,痛得他一声怪叫——王芸儿立时一剑挑中他右手,断了他手上筋脉,继而一剑抵住他咽喉,这几下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胖和尚虽然痛苦,却不敢动。

  唐弈抓起剑挣着爬起来,王芸儿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唐弈正说间,门外听得一声:“阿弥陀佛”,看时,一名老和尚徐徐而来,身着袈裟,须发皆白,行动从容。王芸儿心道:“敢情这俩和尚是一伙的,我手中已然逮了一个,何惧之有。”

  “师兄,救我,救我。”那胖和尚于地上只是哀号。

  “阿弥陀佛。”那老和尚道,“师弟,你可知罪?”

  “师兄,我知罪了,我知罪了,你就救我一命吧。我不该在你闭关的时候擅自动用寺里的黄金棋具,你便救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那老和尚向唐弈、王芸儿稽首,唐弈抱剑忍着痛还礼,王芸儿不动声色,那剑刃只在那胖和尚项上半分左右。

  老和尚朝那胖和尚说道:“师弟,你我出家之人,本该六根清静,无欲无求。你如今勾得四方豪杰俱到黑白道去,若生出事来,怎生是好?”

  王芸儿此时笑道:“老和尚,你便是镜明寺的住持吧?”

  那老和尚道:“正是,老纳慧明。”

  王芸儿笑道:“满江湖上都说镜明寺阔气非常,却极少人听过住持大名,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老和尚,你们镜明寺可有钱得紧哪,动辄就是一副黄金棋具。难道你就不怕离寺这当会儿,让人掀了老巢,抢光了你家底的宝贝吗?”

  慧明道:“阿弥陀佛。那钱财乃是各方施主布施,原非我寺所有。何论得失?老纳闭关三个月,昨夜方才出关,便听说了黑白道与弈秋门争棋一事。恐将掀起一番风雨,故而匆匆赶来,到得这鄙寺别院来歇脚——果然这业障已然在此。”

  唐弈捂着胸口,说道:“大师,请恕晚辈们无礼,那黄金棋具惹眼得紧,后天争棋会上,恐将不太平。方才,贵寺这位大师,又着人冒充弈秋门的刺客,去暗算黑白道的司徒宇和文绮,误闯了我处,晚辈们方才跟踪至此。这位大师一心想挑起弈秋门与黑白道的争斗,不知意欲何为?”

  慧明望着那胖和尚,道:“师弟,果有此事?”

  那胖和尚道:“师兄,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你便饶我这一回吧。我愿在黄花岗上面壁十年,以求救赎。”

  “唉,师弟,饶不饶你,原非我说了算。”慧明望着王芸儿与唐弈,道,“两位施主,老纳愿出面将那黄金棋具收回,取消那争棋之会,两位施主意下如何?”

  王芸儿笑道:“如此一来,恐怕江湖上的人都将说镜明寺言而无信,然后锋芒所指,贵寺难得太平了。”

  慧明叹道:”果若如此,那也无可奈何。”

  唐弈道:“我等闹了半天,还不知道这位大师法号哩。”

  那胖和尚道:“小僧法号慧言。求施主宽宥。”

  王芸儿笑道:“既然老和尚出面调停了,那我们便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过,我仍想知道,这慧言大师为什么要挑得黑白道与弈秋门不和。否则这躺在地上的江南虎,岂不是白当一回刺客了?”

  慧明和尚叹道:“冤孽,冤孽啊。”

  慧言和尚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小僧出家之前,也曾自命为江南才子,因与那秦风曾在一场棋会相识,我二人棋力相当,言语投机,便结为挚友。小僧有一知交女子,本来已然决定成婚。岂料忽一日,秦风来我家下棋,恰那女子也来寻我,她一见秦风……唉……便从此不能自拔。”唐弈与王芸儿对望一眼,那慧明大师只是闭目默念着经。

  慧言又道:“后来,她到底嫁给了秦风,便是现今的弈秋门门主夫人莫红颜。小僧万念俱灰,孤身来到黄花岗,本想纵身悬崖底下喂虎,了此残生,却得师兄所救。师兄讲起年轻时的际遇,居然与小僧……与小僧……有诸多相似之处。我二人便一同出家为僧。这十数年间,我同师兄四处挂单,日日下棋念经,本来以为能够淡忘此事。三年前,我师兄曾在一条客船上指点一名棋客下棋,那棋客数月之间,棋力大长,他欣喜之余,便在黄花岗上起了寺院,让我师兄弟二人居住。原来那棋客正是福建路监司左人杰。因为位高权重,故而四方富豪都买他面子,布施鄙寺,方才使得香火一日更盛一日。然而左人将军毕竟不知道小僧的过去,否则,他也不会将寺院起在黄花岗了。黄花岗离长乐城近,小僧每日立于山门前,便能望见长乐城,于是心中魔障一日更盛一日,只想着向秦风报夺妻之恨。然而那秦风这数年来修为越发精深,小僧曾看过他的棋谱,也曾偷偷见他练剑,他棋艺武功都远在我之上了。我实是有心无力。三个月前,师兄闭关研习棋经,小僧在寺中藏宝阁看见一副黄金棋具,便想到了复仇计划。小僧与黑白道的庄主司徒端木商议,以勉励后辈为名,借黑白道的地方办一个黄金棋会。司徒端木大约也是对黄金棋具志在必得,竟然就同意了。其实我就是要引得弈秋门与黑白道两家不和,继而火拼,最好能借黑白道之手杀掉秦风,也因此,我才让江南虎去刺杀司徒宇和文绮,谁想,误撞了两位施主。”

  王芸儿问道:“秦风曾与你是老相识,你在镜明寺的事,他如何会不知?”

  慧言道:“小僧俗名早已弃之不用,身遁空门。且这数年来,小僧不曾与弈秋门的人相见——避之唯恐不及,何谈相见?”王芸儿默然,瞥了一眼唐弈,心中却道:“我和这个笨蛋,往后不知会不会也避之唯恐不及?”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2

第二十三章  试探



  慧言又道:“且小僧心系复仇,哪里会让他知道我在何处?”

  唐弈说道:“大师,你的遭遇,本来令人同情。但却生出这些事来,却又不对了。”

  那慧言道:“施主说得甚是。方才那位女施主突然一剑挑断小僧的手筋,让小僧这数十年来的本事尽废。小僧方才明白过来,害人终害己。”

  慧明道:“师弟,师兄我与你境况一样,然而这许多年,不是也过来了吗?如今我佛慈悲,收留你们。若能将此残生颂经下棋,何其快哉!唉……人孰无过。你现在手筋已断,再也执不得兵刃,也算是罪有应得了。明日,我便到黑白道去收回黄金棋具,再亲向各路英雄豪杰谢罪吧。”

  王芸儿笑道:“两位大师,这又何必呢?如果棋会突然不办了,恐怕不出几天,镜明寺必然会惨遭血洗。虽然慧明大师一定武功盖世,不过,英雄难敌四手。况且,不那么光明磊落的人总是会想些阴招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依我看,后天的棋会仍可以继续进行嘛。”唐弈听她说得有理,便道:“晚辈两人愿助慧明大师一臂之力。”——唐弈是怕棋会若是突然不办,日后镜明寺怕不得太平;王芸儿心中却道:“棋会若是不办,秦干与飞燕如何会去黑白道?这个傻瓜什么时候才找得到妹妹?”

  慧明大师道:“到底是骊山君的弟子,不仅一身好本事,且明白事理。”——王芸儿与唐弈面面相觑。

  王芸儿道:“大师如何识得我们?“慧明大师道:“日间,两位施主在茶棚救了司徒宇与文绮的性命,老纳正好路过。两位一身正气,棋艺高超,且兵器又是银针。江湖之上,一身正气的人不少,使银针的行家不少,棋艺高超的人也不少,然而一身正气、棋艺高超、又使银针,却只有一位,那就是骊山君。”王芸儿心道:“出家人拍马屁的功夫也不错。”

  唐弈实言相告:“这位是骊山君的千金,王芸儿,晚辈是骊山君的关门弟子唐弈……。”——王芸儿说道:“唐一招。一二三的一,招式的招。”唐弈一愣,但不说话,只点了一下头,他知道,王芸儿给他个假名必然有她的道理。

  慧明大师道:“好好。英雄出少年。既然是骊山君的门下,老纳就不怕欠一个人情了。明日,就有劳两位同老纳前往黑白道吧。”

  唐弈道:“遵命。”

  江南虎此时痛醒了,在地上挣扎,道:“那么……可否先救我一救……痛……”慧明大师道:“无妨,银针无毒,且非致命处。老纳有金疮药。”说罢便与江南虎拔出银针,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来。

  王芸儿说道:“大师,既然此间无事,我与唐一招便告退了。明日,我二人自然会去黑白道听候大师差遣。”慧明大师道:“有劳了。这位唐施主也受伤了,须用药方可。”

  唐弈才要谢过,王芸儿道:“不必。他只是小伤,明日便好。”慧明道:“既如此,两位施主,请了。”

  唐弈与王芸儿出了大门,此时夜正深,周遭俱寂,两人行未片刻,唐弈问道:“芸儿,怎么给我安个假名,什么唐一招,太难听了。还有,我真的得上药啊。看,血都出来了。”王芸儿道:“金疮药哪里没卖?何必用他的,你知他是好意还是歹意?还有,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用假名。”拿手敲着他脑门,笑道,“别忘了,唐弈脑袋里头有《五路仙人论》,几年前司徒端木就杀了你了。如果你现在突然复活了,你想吧,满世界里有几个想得到《五路仙人论》的?你还能再活几天?”唐弈恍悟。王芸儿拉着他闪到一棵大树后小声说道:“唐弈,我们且拐回去,看那两个老和尚在搞些什么。”

  唐弈道:“不是说好了,明日我们去黑白道帮他们的忙吗?”

  王芸儿道:“你傻啊。人家几句话你就全信了?此时若是能摸回去,必能知道那慧明老和尚是不是好人。”唐弈道:“这……不大好吧。”

  王芸儿道:“唐弈,我娘虽然老说你聪明过人,但你江湖经验总是太少,毕竟江湖上不同于山乡生计,以诚待人往往会死得很惨——记住我这话,一定得记住,傻哥哥。”唐弈看她说得认真,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回去看看。”

  两人果然从另一侧往方才那大宅而去,又担心慧明、慧言耳力了得,只远远躲于树上往侧下方观望。借着屋里灯光,见那慧明和尚正为江南虎上药,不时还摇着头,那眼神似是怜惜。那慧言和尚已然绑好了伤处,端坐在一旁,闭目念诵。——唐弈与王芸儿观望良久,未见有何不妥,这才跳下树,取大路而走。

  “芸儿,你看,我们多心了吧。”

  “虽然如此,总是得小心嘛。这样,明天我们去黑白道,便放心许多了。”

  “嗯,也说得是。我们赶紧回去睡一觉吧。天亮了还得赶路呢。”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5

第二十四章  前夕



  次日傍晚,唐弈与王芸儿已然到了黑白道所在的柏树林,那大路两旁树林中俱有人歇息,或铺个草席,或随便歇在草地上,还有轻功好的,栖于树上——俱是准备明日看棋的。王芸儿与唐弈小声道:“看,这林子多大,却没有哪一处是闲的,不下三千人吧,个个眼神贪婪,明天的事,不好了了。”唐弈点点头,他在留心看能不能见到秦干与飞燕。

  “你的伤怎么样了?”王芸儿见他眼神闪烁,以为他胸口在痛。

  “没事。用了药就好了。”唐弈笑道,“哪里有那么娇贵了。”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道:“这药还真不错。行走江湖,怎么可以不买一些金创药呢?”王芸儿笑道:“我听老人说啊,身上带药不吉利。如果不是你受了伤,我也不会去买的。等你伤好了就扔了吧。”——心中却道:“这种药也算药吗?”唐弈哪里舍得啊,说道:“扔了?太可惜了,还好多哩。你怕不吉利,放我身上好了。”

  两人一路走来,让唐弈奇怪的是随处便可见着有人摆了摊子卖酒食果品,且生意奇好,看那众英豪一脸醉意,口吐大话,便可知那酒食必然相当可口。二人来到黑白道大门口,其时来往之人甚众,大门口数位黑白道的弟子正在迎接有身份的到访者,请入去了。望着大门匾上“黑白分明”四个字,唐弈叹道:“黑白果能分明,当然是好。”当此时,又见数名黑白道的小弟子抬着数面大棋盘与架子出来,问其故,一人答道:“来访英雄豪杰甚多,然而鄙庄太小,不能一一请入看棋,师父命我等在外头支几面大棋盘,明日着高人于庄外讲棋。以飨来者。”唐弈点头,道:“善。”又问道:“不知弈秋门的秦干小姐可进去了?”

  那人道:“不知,我们只是小辈弟子,庄中大事与贵客之事,不敢与闻。”

  王芸儿又问那人道:“那么,明日来讲棋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人答道:“大棋盘共有四面,分别置于本院四方,讲棋的乃是镜明寺慧明大师、慧言大师,还有本院司徒庄主及弈秋门门主秦风。每面棋盘由四名弟子轮流自内而外传送棋谱出来。”

  “秦风也来了?”唐弈诧异不已,与王芸儿退到一旁,小声说道,“那么,秦干一定和他父亲一起来了。可是……她表哥叶如飞不是说秦干带着飞燕逃婚了吗?”

  王芸儿道:“你看叶如飞那个德性,我若是秦风,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想必其中另有故事。自古虎毒不食子,秦风也应该不会。再说了,明日争棋是大事,想必秦家父女不会在这当口挑那婚姻之事。”唐弈道:“我那日中了蒙汉药,曾听叶如飞说过,他父亲是为了秦风才死的,临死之前,说要结成亲家这样的话。”正说间,王芸儿将他一拉,两人背向另一边去了。王芸儿小声道:“说鬼鬼就到——叶如飞来了。”唐弈偷偷回瞥,果见道上一人折扇白衣,风流潇洒,双目有得意之色,然而走路却一瘸一拐,不是叶如飞却又是谁?他身后跟着一人,大眼勾鼻,双手抱胸,乃是苍鹰——王芸儿不识得,唐弈却识得,小声道:“叶如飞身后那人叫苍鹰,轻功不错,不知手底下功夫如何”。王芸儿小声道:“看样子就知道是欠揍的。那小子那么得意,不知捡了什么宝贝。”唐弈惊问道:“难道秦干答应嫁给他了?”

  王芸儿笑道:“若是如此,恐怕就有人要学那慧言和尚去黄花岗上出家了——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他?”唐弈道:“不必了。他药倒了我,你也在他腿上剜了一剑,两不相欠了。”王芸儿闻言,坏坏笑道:“傻哥哥,你是你,我是我,可别扯一块了。不然,明日里见了你的秦大小姐,可怎么了之?”

  正说间,听得那苍鹰叫道:“弈秋门叶公子到。”声音洪亮,直透九霄,他说话已罢,树林之中尚觉有回响。大院里头司徒宇与文绮俱出门来迎。

  “呵,如飞兄到了。”司徒宇抱拳相询。

  叶如飞道:“司徒兄气宇轩昂,想必胸有成足。”

  “哈哈……”司徒宇笑道,“听说,叶兄马上就要和秦小姐成婚了?小弟先恭喜了。”

  叶如飞笑得面如菊花,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啊,听天命。”

  “呀,如飞兄的腿……尺寸似是较以往略有不同?”司徒宇的话很有几分揶揄。

  “不妨不妨,小弟前日与表妹过招,不慎为她所伤。”叶如飞大笑道,“伤在我身,痛在她心啊……哈哈哈……”——远处的王芸儿暗暗骂了句:“不要脸。”

  “秦姐姐如何没有同来?”文绮忽然发问,“明早便要下棋,她此时不来,莫不成要等明日?”

  “哦……”叶如飞呵呵一笑,道,“表妹……她和舅舅还在路上,着我……打前锋,打前锋嘛。哈哈……”

  寒喧了几句,都进去了。

  王芸儿笑道:“你的秦大小姐还没来啊。”唐弈道:“我想她该来了,我们再找找吧。”王芸儿忽说道:“咦,方才那挂棋盘的人说,慧言和尚也要来讲棋?”唐弈道:“是啊,黄金棋会是他发起的,他来讲棋,理所应当啊。”

  王芸儿道:“我不是说应不应当,我是说,他来讲棋,秦风也来讲棋。两个人又有夺妻之仇……”唐弈道:“哦,你是担心他们旧账重算啊。明日乃是盛会,众目睽睽,应该不至于吧。”王芸儿道:“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唐弈叹道:“若能因一场棋会而弥消十数年之余恨,岂非美事一桩?”见王芸儿不满地盯着自己,便改口道:“当然了……也许真的不大对头……”

  王芸儿道:“那远处似有人卖馄饨。我们且去找些吃的吧。”——唐弈道:“好啊!我喜欢。”王芸儿嘀咕道:“每次说起吃,总是特别有劲似的。”唐弈道:“民以食为天嘛。”

  此时天已然晚了,那林中买卖的小摊俱掌上了灯,林中一片通亮,熙熙攘攘,有如城中。

  王芸儿与唐弈在一处小摊前坐下,要了两碗馄饨,方才举箸,唐弈往嘴里塞一个馄饨,猛可地险些儿呛着,急吐出来,道:“江……江……”

  “江南虎。”王芸儿也看到了,他看到江南虎背一口大刀往一处暗影里去了。

  “跟上。”她小声说着,立起身,唐弈叫道:“店家,帮我把这两碗……”

  “不稀罕,走啦。”王芸儿拉着他,两人分开人群,悄悄跟了上去。

  那江南虎只在前方潜行,不时留心身后有没有人跟着。

  “芸儿,我们两天之中跟踪他两回了,他一定做梦也没想到。”

  “别出声。”

  渐离了柏树林,眼前一座乱石山,夜鸟哀号,长空半月,江南虎进了一片竹林。

  前方一带火光,王芸儿道:“有人打架,快些……”

  咦,欲知竟是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6

第二十五章  重逢



  却说前方一带火光,王芸儿低声道:“有人打架,快些……”与唐弈飞奔而去,但见七八名手执利刃的大汉围着一名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身带几处伤痕,尤其左肩上一处伤甚重,血流不止,已然打红了手臂,她手中一口短剑血水沥沥而下,地上躺着四名大汉。一个壮汉将手中大刀架在一名蓝衣女孩颈上,那红衣女子投鼠忌器,不敢乱动。

  “大哥,你来得正好。这两个娘们咱兄弟正好一人一个。”那大壮汉见到江南虎,叫道,“那红衣服的,伤了我们四个弟兄了。不过,我看她也累脱力了,哈哈……”

  江南虎哼了一声,道:“红衣服的给我,蓝衣服的……太小了,养着都嫌费事,一刀结果了算了。”

  “没事。”那大块头笑道,“我江南豹喜欢和孩子玩。”叫道:“臭娘们,把剑放下,不然老子一刀宰了她。”那红衣女子道:“你们不是想要我吗?我跟你们走,她还是个孩子,把她放了。”

  江南豹骂道:“哪能那么便宜,你这娘们伤了我四个弟兄,老子若是放了她,怎么跟死去的弟兄们交待?再说了,放了她,等她长大了学成好本事来报仇吗?这种事江湖上太多了。今日你也要,她也要。若不放下手中剑,老子马上一刀劈死她。”

  那红衣女子知道无望,有心再战,无耐已然力尽,短剑指着江南豹骂道:“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大叫一声:“唐弈!我对不起你!”手中短剑一横,便要自刎。

  “铛!”一声脆响,红衣女子手中短剑落地,一人自远处大踏步而来:“唐弈在此。秦干,你没有对不起我。”

  那红衣女子只是发怔。江南虎却大吃一惊,江南豹骂道:“来一个管闲事的了,弟兄们,干掉他娘的。”众大汉立时一拥而上。唐弈手中长剑徐徐出鞘,道:“一、二、三……”他每走一步,每数一个数,便有一人倒地。——王芸儿只在他身侧数步之处跟着,手中捏着银针,却不动手,她心中很清楚,这红衣女子就是秦干,她更清楚,秦干的叫声让唐弈起了凶心。王芸儿从未见唐弈这样潇洒过,一剑一个,都砍在右手,唐弈数到八,地上多了八个人哀号,八口利刃丢在当场——江南豹与江南虎手中再也没有兵了。

  “江南虎,昨晚没杀你是对的,今天却饶不了你。”唐弈不容分说,飞身跃起,江南豹想不到他出手这样狠辣,又惊又怒,挡在江南虎面前,刚想迎战,只觉眼前一晃,江南豹一声惨叫跌在地上——王芸儿打出银针刺瞎了他的双眼。唐弈长剑太急,收不住,刺中他前胸,亏得唐弈狠命收剑,同时将身一闪,挪到一边,方才没将他刺穿。但这一剑也让江南豹痛得在地上打滚。江南虎大怒,道:“姓唐的你别欺人太甚!”大刀一挥朝唐弈头上便砍,却觉右手一紧,已被一条长鞭裹中,却是王芸儿,见她一扯一带,江南虎跌在地上,王芸儿早拔出长剑抵住他咽喉,骂道:“姑娘要杀你,十个你也杀了。你尚不知死吗?”江南虎领教过她的凶狠,不敢乱动。

  唐弈收了剑,蓝衣女孩哇地一声扑过来死命抱住他只是哭:“哥哥,哥哥,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飞燕乖,哥哥回来了。”唐弈紧紧抱着她,却望着那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正是秦干。她一脸的血迹,此时也回过神来了,看看王芸儿,又看看唐弈,唐弈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秦干,这几年多谢你了。”

  秦干早红了眼眶,却又微微一笑,道:“没什么。飞燕很乖。你回来了……她就还给你了……我明天要下棋……先走了……”说罢收了剑便要走。飞燕立时跑过来拉住她:“姐姐不要走!姐姐天天念着哥哥,现在哥哥回来了,姐姐要高兴才是,为什么还要走?”

  王芸儿骂道:“秦干,别和当年一样欠揍,少在我面前使什么大小姐委屈脾气。我不是唐弈什么人,只不过,我娘是他师父罢了。我也是奉我娘之命出来帮他找你和飞燕的。才见了面就要走,好像是我使坏似的。”她见江南虎看得入神,骂道:”看什么看。“一身火气无处发,恼将起来,把剑柄往江南虎后颈猛地一撞,江南虎一声闷哼,立时晕了过去。

  唐弈说道:“秦干,你的伤不轻,我身上有金创药。“取出药来,要交与王芸儿,王芸儿白了他一眼,道:”我下手可重了,怕她受不了,你给她上吧。“唐弈道:”我……合适吗?“——秦干拔腿便走。唐弈略一迟疑,立时追上去。飞燕也要跟上,王芸儿叫道:”飞燕回来。“飞燕一愣,唐弈回头道:”飞燕,王姐姐是好人。你且陪她。“飞燕方才不追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7

第二十六章  毒药



  却说王芸儿见唐弈与秦干消失在树林后面,不知哪里升起的无名之火,望着地上那些受伤的大汉,猛然抽出鞭子来,噼哩啪啦一阵乱抽,直打得那些人哭爹叫娘。飞燕从地上拾起一口短剑,又找到一个剑鞘,收好了,见王芸儿还在打,便道:“姐姐,饶了他们吧。”王芸儿方才罢了,但又不解气,见江南虎还在地上晕着哩,便一鞭子将他打醒,骂道:“江南虎,姑娘昨日饶了你,你居然还敢为非作歹,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江南虎醒来,见到江南豹一动不动,便叫道:“你们杀了我兄弟,我也不愿独活,你动手吧。”王芸儿指着在地上的江南豹,骂道:“你可看清了,刚才唐弈……”她还想说是“唐一招”,但又想到方才江南虎已然听到了唐弈的真名,便不再使用假名,说道,“那一剑,可没刺中他要害。他不过是痛晕了而已。若是我,早剜掉他的心了。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来黑白道做什么,带着这一大帮人,大刀阔斧的,可别说是来看棋的!老实着些,姑娘还可以饶了你们兄弟俩,不然就马上让你们做不了人。”

  江南虎知她心狠手辣,也不愿枉死,便道:“我若说了,真能饶了我们?”王芸儿冷笑道:“你可以选择不说。”立时就要手起剑落。

  “且慢。”江南虎说道:“我说。慧言和尚让我们在这里等候听他的吩咐。我想,我兄弟方才一定是在路上看上那两个姑娘了,这才抽空下的手——哪里知道她们是您的朋友啊。”

  “吩咐?”王芸儿道:“慧言老和尚让我废了右手,已然没用了。你还听他什么吩咐?”

  江南虎道:“他说,明天的棋会,秦风也会来讲棋,让我兄弟们在他讲棋的时候暗算他——如果不成,可以在半路设计截杀他。事成之后,许我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就凭你们?”王芸儿冷笑道,“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暗算秦风?”

  江南虎道:“打是打不过的,但是慧言和尚说他有一种药,唤作灭神灰。若是肌肤触到了,就会蚀入骨髓而不自知,不出三月,全身溃烂而死。只要我们知道了秦风是在哪一面棋盘讲棋的,就可以找机会把那些药末撒在棋子中或是在上风头一扬,只要有一点儿让秦风沾上,就会中毒。”

  王芸儿闻言暗自心惊:“好厉害的东西,当真是杀人于无形,比我当初自配的毒药可强多了。”问道:“那药呢?”

  江南虎道:“今晚子时,慧言和尚会着人送到这里来。”

  “哼,为什么他昨晚不把药给你,非得等到现在?”王芸儿骂道,“敢耍花样?”

  江南虎叫屈道:“昨晚慧明老和尚在,哪有机会给啊。姑娘你昨晚也看到了,我受的伤也不轻啊。今日好不容易才好了一些的。”

  “好,我且信你。子时也快到了。”王芸儿道,“江南虎,我可以饶了你们,但是,一会儿慧言和尚让人送来了什么灭神灰,你须不动声色地给我接过来,交给我。”

  江南虎道:“好。我一定照做。”王芸儿见他应得爽快,骂道:“姑娘岂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你一定想着若是拿到了药,先撒在姑娘身上,来个玉石俱焚,是不是?”江南虎一愣,道:“不敢,不敢。”

  王芸儿嘿嘿一笑,取出一枚银针,拍进他腰中阳关穴——江南虎并未觉得痛,但他知道必然大事不妙。王芸儿道:“是不是不痛?”

  “是。”

  “当然不痛。”王芸儿道,“因为我在银针上下了药,这种药叫作三日倒。中了药之后,全身酸麻,若是没有解药,三日后,酸麻加剧,筋骨脱落,死得可好看了,跟活着的一样。”

  江南虎冷汗涔涔,因为他的确感觉到全身酸麻不已。王芸儿道:“如果你老老实实地,等我拿到了灭神灰,我一定帮你拔出银针,给你解药,并且放了你们这一干人——保证你们个个活蹦乱跳地离开这里。若敢耍什么花样儿……自己掂量掂量吧。”江南虎道:“不敢,不敢。任凭姑娘吩咐。”

  王芸儿命他收拾起那帮残兵败将,又将那地上的尸体搬走,用尘土将血迹盖了,令他们抬起江南豹往那山石后去藏着,不许现身——她却精明,担心江南虎对自己暗使灭神灰,便带着飞燕往上风头一块石头后藏身去了。

  “姐姐,那个人叫江南虎吗?他和慧言和尚为什么要害秦伯伯?秦伯伯会不会有危险?”飞燕到底孩子心性,问的话很是关切,却不知怎么办。

  “放心,没事。”王芸儿随口应着。

  “王姐姐,哥哥和姐姐去哪儿了?”飞燕发问。王芸儿本想发火,却看到她一双大眼睛清澈明净,一腔怒火不知何故消于无形,说道:“哥哥去给姐姐上药了。一会儿就回来。”但她心中却很明白,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哼,两个没羞没臊的家伙,难道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王芸儿骂着,她一眼瞥见飞燕手中短剑很是精致,便问道:“飞燕,这柄剑是你的吗?”飞燕道:“是秦伯伯给我的。他当年收我做了关门弟子,问我要学什么,我说我不学,要等哥哥。他说,不学一些武功,日后怎么保护哥哥?于是也教我下棋,还有剑法。而且,为了安全,除了伯伯、伯母、秦姐姐、叶表哥几个人,再无人知道我在弈秋门。秦伯伯说,怕那个抢书的人会来暗算。再后来,他便送了这柄剑给我,和秦姐姐的短剑一模一样。放在一起,都分不出是谁的了。”

  “哦,这样啊。””王芸儿笑道:“能借我看看吗?”

  “嗯,给。”飞燕将剑递与她。王芸儿借着半块月亮之光拔剑出鞘,便觉一道金光扑面而来,她很是诧异,再细看,那剑刃竟是黄金铸就。再看剑鞘,略为沉重,端详了良久,方才恍悟——那剑鞘居然就是一个玉匣。

  “秦风可真舍得啊。”王芸儿心道,“看来飞燕并未受苦。只是,这一柄黄金剑,却是中看不中用,行走江湖,还免不了带来杀身之祸。秦风在江湖上混了数十年,难道会不知道这个?”将剑还给飞燕,暗道:“秦干不负唐弈,倒真是我小看她了。”

  两人在大石头后边等不多时,果见月光下一名头戴斗笠的汉子自远处鬼鬼祟祟而来,左右瞅瞅,但听他咳了一声,那远处江南虎从石头后现身。

  “虎寨主,我来了。”

  “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大师说,请虎寨主务必见机行事。事成之后,黄金百两,外加一个姑娘。”

  “一个姑娘?怎么又多出一个姑娘了?大师哪里来的姑娘?”

  “是弈秋门的秦干。大师知道寨主兄弟们好这一口,那秦干又是美色非常,为表诚意,故而……”

  “这个……”江南虎咽了一口唾沫,有意无意地瞥向王芸儿藏身之外,道,“上复大师,姑娘……就免了吧。”

  那人道:“遵命。小人告退。”那人给了药自去。

  王芸儿见他拐过林子,不见了,对飞燕道:”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瞅见不远处丢着的一具尸体,便过去扯了外衣,方才跳出来,叫道:“江南虎,把药拿过来。”江南虎不敢不给,道:“姑娘,药在这里,我众兄弟可以走了吧。”王芸儿将那死人外衣包住那瓶药,方才说道:“可以。走吧。”

  江南虎道:“但是……我身上的毒针……”

  王芸儿道:“毒针?只是一般的银针罢了,你自己回去拔出来就行了。”

  江南虎还未信,道:“可是扎在身上不痛,只是酸,你不是说中毒了吗?”

  王芸儿道:“你拿根树枝扎在阳关穴上,都是这个感觉。哈哈……”

  江南虎大怒,又不敢多言,带了江南豹等人,才要离去。王芸儿忽叫道:“且慢。”

  江南虎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王芸儿笑道:“你兄弟伤得不轻,还瞎了双眼,我就不找他下手了。至于你嘛,作恶太多,不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不知道还有多少良家妇女伤在你手……”江南虎知道不好,方才要逃,王芸儿已然长剑出手,剁中他右手,齐臂而落。江南虎惨叫一声,在地上只是翻滚。众喽啰见状齐跪下讨饶。

  王芸儿骂道:“姑娘方才说了,要让你们活蹦乱跳地离开,岂能食言?都给我滚!”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起江南虎、江南豹兄弟,飞也似的逃了。

  “飞燕,我们去找哥哥。”王芸儿叫着,飞燕从石头后跳出来,道:“对,找到之后去告诉秦伯伯,说有人要害他。”

  两人四处寻找唐弈与秦干,结果直到东天放白,并未得见。飞燕急道:“这可怎么办?姐姐要下棋,秦伯伯又有危险。都找不到他们……”

  王芸儿望着林中那一缕晨光,心中暗骂:“唐弈,莫不成昨晚你就和秦干……哼……”她看看飞燕,说道,“说不定,哥哥和姐姐先去黑白道了,我们也去吧。”

  飞燕道:“先去告知秦伯伯也好。”

  “飞燕,等一下。”王芸儿说道,“若是姐姐和哥哥还未到黑白道,你见了你秦伯伯,怎么和他说?”

  飞燕道:“我就说是……姐姐讨厌叶表哥,还在生气,让我来下棋。”

  王芸儿笑道:“这样也好。也让叶如飞死心。我们走吧。”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8

第二十七章  棋会



  黑白道庄子四周已然俱围满了人,四面大棋盘也于庄院四方挂起。飞燕与王芸儿到得庄门外,被两个弟子拦住,说道:“两位姑娘,看棋的话请在外头吧。”飞燕道:“我是弈秋门秦门主的关门弟子,我叫唐飞燕,请代为通报。”一名弟子道:“既如此,姑娘请稍候。”进去了,不一时,里头一人笑道:“呵,表妹你可终于来了。”看时,却是叶如飞。叶如飞一抬头看得真了,道:“啊……飞燕……那个……表妹呢?”

  飞燕也有失望,说道:“姐姐……还没来吗?”叶如飞道:“正等她哩……进来吧。”他看了王芸儿一眼,道:“这位姑娘是……”王芸儿心中暗笑:“我当日揍他时蒙着脸,这家伙看来并未认出我。”飞燕道:“这是新认识的一个姐姐。”

  叶如飞一双眼睛只在王芸儿身上不安分地打量,王芸儿心道:“敢对姑娘如此无礼,待我得空时必然剜了你的贼眼。”叶如飞谄笑道:“未请教姑娘芳名。”王芸儿微微笑道:“小女子名姓不足为外人道。”叶如飞一怔,干笑道:“呵,那……请进,请进。”

  入得庄内。但见那院中左侧的忘忧亭上摆着两盒棋子。又进得大厅。那厅中数人端坐。主座上一中年男子长须过腹。王芸儿心道:“唐弈曾说过司徒端木的胡子较别人为长,想必此人便是了。”又见到两名老和尚也在座,乃是镜明寺的慧明、慧言和尚,两位和尚见她,也于座中稽首,王芸儿略一拱手,表示见礼。却不见司徒宇和文绮。王芸儿心中暗道:“司徒端木虽然是庄主,但是他爹司徒云号称点金手,乃是棋中高人,今日盛会,如何没有出现?”

  “秦伯伯,你果然已经来了。”飞燕走到一中年人身边。王芸儿看时,那人身形精干,目若朗星,暗道:“这便是弈秋门的秦风了?”那秦风见了飞燕,道:“姐姐没和你同来吗?”

  “没有。”飞燕看了叶如飞一眼,说道,“姐姐不想见到叶表哥,所以……让我来下棋。”

  “飞燕,”叶如飞叫道,“我平时待你不错吧……怎么你不帮我说几句好话。今日表妹不来,可如何向那门外几千英雄好汉交待。”秦风道:“今日棋会乃是大事。她也当真胡闹。不过,飞燕乃是我关门弟子,由她应战,想必司徒庄主不会有异议吧?”说着话望向主座上的司徒端木。

  那司徒端木嘿嘿干笑,道:“啊,秦门主原来藏着个得意弟子啊,今日突然出现,想必有备而来啦。当然,弈秋门的高徒哪一个不比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强上百倍?”

  王芸儿心道:“秦风果然将飞燕深藏不露,怪不得我娘找了几年没找到。只是,慧言和尚与秦风既是老冤家,只怕今日这事不好善了。”

  不一时,人报说:“二师兄和文师姐来了。”言未了,司徒宇和文绮已然入内。二人一见王芸儿,吃惊不小,司徒宇道:“这位……姑娘……”王芸儿笑道:“两位……想必就是司徒公子和文绮姑娘吧。小女子王芸儿有礼了。”作个万福。

  司徒端木不知就里,见儿子突然对一个陌生姑娘这般模样,很是生气,便道:“宇,无礼。”秦风呵呵一笑,道:“司徒庄主息怒,年轻人嘛!你我不也都曾年轻过?”

  慧言和尚道:“岂止年轻过,还曾风流过。”又立时感觉此言甚不合身份,忙低头念道:“阿弥陀佛。”秦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慧明和尚目视慧言:“师弟,慎言。”说罢起身,道:“今日的棋会,乃是……老纳……老纳出的主意……”王芸儿心道:“慧明老和尚把事都担了?”慧明又道:“老纳今日见识了这诸多后起之秀,甚为欣慰。这棋会……”看看司徒端木与秦风,道,“两位以为,几时可以开始?”

  司徒端木道:“呵,慧明大师乃是这座中辈份最高的人,大师说几时开始,便几时开始。”

  慧明和尚道:“那,也莫让门外的各位施主等急了,便就开始吧。”

  司徒宇道:“但是,秦姑娘未来……”

  司徒端木笑道:“你啊,麻烦到了。秦门主原来藏了个关门弟子,你须仔细受教,多学几招。”文绮以为他所说是王芸儿,很是吃惊,比及后来知道是飞燕,见她尚是个孩子,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司徒宇与飞燕到得庄外忘忧亭中坐定。王芸儿见司徒宇形容高大,飞燕却又娇小得可怜,心道:“今日门外群雄毕集,若是飞燕的棋下得不好,怕弈秋门名声从此衰矣。然而秦风却又如此淡定——此人当真深不可测。莫不成,飞燕的棋艺当真高人一等?”

  她看看飞燕,一双眼睛明澈如水,似乎今日下棋,便只是下棋,与别的事毫无关系。虽然一夜未眠,且历风险,又与多年不见的哥哥重逢,然而她坐在棋盘前却很是淡然,王芸儿分明看到了唐弈的影子,暗暗称奇。司徒端木命那几位传棋谱的弟子准备着,方才笑道:“孩子们已然坐好了,我们四人是不是了该出去讲棋了?”

  于是一名年龄稍大的弟子跑到门外,那门口人众已然言语纷纷了,那弟子大叫一声:“棋会开始!本庄少庄主司徒宇对阵弈秋门唐飞燕。论齿序长,司徒宇执黑,唐飞燕执白。一局决胜,时长两日。恭请诸位前辈讲棋。”

  王芸儿被请出庄外。她心中暗道:“虽然江南虎的灭神灰到了我手里,且方才的样子,慧言和尚似是未知此事,但仍需防他别有手段。”她见那秦风只在庄子左侧讲棋,便也跟上,混于人群中观看。

  已然听得有人言道:“弈秋门怎么不是秦干小姐上场?”

  “敢情是怯了?”

  “难说。那飞燕是何来头?”

  “不知。只知道是秦风的关门弟子,手底下功夫如何,可有人见识过?”

  王芸儿心道:“唉,唐弈和秦干此时又到了哪里?秦干我不了解,但唐弈决计不会置这样大事于不顾。莫非……出事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8

第二十八章  二老



  如今先不说飞燕代秦干下棋,且说当晚,那唐弈硬着头皮于树林中追上秦干,边走边道:“当年我被人追杀,到了黑白道,又让司徒端木骗我写出了《五路仙人论》,然后他趁我熟睡之际将我丢下悬崖,亏得那底下是一潭清水,我没摔死,蒙清风谷骊山君母女相救,收我为徒……”

  秦干突然回头,叫道:“你难道不知道弈秋门只在长乐城吗?既然你没死,为什么这几年一直不来?”

  唐弈说道:“天可怜见。你知道那清风谷是什么样子的?三面皆是峭壁,只有一面空着,又是悬崖,仅一条铁链子通往外界,骊山君母女轻功盖世,可以来去自如,我却哪里出得来?”

  “那你现在是怎样出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那谷里头另有一条通道,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那通道中原先有一只野兽,硕大无比,降龙伏虎,不知其名。十数年前,骊山君为防那野兽,和他丈夫用巨石堵住了洞口。这些年来,那野兽大约长得壮实了,居然推开了巨石。我和芸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打死了它,这才能够出来。”

  “芸儿……是刚才那个姑娘吗?”

  “是的。若非她母女相救,我早已不在人世了。”唐弈走到她面前,说道,“虽然当初我走得匆忙,未有一言相托,但我知道若飞燕真在你处,你必能善待飞燕。”

  秦干不说话了。

  唐弈又道:“我回故宅去看了,那里改作了弈秋分馆,我想,这必是你的主意吧。你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秦干点点头,数年来的委屈突然山崩地裂一样涌出,眼泪如珠掉落……

  唐弈讷讷看着,说道:“我给你上药吧。”

  秦干又是点点头。两人于避风处坐下。

  秦干左肩上的伤不轻,金疮药洒将上去,又是火辣辣地痛,秦干轻轻靠在他肩上,咬着贝齿忍着,唐弈只觉心中怦怦跳得厉害,他硬着头皮将那伤口包好,强笑道:“莫让飞燕等急了,回去吧。”两人才要起身,猛可里见远处一块巨石之上有两人对面而坐,从他们手势可以看出,正在对弈。

  唐弈道:“秦干,明日这里便有棋会,看来,这两位忍不住手痒啊……我们回去吧,你得休息。”秦干道:“怪了,这两人……我怎么似乎从未见过?”

  唐弈笑道:“天下之大,没见过的人可多了。”秦干道:“不对。这几年里,我爹常带我大江南北四处下棋求教。凡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我无一不知,无一不会。”

  “无一不知无一不会?”唐弈笑道,“那你会过清风谷的骊山君吗?”

  秦干一愣,道:“这倒没有。”唐弈笑道:“看,牛皮吹大了吧。”

  “唐弈,我想去看看他们下。你带我去。”

  “但是你天亮就要对弈,怕太累了不好……”

  “我根本不想去下棋。”秦干说道,“若不是担心被人说弈秋门不敢应战,我才不来呢。明天我下几手就会找机会走掉。不然,我爹一定会把我捉回去,嫁给叶如飞。唐弈,你……不希望这样吧?”

  唐弈道:“原来如此。那好办,我陪你一起去,找个机会溜走,我们且逃到别处,立时躲起来。等过些日子,你父亲改变了主意,我们再现身……”

  “要他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秦干道,“叶如飞的爹曾经与我爹是八拜之交……”

  唐弈道:“不对吧?我记得叶如飞应该叫你爹舅舅啊。既是八拜之交,便是伯伯或是叔叔了。”

  “你……见过表哥?”

  “那个……是的。”唐弈只得将那日被叶如飞下了药之事说了一通。

  秦干道:“怪不得,我与飞燕在来的路上听得人说,表哥捉住了一个叫唐弈的人。我还道只是诓我回去,于是便不理睬。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他也当真可恶。”唐弈道:“呵,事也过去了。他让芸儿在腿上捅了一剑,也算打平了。说说你爹和他爹的事吧。”

  秦干道:“起先,他爹和我爹确是结为兄弟的。但我有一个姑姑,嫁给了他爹,生了他。再到后来,我出生了,他爹便让他改叫我爹舅舅了——我娘说,直到他提出结成亲家之时才知道原来是为此而改的,堂兄妹不能成婚,虽是结义的,然而理上不合,但表兄妹却可以——这便是伯伯改舅舅的缘故。后来,他爹为了救我爹,还因此……过世了。他临终前,再三嘱咐,让我爹把我嫁给他儿子。我爹居然答应了。”唐弈点点头,这事,他听叶如飞说过。但是具体何事,虽是秦干面前,却也不好多问。秦干道:“唐弈,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秦干道,“除非有人肯……娶我,瞒着我爹,成了亲。或许……”她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唐弈道:“秦干,若是你愿意……”

  秦干方才答话,便听得一声喝:“两个小鬼,鬼鬼祟祟地在那里做什么,搅吵得吾等不能安心下棋。”

  却是远处那两个下棋之人,奇怪的是,相隔甚远,少说也有一里之遥,且唐弈、秦干说话也并不大声。

  “可能……不是说我们?”唐弈笑道。

  那声音又道:“怎么不是你们!你这小子,居然还笑?可速上前来。”

  “真说我们呢。”唐弈呵呵一笑,道,“耳力也当真了得啊!”秦干道:“我早说了去看看嘛。”

  唐弈当先便走,未数步,回头见秦干站在原地不动。便道:“走啊!”秦干轻轻伸出手来,唐弈会意,上前拉起她。

  两人往那地头而去,但见一株松树之下,一块平整的巨石之上,摆着一副棋盘,那盘上十九路泾渭分明,于月光下居然显现得十分清楚,连那黑白双色棋子竟也似有亮光。唐弈心道:“这棋盘好生古怪,想必也是宝物吧。”看那对弈二人,乃是一男一女两个老者,发须皆已发白,却都面如童颜,那男的身形略瘦,身后斜插一支长笛,那女的身侧歇着一头梅花鹿,呢呢喃喃,甚为有趣,那鹿背上有一副小巧的皮鞍,原来这鹿乃是坐骑。

  唐弈近前拱手道:“两位前辈,打扰了。”

  “哼,两个不知死活的小鬼。”那男的道,“南箕北斗一生下棋无数,还未有人敢出言喧哗。说说,你们是何来历!”

  “南箕北斗?”唐弈看二人所坐方位,心道:“这男的坐在北边,便是北斗了。”他所料不差,男的确是北斗,那女的便是南箕。唐弈说道:“晚辈二人路过此处,实非有意打扰。还望恕罪。”

  秦干道:“婆婆,你的黑棋要输了。”又小声嘀咕道:“下出这样的棋,也装得跟神仙一样。”——唐弈心道:“她还是如此,一点儿也没变。这可得罪人了。”果见那南箕说道:“小丫头,方才我听得你二人张口弈秋门,闭口弈秋门,又提及什么婚姻之事,你便是弈秋门秦风的丫头秦干吧?那这小子是谁?你情郎吗?”

  她这话唐弈听着虽是十分受用,却暗道:“她这样说,于秦干甚为无礼。”然对方是前辈,不便反唇相讥,说道:“晚辈唐弈。”

  “没听说过。”南箕道,“老太婆我一生不识得这许多闲杂仆役。也罢,方才这丫头说我快输了,我偏说我要赢了。”

  北斗笑道:“哈哈,南箕婆婆,这棋你如何能赢?这弈秋门的小姑娘倒也是有几分见识的。”

  唐弈用心细看那棋局,混战之像明显,且战火越烧越大,从左下角一直蔓延到左上边,上方,右上角,又已烧到右下角了,可见对局双方杀心都颇重,心道:“如此棋局……秦干说黑棋会输……会输吗……哦,若是……如此如此,黑棋当然必输。可是……真会输?”他心中盘算着,却不置一言。他很清楚地看到南箕婆婆下子之时,明显就是按着必败的思路在走。果然,未数手,黑棋再也难以为继,不得不投子认负。秦干说道:“如何,我说了黑棋会输。”那南箕婆婆大怒,道:“小丫头找死。”伸手就来抓她,唐弈急挡到秦干身前,那北斗呵呵一笑,架住南箕婆婆的手,劝道:“南箕婆婆,这是何苦,一局胜负而已嘛。哈哈哈……”他老人家赢了棋,自是高兴。

  南箕婆婆怒犹未息,骂道:“小丫头,今日必杀你而后快。”秦干道:“打就打,怕你啊?”虽然她方才累脱了力,现在却还有心思吵嘴打架。唐弈见那婆婆出手太快,知道一旦动手,自己二人必败无疑,然而那婆婆又在甚怒之下,怕不好了之,急叫道:“且慢。婆婆息怒。其实,黑棋可以赢。”北斗面有不以为然之色,说道:“哦?小兄弟有何高见可以赢我白棋?”

  唐弈道:“请恕斗胆。”上前将棋一步步退回到方才的模样,道:“秦……秦小姐说黑棋必输,乃是因为如此才输。其实,这里头,婆婆和秦小姐都少算了些许变化。若我来下,我当如此……”他下了一子,问道:“敢问北斗前辈,白棋如何应对?”北斗略一沉思,道:“我当如此应对。”应了一手,唐弈再下,两人交锋数回,无论北斗如何悔棋重下,都是白棋大败之象。待得唐弈说道:“变化尽矣。俱是黑赢。”那南箕婆婆大喜,哈哈笑道:“我早说了黑棋不败。若何?哈哈哈……”

  当此时,那北斗突然大怒,叫道:“小子,谁着你多管闲事来着?”大手一抓,便来擒唐弈,其速之快,令人咋舌,那南箕婆婆急一拦,道:“北斗老儿,一局棋而已,竟与小辈过不去!何以心胸狭窄至此?哈哈哈……”

  唐弈与秦干退到一边,两人对望一眼,秦干心道:“这两个老家伙都好生古怪。”唐弈却暗想道:“高人行事,与众不同。”

  那北斗忽道:“小子,你过来。我绝不伤你,我与你对弈一局。”说罢便拂了棋盘,道:“你来你来。我不信赢不了你。”南箕婆婆起身道:“小子莫怕,你安心坐下。他若敢动你,我必帮你。他功夫与我只是相当,再加有你们两个,我们必可赢他。”唐弈上前道:“两位前辈见谅。论起来,晚辈本该奉陪的。然而秦小姐得去黑白道下棋,不宜再留。晚辈这便送她回去了。”

  “谁也走不了。”那北斗南箕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秦干大怒,道:“我本不想走的。但你们这样说,我偏要走。”只觉眼前一晃,已然让人点中穴道,四肢俱动不了了。唐弈看得真切,乃是南箕婆婆下的手,然而太快,他也救不了,只得说道:“两位前辈,晚辈下棋就是。只是还请为秦小姐解了穴,我们不走了。”

  南箕婆婆道:“不行。除非你赢了他。否则莫说解穴,连命也留不住。”唐弈心道:“前日下棋也是赌命。今日也是赌命。可见,武功学不好,棋艺再精也是枉然。”他叹了一口气,道:“晚辈应当执白先行。”

  咦,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2 23:59

第二十九章  囚禁



  话说唐弈摆上四枚座子,然后自家将一枚白子置于盘上西北角,这是第一着棋。那北斗道:“早老老实实下棋不就没这事了?”他大手一拍,一枚黑子居然就撞在白棋上——凡是稍会下棋的人都知道,这是十分无礼且傲慢的举动,棋中的意思很明显:我就是看不起你,我就是要欺负你,你能怎么样?

  唐弈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他微微一笑,不理他,脱先在东南角上走了一着。北斗又是一枚黑子撞在东南角上的白棋上——凡此唐弈走了四着棋,北斗均用同一方法撞在白棋上。秦干虽身不能动,口中却叫道:“老家伙,欺人太甚,你会死得很难看的。”那北斗骂道:“小丫头,再开口杀了你。”唐弈道:“前辈,动不动就开口说要杀人,怕有些儿以大欺小吧?”南箕婆婆道:“就是嘛。和小辈下棋,拿生死来威胁,这种方式就算赢了,你也觉得脸上有光吗?”——她大约忘了方才就是她以秦干的性命逼迫唐弈下棋的。

  唐弈徐徐说道:“请先解了秦小姐的穴道。否则晚辈宁死不下。”说罢将棋子投回壶中。坐定,不动了。

  南箕婆婆道:“行。”顺手在秦干身上略一拍,秦干险些儿摔倒,唐弈忙来扶住了她,秦干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唐弈微微一笑,示意“没事”,秦干这才站到他身后。唐弈看着二老,说道:“也罢,晚辈接着下。不过……”

  他说道:“秦小姐确实得去黑白道下棋。难道这样的大事两位前辈没听说过吗?秦小姐如果不去,弈秋门难免背上怯战之名。”那南箕婆婆道:“偌大一个弈秋门,难道除了她,再无人可以应战了吗?”

  唐弈道:“有是有。只是,后辈之中,怕以秦小姐棋艺最为高超。还望两位前辈成全。”北斗道:“好啦。这般罗嗦,何时才肯正正经经下棋?南箕婆婆,让她去吧。”南箕婆婆笑道:“让她去?我可没那么傻。这丫头要是走了,这小子身无牵挂,必然不肯力战,他不肯力战,又如何能赢你?不行。要走,也得等棋下完了才走。小子,你想早点儿走的话,就尽你所能,将北斗老儿击败吧。”唐弈无奈,秦干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如果来不及……不是还有飞燕吗?”唐弈心道:“你不肯走,我当然知你心意。只是飞燕若是把棋下得太差,恐怕你弈秋门的名声……”但事已至此,却无可奈何,只得专心下棋。

  他并不因为北斗的挑衅而立时陷入混战,却只是该补的补,该加强的加强,对方有破绽也只作不知,一路下来,只是稳扎稳打,不求有赚,只求不吃亏。北斗咄咄逼人,在棋盘上捞尽了便宜,处处领先,乍一看,果然优势明显,胜之必然。他嘿嘿笑道:“小子,都说‘评棋第一,下棋第二’。此话用在你身上,果然一点儿也不错。你方才那盘棋说得唾沫横飞,星溅九霄。想不到,真下起来,却也是银样蜡枪头。如此下去你会输得很惨的。”唐弈微微一笑,道:“前辈棋艺惊人,晚辈佩服,然而,这棋总是得下完的。”说罢放下一枚白子,道:“断。”

  “断有什么了不起?”北斗道:“你又杀不了我,我何必应你?你这一断是废棋。不过……我还是补一手吧,其实不补也没事啦!哈哈……”说罢下了一着棋。

  唐弈微微一笑:“晚辈下得不好,请多见谅。”他嘴上谦逊,下手却狠,立时在左上角左踢右打,开了一个惊天大劫。北斗道:“小子,开这个劫是想杀我这块棋啊?你杀得了吗?”唐弈道:“岂敢。前辈棋艺惊人,晚辈只是求教罢了。”秦干却已然从方才的一断之中看出端倪,大喜,心道:“黑棋方才欺负白棋过头了,留下了诸多破绽,加上这一断,劫材可就多了——黑棋不妙,这老家伙还不自知。他与唐弈,原本就不是同一品的人啊!”(古代棋分九品,以一品为最高)北斗哼了一声,一副老气横秋之态,然而,为求活棋,却也不得不开始四处寻找劫材打劫。

  南箕见他形势不妙,埋怨道:“谁让你这么贪心。自己的棋没走好,就欺负人,现在破绽全出来了。让那小子痛宰了吧?”棋行到后来,果然黑棋差了一个劫材,被白棋将整个左上角吃了个干干净净。望着棋盘上白茫茫的一大片,北斗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只是侥幸罢了。你有种把我的棋都吃光。”唐弈笑道:“晚辈下棋,从不以吃多少子为目的,故而,杀棋的本事也不过尔尔。何敢与前辈论赌吃多少?”

  北斗哼了一声,立时加强右边的角部一块棋。唐弈思考片刻,微微一笑,动手杀起中央一块黑棋。此时唐弈已然胜定,且因为杀了左上角一块黑棋,全局白棋变得铁厚,周遭黑棋的布防一下子显得薄弱不堪,在白棋的重击之下,支离破碎,防线一一瓦解。唐弈真如那撒网的渔夫,一网下去,黑棋纷纷成擒。北斗见局面实在太过难看,突然恼将起来,将棋子拂了,恨恨骂道:“小子,你赢了。”其时鸡已三啼过了。

  唐弈起身道:“多谢前辈指教。天已亮了,晚辈二人这就告辞了。”

  “哪里走?”南箕婆婆道,“小子,方才老婆子已然看清了,你小子的棋艺比我二人更胜十倍。岂能让你们就这么走了?你须把毕生本事教与我二人。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唐弈微微一笑。秦干骂道:“下不过别人就不让走,你们算什么前辈!”

  北斗起身,说道:“小子……不,唐……姓唐没错吧,唐公子,我二人虽然年岁上稍大了些,不过,却爱棋心切。如果唐大侠能教我二人下棋。我二老必然任听差遣,绝无推托。不管你与哪人有仇,或是与哪人有怨,又或是欲求何物,欲往何方,只要你一开口,我二老必然帮你完成任何难事。此诚真心也。”说罢居然朝唐弈拱手鞠了个躬。唐弈吃了一惊,急闪到一边还礼道:“前辈无须如此。晚辈哪里受得起!若说到棋,晚辈自然乐意与二位前辈切磋。但,秦小姐真有事得走了。不如,待棋会结束,我二人立时前来与二位前辈下棋。不知尊意如何?”南箕道:“不行。谁也不许走。”朝北斗使一眼色,挟起秦干飞身而去。唐弈见势不妙,才要拔剑,只觉腰间被人揽着,剑也拔不出,便已被扯着走了——却是北斗抓着他。

  唐弈拳打脚踢,数番反抗均被打压,北斗盛怒之下,将他的长剑拔出来丢将出去,居然插入一块山石之中,入内大半——只剩下剑鞘别在腰上。唐弈叫道:“你们的鹿还在那山中哩,棋盘也没收……只管捉我们怎么的?”北斗笑道:“鹿的事,你就不用多管啦!”只抓紧了他不让动弹。奔不多时,见前方一带大山,于早晨的阳光下显出森郁之色,茫茫然正不知其首尾。二老带着唐弈与秦干到得一处山腰。柏树林立,晨风微寒。那半山之上铁链围着几块巨石,成回廊状。路边一块山石被一株柏树分劈成两半,虬筋毕露,缠于石上,显得很是突兀壮观,那石壁上书“叠翠峰”三字。绕过那石走廊,入于两块巨石之间,眼前现出一道铁栅栏门来,南箕婆婆一手揪着秦干,一手打开门,将她丢了进去,北斗到来,也将唐弈扔进,然后衣呀一声,关了门,“匡当”,上锁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9-13 00:00

第三十章  脱困



  “秦干,你没事吧?”唐弈将地上的秦干扶起来,秦干按着左肩,摇着头道:“没事。只是方才摔着伤处了。那老太婆,下手这么重。”唐弈望望四周,见此处四面皆是石壁,唯一床一桌,那桌面床面木板俱有些发黑,隐隐听得蛀虫之声,看来,已是陈年之物了。那床左面石墙上方开着一个大窗子,一块日光印在地上。唐弈道:“我们进牢房了。这分明就是关押犯人的啊!”秦干坐于床上,良久,突然说道:“这里也不错。”

  唐弈道:“不行。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越快越好。”秦干道:“你……那么急着走做什么?”唐弈道:“秦干,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有人想害你父亲。”秦干吃了一惊,唐弈便将慧言和尚及江南虎的事一言不落地讲给她听。秦干大怒,道:“那和尚十分胡说。我娘说过,她与我爹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什么抢他的,他也真不要脸。我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下盘棋就可以得到一大堆金子,却原来是算计好了要害我爹。唐弈,你当时怎么不杀了他?”唐弈道:“我从未杀过人,也不会去杀人。我估计,两位前辈还在外头哩。我们现在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他叫道:“北斗前辈,你们还在吗?”

  “不在了。秦家的小姑娘说石牢里不错,那你们就呆着吧。最好连儿子也生一个。现在,我们要去黑白道抢那副黄金棋具啦。哈哈哈……”北斗的声音在远处应着,且越来越远。

  “这两个老家伙。”秦干气得眼冒金星。

  唐弈急叫道:“北斗前辈,且回来,晚辈有急事商量。”

  “等我们回来再商量吧。”那声音远去了,任凭唐弈怎么叫也无济于事。

  “罢了,”唐弈道:“走远了。我们看看这门能不能打得开。”到得门边,看那些铁柱子一根根挺拔结实,那门上大锁又是灌铁水的大锁,唐弈摇摇头说道:“这如何出得去?”秦干道:“我们爬窗户啊!”

  唐弈抬头看那窗,只在墙上八尺左右,也够宽大,便将桌子搬过去,道:“我上去看看。”他跳上桌子,双手撑住窗台,耸身,上去,伸着脑袋往那窗外望,这一望不要紧,只吓了一跳,原来那窗乃是开在峭壁之中,往下深不见底,四周看看,光滑平整,哪里有着手处?只要稍探得出去一点儿,非摔成肉泥不可。怪不得,这窗子敢开得这般大。唐弈道:“罢了。出不了。”秦干已然攀到他身边,她也看清了,骂道:“这两个老家伙,怎么弄出这种牢房来。:两人无奈,复跳回屋中。

  唐弈道::你也别太担心你爹。芸儿武功比你我都好,而且心思细腻,她一定会保护好你爹和飞燕的。:秦干道::哼,她小时候还打过我,我可忘不了。你……很了解她啊?:唐弈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说实话,不甚了解。芸儿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谷里的时候,起先是她教我练功的,过了两年,开始和她过招。但她每每和我对打,总是会输给我。可是,你知道她上次在弈秋分馆,也就是我以前住的那地方,转眼之间将院子里十几个人都点了穴道,我和叶如飞在屋内,居然一点儿动静也没觉察。我都不敢说,我再练十年二十年,能不能达到那样的速度。:秦干道::哼,是挺厉害的。你和她这几年都生活在一起,就没……怎么样吗?““什么怎么样?”

  “就是……那样了……”

  “什么那样?”

  “算了,懒得说了。”

  “那便不说吧。”唐弈笑道,“飞燕这几年跟着你,可长高了。”

  “哼,她不跟着我,也长高。”

  “看她那样子,令尊一定教了她不少东西。”

  “那是。”秦干道,“我爹是什么人?堂堂赛弈秋呢。这几年又是教她下棋,又是教她武功的,要不是昨天那些强盗人太多了,我们才不怕呢。哼,敢打劫我们……”

  唐弈道:“江南虎是慧言和尚的帮凶。原来他还有那么多个手下,看来是积年的强盗了。他们落在芸儿手中,就算不死也得断只胳膊。”

  秦干道:“可恶那老和尚,居然想害我爹。我出去之后,一定将他碎尸万断……哎呀你也真是的,刚才你追上我时,怎么不先说有人害我爹,我就不会想去看那两个老家伙下棋了。你都在想些什么啊?净讲那些你在清风谷什么什么的,搞得天下都围着你转似的。”她气将起来,坐到床那边不理人了。唐弈道:“好啦,都是我的不是。我现想个办法,看怎生出得这铁栅栏……秦干,你的剑可借我看看。”秦干道:“没用的。砍不断,我的剑是黄金剑。你不是有剑……”扭过头一看,见他腰间只得一柄剑鞘,道,“怎么只剩下剑鞘了?”

  唐弈苦笑道:“方才在路上,被北斗前辈扔了。其实你看这些铁柱子,一般的剑还真拿它没办法啊!”

  秦干道:“我爹曾说过,江湖上有一种武功,叫作缩骨功。如果练到家了,像这样的铁栅栏,是出得去的。”

  唐弈笑道:“而今,我们只伸得出手去。若是这缝儿再大一些儿的话,便可探出脑袋了,脑袋一出,便全身可出。”

  秦干道:“是啊……”与唐弈对望一眼,唐弈忽道:“有办法了。”便道:“秦干,你将剑借与我。”秦干道:“都说了砍不断……”但还是抽出剑来,果然金光闪闪。唐弈道:“好家伙,你弈秋门也够有钱的。不过,我看改日还是找把实用的,这玩意儿,大约只砍得断桌子。”拿将过来,将那桌腿卸下一根来,笑道:“这个够结实了吧。”将剑还与她,自家便脱衣服。

  秦干急道:“你干什么?”背过身去,唐弈一愣,忙道:“你……别转过来,我只脱外衣的。”

  秦干臊红了脸,道:“唐弈,虽然……你我……自小有旧……我……也只是认定了你……可是现在……你这样子……你若是当我随随便便的……你就错了……你莫再乱动,否则,我一定会自杀的……”

  唐弈道:“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看我把门弄开。”见他将衣服拧成条,绕过相邻的两根铁柱,用桌腿缚紧了,一圈一圈使劲绞动,但听得“吱吱”声响,那两支铁柱居然略略弯了。秦干见状,喜道:“唐弈,你真聪明……”

  “嚓!”那桌腿断作两截。

  唐弈道:“罢了,找床腿看看吧。”又砍下床腿,还怕一根不够强,便两根绞在一起。唐弈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那相邻两根铁柱绞得弯了,又绞另外两根。秦干见他双手紧握那床腿,脸上青筋暴出,咬牙切齿,目瞪口张,心甚不忍,道:“歇会儿吧,我来试试。”唐弈卯足了劲不应,但听“嗤——”那衣服断裂开来。

  “啪”唐弈跌在地上,那衣服早破了。看那铁栅栏门,已然现出个大洞,勉强可容得人身出入。秦干扶他起来,唐弈喘着粗气,笑道:“怎么样,秦大小姐,可出得去吗?””秦干笑道:“你真有办法。”

  唐弈笑道:“这也算办法吗?西晋时八王之乱就有人用过,只不过,当时用的是战袍而不是我这样的破衣服——你是少读书罢了。”秦干哼了一声,道:“不知哪里听来的野传杂史,也当真了。”

  唐弈笑道:“爱信不信。”将破衣服复穿在身上,两人挤出铁门。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0

第三十一章 打劫



  如今且说在黑白道争棋之事。司徒宇与飞燕只在黑白道前院中那忘忧亭中对弈,此时棋已行过十余手。院门之外,王芸儿立于人群中,看秦风讲棋。凡司徒宇黑棋落子,秦风必微笑点头,或道:“此手甚有味道”或云:“此非常人想得到的。”凡飞燕落子,秦风只道:“如此应对,也属常型。无甚稀奇之处。”——王芸儿乃是棋中高手,平时对弈,连唐弈都得忌惮她三分。她此时看得十分真切:“飞燕是够老实,见招拆招,平时基本功也不含糊。秦风教她,倒也用心。”

  忽听有人叫道:“秦门主,飞燕姑娘是你关门弟子,但江湖上从未有闻,可否说说她棋力如何?”

  秦风呵呵笑道:“飞燕年纪尚小,是个孩子,有甚棋力可言?来此无非学艺求教而已,其实论起来,在场的诸位,哪一个不能指点她几招?”

  “我看未必,”又有人叫道,“这十几手下来,看得出飞燕姑娘内力深厚啊!”

  秦风又笑道:“谬赞啦,只是有样学样罢了。”

  此时又有人传上棋谱来,秦风道:“呵,棋谱又传来了,我等且来看一看。哦,这回多一些了。”他照着谱将棋子摆上,道:“黑棋两个大飞角都被白棋逼住了。两位走的都是正招。当然,司徒少庄主更显得……潇洒一些,白棋还是有些凝重啊!飞燕到底还是孩子,一味看重实地,怕要出事啦……”王芸儿心道:“飞燕的棋明显没有破绽可言。秦风言不由衷,看他讲棋,没甚意思。反正江南虎的毒药到了我手里,料来此处也没甚危险。我去看看司徒端木怎么讲的。”她分开人群,往庄子另一侧而去。

  那司徒端木长须飘飘,潇洒非凡,立于大棋盘之侧,举止悠闲,然而嗓门不小,凡一着棋传来,他必大喊:“这一手下在三六位……”或“……白棋下在七四位……”或道:“嗯,飞燕姑娘虽然年纪尚小,然而行棋老道,果然已得秦门主的真传了……当真长江后浪……那个……”发现失言了,忙又道,“虽然未必就能推得动前浪,却也只是早晚之事。”王芸儿看了好一会儿,低低骂着,“罢了,我去看慧明老和尚讲吧。这些个门主庄主,都比唐弈还虚伪上几分……”

  她分开人群,来到后门,一名弟子正将棋谱递与慧明大师,慧明大师点点头接过,说道:“飞燕姑娘的白棋,棋风中规中矩,甚为稳健,可见功底扎实。司徒少庄主的黑棋也颇为有趣,每一着都很是轻灵飘逸。比如这一着‘关’,有如天外飞仙,轻轻一跃,便将追兵远远抛于身后,果然生动灵巧。然而,老纳未免有些担心:飞燕姑娘的白棋处处以实地为重,如今到手的实地不少,并且看样子已然不会再轻易丢失;司徒少庄主这般轻灵腾挪,将来到底能围成多少实空?若是不能在中腹撑起一块足够大的地盘与白棋相抗衡,恐怕凶多吉少啊……”

  下头有人问道:“大师,黑棋都走在中腹了,以司徒少庄主的力量,要成一块大空,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慧明和尚道:“话是如此说。然而,黑棋因为过分飘逸,虽然把每个棋子的效力都发挥到了最大,但也意味着‘棋形薄’——防线有些不大牢固啊!若是飞燕姑娘在此处……”将手指虚虚地指着棋盘上黑棋的一处断点,道,“点上一下,黑棋如何应对?敢不接吗?……”他捻须看着场下的众人。

  王芸儿微微一笑,说道:“不接的话,白棋一断,黑棋吃不住白棋,将来形成对杀,黑棋不利。”

  “对。”慧明大师莞尔,点头道,“王姑娘也是高棋。”接着说道:“黑棋自然是不得不接了,否则白棋一断,黑棋反而被打成两条无眼之龙。便形成了王姑娘所说的对杀,黑棋看起来,气也不是很够,将十分不利。是以非接不可……黑棋接了之后,然后白棋再一跳,黑棋又不得不应,否则白棋就逃出去了。而后白棋再一虎……咦?白棋能不能就地做活?如果能……黑棋被中腹开花,恐怕只好认输了……”正沉吟间——

  “大师,棋谱又上来了……”一名黑白道弟子将一张纸递给他。慧明和尚接过一看,道:“两位下得不慢啊……呀,果然如此……”将棋子摆上,笑问众人,道:“诸位,飞燕姑娘的这几着棋……可有解?”

  王芸儿见那棋盘之上,司徒宇黑棋的厚壁之旁,飞燕的几枚棋子犹如开在獠牙狰狞的峭壁之上的一朵白梅花,迎风绽放,显得楚楚可怜而又孤立无援。然再细看,才发现黑棋的防线也并非如所看到的那般结实,白棋留有好几处先手可以利用。也就是说,白棋每走一着,黑棋不得不应一着,连脱先他投的胆量也没有。而等白棋走完那几次先手,白棋最不济也可以打劫活了。王芸儿冷笑一声,心道:“这个劫,黑棋如何能赢?司徒宇也不过如此罢了。难道……司徒端木……没有把《五路仙人论》教给他?……不应该啊……”她想不通原由,也便不想了,又转到另一处,看那慧言和尚讲棋。

  慧言和尚那天晚上让王芸儿挑了右手手筋,如今只用左手拿棋。他看到王芸儿混在人群中,也只作不见,将眼睛只盯着大棋盘,道:“黑棋危险了……若是让白棋做活的话……”

  一名姑娘说道:“大师,如果飞燕姑娘赢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得到贵寺的黄金棋具?”

  慧言和尚道:“阿弥陀佛。正是如此。”

  另一人道:“大师,若是我们在场的有人能下得过那对局中的胜者,是不是也可以得到黄金棋具?”

  慧言和尚道:“阿弥陀佛。此事……老纳不知。老纳来此,只为讲棋,至于其他,施主可以去问鄙师兄。”

  又一名大汉叫道:“凭什么只有弈秋门与黑白道可以得到黄金棋具,难道天下英雄还不如那两个娃娃?”

  立时有人起哄:“对啊,依我说,大家都上去比。谁赢了谁就拿走那黄金棋具,岂不更公平?”

  王芸儿抱剑而立,她想看看,慧言和尚如何收场。

  慧言和尚道:“诸位,且听我贫僧一言。诸位要看黄金棋具,原也不难。等到棋局有了结果,便能知这棋具归属何人。到时,诸位再上门去求为一观。这有何难哉?”

  王芸儿心中暗骂:“这便是他的计策之一了吧。若是飞燕赢了这局棋,弈秋门岂不是群雄矛头所向?啊……对了,司徒端木此时可能也发现到,一旦司徒宇得到了黄金棋具,必然将成为众矢之的,是以……”

  正思忖间,忽然一名传谱的弟子飞奔而来,叫道:“司徒少庄主投了……”

  “啊?”虽然此时黑棋形势不利,但是尚可背水一战,司徒宇居然就如此轻易将黄金棋具拱手相让了?众人均是惊讶万分。

  王芸儿心道:“正常进行下去,虽也是飞燕白棋优势的局面,但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可以思考对策,然司徒宇居然连死战之心也无。可见我的猜测并未有错。”

  慧言和尚道:“既然司徒少庄主认输了,那么,这棋也不必再讲下去了。”于是众人哄嚷声中,都拥到了大门口。

  此时飞燕与司徒宇已然从庄内出来了。秦风、司徒端木、慧明和尚等人也已不再讲棋,聚于彼处。慧明和尚着一名沙弥捧出一面朱砂盘来,上盖红绸。

  王芸儿心道:“看样子,就是黄金棋具了。”

  果听慧明和尚道:“诸位英雄,各路豪杰,此乃是鄙寺的黄金棋具。照争棋之前所约,棋具当属于弈秋门飞燕姑娘。”说罢掀开红绸,果见一副金光闪闪的棋盘于日光下熠熠生辉。打开两只棋盒,黑白子耀眼非常。慧明和尚道: “黑白子亦是黄金所铸,不过是调成了黑白二色而已。如今,飞燕姑娘技高一筹,此物当属弈秋门了。”众人又是一番惊叹。

  忽听得半空里一声大叫:“胡说胡说。棋具乃是我们的……”但见一男一女两位老者从天而降,那女的劈手夺过那小沙弥手中的棋具,一掌将他打翻,而后立时将整副棋具塞进一只随身带的大口袋之中,缚于身上,其速甚快,一气呵成,想必是以前抢过无数次东西练出来的——王芸儿微微一笑,心道:“果然出事了。”她知道,眼前的这些成名人物绝不会袖手。听得司徒宇大喝一声:“什么人?居然敢上黑白道撒野来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1

第三十二章 前辈



  话说那一男一女抢了黄金棋具,立时飞身要走,司徒端木急从司徒宇背上拔过刀来,一刀劈出,截住那男的去路,秦风随即长剑出鞘,剑气寒光将那女的罩住,四个人捉对儿厮杀——天下群雄哗然,担忧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甚至有数人已然押起了宝:“我出十两银子,押秦风会赢。”
  “我看未必,我出二十两,押那老太婆赢。”都向另一个大汉下了注。那大汉抬头问王芸儿:“姑娘可押宝不?”——王芸儿笑一笑,道:“我再看几手吧,刚开局呢。”那司徒宇与文绮早率着本庄弟子刀剑出鞘,将打斗的四人俱围住,防那一男一女逃脱。弈秋门的众多随行弟子也都摆出随时加入战阵的准备。
  慧明和尚向前半步,徐徐说道:“各位可否且先罢斗,听老纳一言。”声音不大,然而传之数里,几乎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四人立时分开。
  慧明和尚朝那一男一女稽首道:“若是老纳没有说错,两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北斗南箕两位施主吧?不知到此何干?”
  “没错。老子就是北斗。”那老儿哈哈笑道,“这和尚倒也有几分眼力。至于来此何干吗?当然是抢这个黄金棋具了。如今既然东西到手了。我二人当然要走啦!你们也不必多加热情,要挽留我们了。纵然要请客,我们也不受你的请。这便留步吧!”
  司徒端木正色道:“且慢。两位来到我黑白道,本来也算是客。然而居然无礼出手,抢夺黄金棋具。难道不知这黄金棋具乃是弈秋门飞燕姑娘赢棋的彩物?若是由着你们横抢逆夺,我黑白道颜面何存?速将棋具奉还,否则莫怪司徒某人不客气了。”
  南箕婆婆大怒:“我二人一大早便来此等候,你道很轻松吗?这黄金棋具乃是我们方才辛辛苦苦抢夺到手的,众人有目共睹,须不是没出力拿的——应是我二人之物,你居然敢说是什么人赢棋的彩物?当真恬不知耻,该死之极!”她一番话讲得很是大义凛然且气势磅礴,倒令在场的数千豪杰尽为之绝倒。
  秦风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飞燕突然说道:“棋具我不要了。你们要就拿走,只是别打人。”秦风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不错。既然飞燕如此说了,两位前辈要这副棋具,便请拿走吧。我弈秋门今日来此下棋,也只是求教罢了,至于彩物嘛,原也不敢想。”司徒端木闻言心道:“这话是怪我黑白道无能了。”便讲道:“这怎么行?秦兄此话,是怪小弟办事不力了?今日若不能将棋具完好无损地奉还弈秋门,我黑白道哪里还有面目立存于江湖之上?”
  南箕婆婆很是不耐烦,说道:“不能存就别存!你才多大个人?就想开山立派了?”——司徒端木虽已年近五旬,但在七十好几的南箕婆婆眼中,却也着实还算小辈。
  北斗笑道:“呵,听这口气,这司徒家的小子是想打了?”
  司徒端木受他羞辱,已觉颜面丧尽,非得在招式上找回来,便道:“前辈不肯将棋具奉还。司徒某人只能无礼了。”说罢大刀一挥,舞将过去,南箕婆婆身形一晃,只将一双肉掌迎战,北斗从身后扯出长笛也来助战。秦风道:“晚辈来领教高招。”长剑架住他长笛,刷刷数剑,北斗居然有些措手不及,笑道:“姓秦的小子倒也有几分本事啊!不过,还是差一点儿。”
  这一场打较之方才,更为凶险激烈。王芸儿在下面看得真切,秦风与司徒端木虽然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然而,似乎很是不敌。她很清楚,并非他二人武功不济,而是北斗南箕太过厉害,配合十分默契,有如一个人长着四只手一般,而秦风与司徒端木却是各自为战。她看了一眼慧明和尚,心道:“大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又是二对二,这老和尚或者有心插手,料来也不好意思吧?”三十合未过,司徒端木手中大刀被那南箕婆婆一掌劈作两半,只得半截儿在手,羞得面红耳赤,立在当地;秦风孤立无援,手中长剑亦被北斗夺了去,更是无颜再动手了。
  北斗笑道:“早说了你们不行啦。这还打?”南箕婆婆道:“他们找死,何不成全他们?”——慧明和尚道:“阿弥陀佛。北斗南箕果然好武功。然而世间之事,无非得讲一个理字。这黄金棋具乃是鄙寺用于提携后进之用。棋局已然结束,此棋具当属弈秋门飞燕姑娘。两位年高德劭,应该不至于同一个孩子争抢物事吧?”
  南箕婆婆骂道:“和尚,论起来,老太婆还大你不少哩,少来这里倚老卖老。方才我已说了,为了这个棋具,我们可是等了好久了,难道还不应该是我们的吗?你再多话,小心老太婆打得你满地找牙。”慧言和尚道:“方肆。敢对我住持师兄如此无礼。”南箕婆婆道:“无礼便怎的,若想动手……”见他缠着手,便笑道,“小和尚,我看你右手好似伤在筋络上,废了啊!你这还能打吗?”慧言和尚哼了一声,不作声。
  此时人群中有人道:“功夫高便了不起吗?凡事也得讲个理字。莫不成天下英雄俱在此处,任由你两个老不死的行凶耍横?”
  又有人叫道:“对,大家伙儿一起上,砍翻他娘的。”
  “今日若无公道,我等枉称侠义了……”
  一时群雄激动,将北斗南箕团团围住。连树上墙上俱站满了人,都是刀剑出鞘,暗器明示,虎视着二老,只待有人一声喊,便一齐下手。王芸儿微微冷笑:“要真动起手来,这两个老鬼即使功夫再高出十倍,只怕也无法求活了,且看他们如何腾挪。”
  当此时,听得北斗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他嘿嘿笑道:“你们这帮所谓的英雄好汉,侠义豪杰,原来都是仗着以多欺少啊!我二老都已年逾古稀,你们就这样欺负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老人吗?传出去,也不怕江湖上人笑话?也罢,既然这彩头乃是一副棋具,不如这样,你们着几个会下棋的,来与我们二老下棋,如果能够下得赢我们,我们马上放下棋具走人。如何?”
  群雄依然不退,俱怒目相向。秦风冷哼一声,道:“说到下棋,那就让晚辈来领教前辈的高招吧。晚辈不自量力,愿让前辈一先!”司徒端木也道:“一对一,我也算上。也敢让前辈一先。”他二人当然想在盘上挽回一些面子。果然群雄见他二人说道敢“让先”,便又恢复了几分尊敬。
  北斗却叫道:“什么一对一!规则需我们来定。你们只能出一个人,与我二人同时下两盘棋,如果能同时赢得我们,我们马上就走,否则,坚决死战到底,虽然你们人多,不过,哼!我估计也得死上一小片吧?”
  王芸儿心下暗道:“一对二车轮战啊?这两个老家伙当真什么话也敢讲。”
  南箕婆婆道:“不错。只有同时赢了我们,我们才服。对了,刚才不是说这个弈秋门的小姑娘赢了棋了吗?也就是说,她的棋艺是最厉害的吧,那就由她来与我们二老下棋吧。”
  慧明和尚道:“南箕施主,飞燕姑娘只是个孩子,两位这样做,怕有些失公道吧。”
  南箕婆婆道:“公不公道我不管,就这样定了。如果不同意,马上开打。老太婆今日不想活着走了,不过,临死之前,恐怕也得有一大帮人给老太婆陪葬。你们是信也不信?不信就一起来吧!”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2

第三十三章 双战



  “我来下棋。”飞燕柔柔弱弱地应了声,上前两步,说道:“老婆婆,老公公,我陪你们下。”——王芸儿暗道:“飞燕不知天高地厚。这两个老家伙如此爱棋,想必盘上功夫一定了得,岂是司徒宇所能比的?况且又是以一敌二。”
  南箕婆婆说道:“小丫头,你真有胆。可得听好了,如果你输了,这棋具我们可就带走了。”
  飞燕说道:“我方才说了,我不要棋具了。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你们走了,大家伙儿是会不服气的。那就让我来下棋。如果我输了,你们就可以拿得理直气壮了。这样,大家伙儿日后也不会因此和你们过不去了。也不用打架,也不用死人了。”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王芸儿摇摇头,暗道:“到底是孩子。难道她不知道金子也是钱吗?而且还是一大堆!”
  秦风甚是得意,说道:“两位前辈,听见了吗?现在,飞燕和你们下棋,不过,你们可不许伤害她,否则,我弈秋门哪怕满门尽灭,也誓必与两位周旋到底。”
  北斗哼了一声,道:“姓秦的小子小看我们了。废话少说,摆上棋来。”
  司徒端木大手一挥,于是当场摆下两张桌子,两副棋具。北斗南箕并排而坐,飞燕坐于他们对面。飞燕说道:“既然老公公和老婆婆是来挑战的,那就请执白先行吧。”——此话一出,令在场各路英豪尽皆暗暗称奇。北斗南箕大喜,道:“可是你说哦。不然,别人又说我们欺负孩子了。”急抢过白子盒儿,把黑子盒放在飞燕面前。
  司徒端木点点头,道:“秦兄有徒如此,令人感叹。”秦风微微一笑,道:“过奖了。北斗南箕两位前辈的父母师长,才当真令人感叹呢!”
  “哈哈哈……“群雄笑作一片。
  南箕婆婆骂道:”笑什么笑,吵得老太婆无法安心下棋,若是输了,算谁的?“众人又是忍不住笑。王芸儿道:“罢了,这两个老活宝……”她上前一步,说道:“且慢,这样下棋,甚不公平。”
  南箕问道:“你是谁?”王芸儿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说句公道话。昨日里,飞燕姑娘受人追杀,逃命逃了一夜,一宿未曾合眼,早上又与司徒宇下了半天的棋。如今又要同你二人下车轮大战,莫说她还是个孩子,就是铁打的,又如何能撑得住?”
  “飞燕姑娘受人追杀?”群雄立时骚动起来。
  秦风惊讶,问飞燕道:“飞燕,可有此事?那姐姐呢?”飞燕才要说话,王芸儿说道:“秦门主,令爱如今好得很,快活着呢。她只是不愿来下棋罢了,故着飞燕前来。你是个英雄好汉,可须当心有人别有用心,要致你于死地。”此时王芸儿断定,北斗南箕必是慧言和尚安排好了来生事的。司徒端木嘿嘿一笑,道:“王姑娘这话是何意?秦门主来我黑白道,便是贵宾,难道还有人敢害他不成?姑娘这话,可是在说我?”
  王芸儿心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却笑道:“小女子所言,与黑白道无关,司徒庄主不必太过紧张。”她若有意若无意地朝慧言和尚望了一眼,慧言和尚脸上难看之极。慧明和尚却知王芸儿担心何事,便说道:“王姑娘,北斗南箕两位前辈一向行事乖张,无拘无束,乃是世外高人,无人使得动他们。老纳在想,或许他们也只是下下棋,便就走了。”言下之意是:这两个人并不是我那慧言师弟带来的。
  王芸儿哼了一声,笑道:“如果真要下车轮战,起码让飞燕姑娘歇一歇吧。”
  北斗道:“不行。她如果要歇,我们这便带着棋具走了。小丫头,这没你什么事,你且一边凉快去。”
  飞燕道:“王姐姐,我不累。方才下棋时,便已休息了。”——此话一出,群雄俱是大不以为然。文绮一直站在司徒宇旁边,此时也忍不住了,说道:“飞燕姑娘好大的口气。方才与我二师兄下棋时,难道真的只是休息,而无须思考应对吗?”飞燕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摸到棋,我就不累了。”——王芸儿心道:“岂止不累,你还连有人要杀秦风都忘了讲了。”
  南箕道:“不累就下棋,哪来那么多话。我下了,你快着。”她啪地拍下一枚白子,飞燕也跟着应了一手。北斗也在他盘上下了一着棋,飞燕也跟着下一着棋。三个人,两盘棋,就此开始。王芸儿装作看棋,挪到北斗与南箕身后数步之处,手中暗扣着三枚银针,心想着若是这二老敢再耍什么花样,就先打他个不死也残。那秦风方才听得王芸儿说到有人要对他不利,却不置一辞,仿佛王芸儿真的只是信口说说,而他,也只是随耳听听,无甚大不了的。他也只是站在一旁,看飞燕下棋。
  咦,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2

第三十四章 劫持



  如今先不说飞燕独斗二老,且说黑白道西厢的一间房内,另有一番故事。
  “苍鹰,我总觉得那个姑娘有些眼熟。”叶如飞在床边一瘸一拐地踱着步,腿上的伤似乎并不影响他的心情。苍鹰叉手立于一旁。
  “公子说的是哪个姑娘?”
  “那个同飞燕一起来的。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她……”叶如飞摸着下巴,忽然叫道,“啊,是她。就是她捅了我一剑。那个声音啊……我怎么居然给忘了啊!”
  苍鹰道:“公子是说,那天我离开公子之后,就是那个姑娘救了唐弈,还刺了公子一剑?”
  “不错,一定是她。哼,那个眼神,怪不得笑得那么邪乎。”叶如飞恨得牙根痒痒。
  “公子不必担心。”苍鹰冷冷说道,“她的右腿将会在今夜子时送到公子面前。”
  “不。”叶如飞说道,“不许伤她。这样的姑娘,不玩玩怎么过瘾啊?苍鹰,你找个时间打倒她,抱到弈秋分馆去。我要和她……啊……哈哈……”
  苍鹰略一迟疑,方才说道:“这个……唉……遵命。”自去了。不表。
  现今单说那黑白道大门口,飞燕与北斗南箕二老的棋战,看看日渐西斜了,两边的棋局也都已行到中盘。北斗额上冷汗涔涔,混战太激烈了,他真的已然算不清楚了;南箕婆婆面如死灰,摆在她面前的,亦是一片混战,她想不清楚,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如此好战,看着柔柔弱弱,杀起棋来却一点儿也不客气。——看棋的英豪们也都很是诧异,飞燕这两局棋,与方才对阵司徒宇时的棋风完全不同。秦风微微一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教过飞燕:与老人下棋,尽量不走套路,最好将局面导入双方都不清楚的路子上去,凭计算决胜负。老人经验、棋型感觉都好,然而计算力方面,未免有些跟不上。这不是水平问题,而是一个谁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北斗知道,岁月不饶人,若让他年轻三十岁,这样的混战,他又岂会算不清楚?他揩了一把汗,无奈地侧过头望了一眼南箕。南箕婆婆略一点头,反手摸一摸背上的黄金棋具。突然,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拉起飞燕,往半空中窜去,其速之快,令王芸儿甚至还来不及打出银针。秦风与司徒端木急跃起要追,北斗长笛往下一挥,打出数枚钢钉来,秦风与司徒端木急闪——北斗南箕挟着飞燕和那黄金棋具已然去远了。王芸儿大急,心道:“若飞燕有失,今生我无颜再见唐弈。”一声娇叱,飞身赶去。秦风也要追上,听得后面司徒端木叫一声:“秦兄莫急,小弟知道他们住处。”
  王芸儿轻功倒也了得,居然盏茶功夫,便已渐渐看得清北斗与南箕的身影,且越追越近。
  “那小丫头功夫不错嘛。”北斗回头一望,笑道,“有两下子。”
  南箕哼了一声,道:“要不是你说要试试她,能让她靠得这么近?要不要吓吓她?”
  “吓她?你看不出她的功夫路子吗?和昨天那叫唐弈的小子一个门派吧。像是清风谷的。嘿嘿,这么一个小丫头,也真有趣啊,再试试她能跑多远。”北斗笑道,“莫太快了。”
  飞燕本来还在挣扎,还一直叫着“放开我”,此时却不挣了,急叫道:“你们说的唐弈是我哥哥,你们见过他?”
  “见过,他好着呢。在我们家里做客,他让我们来接你的。你别乱动,就带你去见他。”北斗笑一笑,见飞燕果然安静了,又笑道,“小丫头,这般云来雾去的感觉如何?不比骑马差吧?”
  飞燕道:“有些头晕。后面追的是王姐姐,是好人,不要伤害她。”
  “放心,她师父是我们敬重的人,我们不伤她,你闭上眼睛。”北斗哈哈一笑。南箕却说道:“她师父?也许是她娘。没听到姓王吗?又追近了。快着。”北斗回身一望,见王芸儿只在身后二十丈远近,笑道:“她还没累趴下啊?南箕婆婆,前面便是大铁网山。我们且绕那山走走,看那丫头能跑几圈。”南箕叫道:“好。小心清风谷的银针。拉开些,莫中了暗算,倒叫骊山君笑话了。”两人挟着飞燕果然绕山而奔。那大铁网山不大,方圆不过三十里,然而却高得离奇。四面依岭斜斜滑而渐下,有如自天上罩下的铁网,因此得名。王芸儿只是追赶,总在二十丈左右,她知道,如果再靠近五丈,她的银针便有足够的杀伤力。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总是不远不近的二十丈。她不敢打出银针,因为不敢把握一击能中,如果让对手起了提防之心,再想暗算就没机会了。
  未半个时辰,绕山三圈有余,王芸儿已然觉得力不从心,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然而飞燕只在近处,若不将她抢回,岂能甘心?她咬着牙只是望前飞奔——远处树林中,一双阴冷的目光正盯着她,此人正是苍鹰。他于林中隐蔽处跟行飞奔,只等王芸儿累趴下了,便出来将她带走。此时见王芸儿玩命似的和二老绕山而跑,冷冷说道:“有意思!”王芸儿已近力怯,然而又总觉得再努力一把,便可以追上,是以并不曾放弃。
  北斗呼呼喘着气,骂道:“罢了,这丫头想累死我啊!不能和她玩了。我们还带着个人呢。”南箕骂道:“说好了要看她能跑多久,你先不行了,哪里说得过去?撑着!”北斗无奈,于是只得继续跑。
  王芸儿见他们突然拉开了距离,这才恍然大悟——对方在试探自己的功力。她心道:“我毕竟追不上他们。不如且留些力气,先去寻回唐弈,再商量对策。”又一想:“不行。秦干照顾飞燕四年多,飞燕毫发未损;如今唐弈才将飞燕交与我,不过一夜一日功夫,我便将人弄丢了,如何有脸见他?”想到此节,突然一声惨叫,跌在草地上,不动了——手中暗扣着银针,心想着若是北斗南箕因一时好奇而回来看她,她必能出手暗算。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3

第三十五章 遇险



  当下北斗说道:“南箕婆婆,那小丫头累趴下了。”
  “哼,那我们就走吧。”
  “不看看她?”
  “看她作什么?我们抢了人和棋具,还等着她来羞辱吗?”南箕婆婆道,“本就该杀了她的……”
  北斗笑道,“这丫头能跑到现在,骊山君也算是一代明师了。给她个物事吧。”两人住了步,骊山君道:“把你的破笛子给她吧。”北斗道:“这是兵器。你不是有一头梅花鹿?给她吧。”南箕道:“那时为了捉唐弈和秦家的小姑娘,那鹿丢在山间了。我身上倒有一枝玉簪子,是前年你到那北方龙虎会抢给我的。”取将下来,递与北斗,北斗笑道:“也不错。”接过,朝王芸儿叫道:“小丫头,你轻功不错,好好修行,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簪子便就送你啦。代北斗南箕问候骊山君。”将簪子丢过去,王芸儿只得跳起来伸手接住,一看,碧光蓝闪,打磨精致,触手润滑,知是好东西。才要发问,他二人已携着飞燕消失在前方了。
  此时日已西沉,寒鸦绕树,晚风渐冷。王芸儿眼瞅着他们离去,看看簪子,笑道:“这两个老家伙,也真有些儿意思。看他们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对我娘倒也礼敬有加。姑娘承你们这份情。”收将起来,突然觉得身侧有异,她偷眼看得清楚了,远处林子内一名黑袍绿袖之人微微现出身来。
  “苍鹰?”她心中暗道,“这不是叶如飞的走狗吗?哼,叶如飞早上那样看我,我正想杀了他哩。正好,先解决了这条狗。”话是如此说,然而她明显感到自己双脚在发抖,不是怕,是累脱力了。
  “啊,是姑娘你啊!”此时,路边一人羽扇纶巾,徐徐而来,看时,乃是长安横云棋院少院主柳青松,他方才从黑白道看罢了棋离开,路过此处。
  王芸儿哼了一声,不理他,径自走路。
  柳青松将手中折扇一摆,拦住她去路,笑道:“姑娘这是哪里去?”
  王芸儿骂道:“上回姑娘救了你一命,你居然敢如此无礼,当真不知死活。”
  柳青松哈哈一笑,道:“姑娘,上回那局棋,你们若不救我,我也能下赢司徒宇啊!只怪姑娘你们太多管闲事了。如今我见姑娘跑了这许久,还有力气打架吗?此处荒郊野外,不如且陪我快活快活……”说罢便来擒她。王芸儿大怒,道:“找死。看剑!”说罢作势拔剑,却猛可里打出三枚银针。
  “嗤嗤嗤。”柳青松一闪,三枚银针俱打在左脸颊上,直透至右颊,痛得他一声闷哼,将折扇一挥,王芸儿知道不妙,急欲闪时,无奈脚下酸软,动作稍缓,只闻得一阵花香,立时天旋地转,跌倒在地,她有心动弹,却作不得力,心中叫着糟糕却无可奈何。柳青松忍痛拔出银针,脸上鲜血淋漓,他双目怒视,便要近前来扯她衣服。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3

第三十六章 苍鹰



  “嗯。”远处一声闷咳。
  柳青松吃了一惊,急抬头看时,却见一人双目冷冷盯着他,徐徐而来。
  “你……什么人?”柳青松捂着脸勉强发问,他脸上越来越肿了。
  来人正是苍鹰,他也不说话,就只盯着柳青松。柳青松有些犯怵,说道:“兄弟,不必那样看着我,这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人是我拿住的。你要用,也得等我先用了。”苍鹰哼了一声,骂道:“滚!”
  柳青松大怒,道:“莫不成我捉个半死,你来抢现成的?当真岂有此理!”他此时口齿不清,但可以听得出,愤怒之极,说罢将手中折扇一挥——苍鹰随之大袖一扫,将他打出的粉末儿尽数扫回。柳青松自己闻到了花香,一时间摇摇晃晃,跌在草地上不动了。
  王芸儿望着苍鹰,苍鹰看看柳青松,又看看她,飞身而起,跃上一株枯树,双掌起处,有如钢刀,将那枯枝败叶俱打将下来。他拖过几枝树枝,于王芸儿身边燃起一堆火,淡淡说道:“观音醉,三个时辰。”说罢走向柳青松,拖起他一只脚,只望前走去。此时夜色凝重,寒气不息,王芸儿虽不能动,然而这一堆火,却足以使她不受风寒。不表。
  且说那唐弈与秦干脱出牢笼,急急寻路,直至午末,方才找对方向,立时赶往黑白道,方到柏树林,便听得人说飞燕夺得了黄金棋具,唐弈甚为惊讶,未及与秦干言语,又听得她与北斗南箕车轮大战,唐弈更是惊奇:“我带她之日,未觉得她有弈中天赋啊?秦门主果然名师……”方要出言赞美几句,却又听说北斗和南箕抢了黄金棋具和飞燕,逃走了。唐弈闻言,几乎气晕,道:“这两个前辈当真奇也怪哉,待我找他们理论去。”秦干说道:“哼,你不是说那个王芸儿会保护飞燕吗?”
  唐弈道:“北斗南箕的武功远非我等后辈所能企及,我担心芸儿……她天纵聪明,愿得她无事才好……秦干,既然有人要害你父亲,我想,我们既然至此,还是速去见你父亲吧。”
  秦干道:“我知道这是紧要的事。只是……我怕见了父亲,就走不了了。”唐弈思忖片刻,道:“你别担心。你先去见你父亲,告诉他有危险,让他先回弈秋门。若是……若是他不让你走,非要把你嫁给叶如飞。我……我一定去抢亲!……”讲最后一句时,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敢吗?”秦干冷冷盯着他。
  唐弈一愣,昂然说道:“当然。就算他杀了我,我也敢去。”
  “哼。”秦干虎下脸来,心中却是大为得意,说道,“净说好听的。”说罢便要进黑白道。数名黑白道的小弟子在打扫大门口,看他们扫得小心,像是新入门不久的。秦干问其中一个道:“喂,那个扫地的,弈秋门秦门主走了吗?”那弟子乜了她一眼,道:“去找飞燕姑娘了。大家都走光了,你们才来看棋。晚了。”唐弈问道:“既然飞燕姑娘是在贵庄出的事,那么,贵庄主应该也有派人去找吧?”
  那人头也不抬,显得极不耐烦,道:“都去找了。你们若是没事,休在此碍我打扫。”
  秦干望了唐弈一眼,道:“我爹不在。我们去找飞燕吧。”唐弈点点头,道:“我们知道北斗南箕的住处,然而奔了一天,你不累吗?”
  秦干道:“飞燕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如何说得累?”唐弈道:“不如我们借两匹马看看。”秦干道:“好吧。我们去找文绮。”
  唐弈道:“且慢。秦干,马的事,你去借就好,我不想见到司徒家的人。”
  秦干道:“为什么?”
  唐弈道:“你忘了我说过,司徒端木骗了我的《五路仙人论》,还把我丢下悬崖么?”
  秦干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向他们借马了。”
  唐弈道:“不。这样更得借了。如今要找飞燕,是紧急的事,我们两日未曾休息,的确跑不动了,说不得这些旧怨积恨。寻人要紧,所以,只好你去借马了。对了,切莫说我名字,司徒家的人怕有些儿识得我。还有,再给我弄把剑。”秦干嘀咕道:“真搞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却也知道他说得对,便入了大门。唐弈只在外头那树下候着。不一时,果见她与文绮各牵着一匹马出来。文绮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和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两个包子——却是秦干找她要的。
  听得文绮问道:“秦姐姐,你的朋友在哪儿?”
  “诺,就是那个,傻大个子。”
  “呵,挺壮的。看着挺有趣的。叫什么名字?”
  “他啊……那个,叫楚戈。”
  “楚戈?你叫秦干,一个兵器一个盾牌(作者注:干,就是盾牌之意),倒是一对儿。”
  “就胡说。”秦干笑道,“可谢谢你的马了。等我寻回了飞燕就行奉还。”
  “不客气,不还也罢。我师父、二师兄都与秦门主一同去寻找了。飞燕是在我们这里丢的,所以,我们也一定会找到她。你不必太担心……可惜……唐弈死得早,如果他知道飞燕棋下得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文绮叹了一口气,道:“飞燕还是有福气的。”秦干支支吾吾应着,接过她手中的缰绳,取了剑,牵着两匹马上了大路。文绮进门去了。唐弈跟上秦干,接过剑,两人都上了马。秦干道:“唐弈,文绮说,你是寻妹心切,不慎掉入悬崖摔死的哩。”
  唐弈笑道:“把‘不慎’两字去掉,就对了。”秦干道:“听她讲话,看她那样子,还挺想你的。”
  “算了吧。秦干,你刚叫我什么?”
  “楚戈啊!”
  “楚戈?好吧,你喜欢就好。”
  “给你个包子,向文绮要的。接着。”
  “谢啦!”唐弈说着,三口两口吃光,二人策马疾行。
  夜上中天,四周俱寂,独有马蹄声响,踏破长夜。
  “吁!”唐弈在一上坡处约住了马,秦干也停了下来。借着月色,他们看到远处一人立于山巅,望着天边发呆。
  唐弈道:“秦干,你看那人,是在练功吗?”
  秦干摇摇头,道:“不像,练功没那样练的。你看,他把手上的什么东西丢下去了……嗯,也走近山巅了……不好,他要跳崖。”
  两人大叫一声:“驾。”急纵马上山。幸而那山不甚陡,两匹马俱尽力奔腾。看看将近,唐弈眼见那人望崖下作势欲趋,大叫道:“等一下!”
  那人纵身跃将下去。
  唐弈一声大喝,跃离马匹,凌空窜到崖边,早于半空中扯下腰带甩将出去,扯住那人后腿,却被带得往前滑去,急一脚勾住一块山石,方才勉强定住。秦干扑上前,抓住唐弈双腿,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那跳崖之人拉将上来。这回看清了,原来正是苍鹰。
  “是你……”唐弈喘着粗气,有几分吃惊,他却不敢站起来——裤子太松了。苍鹰坐在地上,看看他,冷冷说道:“唐弈,你找死吗?”唐弈抢过腰带,急扎好裤子。——秦干微微别过脸去,问道:“苍鹰,找死的是你吧?我表哥呢?”
  “公子好得很,不劳小姐费心。”苍鹰立起了身。唐弈也站起来了,笑道:“苍鹰,你想自杀吗?是不是叶如飞没发你工钱?”
  “胡说。”苍鹰怒道,“公子待我恩重如山,岂是区区几个工钱之故?”
  “那你何以要在此处纵身一跃?”唐弈道,“往下怕有百丈之深吧,任凭你功夫再好,这般下去,只怕转眼就得去投胎了。”
  “我之生死,与你何干?”苍鹰哼了一声,便要离开。秦干说道:“苍鹰,一定是表哥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不做,才想自杀的吧,对不对?”
  苍鹰略略一顿,说道:“王姑娘在大铁网山。”径自走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4

第三十七章 露宿



  望着苍鹰远去的背景,唐弈说道:“他说王姑娘在大铁网山……是说芸儿吗?大铁网山在哪?”
  秦干道:“我知道。不管是不是,都去一趟。”两人复上马,飞奔而去。
  “苍鹰与叶如飞不是一路人,却如何走到一块儿了?”
  “表哥曾救过他。他便为表哥卖命了。”
  “哦,这样啊。大铁网山离这里多远?”
  “得跑一阵吧。快着些。”
  耳边呼呼风响,未半个时辰,秦干叫道:“前面有火光。”
  两人策马而往。但见一堆篝火噼哩啪啦地响,火光照着地上一位黄衣姑娘,一动不动地躺着。
  “是芸儿。        果然是她。”唐弈看得清了,急下马跑将过去,把她扶起来。王芸儿看到他,眼睛眨了两眨表示招呼。唐弈道:“芸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干跳下马,看着王芸儿一动不动,笑道:“一定是刚才和苍鹰打架,打不过他,被他点了穴道了。”
  唐弈道:“不是点穴,气血无大碍,然肌肉僵硬……她……似是被麻翻了……看来苍鹰没骗我们。”
  “我明白了。”秦干哼了一声,道,“表哥一定是看上她了,然后让苍鹰来暗算她,可是苍鹰良心未泯,只是毒倒了她,却没有带走她。苍鹰觉得对不起表哥,就想自杀。一定是这样的。喂……”她见唐弈一直抱着王芸儿,叫道,“你要抱多久?”
  唐弈只得说道:“你来抱着。”秦干老大不情愿地蹲下来替过手。唐弈将破外衣摊在地上,又找了些干草铺好,将王芸儿轻轻放着,又多找些柴草烧大了火取暖。秦干道:“唐弈,我又饿了。”唐弈道:“刚不是才吃过包子?……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嗯,我去找些吃的。”秦干嘀咕着:“罗嗦……”唐弈让秦干看好王芸儿,自己往林子中去。他在清风谷中与王芸儿常年打猎,能知鸟道兽踪,不多时,便拎回一只野鸡。秦干见他宰杀野鸡时,手起剑落,鲜血淋漓,三下五除二便拔光了毛,又去了内脏足趾,说道:“唐弈,你好残忍。”唐弈一愣,道:“残……残忍?”
  秦干说道:“你想吧,这一只野鸡,本来好好的,可能有一大帮孩子,但是你杀了它,它的孩子就找不到它了……”唐弈微微一笑,不说话,只是将那鸡放在火上烤,不多时,香气扑鼻。
  秦干此时也是饿极,闻着香味,也忍不住说道:“真香啊……好了没有?”
  “行啦。给你。”唐弈笑着扯下一条鸡腿要递给她,忽然眼前一晃,手中一空,急看时,那鸡腿已到了王芸儿手中,她原来药性早过了,只是躺着,此时坐起夺过鸡腿晃一晃,笑道:“有人说太残忍了,那便不要吃了吧……多残忍啊!还是让我这个心狠手辣的人来背这罪过吧。阿弥陀佛!”说罢张口便咬,“嗯,真香!”
  “你……哼!”秦干气得讲不出话来。唐弈道:“没事,还有。”将另一条腿给了秦干。秦干本待不拿,无奈真饿了,便不大情愿接将过来。唐弈道:“芸儿,发生什么事了?”王芸儿边啃边说道:“有两个老东西,一个叫北斗,一个叫南箕,和飞燕下车轮战,下不过她,就抢走了她,我追到这里,脱了力,被柳青松暗算了。听好了,柳青松,长安横云棋院的那个小子,你上次救的那个杂碎。居然用药毒倒了我,还好苍鹰出现了,天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的。苍鹰打倒了他,告诉我那药叫‘观音醉’,得瘫三个时辰。他把柳青松拖走了,不知有没有杀他。事情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三两口吃光鸡腿,丢了骨头,向唐弈道:“再扯些给我。”唐弈扯下一大块膀子给她,秦干道:“饿死鬼投胎似的……”
  王芸儿边啃边道:“你不饿就别吃啊!”秦干道:“我饿也不像你这样吃吧。”王芸儿嘿嘿冷笑,道:“在唐弈面前才这般淑女吧?”秦干道:“你胡说……”她一着急,举起拳头要打,王芸儿两只油腻腻的手指早抵住她咽喉处,令她不敢再动,王芸儿笑道:“就你这两下子……”唐弈说道:“你们别闹了。大家都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儿,等天亮了我们还要出发呢。”
  王芸儿收回了手,说道:“那两个老家伙不算很坏,飞燕不会出事的。只是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去。”唐弈道:“我知道他们巢穴。我和秦干,昨天就是被他们两个捉了去的。”便将昨日被囚一事告知。王芸儿故作惊讶,说道:“都关一块儿了?那出来得也太早了吧?”唐弈无奈地摇摇头,道:“你明知不是那么回事的。”
  王芸儿徐徐说道:“有没有那么回事,我也管不着。我只负责帮你找回飞燕,然后便要回谷去了,至于你回不回去,那可就悉听尊便了。”唐弈怪道:“看看,又来了。”王芸儿嘻嘻一笑,心中暗道:“江南虎与灭神灰之事怕得和秦干说一下,不然若是慧言和尚再有什么举动,将来万一送了秦风的性命,唐弈若从飞燕口中得知了,必然怨我。”果然将江南虎与灭神灰之事说了一通,却隐下自己收了灭神灰之事,只道:“我见着那物事凶险得紧,便尽皆扔了。”唐弈奇怪地瞄了她一眼。王芸儿心道:“这个木头,却一定不信我把药扔了。罢了,他若再质问,我便咬紧牙关不说,他能奈我何。”见秦干着急之色难掩,便岔开话道:“秦大小姐,可得多吃一点儿啊,好有力气保护你的父亲大人哦。”
  秦干又哼了一声,她知道,自己欠了王芸儿一个天大人情,但口里哪里肯服软?所以干脆一言不出。王芸儿微微一笑,道:“我累了,睡了,你们聊吧。明天你们也有的忙呢,救妹妹的救妹妹,找父亲的找父亲。可怜啊——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复躺在唐弈那件破衣服上,翻个身,不多时便已熟睡。秦干心下很是不快,又担心父亲,又担心飞燕,却不愿多话扰了王芸儿清梦,望着火堆只是发呆,也许是真的太累,不多时,也便歪在一边睡着了。
  当秦干醒来之时,日已东升,王芸儿坐在一边烤着一条肥硕的大蛇,唐弈却不在。王芸儿见她睁着双眼,便说道:“大小姐,蛇敢不敢吃?”
  秦干坐起来,说道:“唐弈呢?”
  王芸儿说道:“一大清早地起来就光想着他了?”她本想说更不好听的,然而话一出口,也才觉不好意思,秦干又仍只是哼了一声。正说间,远处一人叫道:“来了来了。”正是唐弈,大老远的,两个姑娘说些什么,大约他也没听真,他手中拿着两只竹筒,走过来笑道:“那边有水,我去取水了。我们赶紧吃些东西,然后就出发。”王芸儿抢过一个竹筒,道:“你们两个用那一只吧。我才不喝别人喝过的哩!”——唐弈很是奇怪,说道:“胡说,在谷里,我吃过的东西你也吃啊!”王芸儿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嫌你脏了。行不行?”不去理他了。秦干见她话里有话,想要还口,又觉得还欠着她的人情,也便算了。
  三人胡乱吃些蛇肉,王芸儿牵过唐弈的马,道:“我们得往哪里走?”
  秦干道:“东边,叠翠峰。”王芸儿跳上马,笑道:“这马我要了,你们两位用那匹吧。”说罢喊一声“驾”,飞奔而去。
  唐弈只得道:“秦干,上马吧。”
  秦干也是救人心切,加之理所当然,点点头,同他跳上马,策马前行。
  咦,未知前途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4

第三十八章 故人



  行约一个时辰,见眼前一带高山,山腰巨石众多,松柏参差,路上马蹄凌乱,两旁草木多有踩踏扫折之痕。看来先前已有众多人马经过了。王芸儿见前方山势突兀,巨石嶙峋,便约住了马。背后唐弈与秦干赶到,唐弈叫道:“芸儿,那树林边有一条道,可以直通山上。”策马赶过了她。王芸儿哼一声,从马上飞身而起,跃过他们,于柏树林中穿绕飞跃,早上山去了。唐弈担心她冲撞了北斗南箕,反而更加不妙,便叫道:“芸儿,慢着些,你不知道路。”便与秦干下马,往那山上而去。
  但见山头旗风猎猎,各门各派多路弟子人众分布各山间要道。有人是来相助找飞燕的,也有人是来看热闹的,更有人存着个心思,看能不能捞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总之纷纷攘攘,不一而足。秦干叫道:“我看到我们的人了。”唐弈也见到斜刺里一面大旗,上书“弈”字,旗下数十名弟子长剑白衫,很是齐整。——知是弈秋门的人;又见着一面大旗,半黑半白,个个长剑软衫,唐弈知是黑白道的人,却不愿多加废话,只与秦干径上山来。
  “大小姐……”
  “师姐……”
  几名弈秋门的弟子前来迎着秦干。
  秦干道:“我爹呢?”一人道:“飞燕被两个叫南箕北斗的老家伙拐走了,师父和司徒家父子正往后山追赶。”秦干道:“此事我知道了。但你们如何不去追?”
  又一人道:“师父让我们在这里把着,说,如果他们有帮手,就让我们截住,不放过去。”唐弈道:“那方才,有没有见着一个穿黄衣服的姑娘过去?”那人迟疑了一下,道:“有。也就十七八的年纪,速度很快,我们拦不住她,小师弟还挨了她一巴掌。”秦干道:“可恶。她居然打我们弈秋门的人。”唐弈心道:“她打还是客气的哩!”却笑道:“芸儿也是急于救人嘛。我们且往后山去。”
  却见秦风带着数十个门徒从后山而来。秦干叫道:“爹。”秦风见她,又恼又喜,见她身边站着一个大小伙子,浓眉大眼的,却不识得,心中暗道:“这小子却是何人,秦干如何与他在一起?”唐弈起个恭敬之心,上前两步,拱手道:“秦门主,晚辈唐弈,乃是飞燕的哥哥。这几年,承蒙秦门主收留飞燕,教授棋技武艺。秦门主大恩大德,请受晚辈一拜。”说罢跪下。秦风讶然,将他扶起来,上下一打量,说道:“不必多礼。你……就是唐弈?不是说你掉下悬崖了?”唐弈道:“是掉下悬崖了。奈何天不绝我。蒙清风谷骊山君收晚辈为徒,得以不死。”秦风道:“哦,原来已是骊山君的高徒……如今飞燕被歹人掳去,老夫无能,寻之未果……”唐弈道:“此事晚辈已然知晓。晚辈与令爱日前也受南箕北斗囚禁,侥幸脱出。这两人行事古怪,时正时邪,令人捉摸不定……”秦风心中暗道:“秦干这些日子来竟与他在一起……”秦干道:“爹,要不要让人回去,把家里所有的人都叫来,一起找飞燕。”秦风道:“这也是个法子……”言未已,已见司徒端木及其子司徒宇各率着门人从两路而来,亦是一无所获。唐弈远远望见司徒端木,较数年前更无二样,只不过感觉胡子略长了些。唐弈不愿与司徒家的人相见,便向秦风道:“秦门主大恩,晚辈终生不忘。如今晚辈往别的路上再去寻一寻吧。”秦干道:“我同你去。”秦风见女儿一门心思只在唐弈身上,情知不大对头,说道:“唐少侠,司徒掌门父子当年与你似曾有过一面之缘,如何不见见再走?”秦干道:“爹,你根本就不知道,唐弈不是自己掉下悬崖的,是司徒……”唐弈忙看了她一眼,打住她的话,复说道:“秦门主,晚辈急于寻找飞燕,至于司徒掌门……以后再见也一样的。”秦风虽觉女儿话里有话,但听唐弈如此说,也只得呵呵一笑,道:“哦,那也好。我这里弟子众多,任凭唐少侠差使。”向秦干道:“你不是说要去把家里的弟子们都叫来帮忙找飞燕吗?还不快去?”秦干道:“我……陪唐弈去找……”唐弈见此状已然明白秦风之意,心道:“如今寻飞燕之事要紧,秦干退婚的事,我迟几日再亲自上门去讲,也显得有诚意。”便说道:“秦干,你与秦门主多日不见,正该好好叙叙。我且往山左小道去找找看。”说罢一拱手,往另一条路去了。
  那司徒端木父子来到,与秦风见礼已毕。司徒宇道:“方才离去的那位大侠……似有几分眼熟,不知何人?”秦风呵呵一笑,不回答,却看看女儿,秦干道:“他叫楚戈,我新认识的朋友,有些事先走了。”司徒端木道:“秦兄,抱歉得很,我和犬子带着几十个人,搜遍了前山后山,除了找到几间空的石屋子外,再无他物。估计那两个老鬼掳了飞燕躲到别处去了。”
  秦风道:“飞燕自小不爱财物,黄金棋具于她没什么意义。既然她都说了要将此物送与那两个老鬼,想必,他二人也没必要为难她。只是却还不放她走,到底意欲何为?”
  司徒端木道:“这两个老鬼,既然棋具已然到手,便足以令我黑白道声名扫地了。不出几日,江湖上便会传言我黑白道连作东办个棋会的能力也没有。至于捉了飞燕却不放还,难道……秦兄曾有什么仇家?”秦风干笑一声,道:“司徒兄见笑了,小弟哪有什么仇家。”秦干却因此话心下大诧异,暗忖道:“唐弈与王芸儿刚挫败了慧言老和尚欲谋害我爹的阴谋,莫不成……那两个老鬼便与镜明寺是一伙的?若是如此,飞燕十有八九便在镜明寺。我现就带些人去,把飞燕找回来,再顺带着把那破寺也一把火烧了,方解我心头之恨。哼,这可不是王芸儿想得到的。唐弈一定对我更加刮目相看啦!”便说道:“爹,我带几个人再去找找吧。”秦风料得她既然带着本门弟子,想必也不会跑到哪儿去,便点点头,道:“去吧。”一边和司徒端木聊了起来。
  秦干返身去招了十几名身强力壮的本门弟子,转到山另一头去了。岂知未多时,又遇见了王芸儿,她也是空手而归。王芸儿见她走得急,便问她为什么往回走,秦干也不瞒她,得意地说道:“我猜测,飞燕一定在镜明寺,你肯不肯同我去救人?”王芸儿笑道:“也罢。如果找到了,算你头功。”她心中也一直怀疑北斗南箕与镜明寺的慧言和尚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以秦干说要去镜明寺找,她也便跟着去。
  一路上,一名弈秋门的小师弟说起过些日子便是师姐的大喜之日,王芸儿将秦干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我就说嘛,你……带着飞燕离开弈秋门,真的只是为了逃婚?”——王芸儿虽然早从叶如飞口中逼问出原由,但此时还是想听秦干亲口承认。见秦干点点头,王芸儿笑了,笑得很是得意。秦干气极,低低骂道:“我知道你高兴,没人和你抢唐弈了是不是?”说完后发觉不妥,不自觉红了脸,别过去不理她了。王芸儿把她扳过来,笑道:“你都没看出我是笑什么就骂。若是往常,我早一鞭勒死你了。我笑,是因为我有办法帮你退婚。好心都当驴肝肺了。”秦干将信将疑,道:“你真有那么好心?”
  王芸儿骂道:“行,不信我就算了。我操什么心。”说罢当先就走。秦干忙追上,说道:“你真有办法帮我?不是取笑我的?”
  王芸儿叹了口气,把她上下一打量,说道:“可怜的孩子,小时候我就揍了你一次,就给你留下这么大的阴影了?你放心,如果你不喜欢叶如飞,我就有办法帮你退婚。不过……你不先看看唐弈怎么做吗?”秦干愣了一下,幽幽说道:“他怎么做那是他的事,反正我不会嫁给我表哥。死也不会。”——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到得镜明寺,约住了那些小师弟。两人到得夜间方才潜入寺中,因为慧明大师与慧言和尚俱不在,那寺中僧众又没多少武艺,看样子也没有提防之心。秦干与王芸儿细细搜索一番,却哪里有飞燕的影子?
  “会不会是藏在暗处了?”秦干于暗影里问王芸儿。王芸儿摇摇头,说道:“不在这里。你看这些和尚的言行举止,哪里像是有事的?走。”——两人复潜出寺去。不表。
  话说唐弈独自一人,一头扎入深山之中,寻了几个时辰,莫说找着北斗南箕的藏身之所,连块坟头也不曾见一个。此时日渐过午,又饥又饿,望着满山古树碧草,心中焦躁。正没奈何间,听得一声清咳:“小子。”唐弈抬头看时,却见一人黑布蒙面,露着一只大鼻子,双目如电。唐弈打一个冷战。这数年来,这个身影已然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恶梦之中,居然是他——当年在废宅中抢走他的《五路仙人论》、又一路追杀他的人,此时居然又鬼魅一样地出现了!
  唐弈又惊又怒:“是你!”那人嘿嘿一笑:“是我。故人。小子,你命大,居然没死。那么,我就不是唯一一个学会《五路仙人论》的人了。”他自身后衣襟中徐徐抽出一柄短刀,尺余长,薄如蝉翼,于日光下忽闪忽闪的。唐弈说道:“会《五路仙人论》的人,大有人在。黑白道的司徒端木也学过,你怎么不去杀他?你一定是打不过他吧?”那人哼了一声,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现在,我得先杀了你。”他言语淡然,好像所有人的生死都得遵从他的意愿,而任何不满及反抗都是有悖常理的。
  咦,未知唐弈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5

第三十九章 孤山



  但听得唐弈骂道:“那就来吧。”他铮地拔出手中那柄从黑白道借来的长剑,这才发现手中的剑较平时练习的剑长了几分。原来黑白道的剑招与众不同,走的是灵动轻巧一路,故而剑身较别的门派为长,且剑背亦较江湖上惯用的精钢剑更窄,剑身出鞘之时晃动不己,铮然有声,隐隐如似雷鸣,唐弈暗道:“好剑。只是不大顺手。”那人呵呵一笑,唐弈大喝一声长剑劈面就刺,那人举手一挡,掌心抵住他剑尖。剑身立时弯曲,唐弈兵刃甚不合意,心道:“若是我清风谷的精钢剑,他如何挡得住?”那人手掌一转,欲将剑刃扭弯,唐弈急手腕一转,改刺为削,那人“咦”了一声,急低头,已然被削掉了数根头发——显然轻敌了。唐弈左手一掌拍到,其势甚疾,那人立时扭住他手腕,唐弈只觉如被铁钳夹住,痛住骨髓,急一剑挑去,那人忙撒了手,跳开两步,叫道:“小子,几年不见,上哪儿学了这些伎俩?”唐弈不答,刷刷刷数十余剑尽往他上三路招呼,那人骂道:“不识好歹!”一掌一刀如蝶翻飞,丁丁当当将绵绵不断的剑招一一拆解。唐弈仗着年轻力壮,只没头没脑地一连串快攻,那人哈哈大笑,刀与掌使得如铁车轮一般,任凭他如何劈挑砍刺,只是见招拆招,闲暇有余。唐弈心道:“他在等我脱力。”见不远处林密草盛,大喝一声:“看这几招如何?”却忽然转身就跑,往那林中奔去。那人一愣,骂道:“又跑……”只道他技穷势孤,放心纵身追来。此时林暗风惊,那人追得急,哪里提防突然迎面而来十余枚银针,又急又快又准。那人一声惊呼,脸上肩上早各中一枚。他叫声未息,唐弈突然又杀回到跟前,乒乒乓乓十余剑,那人连连闪避,立足方稳,唐弈早又逃往林中去了。那人骂道:“今日不杀你,老子誓不为人。”忍痛拔出脸上肩上银针——原来唐弈打得力道大了,俱钉入骨中,拔出之时痛切肌骨。那人咬着牙穷追不舍。
  忽见眼前一座软索桥,十几丈长,直通对山,唐弈不假思索,飞跃上桥,仗着这几年清风谷中练就的轻功,两三个起落,到得对面山上。看看那人即将追到桥边,唐弈急连砍数剑,那软索桥立时断开,掉下去了。那人无法得过,只在山那边骂道:“小子,天要收你!那是座孤山。你砍了桥,过不来啦!你就慢慢等着饿死吧。”唐弈哼了一声,哪里信他的话?只顾自己于山中找路。他知道,纵然真是孤山,也必有办法过得去,不然,那软索桥又是如何搭起来的?想到这一节,也不大担心出路问题。只是肚中原本饿极,如今争斗了一场,饿上加渴,他得马上找些水喝。
  “谁!”一声娇叱,唐弈只觉眼前一晃,一道明晃晃的剑影刺来。唐弈急闪,退开两步。但见眼前树下一人,紧身黑衣,身形凹凸有致,却是个大眼睛的俏姑娘,执一柄长剑冷眼而视。
  唐弈忙道:“在下被人追杀,逃难至此,冲撞了姑娘,还望勿怪。”那姑娘将他上下一打量,这才收起了剑,说道:“看你块头不小,却不甚中用。你衣衫褴褛,眼见得是个农夫,或是个落拓书生,又偏偏拿一柄剑,一看便知你必然身无余财,谁会追杀你?”唐弈微微一笑,道:“是啊,偏偏就有人追杀。实在不值当啊!姑娘可知此处有没有别的出路?”
  “出路?”那姑娘道,“不远处有座软索桥,可以过去。”
  唐弈歉然一笑,道:“那个……软索桥,在下知道。只不过,方才在下被仇家追得急了,慌乱之下把那软索桥砍断了……”
  “什么!”那姑娘几乎是跳起来大叫,“你把桥砍了?”
  唐弈见她反应太大,也有些意外,只得道:“是的。”那姑娘骂了一声“王八蛋!”急往他身后跑去。唐弈也不理她,只是往前走,他惊喜地发现眼前居然有一座凉亭,数只石椅,凉亭上还有一副棋具,原来方才有人在这里打谱,想必是那位姑娘吧。唐弈看了一回,心道:“这……这一局棋分明就是婶婶下过的啊!原来这位姑娘在此处研习我清风谷的棋技?”他不禁兴致大发,坐在石椅上,盯着棋盘,专心研习起来。
  不多时,那姑娘提着剑,失魂落魄而回,口中喃喃念叨:“完了,完了。要老死在这儿了。”看到唐弈,她突然恼怒起来,铮地拔出长剑骂道:“王八蛋,我杀了你。”一剑剁向唐弈脑袋。唐弈急将剑柄一架,叫道:“且慢。姑娘,听在下一言。”
  那姑娘娇叱道:“说!”
  唐弈道:“姑娘可是在研习围棋?”
  “怎么?你也懂棋?”
  “嗯,那个……略懂……”
  “好。”那姑娘此时气似乎消了一大半,收了剑,说道,“会下棋是吧?姑娘和你下一局,如果你输了,姑娘马上砍死你,以报断桥之恨。”说罢拂了棋盘,道:“姑娘让你死个心服口服,让你四子。”
  唐弈听到让四子,强忍住笑,说道:“行。只是……在下又饿又渴,这般下棋,怕是会输……姑娘也胜之不武啊!”那姑娘道:“哼,山后有泉水,有野果……”唐弈大喜,道:“多谢姑娘。”忙往后山而来,果见一眼清泉汩汩而流,山花摇曳,荔枝碰头,乃是一色的妃子笑,诱人之至;半空尚有飞鸟鸣叫,甚是热闹。这些场面与在清风谷之时何其相似乃尔。唐弈咽了一口唾沫:“太好了,饿不死了。”摘些荔枝充饥,当真是既能解饿又能解渴。
  “喂,你好了没有?”那姑娘不耐烦了,高声叫道“快着些,下完棋姑娘好一剑杀了你。”
  “来了来了。”唐弈抱着一大串荔枝回到凉亭,笑道,“姑娘,你方才说的野果可是这些吗?”
  那姑娘道:“不是这些难道还有别的吗?”
  唐弈笑道:“姑娘,这些荔枝长得甚有条理,想必是山间农户种的。如今这桥断了,倒便宜了在下了。”
  那姑娘道:“少废话。再不下棋姑娘马上宰了你。”将白子盒放在他面前,又将四枚白子摆在盘上,说道:“你可看好了。”说罢于棋盘正中拍下一子黑棋。
  唐弈心道:“许多日不曾好好下棋了。只是这里出不去,我又如何能去寻找飞燕?又不知芸儿跑去了哪里……”
  “喂,你下不下?”那姑娘叫了起来。唐弈“哦”了一声,在自己东南角上的白棋下面的三三下了一子。使得白棋棋形看上去很是呆板木讷。那姑娘哼了一声:“原来真是初学,也别怨姑娘过会儿杀了你。”立时拍下一黑子压住那东南角上白棋。唐弈微微一笑,于别处又扔了一子。
  不多时日渐西沉,山风渐凉,悬崖边上秃鹫长鸣之声更增空谷冷寂。那姑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额上香汗细细渗出,她如今举步维艰,几乎每出一着棋必被唐弈的白子压制。她很不明白,白棋看起来招式呆板庸俗,甚至于散漫,可是偏偏自己的黑棋吃又吃不住人家,围又围不了,还被逼得连连补棋,以求不死。
  借着落日的余晖,唐弈发现那姑娘脸越来越红,香汗涔涔而下。眼见盘上黑棋被分割成几个小块,各处棋形惨不忍睹,要么苦活,要么正在寻求苦活,处境甚为悲凉。突然听她喃喃说道:“我连这个穷汉也赢不了,我连这个穷汉也赢不了……我怎么能报仇啊……”突然长剑拔出,往自己香颈便抹。唐弈不意她有此变,大惊之下,不及拔剑,急挥手一拦……
  “啊……”那剑正割中他右手,却忙将左手夺过她剑,忍着痛叫道,“姑娘何必如此啊?一局棋而己,况且在下是受了四子的。若是公平对弈,在下和姑娘仍然相去甚远。”他右手被砍中小臂,数寸余长,幸未及骨,然血流不止。那姑娘手足无措,急扯下衣袖要来为他缚住伤处,道:“我没有药,这可怎么办?”
  “我有……”唐弈自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来。那姑娘道:“我来上药。”接过来,拔了瓶塞,撒上药,唐弈又是一声大叫。那姑娘用衣袖缚住他伤处。唐弈呼出一口气,复坐于石椅之上。那姑娘甚觉不安,说道:“我死我的,与你何干,谁让你拦着了?”唐弈忍着痛,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姑娘这是何苦?”那姑娘不答,半晌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唐弈道:“唐弈。”将左手来收棋子。那姑娘道:“我叫龙灵风。”唐弈道:“龙姑娘……龙?姑娘也勉强可算会下围棋,难道和北方的龙虎会……”龙灵风淡淡说道:“天下姓龙的人多了……你的手……没事吧?”
  唐弈笑道:“小伤而己,过几日也便好了。”龙灵风道:“你棋下得不错。是在哪里学的?这附近数百里内便有弈秋门和黑白道,听说……还有一个叫骊山君的……”唐弈本欲告知他就是清风谷的弟子,未及张口,猛然想到龙灵风方才打的那局棋谱便是他清风谷的,又说到要报仇之类的话,心道:“难道她与我清风谷有仇?我若以实相告,万一害了婶婶,岂非罪过大了?”只道:“我的棋是我家婶婶教我的。”龙灵风道:“我就知道,果然是野路子。又值得什么了。唉,我听说骊山君棋艺贯绝古今,我想去求学一番,可是她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又哪里肯收我呢?”唐弈只是微笑,龙灵风道:“我们重下一盘吧。不让子。”唐弈笑道:“好是好。可是天晚了,此处荒山野岭,又无烛火。”龙灵风道:“我有火折子,一会儿可以生火。”便又摆上棋。唐弈心道:“此番我须小心在意,莫赢得太离谱了,她若再寻死,我又哪里拦得住了?”
  才下数子,月已东升。龙灵风生起火堆,两人吃些荔枝,接着下棋,果然这一局唐弈只赢了她半子,龙灵风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强的。不过,须让我二子。”唐弈道:“好。”又下,仍是赢她半子。龙灵风道:“方才中原及西北角上均有几处可以逆转,只是我应错了。重下。让我三子。”唐弈又道:“好。”又一局,终了之时,仍是赢她半子。龙灵风此时头晕脑涨,道:“你也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强,再让我四子。”唐弈又道:“好。”又是一局,唐弈仍然只赢了半子。
  此时东方渐白,一夜竟过。龙灵风几近虚脱,仍道:“让我五子,我必赢你。”唐弈道:“姑娘不累,在下可累坏了。休息下吧。”龙灵风道:“不行。再一盘。你让五子。”唐弈无奈,只得点头。又下,仍是赢她半子。
  龙灵风道:“我看到希望了。不如,你让我九子。”唐弈此时很是无语,道:“罢了,龙姑娘,你爱往盘上扔多少个,就扔多少个吧。扔完了我们再下。”龙灵风道:“这一局下完,一定让你休息。”于是果然让她九子。唐弈此时有些火起,本待大肆屠杀,但又怕她想不开,只得耐着性子周旋,局终了,仍是赢她半子。
  龙灵风瞠目结舌。唐弈伸个懒腰,打着呵欠道:“抱歉,龙姑娘,在下真累了。让我睡一觉吧。”其实他是因一夜未睡,手上伤处返痛了,便找个干净地方躺下。剩下龙灵风怔怔地坐在棋盘前,一边落泪一边发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6

第四十章 弃子



  唐弈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翻身坐起,看到龙灵风一言不发地坐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摆着昨晚的对局,心下甚是歉然,心道:“不意她要强如此。”龙灵风见他坐起,她也默默起身,走到他旁边,突然跪将下来,只是磕头。唐弈大惊,急欲扶起,无奈男女受授不亲,只得避到一边,说道:“龙姑娘这是何意?”龙灵风道:“唐大侠,求你收我做徒弟,教我下棋。”唐弈道:“龙姑娘,你我年龄相差无几,在下受不起你这一拜,且先起来,一切好商量。”龙灵风大喜道:“那你是答应了?”唐弈道:“你先起来。”龙灵风立起来,唐弈问道:“龙姑娘,你能否告诉我学棋到底为何?”龙灵风道:“报仇,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唐弈笑了,说道:“我听说报仇最好的方式莫过于杀人,下棋如何杀人?”龙灵风道:“杀人是要的,但围棋非学好不可。”唐弈“哦”了一声,坐在石椅上,说道:“愿闻。”
  龙灵风道:“昨天,你问我和龙虎会有没有什么瓜葛,我说天下姓龙的多了。其实,我就是龙虎会的人。”唐弈道:“呵,龙虎会天下大派,棋艺自有一日之长,如今威镇北方,气夺京城,远非江南弈秋门与黑白道所能比拟。龙姑娘既是龙虎会的人,何必舍明珠而就顽石,弃皓月而恋孤星,苦行万里到此学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龙灵风闻言不语,只是伸手徐徐解开腰间衣带。唐弈大惊,起身作色道:“姑娘这是何意?”龙灵风道:“你别怕,我不是轻浮的人,只是让你看看,你便知晓了。”转过身去,将衣服脱下一半,露出后背。唐弈乍一见更是吃惊,原来她背上竟有无数烙痕鞭痕,显然曾受过非人拷打。龙灵风又将衣服系好,说道:“这些伤,就是龙虎会的人留下的……”
  唐弈知道其间必有事故,便不言语。龙灵风道:“我本是龙虎会前掌门龙无恨的女儿。龙虎会本是龙家祖上一手创立,一向传男不传女。可是我爹又偏偏只有我一个女儿,三年前,我爹练功致病,他知道自己病情日渐加重,似乎预感到时日无多,只得改掉规矩,留下遗命,让我继承掌门之位。我娘知道后,极力反对,说因为‘传男不传女’的缘故,所以我从小便没有学棋。此时突然将掌门之位传给我,说我爹是把我放在火炉上烤,她要我爹把掌门之位传给江扬。江扬在龙虎会中的地位仅次于我爹,是个很老辣的人物。我娘说,只有这样做,我母女才会得平安。但我爹说,江扬是个外人,且不是个成大事的人,况且这是龙家的产业,我不继承的话,就落到外人手里了,不听我娘的劝阻,硬是立下让我当掌门的遗言。”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唐弈道:“你堂堂龙虎会的千金,居然没有学棋?可见老规矩害死人啊!但你爹既然有心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就该从小便教你下棋。如今仓促传位,这便是他失策了。江扬和那些觊觎掌门位子的人必然不服啊!”
  “是的,”龙灵风说道,“我当时还小,也不知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后来听我娘说,我才知道,原来我爹本来想为我”她脸上稍稍泛红,低着头,仍是说道,“物色一名棋艺人品俱佳之人……作为……终生依靠,再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可是,这种事哪里那么容易?而且,我也还小。他此时突然病得重,预感时日无多,故此才要勉强传给我。唉,他是以为,他的那些元老,一定会站在我们母女这一边。哪里想到,这只是他一厢情愿。我爹去世后,大大小小几十个分会的当家都要求以争棋方式重选掌门人,群议沸腾,龙虎会上上下下尽皆不安。我娘知道不妙,早早做了准备,同我爹的贴身护卫常英带着我,连夜逃出龙虎会。常英是我爹一手带大的,武功很好,又很冷静。他早就在黄河边备下船只,我们三人连夜离开。那晚风急雨骤,篷船行得艰难。快到河中之时,突然冒出二三十个水鬼,刺破船底,翻身上船,他们个个如凶神恶煞,打伤了我娘,我娘因此跌入水中……”龙灵风说到此,声已呜咽,唐弈默然。
  “常英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刀砍翻几个人,却被一个黑衣人在背后重重打了一掌,常英回手抓掉他的蒙脸布。那个人居然就是江扬!那个跟了我爹二十几年、出生入死的伙伴,此时竟要将我龙家全部杀死。常英在落水前把我抛回了船上,我想他一定是死了。我当时还小,只是哭,江扬把我捉住,问说我爹留下来的棋谱放在哪里。我爹哪里有什么棋谱留下。我说没有,他又不信,说如果没有棋谱,我爹的棋艺怎么就会那么好。还威胁我说,如果不说出棋谱在哪儿,就把我杀了,但是我爹根本没有棋谱,我当然说没有。江扬很恼怒,将我关进一间小黑屋,让人日夜拷打我,一定要我说出棋谱的下落。”
  唐弈见她此时泪流满面,心道:“我走失了飞燕,尚且终日惶惶,何况她又眼见自己生母死在面前……”
  龙灵风道:“后来一个审问我的人,说他叫北门遂,曾受过我爹大恩,便私底下放开我,带我再次逃了出来,我和他逃到江南,在一个小镇上安身,北门遂说道:“现在离龙虎会有千里之遥。他们想追也追不上了,只要我们从此隐姓埋名就行了。但我绝不改名,我就叫龙灵风。大不了让江扬追来,一刀杀了我!”她说这话时,唐弈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怒火。
  “北门遂说,既然这样,那要苦练棋艺和武功,将来可以夺回掌门的位子,为我娘报仇。我说好。可是,上哪儿学棋呢?北门遂又说,难道我爹没有留下什么秘笈棋谱之类的?哼,我当时虽然还小,可是,我却一下子明白了,北门遂是江扬派来的,故意充当好人,然后诱我拿出棋谱。漫说我爹没有什么秘笈棋谱,就算有,我也绝不会拿出来。那一天,我趁北门遂在门外择菜,在汤里下了巴豆。北门遂喝了之后就一直泻个不停,我装作给他拿药煎药,又在药里放了不少巴豆,结果他泻得更厉害了。我每煎一服药,就放一些巴豆,结果三天下来,北门遂只剩下一口气了,我看他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就拿刀逼问他是不是江汤派来的,他起先还不承认,后来我很生气,砍了他一刀,他终于承认了,还说事成之后,江扬会给他五百两银子。我当时非常愤怒,就砍掉他一条腿,然后自己逃走。我来到福建,想要漂洋过海,但是我又怕万一我死在海上,我娘的仇就没人报了,我听说江南高手不少,黑白道和弈秋门都足以和龙虎会抗衡,然而我暗里探知他们和龙虎会都有书信礼仪来往,我怕他们出卖我。我又听说这附近就住着一个骊山君,闲云野鹤,棋技武艺人品均无可挑剔。但我找了这几年,却没有找到,只能在集市里找来她的棋谱,研习临摹,无奈终究太过高深,三年下来,我竟无甚长进。”
  唐弈道:“你这几年……都一个人打骊山君的谱?”
  “嗯。”龙灵风道,“这几年我又要逃命又要学棋,我想,这深山里头,应该是最好的避难所在,只可惜我悟性不佳,学无所成。”唐弈道:“所以,你就病急乱投医,打算拜我为师?”
  龙灵风道:“希望你别嫌我笨,就勉为其难收下我吧。”唐弈立起身只于凉亭内踱步,半晌说道:“这样吧,我可以教你下棋,但是,收徒的事,必不敢当。我……我就算是代我婶婶收下你。如何?”
  “不。”龙灵风说道,“我就要拜你为师,只要学到你的本事,我就有把握靠着争棋夺回龙虎会!”她目光甚是决绝,又跪下来说道:“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唐弈急道:“龙姑娘,在下年纪与你相仿,收你为徒,岂非自我折杀?况且,这种事实属重大,我也得禀明了我婶婶方可。我知你身负血海深仇,但你这样做,岂非叫我为难?”
  龙灵风道:“唐先生,你不收我为徒,我这一辈子怕是没本事再夺回龙虎会了。我娘和常英也都白死了。你若不答应,我便马上死在你面前!”说罢铮然拔出手中长剑,就要抹脖子。
  唐弈叫道:“又来……”此时不再客气,一脚踢中她手腕,将她长剑踢飞,叫道:“龙姑娘,你两日之中寻死了两回,便有十条命,也不够用。你自家性命尚且不爱惜,叫我如何敢收你为徒?今日收你为徒,明日便与你收尸,我又何苦来哉?”
  龙灵风道:“那……你是愿意收下我了?”
  唐弈道:“唉,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龙灵风大喜,忙忙磕头,道:“谢谢师父。”唐弈道:“你且起来。此事未必如此就成。我们得先想个办法离开此处,我回家之后禀明了婶婶,若她老人家愿意了,我才敢正式收你。如若不肯,我亦爱莫能助。”龙灵风道:“心诚则灵,我相信,你婶婶会同意的。我……弟子马上去找出路。”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6

第四十一章 秘笈



  龙灵风找路的结果意料之中的令人失望,此山甚高,如柱一般,未及半个时辰,已可绕山一周,四面悬崖,无路可下。唐弈见对山又太远,便道:“若有十五六丈的绳子,绑个铁钩,钩住对山树上,或者可以勉强一过……”龙灵风道:“我没那个本事。我们在这里等着若有人路过,便央他去找人来救吧。”唐弈道:“有道理。后山那片荔枝林便可知是人力所为,如今荔枝大熟,说不定这两三日便有人来采摘,到时再设法。”龙灵风听他说得有理,心下释然,道:“那么,师父大人,可以先教我下棋吧。”
  “师父大人?”唐弈摇头苦笑,道,“也罢,除了下棋,还能如何?不过,不在凉亭里下,把棋盘搬到显眼之处,若对山有人路过,我们可以及时呼救。”
  自此,两人每日只在那原先软索桥处下棋,唐弈日日用心指导,龙灵风也甚为勤奋。但唐弈心中总是记挂去弈秋门为秦干退婚之事,数次结藤成索,以求脱离此山。无奈百般努力,只是徒劳。此处又极为荒凉,多日之间,竟更无一人至此。唐弈心中总还存着个希望:“这山中荔枝,分明就是山民所种,难道他不来照看照看?若能有人通得个消息啊,我们便有机会脱离此处了。”
  岂料一晃近一个月过,却仍无人到此。——唐弈并不知道,当日黑白道与弈秋门及各路豪杰大批人马,明刀明枪大肆搜山,早把那山中仅有的几户人家给吓得连夜拖家携口地逃走了。哪里还敢回来?
  唐弈手伤早愈,有时也同龙灵风过过剑招。龙灵风的剑法确实稀松,唐弈便干脆将清风谷的剑法也传了她一半。说道:“这套剑法,唤作清风剑。另一半,待我禀过婶婶之后,再都教给你吧。”
  这一日,龙灵风有些心慌,望着枝头被消灭殆尽的荔枝说道:“师父,不好了,如今节气过了,荔枝不再有了。又无人到此,我们该当如何?”
  唐弈其实也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便就说道:“我原也指望能有人来搭救,好早日出去,不料终究须靠自己。此山虽小,但天不绝人。这里既有水源,何惧之有。你看那泉水流经之处,却有小虾,我们节制着吃些,不可使它断种;你再看那天上,不时有鸣禽飞过,待我下个套子,诱将下来,也是生计。还有,山凹那松树边,待雨水洒过,必长蘑菇;另外,那树丛草地,有不少便是野菜,我谅你不识,只作杂草看罢了,却不知那些东西吃着最是养人。既有草丛,想必亦有山鸡野兔,果若如此,天实宠我——可以捉住圈养,以为长久。如今唯一要紧的,就是不可使火种断绝。这个我也有办法:我们可于避雨之处,依山凿窟砌石为炉,可蓄火种;混烧泥土以为陶器,可作鼎灶……”
  龙灵风听他说得传奇,有些诧异,道:“师父,我不否认你大约读书不少,可是你说得轻巧,怕做起来却难。”唐弈笑道:“这些原本就是我看家本事,有何难哉!只是,你须与我帮忙。若是我们够勤快,说不定还可以搭个小木屋与你住着。”龙灵风抿唇一笑,道:“谢谢师父大人。”两人马上收拾了棋具,便一齐动手。蓄火种,擒飞鸟,认野菜,捕游虾。龙灵风见唐弈做起来驾轻就熟,心中甚是喜欢,暗忖道:“若非我身负大仇,便和他在这里住上一生,又有何求?”
  这一日,唐弈与龙灵风在后山伐木,想盖个木屋。猛可见一只松鼠于龙灵风身侧跳跃而过,显然是被她惊动了。唐弈大喜,道:“天赐也。”急纵身跟上。龙灵风叫道:“师父,我要吃烤松鼠。”唐弈道:“不行,要养起来防天阴。”是以不愿射银针伤它,只紧紧跟着。那松鼠于树间跳跃逃生,唐弈也于林间飞纵追逐——龙灵风大惊:“他这一跳便足有六七丈啊!”叫道:“师父,等等我……哎呀……”她脚下一崴,跌入一个坑中。唐弈急回身叫道:“灵风……”见她只冒着个脑袋和双手,急来扯她,不料四手接触一握,却被带着一同掉了下去。 “哎哟……”黑暗之中,龙灵风一声惨叫,“师父,你压着我了。”唐弈也感到身下柔软,心中大惊,以为压坏了她,急爬起来,道:“你没事吧?”龙灵风揉着骨头吸着气,很是委屈:“还好这洞不深,不然就让你压死了。”四周漆黑,她双手乱摸,摸到唐弈身上,方才放心。
  唐弈被她摸着腰间,心中大窘,忙轻轻拿开,说道:“这是哪儿?灵风,火折子……”
  “哦。”
  “嗤……”眼前一亮,龙灵风划燃了火折子。唐弈看得清了,当面竟是一具直立的骷髅。
  “啊!”龙灵风一声惊叫,躲在唐弈身后。
  “别怕,他死了,很久了。”唐弈接过火折子,看得真了,眼前这具骷髅依壁而立,甚是威严,身边居然还倚着一柄长剑,只是蒙上了灰尘,看上去,剑鞘略宽,乍一看,也无甚稀奇之处。那骷髅脚下竟似还踩着什么东西,细看时,竟是一部书,唐弈将火折子拿近了,这回看得真了,上写:“风雷破”三字。龙灵风惊道:“风雷破?师父,这可是失传已久的掌法,听说非常厉害。”她激动之余立时扯将过去。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之声,那具骷髅立时倒塌。唐弈心道:“这可得罪死人了。”龙灵风激动地在火光下翻着那书,喃喃自语:“天助我也,师父,这是天意……”
  唐弈笑道:“既然如此,便就好好修习吧。但是不是应该先让他安息呢?”他动手来收拾那地上骷髅,想把它们摆好。龙灵风道:“师父……火折子给你……我上去了。”唐弈接过火折子,龙灵风早退到那洞口,纵身跳了上去。
  唐弈心道:“她身负大仇,此时失礼于死者,也情有可原。”一手执着火种,一手来收拾那死者骨殖。却无意中碰到地上一个物事,看时,乃是一个扁扁的小箱子。唐弈一时好奇,便看那箱子上一把小锁,也没上锁。便就打开。看时,眼前一卷羊皮卷上分明三个大字:“风雷破”。
  “如何这里也有?”唐弈拿将起来,略加翻看,方才知道乃是风雷破的下半部,那么,方才龙灵风所拿走的,就是上半部了。唐弈看到那书中还夹着一张字条:“不敬于我,只得上半部。得下半部者,尽可克之。飞天女侠灵玉留字。”
  唐弈并未听过这飞天女侠的大名,但既知是个女侠,就更加不能唐突。便小心翼翼将之骨殖收拾好。跪下磕了三个晌头,说道:“前辈在上,晚辈实非有意冒犯。此书练成之后,必定归还。”说罢收了那下半部书,退了出去,也纵身跳了上去。
  “灵风,”唐弈呼唤着,龙灵风正倚在一棵树下看书哩,听得叫唤,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师父,什么事?我正看书呢!”
  唐弈说道:“你得到的秘笈,是上天赐给你的。我不想看,但我们说好了要盖木屋,如何忘了?”龙灵风点点头,说道:“好。不过,得快些。”
  唐弈微微点着头,龙灵风不耐烦的态度让他更加坚定了不把“风雷破”下半部告诉她的决心。
  师徒二人花了两天时间方才在靠山处盖了间小木屋,却又隔成两间,龙灵风住在里间,唐弈住在外间。说是房间,其实无非是勉强可以避雨挡风而已。
  龙灵风的注意力几乎全在那半部“风雷破”上,凡事须得唐弈叫她,方才勉强助力。唐弈知她报仇心切,习武心急,也便不去怪她。若非不得已,便也不去烦她,只是一日为她准备三餐。好在唐弈野外求生本领颇好,总是能让龙灵风一天至少吃到两顿。——龙灵风把几乎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练功上,围棋倒摸得少了。龙灵风也并不知道,唐弈靠着自己的强记,已把下半部的风雷破全然记住,每夜于她入睡之际方才静静地躺在床上练习。唐弈发现,每次习练,总能让自己出掌更具力道,也能跳得更远,他不求练成全功,只求能跳过那悬崖,好早早赶到弈秋门去。
  如此已过数月,唐弈望着对面的悬崖,心道:“应该可以了吧。若是不慎摔死了,便就当作还秦干的情了。”正打算跳哩,却早见龙灵风已到了那断桥之前,看着对面山道,微微发笑。唐弈来到她身边,笑道:“徒弟啊,你笑什么?”
  龙灵风说道:“师父,我要离开这里了。”
  唐弈故作失惊:“徒弟啊,你想到办法离开了吗?”
  龙灵风说道:“师父,我可以跳过去。”
  唐弈说道:“这里到对山足有十五六丈之远,你如何跳得过去?”龙灵风说道:“师父,练了那风雷破之后,这十五六丈,实在太过轻松。我现在有把握,杀光那些背叛我龙家的人。只是,师父,我不能带你过去了。”
  唐弈失惊道:“徒弟啊,你的意思是说,想把我一人丢在这里?”
  龙灵风说道:“师父,你聪明绝顶,这风雷破我是练会了。我现把它留给你。你花上几个月,也便能够练会。到时,你就可以出去了。”
  唐弈急道:“徒弟啊,你这可是欺师灭祖啊!我一人在此,若是有狼虫虎豹,你让我可如何是好?”
  “师父。”龙灵风说道,“你教我下棋剑法,照顾我大半年,我心中感激,可是,我心中的仇却一刻也不能再等了。我出去后,若报得了仇,一定回来接你。”说罢,她将那半部风雷破取出塞入他手中,说道:“师父,你说我欺师灭祖,我也认了。等我报了仇。你要杀要剐,我一定不说二话。”她说得甚是决绝,唐弈知道留她不住,说道:“好吧,你有那个本事,要走时,其实也不必告诉我。你愿意当面告别,足见良心未泯。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龙灵风深深吸一口气,盈盈跪下来,说道:“师父,徒弟不孝。但杀母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一刻也不能再等。就此别过。此罪深重,若能活着再见,为师父执鞭坠镫,终身相随。”说罢磕了三个响头。唐弈说道:“你行色匆匆,我本不该拦你。但我还是想问你,你此番回去,是要杀人报仇而已还是重振家门?”龙灵风一愣,道:“都有。”
  唐弈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不能把人都杀光了,能用则用。否则,你这个掌门,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龙灵风说道:“多谢师父教训。”说罢一声呼啸,响彻半空,飞身而起,有若惊鸿,翩翩飞往对山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7

第四十二章 闻讯



  话说唐弈见龙灵风走得不见了,心道:“她能一跳而过,还显轻松,难道上半部的神功会比下半部好?”他回到住处,坐于床上,翻开那上半部,从头详看了一遍,心中恍悟:“上半部修习轻功为主,内力习练却远不如下半部。我明白了……”他耐着性子修习,领悟飞跃之枝。
  唐弈记性颇佳,未数日,上下两半部风雷破已然烂熟于胸。他将那书小心放回飞天女侠墓中。此时融会贯通,虽然未至化境,但已有六七成功力。他再次来到断桥边,飞身跃到对山。他第一件事当然是前往弈秋门,路过先前北斗南箕住处,只见草木更盛,掩没了山间小道。原先那些石屋,已然废弃多时。唐弈心道:“北斗南箕难道搬家了?或是因为年老离开了人世?那么,飞燕会在何处?又不知芸儿此时如何了?罢了,我须火速赶往弈秋门!”念及于此,急一提气,飞奔寻路,往弈秋门而去。
  唐弈如今功力今非昔比,一路上风驰电掣,早过了百里之地。
  “放开我……放开我……”似是一女声。
  唐弈心道:“此声惊恐万状,莫不成是谁遭了劫?咦!这声音好生熟悉。”便往那发声处纵去。
  但见一处竹林小道边,一名绿衣姑娘瘫倒在地,右臂上带血,显然是受伤了,一把长剑断作两截儿丢在一边,那身形很有些儿眼熟,又见一名年轻后生,手执纸扇轻轻摇动,哈哈而笑,还用脚踢了踢一名躺在地上的大汉。
  “文绮,司徒宇……柳青松……”唐弈心中一动,“司徒宇怎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想起王芸儿曾说过险些儿被柳青松暗算之事,此时见那柳青松一脸的小人得志之貌,不禁心头火起。
  柳青松蹲下身来,伸手来捏文绮粉嫩的脸蛋,嘻嘻一笑。文绮骂道:“柳青松,横云棋院和我们黑白道也多有来往,你就不怕我告诉我师父吗?”柳青松再一次哈哈大笑,道:“不怕不怕。你只管告诉去好了。不过,你也得能脱身再说啊!文姑娘,你这般如花似玉,不觉得与我柳青松正是天生一对吗?哈哈哈……”地上司徒宇对他怒目而视,却无法动弹。
  唐弈扒开树叶,心下明白了:“芸儿说柳青松有一种毒药叫观音醉,很是厉害,司徒宇必是中了。否则,柳青松这般对文绮无礼,他早就该跳起来拼命了。”
  柳青松狞笑着,伸手就要解文绮的腰带,文绮挣扎着要躲,却让柳青松扣住手腕,痛得她几欲流泪。柳青松嘿嘿笑道:“文姑娘,你若从了我,我说不定还可以放过司徒宇,否则,一会儿完事之后,我两个一块儿杀……”正说间,树林间徐徐走出一个人来,紫衣斗篷,戴个牛头面具,一声轻咳。柳青松急放了文绮,恭恭敬敬站到一旁,朝那人道:“尊主。”那人道:“柳青松,你好大的胆子。说好了这个女的让我用,你竟敢自己先下手。”柳青松急道:“尊主息怒。我只是……只是和她叙叙旧罢了,并无任何居心。”
  “哼。”那人走上前两步,将文绮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漂亮。”向柳青松道,“你若当真没任何居心的话,那还是男人吗?”柳青松也只得很难堪地干笑两声。
  那人道:“不必空想。等我晚上用过了,自然会给你的。”
  “不不。我哪里敢。”柳青松忙退到一边去。
  那人又道:“那男的杀了,把女的带上,跟我走。”
  “哎,好的。”柳青松道,“这男的叫司徒宇,江湖上也有些儿小名声。不如,我杀了他之后,一把火烧了,让谁也认不出来。”那人笑道:“那是你的事了。我可管不着。”
  柳青松来到司徒宇身侧,笑道:“司徒兄,你命不好。这可怨不得我啦!”说罢大手一挥,就要来抓司徒宇咽喉,忽觉手肘刺痛入骨,一声惨叫,翻倒在地。他手中露着半截明晃晃的银针,直透入骨。
  “谁……滚出来。”那人声音低沉。
  树上唐弈轻飘飘落下,冷冷说道:“清风谷骊山君座下弟子唐弈。”
  文绮闻言大惊,她此时因为受伤,急切爬不起来,只是惊愕地看着唐弈。唐弈笑道:“文绮,多年不见了。我先帮你打发了他们再说话。”文绮连连点头,道:“你……要小心。”
  柳青松这回也认出他了,又惊又怒,骂道:“小子,原来是你……”急向那戴面具之人道:“尊主,这小子最好管闲事,半年前,有一次在一个小茶棚里,他差点儿害死了我。你可要替我出这口恶气。”
  那人似是很为难,说道:“唉,我实在不想多杀人,偏偏他又非来寻死。罢了,罢了,那就勉为其难,多杀一个吧。”说罢突然欺身直到唐弈身前,他想一招就扭断唐弈的脖子。文绮见他太快,一声惊呼。唐弈想都不想,就是一掌拍出。
  “砰——”那人立在当地不动,唐弈退了两步。柳青松笑道:“小子,尊主的武功可是江湖上可是未逢敌手,你这般不自量力,敢和尊主对掌……”
  “哇……”那人吐出一口黑血,弄红了胸前好大一块。柳青松吓了一跳,急来扶他:“尊主,尊主……”那人摆摆手,示意没事,但他眉毛须发上瞬间凝成的冰霜之气,却在冒着淡淡的白烟——显然冻得厉害。
  唐弈吐纳了几口,气觉得顺了,微微一笑,道:“居然没有冻死你。不错啊!如果你也学我退两步,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那人哼了一声,突然揪起柳青松,飞身而去。
  唐弈也不追赶。回头看看文绮。文绮也笑了,却只是抹眼泪。唐弈看看地上的司徒宇,司徒宇眨眨了眼皮。唐弈道:“司徒兄,你中的应该是柳青松的观音醉。得三个时辰才能好啊!你就安心睡一会儿吧。”他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递给文绮,道:“如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处买药去。这瓶药可是跟了我大半年了,不知还能不能用。你且试下吧。”
  “嗯。”文绮接过来,要撕右臂衣衫,却使不上力。唐弈道:“那个……我来吧。”文绮微微点了点头。唐弈又看看司徒宇,道:“司徒兄,我给文绮上药,你要是同意,就眨两下吧。”司徒宇眨了两下,又连连眨了几下。文绮白了他一眼,向唐弈道:“有他什么事,你只管用药好了。”唐弈笑笑,将她伤处衣服撕开来,洒上药,仍是绑好。——文绮只是忍着疼痛,偶尔轻轻呻吟一两声,司徒宇双目之中尽是关切,仿佛那受伤的人不是文绮而是他。
  柳青松的折扇毕竟不是剑,是以一划之下,文绮的伤并不太深,只是方才斗脱了力,稍作歇息,行动倒也无碍。她问唐弈道:“师父说,你失足掉下了悬崖,我们都以为你……你死了。后来,秦干说,你当了骊山君的弟子,还找到飞燕。可是上次去家里借剑也不用真名,还叫什么楚戈的。你怕见人怎么的。这大半年的,你又去哪儿了?”唐弈微微一笑,道:“也没去哪儿。我又一次弄丢了飞燕,又一次的被人追杀,被困了半年多。这几天才脱了困。倒是你,和司徒兄如何会在这荒山野岭出没?让柳青松暗算了?”
  文绮道:“飞燕吉人天像,应该不会有事吧。前些日子我们接到弈秋门要办棋会的请贴,师父让我和二师兄前去观棋。”
  唐弈心道:“看来飞燕真的丢了。唉,只怪我学艺不精,否则又岂会被逼得困在孤山,以致于不能去寻找她。那追杀之人当真该死。虽然我一向不愿生事,但如今若让我再遇着他,我一定让他死得极为难看!”他眼中冒出怒火,也只是一闪,又回复了平静。文绮又道:“你就不问弈秋门的棋会是做什么的吗?”
  唐弈笑道:“棋会嘛,想必是为了结交武林同道,切磋技艺吧。”文绮摇摇头道:“我告诉你吧,弈秋门立了新掌门,所以才办了这个棋会,为新掌门扬威增色。”
  唐弈心中暗忖:“新掌门?难道秦风过世了?不知是不是立了秦干?”却只淡淡说道:“愿闻其详。”
  文绮看看他的脸色,居然猜出他心中所想,摇头叹一口气说道:“新掌门不是秦干。说起来,这事和你有关。本来,叶如飞和秦干是有婚约的,既然你半年前就再一次见到秦干,想必你也知道。”
  唐弈点了点头。文绮又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如果你不出现,秦干说不定麻麻木木的,早晚的就把自己嫁了。但是你一出现,虽然后来又莫名其妙失踪了,但秦干既知你还在人世,她便铁了心,不和叶如飞成亲了。”
  唐弈闻言默然。文绮又道:“半年多前的那次黄金棋会之后,叶如飞一直逼着要和她成亲。秦门主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也一定要秦干早嫁给叶如飞。秦干打算逃走,却让秦门主锁了起来。但就在拜堂的前两日,叶如飞突然身染恶疾,居然一下病倒了,几致不起。所以,婚期只得推迟。后来,还是秦干说,她能治好叶如飞的病,但是,治好之后,叶如飞必须解除婚约。叶如飞起先还不肯,然而自己病得又太重,眼见性命不保,只好答应解除婚约。秦干方才拿出一朵千年灵芝,治好了他。叶如飞病好后,十分沮丧,整天在他爹坟前又哭又闹的。他手下那个苍鹰又十分可恶,将此事添油加醋,四处宣扬,江湖上黑的白的无数人为叶如飞抱不平。秦门主觉得对不起他,便说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叶如飞开始还似信不信的,秦门主便花了好长的时间教授叶如飞的棋艺武功,还只是在一个月前,就真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他。自己带着秦夫人云游去了。”
  “竟有这等事?”唐弈心中暗道,“叶如飞不过是好色之徒,弈秋门在他手里,如何能有好的?唉,搞成这个局面,却又是因我。我又如何消受得起?”便问道,“那……秦干呢?”
  文绮冷冷一笑,说道:“我就故意不说她,看你会不会问一问。她当然是和秦门主和秦夫人一同走了。”唐弈点了点头,文绮一双眼睛只是盯着他。唐弈说道:“那个……文绮,秦干与你也颇有姐妹之情。她走的时候……就没告诉你,她们一家去了哪里吗?”文绮微微一笑,道:“我正想着,你要是不问,我也懒得说呢。既然是云游嘛,当然是不拘何处啦。不过,她走的时候,倒是曾对我说,要是你哪一天突然又出现了,就让我告诉你,每年八月十五,她在鹿鸣山等你。”
  唐弈精神一振,却仍是徐徐说道:“鹿鸣山……在哪里?”他明显听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文绮说道:“她也没说啊。你要是真有心,难道连这个也不会去打听吗?”唐弈大惭。
  文绮见他脸都红了,便道:“希望你别让她失望。如今叶如飞当了掌门。江湖上知他底细的人都打算看他笑话,哪里知道,他一上任,居然就提拔了一大批棋艺武功厉害的人物,整个弈秋门严进严出,规矩井然,有不少来踢馆的,后来都被收罗门下了。”
  唐弈说道:“叶如飞还真有本事。”
  文绮说道:“所以说,人不可貌像。如今他要办棋会,我和二师兄应邀前去的。哪里知道,却在这里遇上了柳青松。他先和二师兄套近乎,突然下药迷倒了二师兄,又打伤了我。还好你来了。”
  唐弈心道:“原来事情竟是如此。只是这里并非大路,他二人要去弈秋门,如何拐到这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来了?”心知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当然也不好多问,说道:“不知棋会何时开始?”
  文绮说道:“明日便开始了。听说这一次,请的人多,好多隐居山林的高手都被请来了。估计得有些时日才能结束吧。”
  唐弈点了点头,说道:“哦,这倒也是一大幸事。”
  文绮说道:“那你就不去看看?”唐弈心道:“秦干一家既已不在那里,我不如先回谷看看婶婶和芸儿。然后再去看棋会,既然那里会有大江南北的人,说不定飞燕也会出现,也或许有人知道鹿鸣山当在何处。”便说道:“既是大会,当然得去看看。不过,我还有些儿事要办,得办完了才能去。司徒兄身上的药力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去。不如,我背着他,到大路上去,看能不能找个客栈歇下。”文绮道:“也好。只是,你背得动吗?”唐弈笑道:“试一下吧。你也受了伤,不必太快。”他抓住司徒宇肩背,轻轻一挑,架在肩上,文绮见他动作麻利,也便站起来。一同寻路而去。
  行近半个时辰,方才上得大路。文绮向左近农家买了车牛车。唐弈将司徒宇放在那牛车上。笑道:“现是大路了,人来人往的。想必不会再出事了。你同司徒兄这就去吧。我还有些事,可走了。”文绮知道不好留他,称谢别过,便赶着牛车上路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8

第四十三章 回谷(上)



  说话唐弈别了文绮,往清风谷而行,他于小溪边洗脸,照见自己胡子拉茬,衣服脏乱不堪,心中暗忖:“我这般凌乱模样,婶婶与芸儿一定以为我吃了什么苦,不如且打扮一番,可不能让她们担心。”他到路边农家讨了件旧衣服,又将脸面一番整顿,方才重新上路。
  次日午时未竟,便已来到当年出谷的大洞,但见那洞外甚为整洁,杂草俱已除去,还铺上了青石板,那洞口也似乎较当年为高,恐怕骑着马也可自由出入了。唐弈见地上脚步凌乱,笑道:“婶婶不再隐居了?这儿也热闹起来了,不知这几年她与芸儿过得如何。”他才要进洞,忽见远处竹林边山凹冒出几个人头来,唐弈见那伙人行为鬼崇,心道:“这伙人明刀明枪,又在我清风谷地面上藏头露尾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咦,我须过去看看。”他轻轻一纵,上了一棵大柏树,尾随那数人而行。
  “二当家的,那小妞终于落入我们手里了,这回可以报那断臂刺眼之恨了。”藤椅上一名大汉被四个喽罗抬着,唐弈看得甚是清楚,此人正是当年被王芸刺瞎双眼的江南豹。一名喽罗边走边为他扇风,一脸的谄媚。
  “那是。”藤椅上的江南豹嘿嘿而笑,“大半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们脚步快些,让我早点儿去将那小妞先奸后杀,方称我心。”
  于是众喽罗一齐发声喊,加快了脚步。
  唐弈心下暗道:“不妙了,难道芸儿落入他们手中?不至于啊,芸儿智计过人,武功又远非这些强盗所能比拟的。莫不成,她中了暗算?”他只悄悄尾随,也不出声惊扰。未几,穿过一片桃树林,到得一座废弃的院落。几名喽罗站在门口把风哩,见着江南豹,一齐叫道:“二当家的来了,速去报与大当家的知道。”一行人拥将进去了。
  那院子内一株柏树,甚为高大,枝繁叶茂,怕有百年之龄,王芸儿正被绑在树干上哩,却像是晕了,一动不动的。旁边一人,独臂执刀,发声含恨,正是半年前被王芸儿砍断右臂的江南虎。他的旁边,尚有两名年轻剑客,一男一女。男的唤作欧阳独行,那女的名字颜无双,却是师兄妹。江南虎屡次要无礼于王芸儿,皆是颜无双喝住,对他说道:“待骊山君输了棋局,便得将她女儿还她,若现今伤了她,骊山君如何肯善罢干休,你若坏了我巫山一派的大事,我可饶不了你。”江南虎恨恨不已。
  此时江南豹进得门来,只是大叫:“那丫头在哪里?我要将她……大哥,大哥……”他瞎了眼,看不见人,只得大呼。
  江南虎道:“兄弟,我在这里,那贼丫头现绑在大树上哩。你且稍安,大哥一定让你如愿。”欧阳独行道:“江南虎,江南豹,你两个可听好了,若非你们与我师父同乡,我师父绝不会让你们跟着来的。如今你两个若是敢错打算盘,伤了她,日后清风谷与我巫山派作对时,我们便取你们兄弟的人头,向骊山君陪罪去。”江南豹还要说话,江南虎道:“老二,你从哪里来?可有照我说的做?”
  江南豹道:“当然有。那老和尚或许就要来了。”正说间,一声“阿弥陀佛”,一名大胖和尚徐徐而入。
  欧阳独行道:“敢问大师何人?”那和尚道:“老纳慧言。”欧阳独行说道:“原来是镜明寺的高僧,敢问大师此来何干?”慧言和尚道:“老纳接到江南虎施主的口信,说是捉住了我的仇人,特来报仇。”
  欧阳独行道:“谁是大师的仇人?”慧言和尚道:“那个绑在树上的丫头,便是老纳的仇人。老纳必欲除之而后快。”欧阳独行方欲开口,颜无双道:“老和尚,我们师父让我们守着她,可没让我们杀她。别人也休想动她。”慧言和尚脸色一沉,说道:“这正是江南虎请老纳来的缘由。挡我者死!”
  欧阳独行见他不善,急欲拔剑,慧言和尚右掌一翻,大袖一扫,欧阳独行早让一股无形掌力打得向后跌去,手中长剑连鞘断作两截。江南虎大惊:“大师,您的右手……不是……”慧言和尚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是让那丫头挑了手筋了。天可怜见,老纳这几个月来四海寻方,终于是接上去了。如今功力有增无减,待我杀了这丫头,再杀骊山君,以报伤手之恨。”颜无双扶起欧阳独行,道:“师兄,你没事吧。”欧阳独行摇摇头,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颜无双便要拔剑,欧阳独行道:“我们打不过他,师妹,快走,去找师父。”二人相扶夺门而走。有几个喽罗来拦他们,却让颜无双一剑一个剁倒了。江南虎不敢上前,只得大叫:“大师,他们走了。”慧言和尚道:“他们与我无怨无仇,我本就不想杀他们。我只杀那丫头。”他大掌一挥,往王芸儿头上便拍。
  “大师。”江南虎急又叫道,“这丫头狠毒无比,这般让她死了,岂不便宜她了?不如……让我兄弟二人先快活上一阵?”慧言和尚哼了一声,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你们半个时辰,快着些。”江南虎大喜,颤声叫道:“兄弟,兄弟。”江南豹双手凌空乱摸,叫道:“大哥。”江南虎道:“兄弟,你先来。”又叫道,“来人,把这丫头松了绑,缚了双手双脚,扛进屋去。”
  众喽罗立即上前,正待靠近王芸儿,但听得数声惨叫,那些喽罗个个翻倒在地,哀号之声甚为惨烈,大刀长剑撒了一地。江南豹叫道:“怎么回事?哭啥?”慧言和尚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喽罗被人用树枝打伤了,而且劲道甚大,入肉大半。
  “哪路的英雄,何不现身相见?”慧言和尚艺高人胆大,朗声叫阵。
  “清风谷骊山君座下弟子唐弈。”语言清亮、吐字清晰,树上一人轻轻落下,正是阔别已久的唐弈,微微笑道,“大师别来无恙。当年芸儿伤你右手,我还怪她下手太重,如今看来,非得杀了大师不可了。”江南虎此时脸上变色,突然叫道:“小子,当年你两个都打不过大师,何况今日。你这不是找死吗?”慧言和尚哼了一声,道:“今日把仇都报了,省事之极。”说罢,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拍向唐弈。唐弈略一闪身,慧言和尚又是一脚踢到。恰江南虎独手举着大刀也大叫着砍过来。却让唐弈一把拖住,挡在身前。
  “啊……”慧言和尚一脚正中江南虎腹部。慧言和尚大怒:“滚开。”可怜江南虎中了这一脚,痛入骨髓,哪里还能动弹,被唐弈举起来朝慧言和尚砸去。慧言和尚大吼一声,一手插入江南虎腹部,居然洞穿。江南虎又是一声哀号,慧言和尚大手一抽,一时间肠子和着鲜血粪便立时哗啦啦往下流。唐弈不意他如此狠手,大惊之下急退开数步。有人大叫:“大当家的被杀了。”江南豹急叫道:“大哥,大哥……”慧言和尚此时红了眼,骂道:“两个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们见色拖延,我早杀了那丫头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他方才只和唐弈过了半招,便知他已非当年的吴下阿蒙。慧言和尚既然错手杀了江南虎,干脆一错再错,转身一掌又把江南豹的脑袋拍了个粉碎。众喽罗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有些个讲义气的,还扶起地上伤了的同伴。
  唐弈道:“老和尚,你也太过歹毒。”慧言和尚道:“废话,我不杀他,留着他日后报仇吗?小子,纳命来。”扯下胸前佛珠,打将过来。这佛珠唐弈当年是领教过的,端的是力大无穷。唐弈却不敢再闪——他身后,就是绑在树上的王芸儿。唐弈急拔剑乒乒乓乓格档。他发现,佛珠此时的力道却似乎不如当年劲猛。慧言和尚见伤不了他,又是一声大喝,扑将上来。唐弈长剑一挥,慧言和尚咦了一声,急闪身,一脚挑起地上一把长刀,急架住唐弈手中的长剑。唐弈只觉手上一沉,心道:“好大的力气。”说时迟,那时快:慧言和尚将身靠将过来,拟将他撞飞,唐弈手肘一格,对方大刀已到面前,急偏头,一剑斜挑,慧言和尚飞脚挡住他手腕,唐弈手腕一转,那剑早到慧言和尚面门,却拍在刀背上——须知唐弈手中剑乃是黑白道的长剑,极富弹性,一拍之下,剑尖向前甩去,正中慧言和尚额头,慧言和尚负痛,急偏身,唐弈转身一剑刺向他笑腰穴,慧言和尚大怒,一刀猛砍向唐弈头部,想来个两败俱伤。唐弈急将剑尖一挑,正中他刀柄护手处,打在拇指上,幸未剁下。慧言和尚负痛骂道:“小兔崽子……”跳出圈子。唐弈笑道:“大师,如何不打了?”慧言和尚道:“小子,才几个月不见,从容了许多啊!”唐弈道:“实不相瞒,大师的力气,晚辈是佩服的,但大师的武功,却也不过尔尔。大师既然手上的伤好了,就该归隐佛前,何必与我等小辈一般见识呢?”慧言和尚骂道:“若不是你们坏事,我早杀了秦风了。今日不杀你,誓不为僧!”又是大喝着扑来。
  咦,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2:58

第四十四章 回谷(下)



  却说慧言和尚说罢飞身而起,一口大刀于半空猛劈下来。唐弈一脚踢起地上一口长剑飞刺而上,慧言和尚一脚踢还,唐弈急闪,那口剑当的一声捅入地面,没了大半。慧言和尚一口大刀只在唐弈脑门上招呼,唐弈不意他身形笨重,手段居然这般灵巧,一时间连连倒退,他觉察王芸儿只在身后,已然无法再退,急撒出三枚银针,慧言和尚大刀一格,尽皆打飞——唐弈已然一剑砍断王芸儿身上的绳索,将她抱起返身便走。慧言和尚大掌朝他身后拍来。唐弈急回身腾出手就是一掌。
  “砰”慧言和尚倒飞而去,撞在大柏树上。唐弈也借劲抱着王芸儿腾离丈余,一个纵身跃出院子,却抛下一句从容清晰的话:“大师中了我风雷破寒冰之气,且好好休息吧。晚辈告退。”人已远了。——慧言和尚胸口翻腾得厉害,体内冰寒之气陡然升起,冻得他直打哆嗦,已然无力再追,只伏在柏树上尽情呕吐,一时间吐得地上尽是黄的红的,狼藉不堪。
  那唐弈抱着王芸儿来到清风谷口,听得一声:“傻哥哥,是你吗?”原来王芸儿已然醒了。
  唐弈道:“是。芸儿,我回来了。”王芸儿呵呵一笑,却扯动伤处,不禁双眉微蹇,说道:“回来就好。娘很想你……”唐弈见她双唇发白,楚楚可怜,心中大是怜惜,说道:“你受伤了。谁打的?”王芸儿道:“巫山老道,他捉我,逼娘下假棋……快些回家……”说罢叹一口气,又晕了。唐弈心道:“看来事情不大妙。”抱着王芸儿,才要进洞,忽听得一声:“师兄,师兄,你醒醒啊……”
  唐弈急回头往那声响处张望,却正是方才的颜无双,那欧阳独行正枕在她腿上,却面若金纸,胸前尽是血迹,眼见着情形不妙。唐弈不知他们名姓,上前招呼道:“姑娘,令师兄受了重伤,须得马上就医。”颜无双抬起头,才要说话,见他抱着王芸儿,大惊,道:“你是什么人?”唐弈笑道:“清风谷骊山君座下弟子唐弈。”颜无双此时坐在地上,又起不得身,听得“清风谷”三字,便急欲拔剑,却让唐弈一脚将她的剑踩回鞘中,说道:“姑娘,令师兄的伤不轻啊,你不想着如何治他,却来与我动刀动枪,怕有些说不过去。”颜无双道:“我师兄都这样了,还治得成吗?”唐弈道:“慧言和尚那一掌,虽然厉害,却没有杀人之心,否则令师兄的五脏六腑,怕早都碎了。为今之计,是把他送到我清风谷中,我婶婶自会帮他调理。”颜无双道:“骊山君现在正在谷里和我师父下棋。”唐弈笑道:“哦,原来我婶婶真在家呢。呵……一局棋而已,我婶婶有菩萨心肠,当然是以人命为重。姑娘不必担心。”颜无双道:“可是……我师父不让人去吵……”唐弈道:“棋局可以暂停,何况是假棋……”颜无双愕然。唐弈道:“若再缓些儿,令师兄怕得去见阎王了。快背着吧。”颜无双道:“说不得了,如果师父要怪,就怪我吧。”将欧阳独行背将起来——虽然颜无双是个姑娘家,然而学武之人,练习轻功之时,往往负重百斤以上,奔走数十余里,此时背起一个人,倒也不算太难。唐弈抱着王芸儿,引着颜无双及欧阳独行,进得洞来,见那七仙子潭碧水荡漾,如似当初。那数间木屋外竟有数十余人于周遭围着,似乎很有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弈秋门、黑白道,还有数名大汉,从他们言谈中可知是北方龙虎会的。唐弈道:“这么多人啊……我清风谷几时这般热闹过?”他抱着王芸儿挤进人群。但见骊山君宽袖大袍,坐在一张石桌前,与一名清瘦老道对局。
  “呵,真在下棋呢。”唐弈心中嘀咕着。
  “骊山君,你可得仔细着别出错啊!”与骊山君对局的是一名老道,他此时似是甚为得意,说着话哈哈大笑。骊山君并不言语,只是专注地看着棋盘。
  听得人说道:“啊,骊山君的白棋不妙啊!”
  “怪了,以她老人家的棋力,执白先行,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又一人道:“如今大江南北书肆棋院,所卖所存的棋谱中,还没有骊山君落败的谱呢。”
  “啊?这么厉害……”
  “只是今日这一局棋……这老道怎么这般厉害,到底是何来头?”
  “不知道,只听说叫巫山老道,好像没听说过。”
  唐弈将那盘上端详一番,果然白棋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会有被屠大龙的危险。他很是惊讶,心道:“真是假棋啊!”
  听那老道哈哈大笑一番,将一枚黑子重重拍下,道:“我巫山一派今日扬名立万啦!”
  骊山君依然不语,唐弈这回看得清了,虽然白棋处境凶险,但在中腹却有两个先手利用,只不过相当隐蔽。估计骊山君的白棋走到了,黑棋也未必就会应,若真如此,黑棋……唐弈细细一算,嗯,白棋将快一气杀黑。
  此时一名虬髯大汉高声说道:“此一局,巫山道长获胜,由我龙虎会赵彪记谱。”唐弈瞄了他一眼,心道:“我的宝贝徒弟将回龙虎会去搅个天翻地覆了,也不知你是当杀还是当赦?”又一人道:“在下长安横云棋院柳林见证。”
  “又是一姓柳的……”唐弈因柳青松其人,故而对横云院很是反感,他见那柳林儒巾纸扇,与柳青松打扮无二,更是不爽。
  巫山老道身边一名白衣女子也呵呵笑道:“道长,你已然赢了,且起来,换我雪花派来会会骊山君的高招……”眼看那伙人就要拂了棋局,唐弈忽叫道:”且慢,棋局尚未结束。”
  骊山君抬头一见是他,先是吃一惊,又见他抱着王芸儿,更是欣慰。唐弈说道:“婶婶,芸儿受了伤,晕过去了。但无大碍,您可安心下棋。”
  那巫山老道愕然,他此时方才看到颜无双背着欧阳独行。
  骊山君微微点点头。巫山老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并不是他看清了棋局的变化,而是颜无双无辜无助的神情让他很是恼怒。
  “师父,师兄受伤了。”颜无双说得甚是小心。巫山老道道:“哼,受伤了就休息。没见我正在和骊山君下棋吗?教过你们多少次了?棋乃神圣之器,岂可在我下棋之时大声喧哗?”他看看骊山君道:“此时局面如此,骊山君难道还有起死回生之招?”——他言下之意很清楚:我捉走你的女儿,导致你在棋局上忍让至此,如今这盘棋你是输定了,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你要不要和我算捉走你女儿的账,我也不怕你了。
  骊山君说道:“令徒受了重伤,若不及早医治,恐怕凶多吉少。不如等道长为令徒疗伤之后,再来下完。如何?”
  方才那雪花派的白衣女子咯咯娇笑道:“骊山君这是缓兵之计呢。是不是棋局输了面上挂不住呢?”那龙虎会赵彪也道:“骊山君,既然你以人命为重,干脆你就认输了再让巫山老道救人嘛。”
  唐弈道:“婶婶,要不,告诉我怎么救人,您接着下。”骊山君道:“那位少侠伤得实在不轻。唐弈,你与这位姑娘将芸儿和那位少侠背到后屋去,采两棵灵芝煎汤先与他们服下。待我下完棋后再来治疗。”唐弈道:“弟子遵命。”回头对颜无双道:“姑娘,请吧。”颜无双看看巫山老道,巫山老道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此时欧阳独行口中又涌出一大口鲜血,将颜无双的衣服打得鲜红一片,颜无双只得背着他,随唐弈往后边屋子去了。
  巫山老道说道:“骊山君的好意,老道心领了,不过,这棋总还得下吧。”他是看准了局面已然难以翻盘,自己必然胜定。哪里曾想,骊山君微微一笑,拍下一枚白子,果然触发了方才隐蔽的先手。巫山老道说道:“骊山君居然置大龙生死于不顾?哈哈……”他也拍下一枚黑子,手势甚为潇洒超脱。
  那雪花派的白衣女子道:“哟,白棋一下子死这么多啊……”骊山君笑道:“黑棋死得更多。”又是一枚白子拍下。巫山老道一愣,将那局面细看再三,此时方才如梦初醒。他愕然地盯着棋盘,默默计算了良久,实在不愿相信自己原本可以铁活的一块黑棋此时居然被生生挤掉一只大眼,而白棋居然又可以刚好长一气杀黑!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此时围观的人也大都是棋中高手,此时也各各看清了,有人道:“到底骊山君技高一筹……”
  “呀,原来棋还可以这样下……真是受教了……”有人连忙动笔记下谱来。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00

第四十五章 疗伤



  话说巫山老道神情甚是狼狈,只得投子认负。方才那雪花派的女子此时也没话说了。骊山君看看她,淡淡说道:“花掌门,你从早上一直嚷嚷到现在,急着与我下棋,如今真轮到你了。是要马上就下呢还是等我去后屋救了人再说?”那花掌门咯咯一笑,道:“哟,当然是救人要紧啦!小女子虽然也极想向您老学上几手,可要真出了人命,叫小女子如何担当得起嘛?”向巫山老道说道:“况且受伤之人还是道长的爱徒。”巫山老道哼了一声。骊山君微微一笑,起身说道:“诸位,我清风谷中不留客,各位这就请便吧。失陪了。”说罢往后屋而来。走未两步,回身道:“巫山道长不同去看看令徒吗?”
  巫山老道嘿嘿干笑,说道:“骊山君乃光明磊落之人,鄙徒在你处疗伤,我自然放心,也不必再看啦!老道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那花掌门也说道:“此处没甚意思,干脆还是到弈秋门去吧,看看叶如飞的棋会也不错呢!”于是一大帮人俱出谷去了。
  骊山君摇摇头,往后屋而来。
  后屋门边正生着火煎药哩,颜无双拿一把蒲扇只是扇风,那药罐正沸,吱吱地响着,她见骊山君来到,起身作个万福道:“晚辈颜无双拜见……”骊山君点头道:“姑娘不必多礼。令师兄如何了?”颜无双道:“方才……方才那位唐公子在给我师兄运功疗伤,我师兄不再吐血了。”骊山君“哦”了一声,显然有些诧异,进得屋内,见欧阳独行躺在床上,脸色已然不似方才那般难看,竟渐渐有了血色。王芸儿平躺在另一张榻上,她脸色也趋于和缓,显然情形好多了,估计不久就会醒来。唐弈正坐在她旁边,握着她右手——骊山君看得真切,唐弈正在给王芸儿灌输真气。骊山君微微点头,甚是欣慰。
  “婶婶来了。”唐弈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骊山君道:“来了。唐弈,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唐弈道:“婶婶,这半年来的事我会慢慢向您禀报。芸儿的伤不碍事了,将养几天就好。您看看这位大侠可有大碍?”骊山君坐在床边,与欧阳独行略一把脉,笑道:“好深厚的内力。”唐弈道:“可不是?那慧言和尚下手挺重的。”骊山君笑道:“我是说你。”唐弈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抓抓脑袋说道:“婶婶,当初,弟子出去寻找飞燕,谁知又遇上了当初追杀我的那个蒙面人,弟子被逼入一处孤山,慌乱之中砍了唯一的通道——一条软索桥。在那里,弟子得到一本书,叫作《风雷破》的,于是苦练内功,方才能跃出孤山,回来之时,在谷口……”便将方才遇着江南虎江南豹兄弟的事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又道:“那慧言和尚虽没有杀人之心,但下手太重,这位仁兄又太大意,所以伤得惨。”骊山君说道:“《风雷破》失传已久,传闻也是正派内功,你能学会,是你的机缘。只是,不可轻易显露。更不可恃强凌弱。”唐弈见骊山君没有怪罪他学习别派功夫,心中更觉惴惴,他知道虽然婶婶一向宽宏大量,但自己毕竟未经她同意就练了别派的功夫,到底不妥。
  此时颜无双已端着两碗药进来放在桌上。骊山君道:“姑娘,你叫颜无双,那你这位师兄呢?”颜无双心下不安,小声答道:“他叫欧阳独行,是师父的大弟子。”骊山君道:“你不必害怕。你师兄妹的事我听唐弈说了,捉走我女儿的,是你师父,与你二人无干。况且,能让我女儿不受江南虎兄弟的羞辱,也皆出你二人之力,此事也算平了。只是,你师兄的伤非一日可愈,得委屈你师兄妹在我处暂住几日了。”颜无双闻言忙跪下道:“多谢前辈。”骊山君道:“你且起来,喂你师兄喝药吧。”颜无双道:“是。”自去服侍欧阳独行。
  唐弈问及骊山君那鹿鸣山所在,骊山君道:“《太史公书》中倒有记载,宋国境内有一处鹿鸣村,当年蹇叔便就隐居在那里,至于鹿鸣山我倒不知了。况且同名之地自古就有不少……光是我知道的铁网山,便有四座。如我们这里的骊山,北方亦有此地名者。你问这个做什么?”唐弈道:“弟子……只是偶尔心血来潮,聊作一问罢了。”
  “前……前辈……”颜无双已然给欧阳独行喂了药,仍是小心翼翼地说话。骊山君道:“颜姑娘何事?”颜无双道:“晚辈能不能斗胆问一问,方才,您与家师的对局,胜负如何?”唐弈闻言方才笑道:“啊,婶婶,我都没有问呢。抱歉。”骊山君笑道:“巫山道长略略让了我一些儿。”颜无双闻言脸色大变,几无血色。唐弈见她似有惊恐之意,很是不解,又不好多问。骊山君道:“姑娘,你害怕什么?”颜无双道:“没……没有……”
  唐弈忽道:“我明白了。巫山老……那个,道长捉了芸儿,志在赢棋,制造一张婶婶落败的棋谱。哪里想到,芸儿突然出现了,所以他的阴……那个……计划便落空了。颜姑娘和欧阳大侠又奉师命看守芸儿,自是难脱失职之罪。想必……”他对颜无双道:“令师会惩罚你们?”颜无双道:“没……没有,若有,也只是……说几句便罢了。”骊山君笑道:“一局棋而已,我料巫山道长也未必就放在心上。”
  正说间,榻上王芸儿一声清咳,醒了过来。
  “芸儿。”骊山君道,“你可醒了。”
  王芸儿斜坐起倚在榻沿上,点点头,唐弈笑道:“芸儿,半年多不见,便就让人绑着哩!”王芸儿骂道:“那个臭道士,我哪里想到,只是擦肩而过,就是一掌把我打倒,害得我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唐弈道:“这叫不怕让贼撞着,就怕让贼算计着……”忽见颜无双脸色难看,便呵呵一笑,忙道,“芸儿,你被捉了之后呢?”王芸儿道:“他告诉我,他们什么巫山派要扬名立万了。就让那个什么欧阳独行和颜无双……呵,都在呢?正好一起算账……”说着便要下榻,唐弈忙又让她躺下,说道:“他们也是奉师命嘛,再说了,他们也没有伤你。若不是他们,江南虎早杀了你了。”王芸儿道:“哼,这我知道。他们武功不怎么样,就是笨。我让他们放了我,也不放,还好,没把我饿死。你没见他们在那破院子里下的一盘棋,唉,和你说,我刚学两个月的时候,也没下得那么糟过……”她讲得快,禁不住咳了两声。颜无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说什么。骊山君道:“好了,芸儿,别静说这些没用的。你没事就好,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研磨些药。”说罢自家出去了。
  王芸儿看着唐弈,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道:“这些日子不见,你好像又长大了?”唐弈笑道:“是胖了。”
  “不是胖,是壮。”王芸儿说道,“壮极了,像头牛。傻哥哥,我把飞燕弄丢了又找不回来,你怪我不?”唐弈道:“哪里的话。你尽力了。况且这事也该我。怪我学艺不精,又让那个蒙面人追杀了,结果……”
  “等等……”王芸儿眉目之中尽是担忧,说道,“你又让……那个人追杀?”
  唐弈道:“是的。那一日,我们同秦干一起去的叠翠峰……你先走了,秦干找着他爹,结果司徒端木出现了,我不想和司徒家的人见面,就一个人去找飞燕。结果又在山里头遇着那个人了……”
  王芸儿道:“也……太巧了点儿吧?”唐弈道:“什么意思?你是说……那个人……是个熟人?”王芸儿道:“不是吗?你刚在江湖上露面,他马上就出现了,不是熟人还会是谁?”唐弈道:“可是,我认识的人中,……似乎没有那个体形的……芸儿,你知道我记忆极好,凡是见过一面半面的,就能永世不忘,我还没想得起来,我认识的人中,有哪个有那样一对眼睛的。”王芸儿道:“但我总觉得那个人,离我们不算太远。下次遇着他,一定杀了他。省得日后麻烦。”唐弈恨恨地点头,说道:“你这一说,我还真起了杀人之心了,若不是他,我何至于和飞燕分开这么久,如今还不知她的死活。”
  此时唐弈发觉颜无双往门口走去,便问道:“颜姑娘,你要去哪里?”颜无双道:“我师兄还没醒来,我去看看前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罢低着头走了。
  “别理她啦!唐弈,有件事你得感谢我。”王芸儿言语之中很有些儿得意,也有些儿不自在。唐弈一怔,继而明白过来,道:“你是说……秦干退婚的事?”王芸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唐弈道:“我在回来的时候,遇上了黑白道的文绮,她告诉我叶如飞逼秦干成亲,结果一病不起,还是秦干拿出一株灵芝给他治了病,逼他退婚的。可是,秦干哪里会有什么灵芝啊,只有我们清风谷才有那般上好的灵芝。所以,我就想啊,会不会是你作的法?先给叶如飞下药,然后……”王芸儿道:“啊,好哥哥,你越来越聪明了,就是这样。怎么样?怎么感谢我啊?”唐弈道:“嗯,明天你病好一些了,带你去弈秋门看叶如飞的棋会。”王芸儿哼了一声,道:“别,我可不想去。你要趁着人多去问鹿鸣山的事,自己去问。别拿这事当顺水人情。”唐弈道:“你……这也知道?”王芸儿道:“秦干走的时候,交待文绮的,文绮怕她碰不到你,所以,到我们清风谷来告诉我的。”——她的话中透着一丝儿酸味。
  “原来是这样……”唐弈道,“我欠文绮好大了人情了……”
  王芸儿笑道:“那是不是打算以身相许啊?”唐弈道:“看你又想到哪儿了?你别讲得太累了,先歇着吧。”
  当晚,骊山君在大厅看书,唐弈在一旁打谱,忽想起一事,道:“啊,婶婶,我有件事得告诉您。”
  骊山君轻轻放下书,笑道:“什么事又一惊一乍的?”唐弈道:“弟子那个……被困在孤山出不来,与弟子一起被困的,还有个小姑娘,叫龙灵风,是龙虎会龙无恨的女儿,她爹死后,便逃难到江南,到我们这里,然后……她天天打您的棋谱,说您天下无敌,还说如果有一天,能学到您万分之一的本事,她便心满意足了……于是……”骊山君笑道:“于是,你便教她了?——你啊,油嘴滑舌了,这可不像你啊!”唐弈甚觉不好意思,说道:“弟子心里不安嘛。那个……她要拜弟子做师父,弟子想啊,她也就小我一两岁罢了,如何受得起……但是……”身后一人说道:“但是,她怕你不肯尽心教她,所以,坚决要拜师,而你又惑于她的美貌,不得不收。是也不是?”唐弈回头一看,见王芸儿长裙广袖,俏生生立在门口,便道:“啊,芸儿,你又醒了?怎么走来了?”王芸儿道:“我伤好了,当然就来了。”她也进来坐下,唐弈说道:“我是不得已收了,但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是觉得她可怜,没亲没故的,一个女孩子家,若无个一技之长,将来如何糊口?”骊山君叹一口气,说道:“想必是那姑娘让你想到飞燕了。”王芸儿说道:“娘,他都收徒弟了,赶明儿我也要收。”骊山君道:“你若要收,也得闯出点儿万儿来。唐弈,如今那个龙灵风呢?既然你收了她,如何不带回来我瞧瞧?”唐弈道:“婶婶,她有事,先走了,说她办完了事,就回来拜见您老人家。” 骊山君道:“也好。现天晚了,都去睡了吧。”
  次日一早,颜无双便要告辞。骊山君甚是诧异:“令师兄的伤未好,须得你来照顾,你却说要走,莫不成有什么急事?”颜无双道:“并不是有什么急事。我怕师父那边有事要做,又找不到帮手。所以……”骊山君笑道:“也对。真是个好孩子,既如此,我着唐弈送你一程。”颜无双道:“不必了。晚辈自能找得到家师。还请前辈再帮我一个忙。”自怀中取出一信,道:“这封信,请在我师兄伤好的时候交给他。”骊山君接过信,笑道:“好的。我这里山高路险,多有蛇虫走蚁,你路上须小心在意。”颜无双道:“多谢前辈。”便往那七仙子潭而去,径出洞了。
  骊山君唤唐弈:“叶如飞的棋会今日怕要开始了,你且前去看看别人如何下棋也好——我听说北斗南箕素来好热闹,若是能撞见他们,说不定可以找回飞燕。”唐弈道:“谢谢婶婶。婶婶不怕我这一去,又是半年了?”骊山君叹一口气道:“你若真忍心让婶婶孤独老死,也便只得如此啦。”唐弈闻言,忙跪将下来,说道:“婶婶放心,等弈秋门棋会一结束,弟子马上回来。”骊山君道:“也不必马上,若有飞燕消息,你只管寻去,婶婶也不搬家的。”唐弈起身,换了把精钢剑,打点一番,告辞出谷。
  唐弈才到得长乐城外十里处,便见各处凉亭、路口,凡有人处,必有人摆棋,或欢笑,或喧嚷,尽是盘上之事。唐弈叹道:“天下如此,可谓太平了。”抬眼见天上飞鸿掠过云端,不禁笑道:“世人都乐道飞鸟无拘无束,我却笑它不懂得盘上乐趣,纵然瞬间行进万里,又有何可羡?”比及入得城来,又见各茶楼酒肆,更是无一处不摆棋。卖线村妇,沽酒老翁,将那担子营生歇在一旁,与客人弈。更见一处打铁铺子,那挥锤大汉正乒乒乓乓打到激烈处,抬头向一名客人道:“这把大刀打便打给你了,须百两纹银。你可出得?你也莫嫌贵,我这店里的营生,是有官府文书的,有我刀上的印迹,官府绝不说你私挟凶器。”那人道:“百两纹银也不算贵,怎奈我离家太急,未曾带得那许多钱来。不过,我有一本《骊山君对弈谱》,可换得此刀?”将出书来,那大汉登时双眼放亮,接过翻开,边看边咽着唾沫,颤声道:“换得,换得……难得兄如此诚心。我便再送你一面单手盾吧,也可与此刀配成一对。”
  唐弈暗笑,心道:“婶婶大名在外,想隐居亦不可得了。”他本想问一问弈秋门的所在,然而一路上尽是扬言要往弈秋门去的人,唐弈只是跟着,不多时,果见当街之上,一座大院,上头匾额书云“弈秋门”。
  咦,欲知弈秋门的棋会到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00

第四十六章 棋会



  其时弈秋门外人来人往,门口四名儒生打扮之人逢人便是作揖,笑脸相迎,全然不见了当初弈秋门那玉佩长剑的古板装束。但唐弈看得出来,那四人虽然穿着文雅,却掩不住那硬如石子的肌骨,稍有眼力之人一看,便知是积年的练家子。
  唐弈也上前来,一人迎上半步拱手问道:“公子来此,观棋耶?下棋耶?”唐弈笑道:“都有。”那人道:“我家掌门命我等在此专候好棋之人。公子既然也是同道中人,就请入内奉茶。”唐弈笑道:“如此甚好。”也同他人一样,进得大门。
  豁然开朗!眼前的大院较之黑白道的院落,更大有数倍,虽然无花无草,却有数十座小凉亭,俱用佳木造就,朴实无华,更无有什么花草雕刻,只亭上书云“棋座一”“棋座二”字样。看得出,这里平时便是弈秋门徒练棋之所了。此时多处亭上已有人在对弈,放眼过去,皆人也。唐弈粗略一估,心道:“怕有百十人吧。到底是下棋之人,这许多人竟无多大声响。我来此处,无非是探知鹿鸣山之地及寻飞燕下落。这棋会如何,原与我无关。但我并不识得别人,不如且下一局。”见一亭上位子尚空着,便入内坐定。便有弈秋门女徒奉上茶来。此时一名门徒执笔携纸过来说道:“公子既然落座,就请报上尊姓大名。小人好将胜负记下。”唐弈道:“哦?坐下便就是报名了?”心道:“我要寻秦干与飞燕,终究人单力薄。不若借叶如飞的棋会,大大扬名一番,或者,秦干能知我的所在。那北斗南箕也会因喜欢惹是生非而来寻我麻烦,我就有机会找回飞燕——果若如此,自然是好。”便朗声说道:“在下清风谷唐弈。”那人记下。唐弈问道:“我得下几局棋呢?”那人笑道:“公子若是棋艺精湛,想下多久就下多久。若是……偶然棋差半招,便可随小人去领些盘缠返乡了。”唐弈笑了笑,便说道:“有棋下还有钱拿。弈秋门可真阔气啊!不知最终赢了的人又能如何?”那人笑道:“若与对手连胜局数相当,比如同是三连胜,或是同为五连胜——且能战而胜之,只须如此规则之下而得八连胜,便当然能被我弈秋门奉为上宾,且日进斗金了。”不多时,来一老者,坐在唐弈对面。那门徒仍然记了名字退到一边。唐弈见对面稳坐之人鹤发童颜,双目炯炯,心道:“看来这是位隐居的高人。我须小心。”那人清咳了一声,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也敢来赴会?”唐弈拱手道:“老伯,小人只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罢了。老伯精神抖擞,想必是化外高人。小人斗胆一问,可知鹿鸣山在哪儿?”他话一出口,心下甚是惭愧:我如何不先问北斗南箕何在?难道果如芸儿所言,我心中记挂秦干更甚于飞燕?听那老者道:“你先赢了老夫再说吧。”唐弈心下苦笑。只得应战。唐弈年纪小,于是执白。才下数手,那老者有几分诧异,抬头望了他一眼,仍接着下。不多时,那老者便进入沉思,他的棋遇到了麻烦——唐弈把他一块黑棋逼入绝境,非得后手活棋不可。但只要黑棋敢后手做活,则白必然可得到先手将右下另一块黑棋赶进白棋的包围圈,进而攻击得利。那老者苦思近半个时辰而不可解,遂叹一口气,就要投子认负。唐弈急止,小声道:“前辈勿急。若前辈能知道鹿鸣山在哪儿,或是告知小人北斗南箕二老的去处,小人愿意认输。”那老伯闻言大怒,拍案而起:“竖子欺吾太甚。老夫棋可输,绝不可辱!”大喝一声:“棋童。我输了!”拂袖大步而行。唐弈怔在当场。——各亭中下棋之人皆回头望来,以为唐弈出言羞辱对手,各人眼中俱是不屑。唐弈面红耳赤,心道:“下棋之人自有一股傲气,果不其然也。”此时那老伯忽然住步,回头望了他一眼,说道:“你所问之事,老夫不知。”大袖一甩,方才阔步出门去了。唐弈又是一怔,叹一口气,仍复坐下。
  不多时,一中年人携刀大步上亭,说道:“小子,我也是刚胜了一局,与你胜数相同。现来和你下一局。”将大刀重重拍在桌上,声势甚雄。唐弈道:“甚好。请仁兄多多指教。”又摆上棋来。唐弈仍是执白先行。那中年人每下一子必轻吟浅唱,甚不入调,听得久了令人烦闷,然而其人又乐此不疲,唱便罢了,还边唱边抖着大腿,这又倒也罢了,还不时挖挖鼻孔,再用拇指食指轻轻捻着,而后一弹,再将那手来拈棋子。——其状甚是恶心。唐弈只不理他,专心于棋盘而已。未三十几手,那男子忽大叫一声:“小子,你耍赖!”唐弈抬头看着他,有些莫名。此时早有几人闻声围将过来了。
  那男子又叫道:”咦?我看错了,没有耍赖。”众人吁声不断,又各自散了。唐弈再看棋盘,那盘上紧要之处竟平白无故多了个黑子——显然是那男子方才使的手法。唐弈微微一笑,说道:“仁兄,这个子儿就算我让你的吧。”那男子道:“什么你让我的?我这里原本就有一子。”唐弈呵呵一笑,道:“也罢。那仁兄请落子吧。”那男子嘿嘿一笑,很得意地放下一颗黑子,因为有了刚才那作弊之子,再加上这一子,已然足够把一块白棋拦腰截断,说道:“你两边都要做活,顾此失彼,顾彼失此。我看你怎么了之?”唐弈笑道:“死又如何?你可知道有人喜欢靠打劫出棋?我就是这种人啊!”说罢亦在黑阵中放下一子,两三手棋之后,果然搞出一个大劫来。两人轮番提劫,那男子黑棋终因劫材不足,不得不做出退让。这一退让不要紧,却已让白棋成功做活。白棋既活,钢筋铁骨,将周遭黑子阵势碰得支离破碎了。那男子此时再看看方才打断吃住的两块白棋,原来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男子突然又大叫一声:“臭小子,你敢耍赖!”那四周之人又一齐望将过来。唐弈微微一笑,道:“哦?我又哪里耍赖了?”——此时一名棋童过来,说道:“唐公子赢了。”不理那男子,记录下来。那男子骂道:“瞎了你娘的狗眼了吧?他耍赖你没看到吗?”——理直气壮,言之凿凿。
  唐弈只是坐在原位微笑着看着那人,亦不回话。那棋童沉下脸来,朝那男子喝道:“你当我弈秋门是什么地方?可容得你撒野耍赖?来人。”——数名白衣门徒立时长剑出鞘,围住那男子。那男子见事不谐,朝唐弈恶狠狠一指,骂道:“小子,你有种别出这个门。到了外头,他娘的我弄死你。”唐弈抱拳笑道:“仁兄走好。”弈秋门门徒将那人赶将出去。
  一名棋童说道:“唐公子已然二连胜了。可还要再下?若是再下,小人可为公子安排同是二连胜之人;若是累了,明日再来也是可以的。小人会为公子记好,绝不会出错。”唐弈笑道:“多谢。”起身拱手告辞。到街上找客栈去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唐弈离开客栈,便来弈秋门候着,数日下来,又连赢了几局。
  这一日,看看日头已渐西行。一名黑袍侠客端坐在了唐弈面前,他的身后尚有两名随从。其人魁梧高大,腰悬宝刀。唐弈见他双目英气逼人,气度不凡,便拱手道:“在下唐弈,请兄台指教。”
  那人道:“在下御苑流芳。”唐弈闻得他讲话腔调有些怪异,料来不是中华人物。又听他说道:“你不配与我分先(注:分先,围棋术语,就是互不让棋,平待对决)。但你也多有连胜,我让你二子吧。你若撑不住,我也可以让你四子。”便来摆棋,要让唐弈二子。唐弈取下让子,笑道:“不必了。既是棋赛,尊兄这就请吧。”那人脸上变色。——早有人去后堂报知了掌门叶如飞,说有人敢让唐弈二子。叶如飞大吃一惊,道:“那唐弈这几日里一直连胜,今日居然有人敢让二子。此人是何来头?”
  一旁苍鹰说道:“此人方才小人是见过的。他叫御苑流芳,是琉球国小王子。号称国中第一高手。生性爱玩爱赌。当初他曾去北方与人下棋,小人看过他的棋谱,凶狠非常,往往不留余地。”叶如飞大喜,道:“堂堂他国王子啊!那我弈秋门岂非是万分荣光?苍鹰,你见多识广,说说我们该如何招待他?”苍鹰道:“他此番来中国,也未有声张。我们只须礼敬即可。若是叫破了他身份,为他引来杀身之祸,反而不好。”叶如飞连连点头称是,忙命人备了上好酒食,给王子送来。
  那王子还在争执要让唐弈二子哩。见弈秋门弟子恭恭敬敬地奉上洒食,王子的气也便消了大半,望着唐弈说道:“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你我可另外赌个彩。”唐弈笑道:“愿闻。”
  那王子道:“这个彩也简单,谁输了,就把脑袋剁下来。”说着懒洋洋地把佩着的宝刀解下,叭一声,重重地拍在桌上。——引得不少下棋之人扭头望了过来。唐弈见他一脸不屑,心道:“此人样貌言语皆非我中华之人。我若不应,岂非失了气节?”微微笑道:“可以。”
  两人论起年齿,唐弈还是执白先行。他下了一着白棋之后,王子立时跟了一手。唐弈略一思索,又是一着棋,王子又是马上应了一手,显得很是不假思索。未数手,唐弈发现,这个御苑流芳的棋艺果然不错。“怪不得他敢说让我二子。”唐弈心道,“原来以前学得扎实。”
  二十手棋一过,那王子落子渐缓,他开始后悔起方才的随手了。他端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说道:“不错,有点儿意思。”说得是轻描淡写,其实心中大呼不妙。唐弈见他喝得开心,说道:“赌注不小,仁兄可不能醉了。”那王子说道:“取你人头,原也易事。醉与不醉,又有何妨。”手轻轻一摆,弈秋门的弟子便忙撤了酒食,又奉上茶点来。
  唐弈见那御苑流芳挺直腰板正坐起来,便点了点头,重又专注于棋盘之上。——叶如飞在内堂早听说了御苑流芳与唐弈赌人头之事,他急得直搓手:“他娘的这个唐弈,先前就蛊惑得表妹誓死不从我,如今不知所踪。现若是把个王子的命给逼死在这里,我弈秋门岂不得满门尽灭了。姓唐的小子啊,你个狗娘养的,我上辈子欠你的啊?”苍鹰说道:“掌门不必担心。我早听说那御苑流芳棋艺是琉球第一,唐弈未必便能赢他。”
  叶如飞道:“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唐弈可是骊山君亲自教出来的。这几日他的棋谱你也是看了的,高深莫测。连镜明寺的慧明大师都直夸他毫无破绽。不行,这盘棋,不能让他们继续。”苍鹰说道:“王子的棋,谁敢打断?不如……只作不知。若是那王子不幸真输了,我们再设法救他,也可得一份人情。”叶如飞道:“输了棋直接剁脑袋,干脆之至,你如何救他?”苍鹰道:“小人自有办法。掌门勿忧。”叶如飞见他成竹在胸,方才略略放下心来。
  话说唐弈与那琉球王子御苑流芳在盘上杀得凶险。因为二人的赌注俱是身家性命,故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每下一着棋,便能引得众人屏气凝神,百般思索。
  那琉球王子一条黑龙此时在白阵内左冲右突,就是做不出两只活眼,欲待逃出包围圈,无奈对方防线实在太过牢固,几番拼命未果。那王子此时脸上一阵煞白。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汉子的棋艺居然高明如斯。此时他彻底清醒了过来:“莫说是我开头大意,纵然第一着开始就全力以赴,我又能撑得了多久?”他咽了口唾沫,竟怔住了。围观之人也都看出这棋结束了。有人叫道:“那啥流芳的?这棋下着还有意思吗?该自己砍脑袋了。”
  又有人道:“别急嘛,等他投了再砍不迟。”
  那王子两名随从大怒,伸手就要打人,王子将手一摆,那两人忙住了手。王子哼了一声,将两枚棋子重重拍在盘上,昂然说道:“愿赌服输。你赢了。”说罢便来扯刀。——隐在一旁的苍鹰此时正准备着一把飞刀,若那王子自刎,他便要飞刀来救。哪知那王子的刀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看时,却是唐弈将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刀鞘,竟如有千均之力,听他说道:“仁兄,意欲何为?”那王子大怒,说道:“说好了把脑袋输给你。我岂是食言之人!”唐弈笑道:“没有生死状,没有证人。如何作得数。仁兄这一死不打紧,弈秋门难免吃上官司,小弟我,也难逃干系。告到官府,纵然免得了腰斩,却最少也得是个充军。若仁兄真有心一赌生死。不如,你我正正经经立个生死状,再请人做个见证。——如此方可。仁兄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便有人点头称是。那琉球王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然心怯,也只得昂昂然说道:“既如此,可取笔墨来,马上立下生死状。”唐弈笑道:“如此甚好。”但此时便有几名弈秋门弟子过来,恭恭敬敬地把那王子给请走了。——叶如飞哪里会让王子在他的地盘上与人赌生死啊!于是棋童记下了唐弈的连胜。
  “呀,十连胜了啊!”
  “了不起……”
  “听说是清风谷的?”
  “啊?清风谷……那我们玩儿什么?”
  唐弈见天色向晚,向众人拱拱手,便起身要走。此时身后一人道:“哎呀唐兄啊!果然是你,可想死我了。”其声甚是耳熟。唐弈回身看时,正是叶如飞。但见他大袍长袖,甚是洒脱。半年不见,甚觉魁伟了不少。唐弈暗道:“果然这半年他没白过日子。”也拱手道:“叶掌门。”
  叶如飞道:“唐兄棋艺惊人啊。若非下面人说起,我还真不敢相信就是你呢!难得唐兄肯来光顾小弟的棋会。不如这样吧,唐兄不必再下棋了。小弟请唐兄做我弈秋门第一棋师。如何?”
  “啊?”周遭之人闻言尽皆咋舌。唐弈笑道:“多谢叶掌门美意。但在下闲云野鹤惯了。来此下下棋,不过是舒活舒活筋骨。仅此而己,别无他意!”
  叶如飞笑道:“好说好说。如今,天也晚了,不如就请唐兄入内一叙,喝杯水酒嘛。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文绮和司徒宇也来啦!”
  果见文绮一身绿裙,与司徒宇一前一后而来。
  “唐兄。”司徒宇拱手说道,“日前之事,多谢相救。”
  唐弈也拱手道:“小事罢了。司徒兄不必在意。”司徒宇道:“我的命虽于唐兄是小事,但在我可是大事啊!”说罢大笑。叶如飞道:“唐兄,看看,这么多故人呢。就且住下吧。聊聊这几年的故事也好啊!”唐弈未及答话,文绮说道:“叶大哥,我看,唐弈住下不大合适。”叶如飞道:“如何不合适?”文绮说道:“唐弈爱下棋。明日必然接着下。如果他晚上住下了,别人便会说他赢棋有些儿不光彩了。唐弈,你说是不是?”唐弈笑道:“正是如此啊。多谢叶掌门的美意。在下这可就告辞了。”——叶如飞口口声声以“兄弟”相称,唐弈只客气着,径直出大门去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01

第四十七章 救人



  且说唐弈离开弈秋门,回到客栈,那小二将酒食送至房中,唐弈饭罢,于桌上取出棋来,正待摆谱,便听得隔壁房中一声怒斥,可见其人甚为恼火。唐弈听得那声音竟有些儿耳熟,心道:“这声音……”他暗道;“倒像那巫山老道哩。他在此处何干?难道也要去叶如飞的棋会下棋?但这几日似乎并未见着他啊!”
  又听得一人道:“师父,弟子死不足惜,还望师父日后能饶了大师兄,他已经受了重伤,此时在清风谷中,也不知是死是活……”却是颜无双的声音,显听得已是泣不成声了。
  “哼……我若饶了你们,以后那些师弟师妹们做事,如何肯用心?”接着便是一声“扑”——唐弈大惊,知是掌力击打人身之声。急冲出屋,一脚踹开那房门。
  “谁?”果是巫山老道,此时他正双目怒视,见了唐弈,骂道:“小子,你找死吗?”——那颜无双此时瘫在地上,口中鲜血直冒,脸色发紫,显然受伤极重,也不晓得有没有救了。唐弈又惊又怒,骂道:“老道士,她是你徒弟,你居然真下得了手啊!”
  巫山老道骂道:“小子,你师父没教过你别人门中之事,管不得吗?”唐弈道:“我偏就管了。你待如何?”巫山老道大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休怪得老道无情了。”竟一脚将地上的颜无双踢开,颜无双口中又是一口血水溢出。唐弈心道:“救人要紧。”大喝一声,双掌朝老道脸上招呼。巫山老道叫道:“来得好。”也是一掌拍出,哪知唐弈这一招却是虚招,一闪身,抱起颜无双就势跃出窗去。巫山老道嘿嘿一笑,也不追赶。
  唐弈怀中抱着一人,终是不便,逃过两条街,见着一家药铺,上头招牌似是“弈秋药馆”,此时灯火昏黄,唐弈也不多细看,便撞将进去,叫道:“大夫,大夫,救人啦!”一名伙计正在炉边扇风点火,起身说道:“天晚了,大夫不在。若是不急,可明日再来。”唐弈叫道:“救人如救火,岂可明日?”自怀中取出一块银子,道:“小哥,这银子给你,我须借你处为病人疗伤。”那伙计大喜,接过银子道:“里头有卧榻,可让病人先歇下来。”唐弈道谢,抱着颜无双入内,将她轻轻置于榻上。唐弈自幼追随骊山君,也略懂得些医术,他知道巫山老道那一掌正中颜无双后心,已然打散了真元,此时气血散乱,若不以内力调和,恐怕未必能过得了今晚。当下转头朝那伙计说道:“小哥,我开一方子,你为我煎上药。一个时辰后再把药端来。记着,若非我叫唤,莫让人进来——大夫也不行。你只管照做,过后必有重赏。”那伙计有了银子,自然眉开眼笑,无不应承。
  唐弈开了药方与他,自家却关上了门。
  那伙计嘻嘻一笑,自去煎药。不多时,有一浓眉大汉进得门来,手提一食盒,于药柜前站定,咳了一声。那伙计急抬头,道:“啊,原来是王三哥啊,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却上前压低声音道:“三师兄来了。”
  那王三哥道:“方才有一人抱着个姑娘,可在里头?”那伙计道:“正是在里头,可是有事吗?”
  那三哥道:“那姑娘可是受了重伤?你现在煎的药可是他们的?”那伙计道:“正是。难道掌门师父有事着落在他们头上?”那王三哥笑道:“算你聪明,你且过来,掌门师父让我给他们送些点心来……”那伙计将耳朵凑过去。那王三哥说道。“……如此这般,你可听得真了?”
  “听得真了。”那伙计道,“我这里什么药没有?小事一桩罢了。三师兄但静候佳音便了。”那王三哥笑一笑,放下食盒,走了。
  那伙计又于柜中取出一药,笑道:“我给你们弄些点心。这味药下去,纵然不死也是终生的残废了。”打开食盒,便要下药。
  “我看未必。”门口一人徐步入内。那伙计大惊失色,见那人头戴纱笠,红衣红裙,虽然不见本来面目,但那声音却甚为悦耳。那伙计强作镇定,道:“姑娘……你……来看病吗?”
  那姑娘道:“我不看病,我只是想看看你手中的,到底是什么药?”那伙计咽一口唾沫,笑道:“医者父母心。我手中的药,当然是治病救人的。”那姑娘道:“是吗?那你自己可先吃下去看看。”那伙计强颜说道:“药是让病人吃的,哪有我自己吃的道理。”
  “本姑娘偏要你吃!”那姑娘似乎觉得废话太多了,一伸手扣住他脉门,那伙计吃痛,立时张嘴要叫。那姑娘一掌将他打晕,却自家照看起那炉火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此时听得里屋一声叫唤:“小哥,可把药……端来……”声音虚弱无力。那姑娘哼了一声,一脚将那伙计踢醒,轻轻骂道:“把药给他端进去,若敢耍什么花样,小心姑娘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那伙计战战兢兢,如遇阎罗,只得老老实实端了药,进得里屋。
  此时唐弈已然损耗太多内力,总算把颜无双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跌坐在地上,只是抹着额头汗水,那伙计道:“大……大侠,药来了。”唐弈道:“有劳小哥,帮我……喂她一喂。我……现动不了了。”那伙计此时甚是老实,果然照做。唐弈见他小心从事,也便放下心来。那颜无双喝了药,又昏昏然睡去。唐弈于灯火之下,见她脸色转红,知已无碍,叹一口气,说道:“好在,总算活过来了。”他到底太累,伏在床边,不久也呼呼睡去了。
  那伙计退出房来,那红衣姑娘说道:“你倒听话得很。我本要走,又怕你不老实。看来,你少不了得再吃些苦头。”说罢,又是一掌劈到。那伙计急欲走时,早觉头顶如挨一闷棍,又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却说次日,唐弈醒来,发觉日已三竿。他此时方才有些力气起身,暗中一提气,不禁大惊失色。原来昨夜急于救人,大耗内力,以至于伤了真元,可怜那苦练许久的神功,居然就此报废了。若要复原,怕得再好好练上一段时日了。唐弈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我本棋人,要武力何用?但愿我那徒弟莫做伤天害理之事,否则,我真不知道谁能收伏得了她了。这神功,日后得空再慢慢从头练起了。”立起时从身上飘下一片纸来,忙接住了,看时,却是一行字:“此地多险,速速离去。”唐弈心道:“这是何故?留字之人,必然是友非敌,否则,我这条命早已不在了。既然如此……”
  “唐公子……”颜无双此时已然醒来,道,“唐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
  唐弈道:“些须小事,姑娘不必在意。如今你内伤虽愈,终是不宜妄动。令师兄在清风谷内,也少人照顾,不如姑娘就随在下再往清风谷走一趟吧。”
  颜无双点点头,道:“多谢唐公子,我也想不到……我师父居然……真的……”唐弈道:“令师行事,是有些出人意料。如今也无法多想。还请姑娘速与我回清风谷。”颜无双挣扎着起身,与唐弈出得门来。却见那伙计倒在地上,身上披着一张大字:“此人不是好东西,你们快走。”唐弈与颜无双对望一眼,只得相扶着出了药铺。
  当此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名老者道:“唐公子,请速上车,老汉带你回清风谷。”
  唐弈惊问道:“老丈如何识得在下?”那老汉道:“唐公子不必多问,迟则有变。”唐弈心道:“看来这必是那留字之人安排的。”与颜无双上了车。那老者扬鞭起行。
  到得城外,老者愈发将马赶得快了,车中颠簸,唐弈虽然内力散尽,却因多年练武,也还吃得消,颜无双重伤初愈,却哪里禁得住,不多时已然面无人色,甚是痛苦。
  唐弈只得叫道:“老丈慢行,颜姑娘吃不消了。”那老者道:“迟则有变……”言未已,道旁林中一声唿哨,那马受惊,立起长嘶,险些儿将车子欣翻了。
  咦,竟是何故,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18

第四十八章 交易



  且说那老者急稳住了马。唐弈抬头看时,但见前方正威风凛凛站着十数名白衣大汉。唐弈知是弈秋门下,若在平时,唐弈岂会怕他?只是如今自己内力散尽,颜无双又重伤,如何能敌?唐弈心道:“若是这些人来生事,怕有些不妙。”又见一人徐徐而来,笑道:“唐兄如何走得这般急啊?”看时,那人折扇白袍,笑容可掬,却正是叶如飞。
  唐弈知来者不善,也只得下车来,问道:“叶掌门突然挡道,却是何故?”
  叶如飞笑道:“唐兄这几日在棋会上大显身手,怎么的善始却不善终,让小弟好生惶恐。莫不是小弟失了礼数,恼了唐兄?小弟在此陪不是啦!”说罢一揖到底。
  唐弈说道:“只因我有些儿事得回谷去。叶掌门若无其他见教,在下这可就走了。”叶如飞道:“这个……唐兄差矣。只这区区数日之间,唐兄豪取十连胜。江南棋中高手已然尽知唐兄大名了。一个个堵在弈秋馆前,争吵着要见唐兄。小弟如何能拂了大家的兴致?愿唐兄与小弟一同返去,为那远道而来的江湖豪杰讲上一局,也好让小弟有个台阶儿下啊!”他见唐弈脸上敌意稍减,又道:“当然了,小弟也不敢就让唐兄白出力气。”叫道:“来人啊……”一名大汉捧上一个盘子,上盖红缎,叶如飞将那红缎子轻轻一揭,露出金灿灿亮闪闪的大元宝来,笑道:“些许茶资,不成敬意。望唐兄笑纳。”
  唐弈急于返谷为颜无双调理伤势,无心与他纠缠,便道:“叶掌门说笑了。在下山野村夫,哪里敢为江南高手讲棋。在下果真有事须得马上回谷去。就此别过。”
  叶如飞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也不敢相强。只是,这些盘缠,还望唐兄不要再推辞。”命人将那盘子放在车上。唐弈道:“无功不受禄。叶掌门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将手推回与那人。
  叶如飞变了脸色,道:“唐弈,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手一挥,那十余名大汉长剑出鞘,将唐弈团团围住。唐弈哈哈一笑,道:“怎么?果然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叶掌门好威风啊!”说着徐徐拔出手中的脸。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怕,是虚脱了。
  “住手!”一声暴喝,甚是雄浑,看时,但见路边威风凛凛立着三人,当前一人黑袍宝刀,竟就是那琉球王子御苑流芳。见他上前说道:“叶掌门,你说有事出门,却原来是在这里。此人棋艺甚好,我还想与他一赌生死。你如何能杀他?”叶如飞忙笑着拱手道:“哪里哪里,我只不过是想请他回弈秋门,让他侍候您下棋。”御苑流芳一脸狐疑,道:“果真如此?”叶如飞道:“当然如此。”
  御苑流芳上前几步,说道:“唐弈,你可敢与我回弈秋门再下一番生死棋?”
  唐弈见他喝得动叶如飞,料来是大有来头的。但他不愿多加揣测,只说道:“对不起得很,在下现在没心情下棋。”
  “你怕了?”御苑流芳很有几分失望。
  唐弈说道:“我现今有急事,车上有病人,非走不可。”御苑流芳哦了一声,走近马车,掀了帘子,果见一名姑娘面无血色,显然伤病甚重。他点了点头,放下帘子,朝叶如飞说道:“叶掌门,既然他现在没有心情下棋。何不就放他走?此时他身心羁绊,我纵然赢了他,也胜之不武。”叶如飞强压着一腔愤怒,只得干笑道:“那是。一切听您的。”说罢手一挥,手下人等为马车让出一条道来。
  唐弈跳上车,那赶车老者早已喊一声“驾”,驱车而去。叶如飞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只是冷笑,喃喃自语道:“道长,这回可看你的了。”
  “老伯,能否告诉在下,是谁让你来接在下的?”唐弈心中到底还揣着这个谜。那老头赶着车,呵呵一笑,道:“唐公子不必多问。老夫只不过是受人钱财,终人之事罢了。”马车拐过一个山角,忽地那马一脚踏空,似是陷在坑内,长嘶声中,马车立时甩了出去。唐弈大惊之下,急回身抱起颜无双,闪出车来,翻身滚到路边草科中。那驱车老者跌于当道,还好是落在草地上,虽然受了些擦伤,却也无甚大碍。唐弈看看怀中的颜无双,已然晕了,方才抱着她起身,已听得一人道:“姓唐的小子,昨日让你跑了,今天看你还不受死?”急看时,一人道袍飘飘,背负长剑,正是巫山老道,他身侧还跟着一名白衣女子,却是那雪花派的花掌门。
  唐弈道:“堂堂两大门派的掌门人,居然行此暗算之事,当真令人齿冷。”
  “哟哟哟……”那花掌门咯咯娇笑道,“看看,看看,我说今儿世道可都变了,做贼的倒喊起捉贼的来了。明明是你劫走了人家巫山派那如花似玉的女弟子,居然还有脸来说我们暗算你。道长,你说,我们要不要替骊山君清理门户啊?”
  巫山老道一脸的正气,仿佛真是唐弈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让他逮了个现行,朗声说道:“唐弈,你劫走了我门下女弟子,行那苟且龌龊之事,当真是人面兽心。也不知道骊山君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败类的。老道今日要替天行道。”也不容他再说话,大袍一挥,唐弈只觉一股强风似刀袭来,他此时内力散尽,又担心怀中颜无双再次受伤,急转身要跑,背心早中了一掌,痛得他跌倒在地,颜无双已又滚到草科里去了。
  “呵,想不到这小子这么脓包呢!”花掌门笑道,“清风谷的武功,可也真够差劲儿的。”
  唐弈忍痛起身,却见巫山老道正一步步走向颜无双,唐弈见他脸上杀气泛滥,知道不妙,骂道:“老道士,她是你徒弟,你难道真的非杀她不可吗?”巫山老道嘿嘿一笑,道:“哼,我的徒弟,不是你杀的吗?你杀了颜无双,我正要找你们清风谷算账呢。”唐弈刚想说“她还没死。”却突然明白,他这是要嫁祸啊!立时叫道:“老道士,你且别急着动手。你来半道截我,恐怕不止是嫁祸这么简单吧?你何不说说你有什么目的,若是我办得到,于你岂非大有益处?”
  巫山老道与花掌门对望一眼,两人同时呵呵大笑。花掌门说道:“果然骊山君的徒弟是有点儿心眼的。那么,道长,何不说说看呢?”
  巫山老道说道:“姓唐的小子,你这数日里棋会上连赢十场。老道与花掌门也看了你的棋谱,似乎也并不输给那退隐了的秦风。”
  唐弈嘿嘿一笑,道:“凭您,也看得懂吗?”巫山老道大怒,骂道:“臭小子,你要我马上杀了我徒弟吗?”——呵,这老道居然拿自己徒弟的性命来威胁别人!
  这句话果然管用,唐弈住嘴了。巫山老道又说道:“数日前,当朝下了圣旨,今年八月中秋,将在鹿鸣山上举行棋会……”唐弈一听着“鹿鸣山”三字,立时心头“咯登”一跳,但仍不动声色。巫山老道又道:“若有人能夺得魁首,可为太子师,陪伴太子下棋。唐弈,你如果有这个本事,就与老道走一趟,去当个太子师玩玩。”唐弈微微一笑,道:“有这么好的事啊?不过,如果我真的拿了魁首,当太子师的必然是我,你又有什么好处?”
  巫山老道笑道:“没有好处的事,老道是从来不做的。当了太子师,当朝圣上还能赏黄金十万两(注:黄金十万两,亘古未有,纯属作者对围棋的美好愿望。),良田千倾,美宅百座。老道只想要这些东西,至于太子师嘛,就让你小子去当了。怎么样,这算公平吧。”唐弈笑道:“的确公平之极。看来,我不答应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巫山老道笑道:“你可以不答应,我会立时杀了你和颜无双,然后就带着武林中那些所谓的侠义之辈,到清风谷去闹个天翻地覆。你自己看着办吧。”
  唐弈笑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须答应我,第一,不杀颜无双和欧阳独行。第二,你要我去鹿鸣山,是去争天下第一的,你得一路上让我好吃的好住的。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我让你打狗,你不能撵鸡。否则,气坏了本公子的身子,被别人抢了魁首,你休怪我。”
  “哈哈哈……”巫山老道仰天大笑,显得十分开心,“好。老道也答应你。”那花掌门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骊山君的弟子,当真不同凡响呢。可是,你也别忘了,如果真拿不了魁首,恐怕,道长会让你去见阎王呢。”唐弈道:“这个不劳花掌门费心。你如今只管给我把马车弄好,一来让颜姑娘歇息,二来我们也好上路。”
  巫山老道说道:“上路也不急,还有三个月时间。鹿鸣山距此处,不过千里之地,纵然一日只行十余里,三个月也够了。”唐弈见他知道所在,心下窃喜,便说道:“原来道长是要让我去扬名立万的,若是早说,也省了这许多误会啊。”当下一揖到地。巫山老道忙还礼笑道:“公子大礼,实不敢当,公子能知道贫道的苦心便好。”他居然改称“公子”了。唐弈笑道:“是极是极。道长,不若我们再回城里去,一来让令徒养伤,二来你我也可好好喝上几杯。”巫山老道道:“养伤嘛,是要的。喝酒嘛,我看不要了。你这三个月内,不准喝酒,不准近女色,不准斗鸡走狗、骑马射猎,只管给我好好摆谱下棋。”唐弈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好。多谢道长。请。”于是重新收拾马车,扶走那赶车的老者,一行人,同返城中。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19

第四十九章 赌赛



  三日后,一辆马车徐徐走在往北的官道上。马车很大,大到可以在里头摆上一大桌酒席。于是,酒席真的摆上了,而且喝酒的人已然微醉。喝酒的人是唐弈,巫山老道与花掌门自然作陪。本来巫山老道是不答应唐弈喝酒的。但唐弈和他打了个赌。那就是唐弈喝下一斤女儿红,还能让巫山老道三子,且三局全胜。结果自然是巫山老道输了。
  颜无双的伤已然初好。巫山老道对她说:“看在唐公子的面上,就不再计较你失职之罪了。去清风谷找你大师兄吧。”于是,颜无双只好离开。她也不敢再留在师父身边了。
  马车走得散慢。前方是都虎镇。都虎镇不大,也有些破败。此时天将向晚,但街道上仍然可见鸡飞狗跳,也仍然可闻买卖吆喝之声。马车在一家棋馆前停了下来。唐弈掀开车帘子,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金字招牌“南陲棋院”。
  巫山老道说道:“唐公子,这个招牌如何?”唐弈道:“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巫山老道似乎很想听听唐弈的话里之话。唐弈说道:“很好就是很好。道长,我们今晚便宿在此处吗?”巫山老道说道:“这个小镇,也就这里还像个住人的地方。我们当然住这里。”
  花掌门笑道:“这个门挺大,我喜欢。”唐弈说道:“两位与此间主人有旧?”巫山老道说道:“没有交情。”
  唐弈又道:“没有交情,如何借宿?”巫山老道说道:“这就要看公子你的了。”
  唐弈只道他要使自己强占民宅,便笑道:“伤天害理的事,由道长与花掌门做就够了。在下只管下棋。”巫山老道说道:“正是要公子在此间下棋,讨个住处。”唐弈笑道:“原来如此,好说。”三人下得车来,巫山老道已然一脚踢起一块石头,飞上那匾额,将那“南陲棋院”打落,掉在地上砰砰然摔了个粉碎。
  “什么人?”门内立时大步走出几名汉子,墨衣白扇,当前一人虎目方额,看上去甚是威武,听他骂道:“哪里来的狂徒,居然敢到这里撒野?”巫山老道大怒,飞身上前,一手揪住那人胸口,那人居然闪避不得,早让巫山老道左右开弓,打了七八个耳光,直打得他七荤八素,那几个大汉欲待上前,却让老道一脚一个,都踹得跌在地上爬不起来。唐弈微微笑道:“道长好厉害的蹄子!果然令人佩服。”花掌门笑得花枝乱颤。巫山老道瞪了唐弈一眼,骂道:“臭小子,看在十万两黄金的份上,老道暂且忍了。”
  此时,一人黄裳绿裙,袅袅娜娜自那门内而出,说道:“是哪位贵客在此动雷霆之怒?莫敢是我那几个小徒失了礼数。小女子在此陪罪了。”她声音轻缓柔美,有如黄莺婉转。花掌门见她不仅较自己年轻,且容貌身段更似在自己之上,那轻纱罩不住的肌肤嫩得就像刚剥了壳的鸡蛋,不禁轻轻哼了一声,低低骂道:“骚狐狸……”唐弈强忍住笑。
  巫山老道嘿嘿一声,说道:“小娘子,这位唐公子,是来踢馆的。”那女子“哦”了一声,她方才已然注意到了唐弈,此时不禁将他略一打量,说道:“我这里是棋馆,公子有兴致来踢馆,自然是在盘上见真招。那就请进吧。”唐弈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此时如果说不是来踢馆的,只怕是谁也不会相信了。于是三人都随那个姑娘入了内。
  大厅甚是气派。唐弈想不到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小镇,居然有如此整齐的地方。光看那厅中的摆设,随便拿起一样,便是五百年前的白玉麒麟,抬头看时,又是王羲之的兰亭序。那女子着丫环上了茶,又摆上棋来。
  那盘上放着三个白子,那女子将白子盒推到唐弈面前。唐弈一怔,笑道:“姑娘要让在下三子?”一名丫环说道:“平日里,我们姑娘与各地的棋师下棋,都是饶别人四子的,看公子似有些儿真才实学,便让公子三子。公子好生仔细着。”
  巫山老道说道:“唐公子,若是要人家让你三子,你便不如在那大柱子上一头撞死了算了。”唐弈苦笑道:“姑娘,你可听到了?在下身不由己,虽然明知不敌,但还是得请求姑娘不要让子了。”说罢将那三枚白子取下,重新摆上座子。那姑娘说道:“既然如此,那公子便可说出彩头了。”巫山老道说道:“很简单,如果你输了,便搬出去,将此处让与我等过夜。”那姑娘淡淡一笑,说道:“这也不难。若是小女子侥幸胜了呢?”巫山老道说道:“更简单了,我们马上走人。”一名丫环说道:“好轻松的事。你们打碎我们的牌匾,又伤了我们的人,还无理闯入棋院——难道不给你们一些惩罚吗?”巫山老道不屑之极,说道:“那不妨说说看,你们想怎么样吧。”那姑娘仍是不紧不慢,说道:“三个人砍下三只手。一笔勾销。”
  巫山老道笑道:“和你下棋的既非我老道,也非她花掌门,乃是这位风流倜傥的唐公子,若是输了的话,自然是从他身上砍的,他没有三只手,就砍两只手和一条腿吧。”
  唐弈回头看看巫山老道一脸的阴沉,再回过头来,看看棋盘,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横竖那道长是不吃亏的,这就请吧。”那姑娘说道:“公子远来是客,请用白子。”唐弈才要说话,巫山老道说道:“唐公子先落子的话,纵然赢了也不光彩。”唐弈又是一番苦笑,说道:“姑娘还是用白子吧。”那姑娘看了老道一眼,又看看唐弈一脸的无奈,说道:“也好。”拈起一枚白子,轻轻置于盘上。唐弈沉思片刻,也落下一子。
  当此时,大厅外已然陆陆续续围了许多人,却都是一样的黑服大汉,偶尔还有几个姑娘,也是一般的服色,原来俱都是这棋院的弟子。虽然都是来看棋的,但每人腰中都别着一对子母双刀——巫山老道不禁略一皱眉,心道:“想不到这女娃娃年纪轻轻,却已有这么多徒弟,若是过会儿不好时动起手来。老道还得保护那姓唐的小子,恐怕就没那么好抽身了……”转念一想,“哎,老道几时变得这么菩萨心肠了?若是不好时,老道只顾走了,哪管他被砍成十七八段。”主意已定,便安闲地坐在一边喝茶,但他又担心那茶水里有毒,偷偷取出一根银针试了下,见无异样,将银针小心翼翼收回怀中,方才捧起茶杯来细细呷了一口,乃闭目作品味之状。——花掌门见他如此作法,不禁咯咯娇笑道:“道长,你中毒了。”
  巫山老道心下一惊,睁眼说道:“胡……胡说。”花掌门笑道:“你只管试茶水,你可知若是我下毒,必然早将毒涂在杯口外沿了。你如何试得出来?”
  “啪!”巫山老道惊得手中茶怀跌在地上,已然粉碎。一名丫环冷笑道:“放心,我们可没你们那么多坏心眼儿。你若怕死,连椅子也别坐了,那上头俱是有毒的。”巫山老道哼一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再说话。他心中恨不得将花掌门一剑劈成两段,上半段丢进茅坑,下半段丢进妓院。
  此时那棋局进行了十几手。唐弈开局不动声色,但他已然知道,若平平发展下去,自己当可胜她一子半(一子价值相当于现代围棋的两目,一子半即是三目)。那姑娘显然也知道有些不妙,她虽不言语,却已然脸上泛红,落子也见犹豫。
  不多时,掌上了灯。唐弈抓住那白棋的漏洞,将黑子卡在紧要之处,顿时威胁着盘上一条白棋大龙的生死,白大龙四处冲突,寻求活路,但无奈唐弈算路太精,白大龙屡屡无功。那姑娘沉思良久,抬头问道:“敢问公子大名?”唐弈道:“在下清风谷唐弈。”
  “哦。”那姑娘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大在意。花掌门笑道:“姑娘是不是输了?”那姑娘起身道:“现在谈输赢,还为时过早。我有些儿乏了。须入内将歇片刻。”唐弈坐直身子,拱手说道:“姑娘请自便。” 那姑娘转身就要走。巫山老道喝道:“慢。姑娘,棋下完了再去歇息不迟。”一名丫环道:“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姑娘要去哪便去哪,老道士你管得着吗?”那姑娘自入内去了。巫山老道居然还想追。花掌门笑道:“道长,歇歇吧。人家姑娘去方便了,你也去吗?”
  “哼!”巫山老道说道,“我是怕她去请人支招。”花掌门笑道:“那不更好?我们正好可借此机会看看唐公子的真正实力。”巫山老道听她说得有理,也不再说话了。
  唐弈双目只是盯着棋盘,心道:“此时白棋大龙果真难办吗?若是我来下,须下在哪里呢?”他思索片刻,微微一笑,显然已找到了最佳着点。但那姑娘仍然未来。唐弈又想道:“若是婶婶来下?会下在哪儿?若是芸儿呢?若是秦……”一想到秦干,内心如遭重锤击打,他默默为秦干选了一个落子点:“若是她来下,一定是玉石俱焚,鱼死网破了。嗯,如此我的黑棋只有硬杀了。”
  不多时,那姑娘又回来了。朝他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拈起一枚白子,落在盘上。唐弈脸色大变——那个点,正是他为秦干设想的落子点。
  “也许只是巧合吧。”唐弈看了那姑娘一眼,他知道,只有强杀大龙了。他重重拍下一子,又是几手棋过后,那姑娘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她又起身离去了。
  这一次,巫山老道也不拦她了。唐弈又为白棋想起了对策:“黑棋攻得凶且自身无死活之忧,纵然白棋开了劫,也是黑棋的看花劫(注:看花劫,取闲暇之意。后人称为无忧劫。黑棋的看花劫,意思是黑棋没有负担,白棋的负担重。)但白棋即使靠打劫苦活,在右上角一带必然付出惨重代价。若是秦干来下……”他仍然为秦干选了一个最强的落子点,“如果是她,一定会这样下,宁可全盘皆输,也绝不苟活一隅。”正思索间,那姑娘又出来了,唐弈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素手,果然,白子落在了唐弈预想的点上。唐弈双目中立时放出光来,突然哈哈大笑道:“真是这里,真是这里……”跳将起来,巫山老道一把揪住他,说道;“唐公子发什么疯!”唐弈见他面有杀气,立时冷静下来,心道:“我此时若是找到了秦干,也摆脱不了这老道士,说不定还会让她也受胁迫。而且,两手棋……唉……难道又是巧合……”他叹了一口气,只得老老实实坐回位子上,拈着黑子,却低着头,轻轻问道:“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那姑娘微微一笑,道:“萍水相逢,何必知名?就算小女子告诉了公子,四五年间,公子也必然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唐弈手一抖,棋子险些儿掉下。一个丫环说道:“我们家姑娘复姓西周,单名一个萍字。公子可记好了。以免输了棋还不知道是败在谁的手下。”
  西周萍瞪了那丫环一眼,道:“要你多嘴,还不进去?”那丫环吐了吐舌头,入内屋去了。
  唐弈拈起一枚黑子,落于盘上。西周萍沉思片刻,也跟着落了一子。唐弈一愣,他知道,西周萍这一手棋,与她方才自己下的那一子思路并不连贯。甚至可以说很矛盾。唐弈更加坚定了方才那两手棋不是巧合的想法。他已经心中有数了。但他并不落子,他想让西周萍自己认输。他知道,以她的棋力,是完全看得出这盘棋已然结束了。但他等了良久,西周萍还是没有认输的意思,倒是问了他一句:“唐公子如何不下了?”唐弈说道:“姑娘输了。”西周萍说道:“未必吧。”唐弈只得又下了一子。西周萍此时一双大眼睛中似乎放出光彩来,神色中显得有些兴奋。唐弈知道为什么。西周萍迟迟不认输,是因为她的棋中含有最后一个陷阱。唐弈真的踩进了陷阱。他是想让西周萍知道,这个陷阱并不成立。果然,又是几手棋过后,西周萍再也无法继续了。她轻轻说了一句:“我输了。”
  巫山老道叫道:“输了还不马上搬出去!要老道赶人吗?”西周萍说道:“本姑娘也是言而有信的。你何必大呼小叫?”起身朝门外的众多弟子说道:“我说过,输了棋就搬家,你们还不动手?”
  唐弈急站起来道:“西周姑娘,我们只要借这一间大厅过一夜就行了。明日一早,我们马上动身,绝不久留。”西周萍冷冷哼一声,说道:“本姑娘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罢手一挥,众弟子冲进屋来,齐齐动手:有人搬桌子,有人搬椅子,有人搬屏风,有人端古玩,甚至还有人拆门板。巫山老道居然还看到有几个大汉用铁棍子在撬窗户,他急得大叫:“你们干什么?”西周萍说道:“我们当然是在搬家。”
  巫山老道说道:“那也不必撬窗户拆门板吧?”西周萍说道:“你方才让我们搬出去,可并没有说我们的财物也要留下吧?这些窗户门板,都是我们西周家的产业,当然也要搬走。道长该不会是想劫财吧?”巫山老道一时语塞。
  花掌门饶是平时智计百出,此时见这般架势,竟也无法阻止。到底西周家的徒弟多,未及半个时辰,此处已然只剩下一块地皮与几面光秃秃的墙壁——连屋上的瓦、地上的砖,也被尽数搬走了。巫山老道望着头顶上满天的星星,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0

第五十章 脱身



  话说唐弈望着头上的星空,一言不发。他不关心晚上有没有地方过夜,他关心的是,方才与西周萍下棋时,她的那两着棋风鲜明的下法,还有她那“四五年间,也必忘得一干二净”的话,唐弈心中渐渐明朗起来——秦干只在附近,并且一定和西周萍在一起,但她就是不现身。他甚至还能想到在长乐城中药铺里,为他解围的人也应该是她,包括为他和颜无双驾车的老汉也应该就是她安排的。
  此时巫山老道说道:“唐公子叹什么气?”
  唐弈的思路被打断了,他哦了一声,微微笑道:“我在想,这夜里也甚是寒冷,我若是不能好好休息,万一病倒了,棋力减退,不能得偿道长与花掌门之愿,可须怪不得我。”
  巫山老道哼了一声,说道:“唐公子可放心,老道一定找个地方让你好生养着。”言未已,见得那路边拐角处走过来两名青衣姑娘,各执一柄长剑,却是方才那西周萍的弟子,见她二人上前说道:“唐公子。”
  唐弈敛容拱手道:“两位姑娘找我何事?”
  内中一人道:“我们家姑娘请唐公子赴宴。”
  唐弈道:“既如此……”巫山老道咳了一声,唐弈只作不见,说道:“那在下就随二位姑娘前去吧。”
  巫山老道忙说道:“唐公子哪里去?”
  唐弈说道:“道长没听到吗?西周姑娘请在下前去赴晏。”
  巫山老道脸上作色,说道:“难道唐公子不知道此事得经我同意吗?”
  唐弈只得又叹一口气,对那两位姑娘说道:“两位姑娘可也看到了。在下如今身不由己。稍有妄动,这位巫山道长就会杀了在下。还望上复你家姑娘,唐某人失礼了。”
  那两位姑娘面面相觑,又看看巫山老道,其中一人道:“老道士不解风情,也罢了。”只得去了。花掌门只是咯咯娇笑。
  唐弈白了她一眼,朝那巫山老道说道:“道长,如今无处可去,那马车须与我安身。不然,若是没睡好,那棋也不能下得好。”
  巫山老道恨恨说道:“公子请自便。”唐弈微微一笑,自上马车休息去了。他本来想随着巫山老道去鹿鸣山找秦干,但既然秦干就在此处,自己又何必跟着他?所以,他躺在马车内,只是暗暗想法脱身。
  东方未明,唐弈下了马车,岂料巫山老道已然出现在身侧,问道:“唐公子何往?”
  唐弈打了个呵欠,笑道:“小解而已。道长……一起去?”巫山老道哼了一声,道:“也好。”两人一齐往墙角而去。不一时,唐弈返回马车,当他再次躺下时,只觉得身下有异物,硌得痛。急取出来,借着车窗外一丝微微的光亮,他发现是张纸包着块石头。那纸上写着几行字:“二子生死局,愿君勿迟疑。”那字迹,与当日药铺留字之人竟是同一手笔,唐弈不再迟疑,忙将那纸团揉了,咽下肚里去了。
  次日一早,巫山老道与花掌门给唐弈弄了些吃食,也上了车,命那赶车人继续上路。唐弈叫道:“且慢。”
  巫山老道说道:“唐公子还有话说?”
  唐弈说道:“当然有。早饭虽然有的吃,但我忽然想起一事。昨日那与我下棋的西周萍,棋也还下得不错。我想试试,我能不能让她两子。”
  巫山老道闻言大喜,道:“唐公子果然有志气。好,贫道也正好看看唐公子的真正实力。”
  于是三人又下了马车。只在那破败的街上找西周萍家的人。很快,他们在一家杂货铺前遇到了两个黑衣白扇的人,那正是西周萍家的弟子的装束。唐弈向他们说明了来意。那两人闻言很是大怒,便道:“唐公子何以欺人太甚至此。既然如此,便随我们走吧。”
  他们在那小镇边的一户大户人家的大厅中见到了西周萍。唐弈看到了两位姑娘正在收拾棋盘,显然方才有人在此对弈,而其中一人便是西周萍。至于另一个人嘛……唐弈虽然猜测是秦干,但他实在不敢确定。
  “唐公子,昨晚我好意让人去请你来赴宴,你好大的架子,如今又来做什么?”西周萍端坐着不动,言语之中透着一丝冰冷。
  唐弈说道:“实在抱歉得紧。昨日我已说了,我旁边这位巫山道长不让我来,我要是敢独自行动,他一定会杀了我。”巫山老道哼了一声,说道:“知道就好。”他大袖一摆,说道:“西周姑娘,今天唐公子来,是想和你再下一盘棋,并且,还说要让你两子。”
  西周萍俏脸立时虎了下来,看着唐弈说道:“唐公子,未免欺人太甚了。”
  唐弈忙说道:“姑娘不必动怒,在下只是想试一试罢了。至于彩头,可由姑娘任意拟订。”西周萍闻言笑了:“公子连性命都在别人手里,还谈什么彩头!”
  那花掌门此时便笑道:“西周姑娘,你先别说彩头,唐公子是不会输的。当然,如果他输了,我们这位巫山道长便会一剑杀了他,所以,他是不可能有彩头的啦!今日这盘棋,就只是想试试,他能不能让得动你两子。你答应也得不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们巫山道长的长剑,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作怜香惜玉。”
  西周萍冷冷一笑,说道:“我若就是不下呢?”巫山老道嘿嘿一笑,说道:“那么,老道可就要不客气了。”
  “你敢!”几名姑娘铿铿铿地拔出长剑。
  唐弈忙说道:“诸位不必动怒。我有彩头。”淡淡说道:“我若输了,便将脑袋砍下。”——西周萍似是一怔,未及答话,巫山老道便说道:“唐公子倒也识相,知道一旦输了棋,老道一定会杀他。所以,便就小船随流水地赌上一条命,这原是便宜做法,西周姑娘不必惊讶。”
  西周萍有些恼怒地看了老道士一眼,说道:“道长,唐公子是不是欠了你家什么钱财物事?一输棋你便要杀他?”
  唐弈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地说道:“我与道长,并无任何瓜葛。只不过道长武功高强,他要杀人,何须讲理。姑娘,这盘棋关系到唐某人的生死。请姑娘一定全力以赴,万不可下假棋故意输与在下。道长也是爱棋之人,他一心想知道在下到底有多少实力。所以,一旦发现姑娘相让,想必……”他看了巫山老道一眼,说道:“也会杀了在下的。”巫山老道嘿嘿一笑。
  西周萍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唐公子把性命也押上了。那么,我的彩头也须相配才好。若是我输了,也便把性命与你,任杀任剐!”
  巫山老道大叫一声:“好,西周姑娘也是女中豪杰。既然如此,便就开始吧。”
  于是棋局摆来,唐弈执黑,让西周萍二子。但唐弈第一着棋却不急着下,他坐在棋盘前,静默了好长时间,巫山老道不耐烦起来,叫道:“唐公子,你不下棋,却是何故?”
  唐弈说道:“道长,这盘棋关系到我的生死,我多想一会儿,难道不行吗?道长就这么急于杀我?我若真就这般死了,于道长可有什么好处?”巫山老道嘿嘿一笑,道:“老道何必杀你。你若能一直赢棋,老道巴不得将你当成菩萨供着哩!行,你想,你想。”
  唐弈徐徐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盘上。西周萍也喃喃说道:“这盘棋,我若输了,也须赌上性命。岂能不小心在意?”是以,她也是想了好半天才跟着下了一手。
  棋局进行得十分缓慢,看看日已正午,盘上才总共下了七手棋。——巫山老道虽然恼怒,但他实在想看看唐弈到底能不能让得动对方两个子。唐弈的水平越高,那么鹿鸣山之会得胜的把握则会更大。想想十万两黄金,巫山老道也便忍了:“我就不信这盘棋他们还下一辈子了?”他只得强咽下一口不耐烦之气。至于花掌门,则捏着条小花手绢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
  又不多时,见唐弈把手中一枚黑子轻轻放回盒中,坐直身子说道:“肚中甚饿,不觉头晕。不知姑娘可有吃的?”
  西周萍便也说道:“此番下棋,虽然性命相搏,但我若无一饭待客,岂不显得小肚鸡肠?那么,便就封了盘,待午后再续吧。侍棋、御剑,速去备饭,招待三位客人。”
  身后两名姑娘应着,便自去了。
  巫山老道大袖一摆,说道:“不必劳烦了。吃的东西,老道自去准备。姑娘可自便。”花掌门此时笑道:“哟,西周姑娘,道长是怕你在饭里头下毒呢!他怕死,我可不怕死啊!我可就要叨扰姑娘了。”西周萍敛手道:“这是自然。”唐弈也说道:“我自从跟了道长,每一日每一时都有性命之忧。这个死字,虽然害怕,却也知逃避不了。纵然饭里有毒,也顾不得了。还请西周姑娘多备一些饭,在下可真饿坏了。”——巫山老道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多时,大厅中摆上饭来。花掌门见那桌上虽则只是家常菜肴,然而样样精致,色香俱佳,料来若能入口,其味也必相当不错。
  西周萍邀众人入座。巫山老道见大家都坐了下去,只自己在一边晾着,很有些尴尬。西周萍复起身说道:“道长若不放心小女子家的饮食,那么,这每一样菜,小女子可先尝过。”便命人取过小碟来要试菜。唐弈说道:“姑娘,菜就别试了。在下实在饿极了,不客气了。”说罢便就动筷,什么白灼虾、熘肥肠、狮子头,唐弈见着就吃,好一阵风卷残云。花掌门虽也怀着个小心,但见他吃得欢,也便看了巫山老道一眼,说道:“道长,小女子也不客气了。”说罢也举箸饮食。——巫山老道腹中咕咕直叫,见桌上诸人各各吃得风生水起,便咽了口唾沫,脸现馋色。西周萍笑道:“道长,小女子无甚好酒菜,不入道长法眼。但所谓入乡随俗。请就赏小女子一个薄面,略进些水酒吧。”——这个台阶搭得啊,当真是合时合机。巫山老道咳了一声,说道:“既然西周姑娘如此盛情,老道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一名姑娘忙请他落座,即为他备了碗筷。巫山老道虽是道士,却不忌口,什么鸡鸭鹅鱼肉,一股脑儿照单全收。
  唐弈不仅吃饭,居然还说要喝酒。巫山老道说道:“唐公子,一会儿还要下棋,酒恐怕喝不得吧。西周姑娘,酒就免了。”西周萍说道:“道长,瞧您说的。唐公子来者是客。客人要饮酒,我这个主人若是不备酒,传将出去,让小女子这脸往哪儿搁?纵然一会儿败于唐公子之手,丢了性命,小女子目下就先丢不起这个人。”命:“上酒。”
  话音未落,巫山老道便闻到了陈年女儿红的味道。馋得他食指大动,连声叹道:“好酒。”
  西周萍说道:“道长果然是行家。”命人倒上酒来,唐弈称谢,与之对饮一杯。花掌门见状,也便放心,跟着喝了一杯。 巫山老道本来也还有些迟疑,但见他们都喝了,便也放下心来。
  于是这一场喝,又足有半个时辰。主客尽皆酒足饭饱。
  唐弈起身称谢。西周萍命人撤了酒席,摆上茶来。这一回,巫山老道也不再置疑。众人又饮了一回茶。巫山老道说道:“多谢西周姑娘设晏相待。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不知这棋局几时可以接下去?”
  西周萍笑道:“棋局到此为止了。道长和花掌门是死是活,全听唐公子的了。”唐弈松了一口气,叹道:“多谢姑娘。道长虽然可恶,但毕竟没有伤我,请饶他一命。至于花掌门,也非大恶之人,望姑娘也不要为难于她。”
  西周萍敛衽微微笑道:“听凭公子吩咐。”
  巫山老道与花掌门听得言语不祥,急欲扯出兵刃,岂料四肢渐次酸软,竟使不上力,俱各软倒在地了。
  “姓唐的小子……”巫山老道瘫在地上,恨恨骂道,“你们……怎么下的毒?”
  西周萍笑道:“酒菜俱是好的。就是你们的茶杯外沿抹了些许蒙汗药。这可还是昨日里花掌门教的呢!”花掌门双目之中俱是幽怨,她也不知道唐弈是如何与那西周萍互通声气的。因为她知道,唐弈和西周萍,也不过是昨日方才相识的,如何就能串通在一起了?
  西周萍命人将巫山老道与花掌门俱绑将起来,说道:“唐公子,昨今二日,我已知道这两人捉你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日后鹿鸣山中你能于棋会上一举夺魁,他二人好得到那十万两黄金。你今不杀他二位,难保日后还得受他追杀。”唐弈说道:“我于江湖中行走,无非是为了寻找两个人,待我寻着了人,便就归隐。绝不再于江湖走动。故此,到时他们也未必就能找得到我。我性不喜杀人。望西周姑娘能放了他们。”西周萍点了点头,命:“给他两人多灌些泻药,打晕了丢远一些。”手下几位姑娘忙去办了。
  唐弈这才拱手道:“多谢西周姑娘救我一命。秦大小姐可在此处?”西周萍一愣,道:“你……如何知道她在我这里?”唐弈道:“棋招。昨日有两着棋非姑娘所下。还望能告知她今在何处?”
  西周萍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她确实在我处,不过,你想见她,除非……”她故意顿了一顿。
  唐弈说道:“姑娘但说无妨。”
  西周萍说道:“秦干说了,如果唐公子心中果真还有她,今夜子时,就孤身一人前去这小镇东十里处的乱坟岗上找她。”
  “乱坟岗?”唐弈点了点头,道,“多谢。”说罢便往门外而去。
  咦,欲知能否找得到秦干,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0

第五十一章 棋难



  子夜。风冷,刺骨。
  唐弈提着一把剑,出现在了崎岖的山道上,眼前,就是乱坟岗。他知道,秦干就在上面,所以他大步前行。
  月光下,他看到一道黑影徐徐从密林之中走出,拦住了他的去路。唐弈一怔,他看得清了,来人是苍鹰。唐弈松了口气,他知道,苍鹰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他此时出现在此,想必事情有些不妙。
  “苍鹰?”唐弈说道,“你现在恐怕应该在弈秋门吧?棋会结束了?”
  苍鹰淡淡说道:“棋会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大小姐……被人捉走了。就在刚才。我救不了她。”
  唐弈很是吃惊。他知道,秦干约他来此见面,应该是很隐蔽的事,但她居然被人捉了?
  “她……被谁捉了?你看到了什么?”唐弈问得很仔细。苍鹰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日来,我其实一直在跟踪你。因为我的主人叶掌门也在找大小姐。他说,只要跟着你,迟早会找到大小姐。我先你一步来这里,就是想把大小姐捉回去。但我遇到的那个人,太过厉害。我打不过他。他让我给你带个话,如果想救大小姐,就继续往前走。”
  他话语平淡如常,毫无异样,然说罢话竟一头栽倒在地。唐弈这才发现,他背上好几处抓伤之痕,且都颇重,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忙上前来扶他,苍鹰摇摇头说道:“伤未致命,我死不了,你可速去。不然后悔莫及。”唐弈说道:“多谢。保重。”说罢起身往岗上而来。他此时内力不继,登山颇费力气,不多时已是气喘吁吁。更兼山路难走,且又荆棘遍地。他拔出长剑开路,故而行进缓慢。天将明时,方才到得岗上。
  唐弈抬起头喘着粗气,他看到了前方空地上新搭起了一座擂台。正中间摆一张长长的大桌,四位皓首老者坐于桌边,长须胜雪,飘飘然颇具神仙姿态。这也罢了,让唐弈吃惊的是,那四位老者身后不远的高台上,摆着一张太师椅,端坐着一位紫袍大汉,牛头面具,这不正是前些日子意欲非礼文绮的“尊主”吗?唐弈惊出一身冷汗,秦干落入此人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但唐弈顾不得许多了。他大步走上擂台去,说道:“原来是你这个鬼祟,秦大小姐何在?”
  那尊主见他来到,呵呵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够胆。废人一个了还敢孤身前来。”他精于内功之人,一眼便看出唐弈已经内力散尽,此时已常人再无二致。
  唐弈说道:“少废话了。你捉秦大小姐,意欲何为?”那尊主说道:“你放心,她目前好得很,不过,为了让你放心……”他将手轻轻一挥,他身后一片布幕中走出几名大姑娘,架着个人,唇红齿白,红衣红裙,不是秦干是谁?
  “唐弈……”秦干见着是他,又惊又喜,只是挣扎。
  唐弈见她还未伤着性命,暗里松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必救你。”向那尊主说道:“你捉秦大小姐,又让我前来,想必是想让我为你做事。你可说来听听,却是何事?”那尊主嘿嘿一笑,道:“聪明。唐公子在弈秋门的棋会上豪取十连胜,那当中,败在你手的,有的是门主帮主。整个江南,谁不闻名起敬?想必,鹿鸣山十万两黄金的事,你可也听说了?”
  唐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的目的和巫山老道是一样的,希望我为你下棋,然后赢下那十万两。对不?”那尊主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是,我还不大清楚,唐公子你是不是真的具备那个本事?”
  唐弈说道:“我若具备那个本事,你是不是就会把秦小姐放了?”那尊主笑道:“不错。虽然秦小姐的美貌让我无时无刻不动心,但相较之下,我更喜欢金子。如果你真的具备那个本事,我可以保证,你和秦小姐,都将十分平安。”唐弈笑道:“好说。目下我已是废人一个,以您的本事,难道还怕我跑了吗?不如,先把秦大小姐放了,再来试试我的棋艺。这样,我心无旁鹜,也能把棋下得更好一些。”
  那尊主呵呵一笑,说道:“理是不错。但我还是想先看看你的棋艺是不是真的当得起那十万两黄金。”他将手一指,说道:“你可看到那四名老者了?这便是我请来的商山西皓,俱是棋中高人。若你能同时以一敌四,击败他四人,我便立马放了秦大小姐。绝不食言。”
  秦干大叫道:“唐弈,别听他的,那四个老家伙好不厉害。”——她以前就曾听父亲讲过,那四个老人俱是三十几年前退下来的朝廷中的棋待诏,那棋中的水平,可是好惹的?
  那尊主哈哈大笑,说道:“唐公子当然可以拒战,不过,这秦大小姐嘛……”他笑得很有几分不怀好意。
  唐弈说道:“少废话了。那就下棋吧。”他走到那四名老者身前,已见他们面前摆了四副棋盘。很显然,要唐弈同时下四盘棋,且每盘都须赢下来。凡是会下围棋的人都知道车轮战的难度。虽然对手可能水平不如己,但同时应对数人,甚至更多人,若非有惊人的棋力与定力,绝不敢轻易为之。以前本朝就有一名棋待诏以一敌三,历时二日,后来虽然全胜,却也因思竭神枯,当场吐血身亡。这也是为什么秦干不让唐弈接战的缘由。
  唐弈于他们面前徐徐坐下,说道:“商山四皓,古之贤士,不知四位前辈如何敢假托他四人之名?”
  左侧一人淡淡说道:“我四人仰慕先贤,故以为名,原不足道。唐公子既是清风谷门下,必得王家清风流真传。就请赐教吧。老朽东园公。”
  其次曰:“老朽夏黄公。”
  “老朽绮里季。”
  “老朽甪里先生。”
  唐弈见他四人须发尽皆雪白,想必俱有八九十岁年纪。心中感叹:“这把年纪,不在家享清福,却跑到这乱坟岗上来与我作对。当真可恶。”
  四名老者俱是执白先行。
  唐弈抬头看了秦干一眼,见她眼中俱是关切,心道:“今日我若救不了她,必定相从于地下。”抓起一枚黑子重重拍在左面第一张棋盘上。
  那尊主此时居高临下,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看饶有兴趣地看着对局。秦干虽被架着,但她知道,自己此时不可稍有妄动,以免扰乱唐弈的心神。那乱坟岗上的早晨,除了偶尔风吹草动,更多时候却是静得出奇。
  日头渐高,阳光斜斜照在棋盘上,每颗棋子均熠熠生辉,显得生动活泼。那尊主将手一挥,便有数名姑娘撑着罗伞过来,为四名老人挡着日头,而唐弈,自然没有这份待遇。他很清楚,自己若是输了棋,便就送掉两条性命。是以每一着棋无不精打细算,思绪归一,又哪里有余力去理会那愈来愈烈的日头?
  秦干在那高台上头,也能看得清那盘上情形。唐弈落子很慢。但每一盘的棋风俱不相同,这让秦干很是惊异。要知道,人的棋风大多以自己的擅长来决定的,有以取地为重的,有以取势为重的,也有地势均衡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唐弈这四盘棋居然是四种截然不同的棋风,这让那四名老者面面相觑,他们无法据此来判断对手的真正长项与短板。也就是说,唐弈的棋风,他们无法捉摸。秦干也是棋中高手,当然知道唐弈的用意,但她就是担心一旦棋下得久了,会连他自己也产生混乱,这样一来,可就大大不妙了。好在!这四盘棋,唐弈拿的都是黑棋!秦干暗笑那尊主并不懂棋,若是他能稍懂一些,便可再奸猾一点儿:让唐弈一盘执黑,一盘执白,再一盘执黑,最后一盘再执白。这样一来,唐弈要产生混乱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不多时,那尊主说道:“且封了盘吧。四位长者须进早膳了。”命人摆上精致点心于那四个老人面前。而唐弈,当然还得饿着肚子。唐弈也不在意,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秦干大叫道:“喂,你们这样也太不公平了吧?他晒着太阳,还不给他吃的,如何下得好棋?”
  那尊主嘿嘿笑道:“他下得好不好,那是他的本事。与我何干?当然了,若是不好时,秦小姐,晚上我的床上,你可得好好侍候着。”
  “见你的大头鬼去吧。我死也不会从你的。”秦干又羞又怒,骂道,“唐弈一定能赢的。你看那四个老家伙,哪一个有好脸色?这不是输棋是什么?”她的话没错,四位老人吃着早点,但个个神色凝重。他们发现,对手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他们也发现,唐弈下出的招法很多是他们没见过的。他们没见过的,也并不表示唐弈就一定能成竹在胸。只不过,老人们知道,唐弈是想和他们拼算力。——这是老人下围棋的短板。在大半年前黑白道的棋会上,飞燕就曾用拼算力这一招同时挫败南箕北斗的。
  那尊主也发现了老人们神色有异,他担心他们不愿尽力,便就叫道:“四位前辈,若是你们赢了那小子,本尊自是重重有赏的。可是如果输了,本尊也绝不放你们活着离开这里。所以,还请一定尽力而为。”四位老人此时脸色大变,面露惧色。——秦干见状暗喜。她是精于下棋的人,自然知道这番话所起的真正作用,只能是让老人们更加慌乱而已。
  果然,便有两位老人吃不下饭了。他们推开了身前的碗筷,一边试着额上的汗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
  唐弈稍作活动,也坐了回来。虽然此时肚中饥饿,但他不能退缩。既然逃不得,那么,收拾余烬,背城借一,鱼死网破,自然是唯一选择!
  他微笑着看着四位老者。从方才的对局他已经知道了四人的实力,若是让他们年轻三四十岁,那么,一对一,唐弈绝不敢说一定能赢。可是现在……他乜了那尊主一眼:“这个家伙,武功不错,却不懂围棋。以为年纪越高,棋力就越强。却不知道,眼前这些老人,都已八九十岁,如何还能力战?”
  唐弈的笑容让高台上那被架住的秦干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平时,她早高兴地叫起来了。但此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干扰他。这半年多来发生的许多事,且同王芸儿几次共处,已经让她渐渐学会冷静了。
  但唐弈的笑容却让四位老人更是慌乱。唐弈说道:“若是可以,晚辈要接着下了。”四位老人相互对望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此时,唐弈的攻势更凶了。东一子,西一子,每一着棋俱打在要害之上,一时间,四副棋盘之上战火连天,四名老者凭着经验与棋形在落子。——秦干看得真切,她发现,唐弈下了很多强手,这些强手看起来甚是不合棋理,但若真要进行反击,除非计算力远在他之上,否则,必吃大亏。而四个老人因为计算力跟不上,所以大多采取退让的原则。这样一来,唐弈竟然越战越勇,那黑子落下之处,如虎入羊群,几乎是怎么走怎么顺。
  绮里季见他实在欺人太甚,实在已是忍无可忍,竟然拍下一枚白子与之针锋相对。唐弈心中大喜,但手里棋子却故意退了一步,示以羸弱。绮里季哼了一声,心道:“原来不过是架子好看。”竟然一头扎进黑棋的阵中。
  听得那尊主轻轻叫了一声:“好。绮里先生下得不错。”秦干却几乎笑出声来。她知道,绮里季一定完蛋了。收拾了他,唐弈的压力就变小了。
  果然唐弈退让了三招之后,开始反扑,对那杀进阵中的白棋就是一阵穷追猛打。绮里季猛然发觉自己的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两只活眼,这才如梦初醒。他拈着棋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这……怎么……怎么会这样……”他哆嗦地叹了口气,手中棋子叭地落在了盘上,却是着废棋。唐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您下在这里?”绮里季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老朽也活了近九十了,也该够了。”说罢推秤认负。
  另三个老者输了一个,竟有些慌乱了。须知,年轻之时,他们俱是独当一面的弈中豪强,但此时年事已高,哪里还经得起折腾。
  唐弈心中暗叫惭愧,却知容情不得!他此时压力大减,立即对剩下三人痛下杀手。午饭后不久,甪里先生与夏黄公也相继投子认负。唐弈连续两顿没吃,虽然已经饿得厉害,但他仍强打起精神潜心对付东园公。东园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绞尽脑汁,应对唐弈那层出不穷的杀招。看看撑到日渐西斜,东园公终于长叹一口气,推秤认负。
  “唐弈!”秦干此时挣开那架着她的人,跑将下来,扑在唐弈怀里。唐弈此时已是面无人色,但他心中的喜悦实难言表。说道:“没事了。以后……再不让你离开我了。”
  “嗯。”秦干连连点头着,她已经顾不得周遭那众人的眼光了。
  那尊主连声叫好:“唐公子果然棋艺非凡。看来,本尊今日之行着实正确。至于你们四位嘛……”他朝四老嘿嘿冷笑着。——四老面无人色。
  唐弈急忙说道:“尊主且慢。”拱手说道:“四老并非输在棋上,乃是输在年纪之上。尊主既然用我,又何必对他们赶尽杀绝?”
  尊主嘿嘿说道:“好,既然唐公子发话了,那么,你们四个,就回家养老去吧。”四位老人得了命,连声告谢,临行之时,又来谢唐弈。唐弈说道:“方才晚辈势不得已,盘上多有得罪,望诸位前辈莫怪。”
  四位老人相互对望一眼,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那尊主说道:“唐公子,如今你棋也赢了,秦小姐也还给你了。那么,鹿鸣山之会,可得仰仗唐公子你了。”
  唐弈说道:“我说到必然做到。你能将秦小姐还与我,我这辈子都感激你。若是你能信得过我,这便放我们走,鹿鸣山之会,我若得魁,十万两黄金必然全是你的。我分文不取。”
  那尊主“哦”了一声,他在那太师椅上换了个姿势,笑道:“唐公子视钱财如粪土,着实令人钦佩,但无奈我是个小人。终不能相信唐公子你的许诺。”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紫色药丸,说道:“这个药丸,乃是我炼制的化骨丹。唐公子服下之后,三个月之内,若没有我的解药,必然身化血水而死。来啊,给唐公子服下。”
  秦干大惊,急叫道:“唐弈,不能吃,我们和他拼了。”
  唐弈摇摇头,说道:“拼不得,他太厉害了。不要枉送性命。”秦干叫道:“死就死了,也不能吃他的药。”
  那尊主笑道:“秦小姐不必着急。这药吃下之后,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才会发作。等到三个月后,唐公子为我赢回了十万两黄金。我自然会毕恭毕敬地把解药双手奉上。到时,我得黄金,你二人成其眷属。何其美哉!”
  秦干叫道:“谁能信你。到时你拿了黄金跑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那尊主道:“在下虽然无耻,但信用嘛,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秦干又道:“如果……如果他赢不了呢?”
  那尊主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是我得不到黄金,唐公子去见阎王了,而秦小姐你嘛,当然是得来伺候我了。如此简单的道理,何须再问。快让唐公子服下。”
  十几名姑娘执长剑跳将下来,把他两人团团围住,内中一人将药丸送到唐弈面前。秦干便要来抢,已让唐弈夺在手中,笑道:“不错。这药看起来晶莹剔透,这个颜色,我喜欢。”便丢入口中咽下。秦干见他如此,竟一时怔在当场。半晌,她分开那十几名姑娘,跑向那尊主,唐弈急道:“秦干,你做什么?”急忙追去。
  秦干说道:“药丸还有吗?再给我一颗。”那尊主一愣,道:“有是有,但秦小姐就不必服用了。这药……也挺贵的。”唐弈急来扯住秦干,说道:“秦干,别胡闹。我们走。”拉起她,回头就走。那尊主嘿嘿笑道:“唐公子,你可看看你的双手掌心,是不是开始泛黑了,这就是标志。你别指望能找得到解药,除了我,世间再无他人能解此毒。唐公子保重,不送。”
  秦干拉起唐弈双手,那掌心果然已然泛黑,且似乎还散发出淡淡阴冷之气。唐弈忙收回手来,说道:“离开这里再说。”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1

第五十二章 突变



  “秦干,你没受伤吧?”唐弈问着话,此时,他和秦干正往乱坟岗下走去。
  “没。”秦干的话很有几分委屈,“这半年多来,你去哪儿了?”
  “我遇上追杀了,还是抢我书的那个人……”唐弈便把这半年多来的事一件不落地都说与她听。
  “那龙灵风拜我做的师父,日后,你就是她师娘啦!”唐弈的话让秦干红了脸,但她不说话,只任由他拉着走。
  “飞燕……还是没能找回来。”秦干终于找到话了。
  “我知道。”唐弈说道,“所以得接着找。”
  “你的毒怎么办?”
  “没事。三个月的时间,够我恢复功力了。到时,我一定把那什么尊主给打死。从他身上搜解药便了。”唐弈笑道,“还用得着下什么棋吗?”他问道:“对了,你和西周萍……是怎么认识的?”
  秦干说道:“小时候就认识了。只是……一路跟着你……”
  唐弈笑道:“哦,怪不得……那最近一直在暗地里帮助我的人,也是你了。”
  秦干哼了一声,说道:“你希望是别人吗?”她话音未落,唐弈已然搂住她纤腰。
  “你……做什么?”秦干面飞红霞,略一挣扎,让他结结实实抱紧了。
  “秦干。”唐弈炽热的目光让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如果我能找回飞燕,解了毒,我一定去向令尊求亲,让他把你许配给我。”
  “希望你别骗我。”秦干低低地说道,“我爹为了我们,把整个弈秋门都给了叶如飞,你认为,我还会去嫁给别人吗?”
  唐弈点了点头,说道:“走,我们早点儿离开这里。先回去找我婶婶,看她有没有解毒的良方。我突然怕死了啊!”他笑了起来,秦干也是淡淡一笑,说道:“如果……如果实在解不了,我会陪你去的……”
  唐弈一怔,他知道,她说得出也一定做得到,劝说无益,便说道:“那我更不能死了。走。回去。”
  两人回到西周萍住处时,已是月上东山了。西周萍能料得到他们一定一起回来,可是却没能料到居然会生出这许多事来。当唐弈说起叶如飞让苍鹰来捉秦干时,秦干很有些吃惊,继而自然是十分生气:“我爹都把整个弈秋门给了他了,他居然还想捉我。等我们这边事了了,我一定去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西周萍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唐公子既然中了毒,你们还是尽快返回清风谷的好。我听闻清风谷多奇技淫巧,说不定真能解了此毒。”
  次日,西周萍准备了一辆双马车及一些干粮,唐弈连声称谢,与秦干上了车后,便往清风谷而去。
  马车走得并不快,秦干在车内掀起帘子,说道:“唐弈,你就不能快点儿吗?”
  唐弈笑道:“那么急做什么?”
  秦干道:“早一日回去,便能早一日想办法解毒啊!”
  唐弈哈哈大笑,说道:“秦干,你可知道,今日便是我这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他回过头叫道:“和你同坐一辆车,就算这毒不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啦!”
  秦干心中着急,叫道:“唐弈,那你可知道,我要的不是三个月,而是一辈子。”她声音清脆有如银铃,但唐弈能听出她的哀伤与不满。
  唐弈也大声叫道:“我答应你,不是三个月,而是一辈子!”大喊一声:“驾!”唐弈在马臀上猛抽了两鞭,那马车飞也似的疾驰而去。
  于路上,秦干只一个劲儿地催着唐弈赶车,她知道,三个月时间,其实并不多。那车走得急,却也错过了宿处。
  眼见着日落西山,那两匹马渐渐慢了脚步,后来停在一片枫林之中,不走了。
  唐弈只得任那两匹马吃草歇息,他知道,如果再勉力赶马的话,结果就是会把它们全给累死,到时可就真正不妙了。
  秦干两人坐在车前,吃着干粮,说着以前和飞燕在弈秋门的事。这一番海扯,直到繁星满天,秦干方才觉得困意袭来。
  “唐弈,我们……休息吧。”秦干的话很轻,星光之下,她姣好的面容泛起红潮。
  “你进去休息吧。”唐弈说道,“我不累。”
  “没关系的。”秦干轻轻靠在他肩上,“我的心里,已经认定了你。所以……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少女的体香让唐弈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但他很明白,三个月后,自己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着呢!
  “秦干,你先进去休息,我得练练内功。”唐弈说道,“如果我功力恢复了,说不定,能将那毒逼出来呢!”
  秦干不说话了,迟疑了半晌,才说道:“那……你累了就进来,我……等你。”
  唐弈深深吸了口气。他并不想练功,因为脑袋里满满的,便是她。他靠在车厢前挡板上,闭上了眼睛。也许真是太累了,不多时,便已呼呼睡去。
  未数日,那马车已到清风谷口。唐弈与秦干下了车。唐弈走未两步,回头发现秦干又不走了。一时会意,回去拉起她的手,这才进了谷。但才过那隧道,唐弈便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心知不妙,压低声音道:“秦干,里头有变故。拔剑。”两人悄悄拔出剑来。唐弈在先头带路,往那七仙子潭边小心潜行而去。
  但见一路上草木狼藉,血污遍地,那木屋鸡舍俱已毁坏。唐弈再也忍不住,冲进去叫道:“婶婶,芸儿……”但那屋内却哪里有人?倒是那桌椅碎的碎,倒的倒,屋内除了那灶台是好的,更无一物完整。
  “怎么会这样?”唐弈心中慌张,他实在想不通,谁有那样的本事,能把清风谷给搅成这个样子。他四处寻找骊山君与王芸儿,忽听得那潭边一声水响。唐弈急冲出去,但见那水中窜出一个人来,长发蛮腰,手执长鞭,可不就是王芸儿?她娇喘着走上岸来。
  “芸儿……”唐弈又惊又喜,急跑上前去。
  “唐弈……”王芸儿此时筋疲力尽,见了他,一头扑在他怀里。秦干在唐弈身后默默不语。
  “芸儿?发生什么事了?婶婶呢?还有,那颜姑娘和她师兄呢?”唐弈着急地问着话,他看到王芸儿神色凄凉:“娘,我娘,在那悬崖边,和一个蒙面人都掉下去了……颜无双和欧阳独行都被抢走了。他们人太多了,我……打不过他们,就躲进水里了……”
  “悬崖……”唐弈说道,“我去找。”
  “没用的……”王芸儿说道,“他们是官兵!我娘说了,让我去找你,我们赶紧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这辈子都别再出来了。”
  “官兵?”唐弈很是愕然,“我们从来不惹官兵啊!”
  “他们是来抢《五路仙人论》的,”王芸儿说道,“我娘给了他们,可是,他们还说,《五路仙人论》是前朝乱臣贼子留下来的书,藏有此书,就是大逆。说要把我娘和我都押进京城去处斩,所以,就打起来了。”她此时惊魂未定,说道:“唐弈,他们知道还有你这样一个人,所以,要是你被他们遇上了,也是死路一条。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娘说了,只要藏起来,改名换姓,就能没事了。”
  唐弈明白了过来,他的《五路仙人论》原本就是前朝官家的东西,后来抄了家,藏在了那废宅后院的马厩下,被他和飞燕找了出来。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现在还有人以此为借口来血洗清风谷。可以想见,其人一定也是爱棋之人,并且,对这几年来发生的事很是清楚。既然如此,那这个人就一定会是熟人——与官家有勾结的熟人。
  “我们……先把婶婶找回来。”唐弈说着放开了她。王芸儿这时也才发现唐弈身后跟着的秦干。
  “你也来了?”王芸儿问着。秦干点点头,说道:“唐弈说的没错,先把你娘找回来吧。”
  一行三人到得那悬崖边。往年,那悬崖石柱边有一根大铁链可直通对山,但当日,骊山君回来时不慎,弄断了铁链——其实也是年深日久,那链子一个连接处锈坏了而已。如今只能望见悬崖下茫茫一片灰雾,偶尔还能听见那崖间白鹤的鸣叫。
  那崖壁笔直险峻,唐弈看着那长铁链,说道:“你两个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找找。”
  “不行。”两个姑娘几乎是同时叫了起来,又互相对望一眼,把脸都红了。
  唐弈说道:“看这链子,够结实的。我只下去看看,一会儿便就上来。”秦干说道:“要下去的话,一起下去。”
  “胡闹。”唐弈说着要拿起铁链,哪知却分毫不动。他知道这条铁链太长,有个几百斤也属正常,但他却发现那铁链似乎在动。唐弈急道:“有东西吊着,看看是什么?”三人一齐动手,将那铁链扯起,果然沉重无比。
  那铁链被一点一点往上提。
  “婶婶,是婶婶。”唐弈大喜,忙把骊山君拉了上来。却见她背上插着一柄匕首。
  王芸儿急叫道:“娘,娘……”
  骊山君吐出一口鲜血,她看到了唐弈,也看到了王芸儿。
  “你们……很好……唐弈,好好照顾芸儿……别让……官兵发现……快……”言未必,一口气继不上,就此辞世。
  王芸儿哭得梨花带雨,秦干只是扶着她,与唐弈面面相觑。唐弈抱起骊山君遗体,静静说道:“我要是不出谷去,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
  秦干见他自责,忙说道:“唐弈,如今,应该先让前辈入土为安。”唐弈点了点头。
  至晚,料理罢骊山君后事,王芸儿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唐弈说道:“芸儿,我们收拾一下东西,离开这里。以防官兵突然杀回来。”秦干见王芸儿不说话,便道:“我们还有辆马车。这里……确实危险。”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1

第五十三章 逃难



  次日一早,三人收拾了些物事,王芸儿又返回自己屋中,悄悄取了些毒药——因为唐弈不喜欢用毒,王芸儿这几年自己制了毒药,只能偷偷藏于闺房之中,如今挑出几样厉害的,包括当初没收江南虎的灭神灰,也藏在了身上,方才出得门来。三人上了马车,岂料行未多远,那前方一骑飞奔而来,马上裙角飘飘,坐着个姑娘,那马显然奔跑太久,举蹄沉重,显得很是疲乏。唐弈看得清了,那马上之人居然就是文绮。她约住了马,跳将下来。
  “唐弈,秦干,你们……居然都在,这就好。”文绮神色慌乱,唐弈见她衣裙上明显血迹斑斑,袖口还有被刀剑割破之象,知道她方才一定经历了一番苦斗。
  秦干问道:“文绮,发生什么事了?”
  文绮说道:“快,芸儿,告诉你母亲,让她快走,你们也走。官府出了告示。《五路仙人论》是前朝大逆留下来的书,凡接触过此书者,都属大逆同党,一经擒获,就地处斩。唐弈,你和秦干、飞燕、芸儿,还有骊山君,都在名单之列。就连弈秋门,因占用了那前朝废宅,如今也难脱干系,满门尽被血洗,叶如飞已经不知去向了。我黑白道,就因为收留过唐弈,也被灭门,我师父和师兄,也都失了踪……我抢了匹马,一个人逃了出来……”
  “这……这么严重?”唐弈与秦干面面相觑,王芸儿冷冷说道:“报应。”
  “芸儿,你说什么报应?”文绮有些气恼,“我黑白道只是收留了唐弈一个晚上,怎么就报应了?难道收留他有错吗?”王芸儿还要再说,唐弈忙说道:“文绮,她不是说黑白道。谢谢你赶来报信。只是……我婶婶……已经遇害了……就连我们收留的颜无双与她师兄欧阳独行如今也被捉走了。我们三个,就是准备逃难去的。”
  秦干说道:“文绮,照你这么说,追兵可能随时会来?”
  文绮点了点头,说道:“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秦干说道:“那你和我们一起走。”文绮说道:“不了,我得马上赶回云中老家去。问问我家里人,该怎么办。你们保重。”说罢复又上马,飞策而去。
  唐弈叹了口气,三人同上马车,掉转了头,寻路便走。
  马车走得疾。秦干坐在唐弈身边,看他赶车。她一脸凝重,只是不说话。
  唐弈叫道:“秦干,你是不是担心令尊听到弈秋门罹祸,会出山来?”秦干不说话。唐弈又叫道:“他们现在哪里,我们马上去找他们。”秦干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他们把弈秋门给了叶如飞,要带我走,我说我不走。然后……他们就走了,说是要北上草原,去找几个昔日好友。”
  唐弈默然,他知道,秦干留下来,只是为了他。唐弈此时绝口不提报仇,他知道,一旦提及,眼前这两个姑娘,一定甘愿以身犯险,而后果就是,鱼死了,网还没破。
  但马车没走多远,王芸儿忽然说道:“我明白了。”
  秦干疑惑地看着她。
  王芸儿恨恨说道:“我能肯定,事情全是那十万两黄金惹出来的。此番鹿鸣山棋会,皇帝出了巨赏。可是,这赏金实在太过诱人。必有人觊觎这些赏金,所以,才生出这段事来,把精于棋道的人一网杀尽,那么,在棋会,他便可如愿地得到那十万两黄金了。我还能想到,此人对江南这些棋院及这几年来的事都很熟悉,并且,与官府甚至朝廷之中,也必定极有门路……那么,这个人……”
  秦干问道:“芸儿,你说是谁?”
  “我还不知道。”王芸儿说道,“可是,顺着这些线往下找,一定能找得出来。”她目光中的仇恨让秦干很是不安。她知道,王芸儿此时一定极想报仇,但王芸儿能忍下来,也一定是为了唐弈。
  马车拐过一道山梁,眼前便是一座城池。
  “马车能行之处,必经城池。”唐弈喃喃说着。他看到那城门边上贴着的布告。有不少人围观谈论着。唐弈想过去看个究竟,但他才走两步,已见前头两人对着一张纸指指点点,突然指着他叫道:“唐弈,他就是唐弈,来人啊,捉住他……”
  唐弈大惊,急扬鞭掉转马头,疾驰而去。后面数十余名兵丁将手中长枪尽数投来。还好那马走得快,长枪无一能中。
  正待庆幸之际,只得半空里一声喝叱:“哪里走!”一道黄影跃到马前,猛然一掌,拍在左侧那马首之上。但听得那马一声惨嘶,侧身摔倒,另一匹马及那马车立时侧翻——唐弈抱着秦干跌到一边——王芸儿已然飞身而起,长鞭扯出,与那黄衣之人缠斗在了一起。
  唐弈此时可看清了,那黄衣人穿的是官兵的铠甲,想必是个头目。他见秦干无事,又担心王芸儿有失,放开秦干,拔出长剑立时飞身而上。他见那黄衣人太过厉害,担心伤了王芸儿,是以每一招都是拼命打法,只攻不守。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再怎么活,也过不了三个月,此时拼得一个算一个。那黄衣人大怒,手中大刀直砍向他脑袋,唐弈也不躲闪,一剑就直刺他咽喉。那黄衣人无奈回刀架开,又是一刀削向他脖颈,唐弈也是一剑挡腰挥出,若是两人同时得手,结果必然是唐弈身首异处,那黄衣人也必被当场腰斩。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那黄衣人骂着急一刀架开。
  “你才知道啊!”唐弈骂着又是乒乒乓乓几十余剑,他虽然内力不继,但王芸儿在从旁助力,秦干也拔剑从那黄衣人背后刺来。那黄衣人招架不住,正在危急——数十余名兵卒自往赶来,口里叫道:“黄大人,我们来了……”那黄衣人见来了帮手,心中大喜,哪知却让王芸儿一鞭扫中右手,那大刀立时掉了,唐弈一剑刺中他腹部,又一挑,把他摔到一边去了。唐弈叫道:“走!”三人逃入山中。
  那些兵卒穷追不舍。看他三人跑上山去,有个别赶得急的,王芸儿回身就是两枚银针,而且她下手极狠,必在双目之上。秦干叫道:“你这样子,他这辈子就毁了。”
  王芸儿骂道:“他们杀我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有今日?”有一名兵丁追得近了,王芸儿长鞭甩出缚住他腰,扯将过来,一手夺过他手中长刀,手起刀落,竟将脑袋生生砍下,丢下山去,骂道:“谁敢再上来,这就是下场!”那尸身喷出的鲜血沾染了她一身,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那群兵丁果不敢再追。三人得以从容离去。
  “唐弈,我们怎么办?”秦干说道,“天下之大,没有我们容身之所了。”
  王芸儿说道:“只要这世间还有山林深谷,就一定还有容身之所。到了深山,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要是官兵敢来,陷阱机关也弄死他们。” 唐弈深以为然。
  咦,未知三人命运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2

第五十四章 将军



  因为是逃命,是以三人在深山之中,尽挑难行之处走去。唐弈与王芸儿长年在深山之中生活,倒也没什么,但秦干却觉很是艰难,虽然从小习武,可是她的根基,也只平平,很多时候,唐弈几乎是半抱着她走。
  秦干有时偷眼看王芸儿,她此时方才丧母,怕她见了此状心生不快。但王芸儿此时心里头想着尽是日后如何为母亲报仇,对两人的亲昵之举只作不见。她找了个小水潭,洗净了身上血迹。
  唐弈见秦干已然乏极,在他怀里娇喘喘连连,他见着四面大山,料来追兵难至,便叫道:“芸儿,歇会儿吧,都累坏了。”扶着秦干于一块山石上坐下。却见王芸儿轻轻跃上一棵大树,倚在树干上,只不去看下面的两个人。
  唐弈也是喘了口气,笑道:“好在,天气不算热,不然,真得累死。”
  秦干问道:“唐弈,她爬那么高做什么?”
  唐弈说道:“望风。站得高,看得远嘛!”
  秦干嘀咕了一声:“我也跳得上去,只是现在累了。”唐弈说道:“芸儿的轻功可不一般。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个都累坏了,她还没事人一样。虽然我和她一起向婶婶学艺,可是,要真打起来,我可打不过她。”秦干发现,一提起骊山君,唐弈脸上的神色就又稍显凝重了。
  忽听得王芸儿叫道:“唐弈,有官兵。快走!”说罢跳下树来。唐弈急扶起秦干,哪知秦干起得急了,“哎哟”一声,居然把脚崴了。唐弈道:“怎么了?”
  “脚……扭了……”秦干俏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唐弈,对不起……我真没用……你们快走……芸儿不能出事,她是你婶婶唯一的女儿……”
  “别胡说。”唐弈说道,“我背你。”王芸儿见状,一脸绝望,喃喃说了一句:“罢了,都死在这儿了。”唐弈此时也已疲乏不堪,虽说秦干身形苗条,可也有近百斤。唐弈背着她,往一处山谷中便走。未多远,已听得背后铁蹄凌乱,马嘶阵阵,那骑兵步卒加起来无边无沿,那阵势,没有一万也有五千。王芸儿横下心来,扯出长鞭,说道:“唐弈,你们先过去。”唐弈大惊,叫道:“芸儿回来,你带秦干先走。反正我已是半个死人了。我来挡着。”他放下秦干欲将之交给王芸儿,秦干叫道:“唐弈,我不走,要死死一块儿。”王芸儿闻言骂道:“既然要死,如果还能拿剑,就省点儿力气,多捅死几个吧。”
  那些官兵铁骑渐近,铠甲鲜明铮亮,刀枪如霜,秦干忽地又大叫起来:“唐弈,我要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唐弈还未及答话,王芸儿也幽幽说道:“唐弈,我娘让你照顾我,你就不娶我吗?”她和秦干此时只是迫切地望着他,她们知道,时间不多了,也许,马上就得死掉。
  唐弈苦笑不已,他知道,只要官兵们一追近,那些骑兵铁蹄踩也将他们踩死了。他心道:“反正活不过今日……”哈哈笑道:“好,秦干,芸儿,你们两个,我都娶了。黄泉路上,我再补给你们洞房花烛。”他拔出长剑,跳将出去,叫道:“唐弈在此,想杀我就来吧!”
  但那大军竟似没看到他们一般,一面杏黄旗挥动之处,骑兵率先往另一处山脚去了。——唐弈等三人俱愣在当场。
  唐弈回头望着两个姑娘,俱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王芸儿瞪起杏眼,问道:“看什么看!”说着扶着秦干到一边去了。唐弈尴尬之至,讷讷的才要说话缓和一下气氛,已见一名步卒手执一面小旗子,小跑而来,问道:“兀那三人,你们可是本地人氏?”唐弈忙收了剑,拱手道:“回军爷,我们只是路过的客人,并非本地人氏。”那步卒说道:“我们将军料事如神,说你们三位很像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侠客。我们大人想请诸位前去问话。这就请吧。”
  唐弈陪个笑脸说道:“军爷莫怪,小人们并不识得将军大人。况且,小人们俱是山野村夫,不懂得官家礼仪。怕言行之中冒犯了你家将军,深为不妙。”那步卒说道:“让你们去就去,哪那么多话。方才和你客气着,你倒拿捏起来了。快些儿走着。免打。”唐弈无奈,只得应道:“既如此,我们就去一趟。您先请。”那步卒这才去了。唐弈看了看王芸儿与秦干,秦干面有担忧之色,王芸儿说道:“别怕,大不了拼了,反正多杀一个也是赚。”
  唐弈说道:“看此情形,他们并不识得我们。到时见机行事,莫露了真名。”
  三人往那军中而去。那大军一路前行,并无人理会他们。唐弈见到前方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将军,虎目宽额,银甲垂櫜,朱红蔽膝,看着甚是勇壮。
  “三位可是游侠?”那将军于马上问了话。唐弈答道:“小人等拜见将军。回禀将军,小人等并非游侠,只不过是各处游历的客人。”
  “既非游侠,如何有刀剑?还敢拔出向着我五千大军?胆气不小啊!可向本将军说说,你们是什么人,意欲何为?”那将军看着他,很是平静。
  唐弈回话道:“回禀将军:小人姓李,叫李大,后面两个均是小人至亲妹妹。小门小户,有姓无名,只以行称,分别呼之以李二妹,李三妹。小人等自幼生长于山野荒村,平生从未见到过如此雄壮场面,一时为将军虎威所慑,故而失态,拔出日常防虎豹狼虫之锈蚀铁剑。冲撞车骑,不敬无礼之处,还望将军原宥。若将军以小人等盛世黎民,不宜携带刀剑,小人等愿将刀剑奉上,以充军用,望将军恕小人等鲁莽失礼之罪。”说着便将那剑带鞘双手高举过头,示以臣服。
  那将军点了点头,道:“罢了。游侠岂可无剑。把剑收起来吧。”
  “多谢将军。”唐弈应着话,仍然不敢抬头,若是只他一人,莫说要交剑,就连作揖也是不愿的。但此时身后还有两个姑娘,若是自己逞一时意气,可就连她两人也送了。他双手捧着剑,低头后退两步,说道,“小人等告退。”
  那将军说道:“且慢。”
  王芸儿一手扶着秦干,右手中已暗扣了三枚银针,她思量着,若那将军敢下令捉拿他们,立马先把他打瞎,上前擒住他,以为人质,再寻退路。
  听那将军说道:“李大是吧?本将军奉皇命,自云中来此,正要前往福建清剿海贼,身边尚缺几个人手,你可愿意跟随本将前去?建功立业,也是男儿本色。”
  唐弈说道:“能够从军,为国效力,此乃美事。无奈……小人废人一个,恐怕有负将军美意。”那将军说道:“本将军看你气宇轩昂,实非常人,如何说自己是废人?”唐弈把剑递给身后的秦干,将两只手掌摊开,说道:“将军请看。”那将军从马上微微俯身,看他双掌心发黑,很是骇人,也自惊讶道:“这是何故?”
  唐弈说道:“小人前些日子被被仇家下了毒,若是三个月内找不到解药,小人必死无疑。故此,家中两个妹妹与我正天涯海角地寻找解药。是以,从军之事,小人无法从命。”——王芸儿也是此时方才知道唐弈原来已经身中剧毒,她也明白为什么他一直不说,必是因为自己母亲刚刚去世,他不想让她更加难受而已。她此时心中突然恼怒起来:“你不告诉我,难道想瞒着我一辈子吗?”
  那将军说道:“你所中之毒,很是古怪。”命人道:“去请王先生前来。”一名步卒应声去了。——王芸儿与秦干对望一眼,虽然她们都知道,军中医者未必能解此奇毒,但心中总还存着一丝儿侥幸。
  不一时,一名中年医士到来,看他面皮红润,精神矍铄,显然是养生有方。那将军说道:“先生,且为这李大看看,他中的是什么毒?”
  唐弈把一双肉掌亮于那中年医士面前,那医士睁大双眼,一脸诧异,又命唐弈张口,看了他舌苔,沉吟片刻,说道:“古怪,古怪。老夫从医二十有三年,从未见过此毒。”向那将军说道:“将军,请恕小老儿无能,不能判断此是何毒,更遑论解毒了。”那将军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也罢了。李大,本将军与你,也算有缘,既然不能帮你解毒,便就送你你们几匹马,速去寻医吧。”便命军士牵来三匹马,说道:“李大,本将军与你指条明路。我听说此去向南,不过一二日间,有一清风谷,住着位高人,唤作骊山君,此人不仅棋艺惊人,且精于药物医理,或许可以帮你解毒。性命攸关,可速去。”——王芸儿心中一紧,她此时深为后悔,自己平时只爱制毒,却从不学习解毒一道。因为她总是觉得,如果自己的毒药够强,片刻制人于死命,别人又如何向她使毒?
  唐弈却故作惊喜,道:“多谢将军指点。小人若能活命,便是将军所赐。小人斗胆,敢问将军恩公之大名。”
  那将军笑道:“本将军姓文,单名一个远字。也不必言谢。待本将军务清闲之后,也要前往清风谷向骊山君请教棋艺一事。若有可能,相见有日。”
  唐弈心道:“此人姓文,又来自云中,难道和文绮有什么渊源?”但不敢多问,怕暴露了身份,引来杀身之祸,便再三称谢,把秦干扶上马,三个人三匹马,往南而去。
  咦,欲知后来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3

第五十五章 用毒



  唐弈等人骑马拐进一处山凹,隐藏在密林之中。唐弈跳下马,他把秦干扶下来,问道:“秦干,你的脚还疼吗?”
  “不疼了。”秦干同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问道,“方才只是崴了一下,又没甚大事,现在好了。唐弈,我们真的要回清风谷吗?”
  “一定要回去。”王芸儿把马赶开几步,说道,“我得去找找,看我娘有没有留下一些有关解毒的书啊或是什么东西。说不定,可以帮他解毒。”——她这一路跑来,也已渐渐消了气,她可不会像秦干一样,大呼小叫着“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中了毒?”她做事说话,只讲求实用。
  唐弈笑道:“唉,那个文将军,对婶婶的了解,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这几年我也没见婶婶如何精研药理。”王芸儿哼了一声,道:“没有精研药理?你还记得那七仙子潭中被我毒死的怪物吗?那些毒药品性,可都是我娘教我的,要不然,你以为我自己能做得出来?只是这几年,把时间都花在了《五路仙人论》上了。”
  秦干闻言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早点儿回去。”
  唐弈说道:“不行。那里并不安全,万一官兵杀回去,我们就全完了。”
  王芸儿说道:“不会的。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敢回去。况且,我们……晚上的时候再回谷,悄悄地找,找不到就悄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秦干点点头,说道:“芸儿说得对。唐弈……”唐弈只得说道:“那……我们先在这山中藏着,晚上再回去。从此后,晓住夜行,可以安全一些。你们先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去打点儿野味。”说罢往林中而去。
  歇息安顿良久。三人见月亮上来了。便要出发回清风谷。王芸儿说道:“这马不能骑了,我们得走路。”
  唐弈问道:“何故?”王芸儿说道:“你看这三匹马,都是一般高大,并且俱有官家标识,识货的人一看就知是军马,若骑着上路,早晚惹出事来。”唐弈深以为然。三人弃马而行。虽然慢了些,但行踪却更加隐蔽。
  东明微明,三人已经回到了清风谷口。但,没有进去。他们只在附近半山腰的密林内隐着,三人俱歇在草科之中。
  唐弈说道:“走了一夜,都累坏了,我们且歇一天,养足了精神力气,晚上再进谷去。”秦干坐下来,靠在他怀里,毕竟是太累了,虽然王芸儿在侧,也不在意,不一时,便沉沉睡去。王芸儿此时仍旧跃上一棵老柏,隐在那密叶之中,只是盯着那谷口。后来也乏了,便倚着树干小憩。未多时,轻微的吵嚷把她惊醒了。她看到了那大路上一行兵丁明刀明枪地齐整整而来。王芸儿略算了一算,约有百十来人。那伙兵丁到得谷口,那谷内又有一大队人马出来,往大路上去了,那伙新来的兵丁进了谷——王芸儿心道:“原来果然是有埋伏,还轮番值守啊!这是要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哩!当真非得赶尽杀绝吗?”她心中杀人之念陡升。
  她刚要从树上跳下来,却见下头唐弈与秦干已然俱睡着了。秦干枕在唐弈胸口,唐弈的一只手还放在了秦干的纤腰上,王芸儿见着心中怦然,暗骂道:“这两个没羞没臊的……罢了,我只为我娘报仇。”她轻轻从树上顺下来,此时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轻功甚好,是以脚步过处,寂然无声——唐弈与秦干一来太累,二来因为有她在望风,是以睡得甚是安心,竟丝毫不觉她人已悄悄离开。
  王芸儿如风一般闪出丛林。她飞身往清风谷洞顶上大山而去——那个地方,正是唐弈当年被司徒端木丢下七仙子潭之处。王芸儿擅长使毒之人,她此时深恨官兵,潜上山顶,将身上当年药杀那湖中巨怪的五步蛇毒尽数取出,撕块衣襟,连同一块石子包好扎紧。她从山顶上看到了下面七仙子潭——虽则太高,望不真切,但王芸儿自幼生长于此,对那七仙子潭方位十分熟悉,她将那包毒药朝空丢去。那包毒药不偏不倚,落了半天,想来已掉入七仙子潭中。王芸儿冷冷一笑:“我的药,只要融于水里,连阎王老子也毒死了,何况你区区一百来人?”她飞身下山,尽挑林密处而走。当她回到唐弈与秦干藏身之处时,两人居然还未睡醒!王芸儿依旧飞身上树,只作无事!——她知道,唐弈绝不允许她投毒,但是,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呢?要是凡事都依他的性子来,那什么事也别做了。王芸儿在树上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喃喃说道:“傻哥哥,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为了给我娘报仇。”
  天将午时,唐弈方才醒来,他是被轻微的说话声吵醒的。王芸儿和秦干一边在剥着几个野石榴一边小声讲着什么。
  “唐弈,你醒了?”秦干见他爬起来,便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有……有吗?怎么了?我说梦话了吗?”唐弈有些不好意思。王芸儿淡淡说道:“你刚才一直在叫我娘,一会儿又叫飞燕,你也叫了她……”半晌低低嘀咕了一句:“就是没叫我。”秦干忙道:“有啊,我听到了。”
  王芸儿白了她一眼,又看看唐弈,说道:“先吃点儿东西吧。方才我和她去找的。她什么也不懂,还得我一样一样教她。”
  唐弈笑道:“她哪里懂得山间农人的生计。”秦干说道:“我……也学了不少啦。慢慢学嘛。”唐弈心中甚觉歉然,她本来是堂堂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为了他,却也沦为山野村妇了。
  此时听得那清风谷口呼救之声传来。唐弈警觉起来:“出事了?”
  王芸儿只顾剥着野石榴,就是不说话。唐弈扒开草科往下望去。见那谷中踉踉跄跄跌出几个人来,舞着手,张着口,于路边只是哀号。
  “真有趣,在唱戏吗?”王芸儿问着,其实她心中很清楚,那伙人一定是取了七仙子潭中的水做午饭,然后……但她不动声色,她知道,唐弈要是知道她投了毒,一定会生气的。
  “似乎中毒了。”唐弈说道,“难道谷中还有别人?”言未毕,那几个人也相继仆倒,在地上挣了一会儿,不动了。未多时,从洞内又冲出一名骑兵,往大路飞奔而去。
  王芸儿说道:“管他有没有别人。你们看,有人没被毒死,想必是回去报信的。反正我们得马上离开,不然,等他们大队人马来了,发现死了人,一定会各处搜山的。”
  秦干说道:“对,唐弈,我们走吧。”唐弈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胆小,现在每走一步,就怕让官兵遇着。他不怕死,但他怕身边的两个姑娘陪着他一块儿死。
  三人偷偷地溜到了另一块山头——王芸儿不赞成逃得太远。因为她还要找机会潜回谷中去找东西。唐弈虽然不愿意,可是秦干此时却是站在王芸儿一边的,两个对一个,唐弈只好听她们的。不过,唐弈说道:“要回谷中,须得夜半。”
  王芸儿笑道:“不,回去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检查一下各自的兵刃吧。我告诉你们,一会儿有事做。”秦干说道:“我只有一口剑,很好用,不用检查。”唐弈道:“我也是一口剑,银针十三枚。”王芸儿说道:“我的软鞭和长剑也都完好,没有损毁。唐弈,你现在内力不足,银针又没毒,打的话,一定要打双目和咽喉。”唐弈默然。王芸儿见他如此,便道:“你大可心慈手软,如果你杀不死那些官兵,他们反过来杀了我和秦干,你再后悔去吧。或者……你根本不会后悔……”唐弈道:“说什么呢。他们杀了婶婶,你放心,我不会手软的。”王芸儿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最好如此,否则,我不会原谅你。我娘也不会原谅你。”王芸儿不会告诉他,今日里她的银针已全淬上了毒,包括她的剑,只要见血,不必捱上太久,必然丧命。
  “对了,”王芸儿说道,“今天你们也看到了,那些官兵被人投了毒,我料想,或许是水里有毒也说不定。明日若有机会进了谷里,万不可喝里头的水。”——唐弈此时诧异地看着她:“芸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投的毒?”
  王芸儿说道:“今天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怎么投毒?再说了,我又进不去。”唐弈想想,也是。便不再多问,但:“芸儿,你说一会儿有事做,是什么事?”
  王芸儿说道:“你也看到了,官兵们此时被投了毒,而且看样子,被毒死了还不少人。那么,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撤防,离开清风谷;第二,继续留守,但是饮食,尤其是清水,一定得从外头运进去,我们只要在外头截住,在水中下毒,那么……”秦干咬着指头说道:“芸儿,你……真能想……”
  唐弈盯着王芸儿,说道:“芸儿,还说不是你投的毒……”王芸儿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的计划就是这样,如果你们不做,我自己去做。我娘被官兵杀了,我的家现在被官兵占了。还有比这更深的仇吗?如果你们看不惯,那么就请吧。”唐弈默然,半晌说道:“为婶婶报仇,我自然义不容辞。但那些兵卒……也只是奉命……我们应该查出那幕后主使之人。”王芸儿哑然失笑,说道:“唐弈,我们回来,也只是找找看,我娘有没有留下关于解毒的东西。但要进谷,就得杀得那些官兵不敢再住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你说那些官兵不过是奉命行事。照你这么说,他们奉命行事,就可以杀了我娘,是不是?唐弈,枉费我娘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混账道理,让我真想杀了你。”王芸儿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秦干明显感觉到她真的做得出来。
  王芸骂得唐弈不敢抬头,她接着说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跟着我,把那些官兵杀得永远不敢再来清风谷;第二,带着秦干,马上滚蛋。”
  秦干忙说道:“芸儿,你怎么连我也骂上了,我是站你这边的。你要报仇,我当然是帮你的。我们弈秋门也遭了祸,难道我会袖手吗?”
  唐弈面有愧色,说道:“芸儿,你也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们应该查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既然你决定的事,那么,我不会反对。”王芸儿说道:“那最好。”
  王芸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们在高处往下窥视,果然未一个时辰,一大队官兵前来,俱是短刀盾牌兵,为首一个穿着黄衣铠甲——此人正是那被唐弈一剑挑中腹部的“黄大人”。原来当日他穿着厚甲,唐弈虽然一击得手,在他腹部上捅了个洞,却没能杀死他。此时这位黄大人仍是手执大刀,率着手下数百名刀兵雄纠纠气昂昂而来。
  “这个人命可真大。”王芸儿小声说道,“唐弈,你看,你没杀死他,一会儿若是动起手来,我和秦干就有可能会被他杀死。然后……你可就高兴了。”
  唐弈心中暗道:“这是我的不是了。若是芸儿有失,我自是对不起婶婶;若是秦干有失,我一样对不起她这数年来不离不弃之情。罢了,若再得手,记得补剑就是了。”
  他们看到那黄大人指挥着手下那几百将士从清风谷中抬出人死了的兵丁。唐弈等三人只是算着人数。算到后来,居然有一百二十余具尸体。
  “好毒的药。”唐弈看了王芸儿一眼,王芸儿说道:“当初那水怪片刻之间也毒死了,何况他们。”唐弈不再说话。秦干问道:“芸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芸儿说道:“不急。你们都看到了,这位黄大人带来的人,都是全副结束,刀牌俱备,还有行军皮囊,看起来都很沉重——可见是来这里驻守的。这些人,有四五百吧?他们总得吃饭喝水。我料想,粮草与水必然随后就到。我们往那大路迎上去。总能遇到。”秦干问道:“就算遇到了,那些粮食和饮水也必是大队人马押送,如何投毒?”
  王芸儿说道:“办法自然是有,一会儿你们就能知道。现在我们得迎着大路走过去,一来看看他们的粮食运到哪儿了,二来,那位黄大人此时一定想搜山找出投毒之人了。走。”
  三人往那黄大人所来之道,顺着山中逆行而去。看看天色将晚,果然见着四五十名兵丁押着四辆驷马车徐徐而行。唐弈示意伏下来。他说道:“看,这些兵丁也都是短刀盾牌,想来也是那位黄大人的手下了。他们押着的,一定就是粮食和水了。”王芸儿哼了一声,说道:“唐弈,你不用想讨好我。如果真想帮我,你就下去,把他们先引开,我们好下毒。”唐弈点了点头,道:“放心,这个没问题。”当他决定服从她的计策时,他就不会再犹豫。秦干吃了一惊,说道:“芸儿,这样很危险,唐弈有可能会被他们捉住。再说了,他们也可能只是分兵去追,你还是未必能去下毒。”
  王芸儿把一包药取出,指着那车队说道:“光靠唐弈当然不行,我也得下去。秦干,我把毒交给你,到时,你只要把药分成……一、二、三、四,他们有四个酒桶,看到了吗?还好只是木盖子,看样子没有封死,用剑应该撬得开。你得把药分成四包,瞅个机会丢进酒桶里就行了。当然了,如果实在还有两三个人守着,你一定得想法杀了他们,不许留活口。等下完毒之后,马上逃到这里来。尽量别让人发现,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到早上你和唐弈……睡觉的地方等我们。”秦干点了点头,接过药,说道:“行,只是,你们小心些。”王芸儿说道:“放心,晚上,我会把唐弈送回去,让他继续陪你睡觉。”说完这话,她自己脸也红了。秦干羞红了脸,偷眼着的唐弈。唐弈却只作没听到,问道:“芸儿,可以动手了吗?”
  王芸儿说道,“你先听我的。”她小声交待了几句。唐弈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也小心些。”王芸儿道:“担心你自己吧。”唐弈先从另一侧下山去了。
  却说那车队于大路之上行进,忽而听到“嗤嗤……”数声响,当前两个兵丁当场栽倒,乃是咽喉为银针所穿透,即时毙命。那押车的兵丁立时乱了套,各各刀牌举起,叫道:“什么人!出来!”
  “官府粮车也敢劫,不要命了?出来!”
  但林中毫无动静。那些兵丁倒也训练有素,立时分出一半兵力于丛林两侧搜索。但毫无所获。不多时,聚拢回来,继续赶着马车走路,但行未多远,又是数声轻响,左侧及右侧各两名兵丁立仆。这下兵丁们彻底火了,各各执刀分成两路杀进路两旁密林中来。唐弈让几名兵丁发现了,他边往山中逃去,边不时射出银针,他身上银针本不多。他的武功或许不如江湖中一名二流高手,毕竟以学棋为主嘛!不过,他发现追他的兵丁也不多。但他不能回身杀人,因为王芸儿交待过,如果把他们杀光了,让谁来押车?唐弈作慌忙奔逃之状,狼狈而去。那些官兵追了一阵,追丢了,只得返回。
  唐弈到底不放心秦干与王芸儿,绕了个弯又回来了。但是,他除了看到那些官兵们重新押着马车行进,却并没有遇到秦干,也没有遇到王芸儿。
  “她们……会不会出事了?”他心中有些慌乱,忙偷偷回到方才商议计谋之处,好在,秦干已经藏在那里了。
  “唐弈。”秦干见到他安然无恙,芳心欣喜,一头扑在他怀里。
  “我没事,你还好吧?芸儿呢?”唐弈问道。
  秦干说道:“我也没事。芸儿……没见着,还没回来。”秦干的话让唐弈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得去找找。”唐弈说道,“要是芸儿有个三长两短,日后九泉之下见了婶婶,我如何说话。”秦干忙道:“你想把我丢在这里吗?我们一起去。”
  “当然一起去。”唐弈扶着她,说道,“对了,你下了毒了吗?”秦干点点头,说道:“他们都去追你们了,没人守着,我把毒分成了四包,可是太着急,只放了两桶,就发现有兵卒跑回来,我就只好跑了,这样,还有两桶是没放毒的。毒药还在我身上。”
  唐弈说道:“不要管酒了。如果芸儿有失,我一定杀光他们,全给她陪葬!”话刚说完,听得“扑嗤”一声笑,回头看时,那人唇红齿白,双目含嗔,居然就是王芸儿。
  “芸儿,你没事?”唐弈松下了一口气。王芸儿笑道:“你希望我有事吗?”
  唐弈道:“那你没事早点儿现身啊!”王芸儿幽幽说道:“你对秦干好,天底下人都知道,可是你对我好不好,却连我也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就出来了。”秦干抿着唇拉着她,说道:“刚才你没见他,眼都急红了,就想着去找你。”
  唐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说道:“我们得赶紧跟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会中毒。”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4

第五十六章 意外



  三人悄悄跟着车队到得那清风谷口,月亮上来了。那车队吆喝着进了清风谷。三人只躲在谷外一处灌木丛中。
  “芸儿,会不会把他们全毒死了?”唐弈问着。王芸儿小声说道:“不可能全部中毒,像今天白天,一定会有人跑出来,回去报信。”
  唐弈说道:“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车队遇上了抢劫,会不会提高警惕?”
  王芸儿说道:“会,但照吃不误。因为他们以为遇到的只是一般强盗,而且已经被他们杀跑了。除非……”她看了看秦干,问道:“你下毒时有没有让人发现?”秦干摇摇头,说道:“应该没有。全都去追你们了。”王芸儿笑道:“那就好。等着看好了,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跑出来。我们不能躲太远,可是也不能被人发现了。”
  三人只是蛰伏于草丛之中。秦干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小声说道:“唐弈,我发现我好臭。”王芸儿笑道:“好几天没洗澡了,谁也香不了。等一会儿进了谷,就能洗澡了。”唐弈侧过头问道:“那水里不是有毒?”王芸儿说道:“我的傻哥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们那七仙子潭可是活水,潭水有毒,可是上头崖壁上落下来的水可无毒。那毒总不能自己会游到崖壁上去吧?”唐弈闻言喜道:“也就是说,清风谷还是可以住人的。”
  “那当然。”王芸儿说道,“可是,得先让官兵不敢再来才行。”
  唐弈此时又想到了什么:“糟了,那七仙子潭既是活水,那么流到下游的水必然也有毒。万一有人家用了那水……”秦干闻言也惊愕地看着王芸儿。王芸儿见他二人脸色古怪,冷冷说道:“你们别那样看我。我该天打雷劈,我该不得好死。行了吧?”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唐弈说道:“芸儿,我没有怪你。别多想。嘘,有人……”三人都打起精神来,小心隐蔽着。却只是远处猎户路过而已。
  看看约过了一个时辰,秦干已经小憩了一阵,醒来揉着眼睛问道:“唐弈,他们没动静吗?”唐弈道:“还没。连一个出来的人也没有。可能,都没中毒。”王芸儿说道:“未必。我们进去看看。”唐弈道:“万一都没中毒呢?”王芸儿说道:“我们悄悄地进去,如果没中毒,我们再悄悄地出来。”唐弈深以为然,道:“我银针没了,你还剩多少?”
  王芸儿微微一笑,道:“给你一袋儿。”取出一小盒装好的银针与他,说道:“我的银针,从来就不曾缺少过。不过,你可得小心,别弄破皮了,否则,不用等到三个月,你的秦大小姐,可就得提前守活寡了。”秦干娇嗔地轻轻撞了她一下。王芸儿的话让唐弈有些意外:“你连银针也淬毒了?”王芸儿笑道:“当然。不敢用的话,还给我吧。”
  “笑话。”唐弈说道,“今天杀了好多人了。还在乎多杀几个?”接了银针盒子。秦干道:“我不会暗器怎么办?”
  王芸儿说道:“秦干,你的作用有可能会是最大的。你要记着,跟在我们后面,轻易不要现身,不管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如果我不叫你,你只能隐着,万不可乱动。如果对方人多或是武功太好,要让他们觉得,当场只有我和唐弈两个人。你在暗处,找机会偷袭。如果没机会……也别出来。等人走光了再给我们收尸吧。”秦干一时无语,她得承认,万一真到了危急时刻,自己若不慎露了行踪,只会给他们添事儿。
  三人顺着山壁脚下,潜到谷口,王芸儿与唐弈自小一块儿习武,行动上甚有默契。两人一个一边,往入谷那大洞悄悄而去。夜晚的山洞,漆黑一团,这倒帮了他们的忙。王芸儿对那山洞走势早就烂熟于胸,她朝前打出一枚银针。无人。到了拐弯之处,又打出一枚银针,听得一声闷哼,一人栽倒在地。——原来有个兵丁甚有江湖经验,知道夜里暗桩不能亮灯。哪知却成了王芸儿针下亡魂。
  “什么人!”一人呼喝声未毕,唐弈寻声打出三枚银针,那人一声短叹,立时栽倒。
  王芸儿轻声道:“我的傻哥哥,银针省点儿用。三枚针才杀一个人,好浪费的。要是打光了,就再也没有了。”
  唐弈更是惊讶:“你能知道我打出了几根?”王芸儿微微一笑,道:“这还要问吗?你打银针,什么时候不是三枚一齐用的?没人了,进去吧。”两人闪入洞内,已到七仙子潭边。幸而那月亮不明,加之草木繁茂,趁着风吹草动之际,唐弈与王芸儿伏身躲于一株矮木之后。秦干果然只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悄悄潜行,只不敢弄出声响。
  唐弈抬头望去,但见前方四五堆火光,几百名兵丁俱围着喝酒吃肉。那黄衣黄袍的黄大人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享受着别人送上来的美味佳肴。
  不过,他倒甚是高雅,一边吃着肉,一边看着身前一副围棋盘,一名兵卒手里拿着一本书,在他面前摆着围棋谱。后来那黄大人大抵是棋瘾难忍了,叫道:“你们,到底有谁会下围棋?”
  立时有十几名兵丁叫道:“大人,小人会下。”
  “来,一个一个来。”那黄大人说道,“下赢了我,赏他做个伍长。”于是那些兵们都沸腾起来了。便有一个大着胆子叫道:“大人,如果下不过您呢?”
  那黄大人道:“那就吃爷爷一巴掌。”
  便有几个胆小的又退下去了。仍有大胆的叫道:“大人,小人来与您下,不就是一巴掌吗?小人挨得起。”便就来到棋盘前,也不敢坐,就半跪着下棋。
  唐弈与王芸儿只隐在暗处。唐弈见到有几个人已经捂着肚子软了下来。不一时,更多人栽倒在地。
  “不好……”有人叫道,“大人……酒里有毒……”说罢倒地不动了。
  此时军中已然乱了套,有个别起身要吐,但似已经不及,一头撞倒,未多时,那四五百兵丁居然尽数在地不动了!那黄大人叫道:“谁……谁他娘下毒……”说罢也是一头栽倒。唐弈才要从暗中跳出来,却被王芸儿死命拉住,唐弈小声道:“都死了。”
  “没死,骗我们呢。”王芸儿的话让唐弈大吃一惊——身后不远处潜伏着的秦干见人都药倒了,本想站起来,但她想起王芸儿交待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没有叫你,你只能隐着。”她又见王芸儿与唐弈全无动静,也便不敢动。
  三人就这么静静地潜伏了近半个时辰。夜,死一般的静。只偶尔能听到林中风吹草木之声。七仙子潭的水响如乐声起伏悦耳,这让唐弈想起当年与王芸儿在潭中嬉戏的情景。此时王芸儿就在旁边,她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脸上,她能看得出,他在想什么。王芸儿撇撇嘴,只作不理他。
  忽见那黄大人哈哈大笑地重又坐了起来,叫道:“弟兄们,都起来吧。下毒的人没有来。”于是兵丁们果然从地上又都爬了起来。互相调笑着。有笑骂那下毒的胆小的,有笑骂同伙方才倒下时碰到石头的……
  唐弈心中大骇,后头的秦干更是惊出一身香汗。王芸儿微微冷笑。药是她配的,她当然知道,中了她的毒,死法就是抓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呼号,而后才断气的,绝不是捂着肚子倒地的。
  “他们没有中毒?”秦干心中疑惑不解,“我明明把毒都丢进酒桶里了啊!怎么他们喝了酒会没事?也许,他们喝的是没放毒的那两桶。”
  王芸儿此时也自心中纳闷:“秦干是不是把药丢错地方了?”唐弈也在暗暗思索:“他们一定是喝了没放毒的那两桶酒了,可是,他们居然知道哪桶有毒?”
  唐弈正在猜测之间,也听得一人哈哈大笑,从一间木屋内走出——那正是唐弈当初的房间。其人长须灰袍,大袖飘飘,居然正是司徒端木,此时捋须走到黄大人旁边,拱了个手,坐了下来。
  听得那黄大人笑道:“司徒先生,那下毒之人,并未出现啊!”司徒端木说道:“我以为他们必定会尾随车队前来,想不到,毕竟还是太过胆小了。”
  黄大人说道:“此次也多亏司徒先生告知这酒里有问题,否则,黄某人岂不是和那一百多位弟兄一样,此刻都见了阎王了?司徒大人此功不小,黄某人一定上奏本官,为司徒大人保举一个官职,将来也好萌子封妻。”
  司徒端木连声称谢,又说道:“司徒某只是路过,看到秦家那小姑娘下毒,纯属凑巧。也是黄大人洪福齐天。司徒某何功之有。”
  那黄大人又是哈哈大笑,命人给司徒端木摆上酒来,笑道:“司徒先生,四桶酒之中,只有两桶没毒,虽然人多,只得去那崖边上兑了点儿清水,不过,也还算勉强能喝,等到明天,再请司徒先生喝好一点儿的酒。如今,就请委屈一下啦!”司徒端木连连逊谢。——那暗中的唐弈、秦干与王芸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为何这伙人没中毒了。原来是这司徒端木搞的鬼。
  又听得那司徒端木说道:“黄大人,其实官职之事,在下并不贪图。只是在下的黑白道并无人见过那所谓的《五路仙人论》,如今让朝廷赶散了门人,使我父子数十年心血尽毁于一旦。此事……”那黄大人“哦”了一声,说道:“好说,好说。我也一定具折上表,说明黑白道与此逆书并无任何关联——复你家园便了。”司徒端木起身拜谢道:“若能如此,黄大人便是我司徒家的再造恩人了。”
  王芸儿正决定要撤,忽听得那黄大人叫道:“你们两个,去把洞口那两个把风的兄弟换回来,让他们也吃点儿东西。”
  唐弈与王芸儿对望一眼,心中一紧,因为方才那两个把风的兵丁已让他们射杀了。此时退不得,只得分别往僻静之处又藏了去。
  “报,大人,不好了,那两个兄弟死了!”那两个前去替换的兵丁的叫声让众兵丁都立时跳了起来,纷纷找回自己的刀牌。那黄大人立时站了起来,叫道:“抬回来。”于是便有几个兵卒去将两具尸体抬了回来,放于火堆旁。
  “怎么没有伤口?”那黄大人冷哼道,“难道是暗器?”司徒端木已从一具尸体上拔出三枚银针,说道:“是银针。黄大人,这是清风谷的独门暗器。骊山君已死,会此暗器手法的,天下只有两人。一个是唐弈,一个叫王芸儿,这两人具是通缉名单上的人。如果没有猜错。他们此时必在谷内。”
  “来人,封住洞口!”立时有二三十名兵丁冲向谷口,欲把住出路。却听得数声惨叫,冲在前头的兵丁俱被银针打倒,唐弈与王芸儿早冲出洞去了。那黄大人立时亲率众兵追了出去,还不忘了招呼司徒端木:“司徒先生,若是捉住了他们,功劳可就更大了。”司徒端木闻言抖擞精神,提剑赶来。
  但那些兵丁却也聪明,不敢追得太近,怕被银针打死,都高举的盾牌,挡了大半视线,更兼夜色密林掩护,唐弈与王芸儿逃入谷外山中,不多时便也失了踪迹。那黄大人与司徒端木于林中追赶许久,却追不上,只得咒骂着带着人回谷去了。
  唐弈倚在棵柏树下喘着粗气,看了看身边的王芸儿,道:“芸儿,你没事吧?”
  王芸儿道:“我没事。”
  唐弈问道:“秦干呢?”
  “她……”王芸儿问道,“她没跟出来?”
  “糟了,她还在谷里!”唐弈大吃一惊,“要是让他们找着了,可怎么办。不行,我得杀回去。”
  “唐弈。”王芸儿说道,“别回去,秦干没事。”
  唐弈道:“怎么讲?”
  王芸儿道:“他们亲眼看到我们跑出来的。所以,不会再搜了,如果秦干不轻易现身,他们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她的。”唐弈急道:“那一时半会儿过后呢?一旦天亮了,那里头兵卒太多,秦干藏身,也藏不住了。”
  王芸儿说道:“傻哥哥,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啊!你先别吵,我想个法子。”唐弈果然闭嘴了。
  话说那黄大人与司徒端木倾巢而出,追了大半天,追不上唐弈与王芸儿,带着一股恼怒之气返回谷中。一边骂着,一边又让人摆上酒来。
  那众兵丁正喝得高兴,司徒端木忽然脸色大变,叫道:“不对。这酒不能喝!”那黄大人一愣,说道:“司徒先生,这是何意?”司徒端木说道:“今天,我看到下毒的分明是秦家的小姑娘秦干,可是刚才我们去追的,只有唐弈和王芸儿,那么,那秦干呢?她刚才如果留在这里,就足以给我们下毒了。”正说着,已见百余名兵丁抓着咽喉一顿儿挣扎,死在当场。
  于是兵卒们再一次乱成一锅粥。纷纷执刀牌四处乱砍寻人。黄大人大怒,叫道:“点起火把,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搜出来!抓到之后,任由弟兄们先奸后杀!”于是众兵丁又欢叫起来,寻得更仔细了——有的竟连煮肉的锅里也不放过,拿着勺子只是翻搅,仿佛秦干还能藏在肉锅里一般。那司徒端木小声向那黄大人说道:“黄大人,那秦家的小姑娘我是见过的,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不是我说的,这十里八乡的,还真找不到一个能比她漂亮的……黄大人,难道您就……不想想?”黄大人一愣,微微笑道:“多谢司徒先生提醒,这下你的功劳可就更大了。”
  “多谢黄大人。”司徒端木道,“那,在下也去帮黄大人找找?”
  “去吧,有劳了。”那黄大人客气了一句。司徒端木也提着剑往林中寻去。恰此时,有人叫道:“洞口的弟兄又被打死了,来人啊!”那黄大人此时当真几乎气绝,骂道:“姓唐的小子,你他娘的生儿子没屁眼!弟兄们,给我去把那小子给宰了!”于是剩下三百余人立时全冲出了谷。——却没料到王芸儿只伏在洞口草丛之中,见他们尽数冲出去追唐弈了,便闪身入了谷——这是她和唐弈商议好的救秦干的计划。唐弈并未逃得多快,因为把官兵们引得越远,王芸儿就有更多时间相救秦干。
  但他也够聪明,努力不让人围住,他知道,一旦被围住,便是死路一条。所以只管往难行之处而去。那些兵丁,脚程也有快慢之分,有个跑得最快,唐弈放他追来,竟一剑砍下他脑袋,给丢了过去,叫道:“头还给你们!”这一来,彻底把那些兵丁给惹火了,纷纷叫着,非杀他不可。唐弈也没想到自己为了引着他们追赶,竟然变得如此残忍。又有两人赶了过来,唐弈一剑一个,尽皆杀死,拔腿又逃。山高林密,他也不知此山何名。兵丁们追红了眼,那黄大人更是叫道:“杀了那小子,赏黄金百两。”这下,众人发一声喊,追得更凶了。唐弈也叫道:“杀了姓黄的,赏黄金千两!”挥剑又砍死一个,回身便走。
  又跑了许久,追兵渐稀,原来都渐渐跑不动了。那黄大人仍是带着数十名勇壮咬着牙,并不放松。
  唐弈也觉腿重如铅,但知道性命攸关,不再戏弄,卯足了劲儿只是逃。若在平时,那黄大人估计也能追得上他,怎奈他其实是有伤在身的,唐弈那天挑了他一剑,虽然不重,却也大小是个伤,又在腹部,他也不怎么敢用劲,怕崩了伤口,把肠子给漏出来,那可大大不妙。——是以唐弈得以脱身。
  看看天明,黄大人见唐弈实在离得太远了,只得骂骂咧咧地收兵。唐弈在山头上高声叫道:“黄大人,怎么不追了?你追上来,老子砍下你的脑袋当夜壶!”唐弈此话一出,方才发现,自己原来能挺能讲脏话的。也难怪,这几年来,他除了被欺负便是被算计,如今连养他成人的骊山君也死于非命,唐弈心中压抑渐次发作出来,又骂道:“姓黄的,你要是回去了,你就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你几百人追不上我一个人,你带的都是些什么鸟兵啊!”
  那黄大人原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听他叫骂,也上了火,叫道:“姓唐的小子,你敢不敢不来,与我单打独斗。”
  唐弈叫道:“你敢不敢上来,与我单打独斗。”那黄大人骂道:“你他娘的给我等着。”才要上前,腹中伤痛发作起来,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就要上前。一名小兵叫道:“大人,他上面可能有埋伏。”黄大人作猛省之状,叫道:“姓唐的小子,老子肚子饿了,今日先且放过你。老子回去吃了饭再来杀你。”
  唐弈骂道:“是好汉子就别找借口逃走。你若是怕死,就且直说,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黄大人此时就算再能忍也忍不住了,叫道:“都给我上去,今天不把那小子宰了誓不为人!”于是众人发一声喊,又赶了上来。唐弈回身便走。他知道,自己练过轻功的人都感到累了,那么,那些兵卒就一定更累。黄大人有伤在身,想快也快不了。否则,以他那天在那无名小镇外的身手,早追上来了。
  唐弈没有料错,那些兵丁死命又追了一阵,便有不少人累得呕吐不止,有人干脆一头栽在草地上直喘气。唐弈在高处以逸待劳,见有两三个不要命的,让他们赶得近了,便一剑一个或砍或刺,尽皆杀死。那黄大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若是再这样追下去,莫说自己的兵会被他拖死,自己恐怕也难逃他毒手。他恨恨地把手一挥,带着兵卒走了。任凭唐弈在山上如何叫骂,他只作没听到。
  “痛快。”唐弈喃喃说了一句,“果然鬼怕恶人磨。我本非恶人,你要逼我。也休怪我!”他现在关心的是王芸儿是否已经救出了秦干。
  话说那黄大人带兵回到清风谷,天已大亮了。他入了谷中,却见司徒端木居然已经陈尸当场,他的左肩上,扎着一枚银针。中针之处已然黑了一大块,肿得老高,显然那针上被淬了剧毒。
  原来王芸儿溜入谷中之时,发现秦干已被司徒端木找到,逼在一株柏树下。司徒端木一心想把她献给那黄大人,故而也不敢弄伤她,只想逼掉她手中的长剑。王芸儿此时正隐于司徒端木左前方,见秦干危急,忙于暗中一剑刺出,直取司徒端木面门,司徒端木急一剑架开,不妨王芸儿猛然射出三枚银针。距离太近,司徒端木闪避不及,左肩上早着一枚。王芸儿拉开秦干叫道:“快走,他中毒了,一会儿就死。别理他。”此话一出,司徒端木大惊,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肩上的痛是钻心刺骨的,仿佛一把锥子直捣入骨髓之中。他知道,得捉住王芸儿,逼出解药,哪知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一头栽倒在地,只是抽搐,不多时,便断了气。他到死都以为自己如果打倒王芸儿,就能得到解药,他并不知道,王芸儿心狠手辣之人,她自己制的毒,根本就是无解。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5

第五十七章 独行



  王芸儿带着秦干回到日间藏身之处,她们潜伏未半个时辰,便见那黄大人带着人马回来了。王芸儿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们入谷去了。她知道,唐弈没被捉住。但她们等了好久,就是不见唐弈回来。
  “芸儿。”秦干急了,说道,“唐弈会不会已经……”
  “不会。”王芸儿说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姓黄的军官带着手下人,一脸的怒气,显然唐弈并没有遭他毒手。否则,他们一定会抬着他的尸身,或是提着他的脑袋。要知道,现在他的脑袋很值钱的。”
  “那他会在哪儿?”秦干脸上尽是焦急之色,说道,“他现在中了毒,我们又不在他身边,他很危险的。”
  “我知道他现在很危险。”王芸儿说道,“但……再等等看吧。”
  不一时,太阳已经快到中天了。但唐弈还是没有出现。王芸儿看了看秦干,说道:“别等了,我们走吧。”
  秦干急道:“可是,如果他回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回来了。”王芸儿幽幽说道,“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五年,我会不了解他吗?”她的话让秦干一时无语,王芸儿继续说道:“他不想拖累我们,所以,自己走了。否则,他早该回来了。我们也得离开这里。司徒端木死了,那个叫黄大人的,不仅损兵折将,连他自己也受了伤。他一定会请来大兵,把这附近的山翻个底朝天,非得把我们找出来不可。如果我们再一心想着入谷找东西,不出两天,必得死在他们手里。所以,我们得马上离开。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回来。走。”秦干只得跟着她,她本来想让王芸儿陪她一起去投奔西周萍,向她借些人手再去找唐弈,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已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说不定也会拖累西周萍,于是便也不说。王芸儿见她似有心事,便说道:“别担心,唐弈能去的地方,也没几个,我们一处一处地找,或许可以找得到他。”秦干忽然说道:“芸儿,唐弈已经走了,你不能也离开我了。”王芸儿一愣,继而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们……还得一起去找飞燕不是?”秦干心生感动,张开粉臂和她抱在一起。
  王芸儿没有料错,唐弈确实离开了她们,他没有现身,只是远远看着她二人,见她们能一路同行,也便安下心来。他确实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他更不愿意看到秦干为他殉情。虽然他知道王芸儿一定不会陪他同死,但以她的性格,若是见到自己死在她面前,她这一生独来独往是一定的了。自己不过区区一个行乞的流浪汉,何德何能,能同时耽误两个姑娘的大好青春?
  但唐弈也实在不愿死在官兵的手里,他杀了太多官兵,知道如果被他们捉住,剥皮抽筋还是轻的。“小心一点儿也便是了。”唐弈心道,“若能在这两个多月间将飞燕寻回,死又何恨?”
  他再一次去了叠翠峰。那是北斗南箕的栖身之所,也是最可能藏匿飞燕的地方。“虽然上次弈秋门与黑白道大队人马找不到他们,但那两位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或者还住在那里也说不定。”唐弈努力将自己几近泯灭的信心重又树起,打叠起精神,提着长剑,往峰上而来。
  岭上的杂草更甚。唐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毕竟自己此时也是受通缉之人,虽在深山,但仍须仔细。天将向晚,夜风渐重。唐弈在杂草中潜行。他想到了数年之前,自己受那蒙面人追杀,也是如此孤身一人。想不到,如今长大成人,还是免不了得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恨不得将世上作恶之人尽数诛灭,方消得心头之恨。他来到了那当初与秦干一同被关的石牢前。那被压弯的铁栏杆于月光下现出灰暗的银光。唐弈突然发现自己有一种冲动,那就是杀了北斗南箕。若非他们从中插上一刀,他与飞燕又如何会方相聚又分开。唐弈双目之中杀气显现,他默默在各个石屋间徘徊,冰冷的石墙告诉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
  唐弈叹着气,他从一间石屋出来时,顺带着要把门关上——他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但在清风谷住久了,出门要随手把门带上是已经养成的习惯,以防长虫进入嘛!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扇石门很容易就能拉动,而且悄无声息。这不应该啊!若是说在当初建造时,这石门就造得如此容易推拉,这自然说得过去。可是既然长久没有住人,那门柱底部交接处必然多多少少会有尘土,又怎么有可能拉得这么顺溜?唐弈蹲了下来,他把手指在门柱底部轻轻擦了擦,果然很干净。——他心中怦怦急跳了起来。这里还住着人!
  可是人在哪儿?唐弈复进了那石屋,细细搜寻,他也不敢点火把,只是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辅以手触摸之。他又细细搜了三四间石屋,虽然一无所获,不过,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并不脏。也就是说,这里常年有人打扫的。唐弈从最后一间石屋出来,在无意间转头的一刹那,一丝灯火的光亮令他几乎惊叫起来。
  那一丝光亮是从远处的一堆巨石间透出的。极细,极弱。若是他此时手中有火把的话,那么,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唐弈不敢声张,伏下身,悄悄潜行过去。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他的轻功已经不错了。只是他知道那南箕北斗的耳力好得惊人,若是他们真在那巨石堆中,估计自己的行踪瞒不过他们。故而此时万分小心,是以行进相当缓慢。
  天上一抹微云稍稍挡住了本就不大明亮的半月之光,那山间此时暗了下来。一阵风过,草木之声擘然哗然,一只惊起的山鸡扑愣愣地从远处飞跃而过。唐弈借着声响灵巧地翻滚过去,将身轻轻靠倚在一块巨石上,往那光亮之处望进去。
  “这样下是不行了。”清脆的少女的声音让唐弈几乎就要把心跳出来了。这分明就是飞燕。她果然在这里。
  “那么要怎么下呢?我都想了半个时辰了。”北斗的叹气声。
  “老东西,早上她讲棋的时候,你要是注意着听一些儿,会下得这么差吗?”却是南箕婆婆的声音。
  “好啦,你们可别吵了。再吵就罚你们洗石屋子了。”飞燕的话让两个老人都不敢再出声了。
  唐弈在外头险些儿笑出声来,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何那边的石屋子会那么干净了。他此时心中的怨恨消弥于无形:“飞燕在此,原来并未受苦。我当出去相见……”但一转念:“不行。我是个要死的人了。若她知道我不久于人世,又不知会如何伤心?况且,我死之后,她又依靠谁?南箕北斗两位前辈学棋心切,以此看来,必能善待飞燕。我又何求?”念及于此,便又悄悄退了开去。
  离开叠翠峰后,唐弈决定回到飞天女侠灵玉的墓边去,去给她守墓,去练功,然后,哪天毒发身亡了,也就清静了。他在天亮后不久就到了那里,看到了那断了的软索桥。在他风雷破功力未失之前,他当然跃得过去,但现在……
  他知道,如果有一条十五六丈的绳索,绑个铁钩,丢将过去,就成了。于是,他又离开了。在山中逛了几乎一天,终于向山中一位新来归隐的老者讨了条足够长的绳索和一只铁钩。他再次来到了软索桥边,绑好了铁钩,而后瞅准对山一株大树,狠命一扔,没中,那铁钩掉下去了。还好绳索的后半端是绑在那软索桥头的。唐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铁钩给收回来。如此试了好几回,那铁钩终于勾住了对山那大树粗壮的枝干,成了这边高那边低的架势。唐弈狠命扯了几下,确定勾牢了。便就打算从那绳索上过去。虽然他也怕摔死,不过,日后毒发的时候也不见得好受,所以,摔死就摔死吧,或许还能痛快一些儿。
  唐弈脱下外面的衣服,架在绳索上,而后双腿一蹬,滑了过去。他可没闭眼,万一摔死了,也好看看自己是撞在哪儿死的。一时间耳边风响,滑动甚疾。一只秃鹰只在他身侧盘旋悲鸣,似乎在等着他一头撞死了好下去吃他的尸身。唐弈运气很好,很快就滑到了对山,双脚蹬在一块山石上,虽然身子也撞上了,不过,也没撞伤。他脚踏实地,拔出长剑,一挥手,把绳子给砍了。——他不打算回去了,这辈子就去和飞天女侠做伴吧。
  他找了几个野桃,来到了飞天女侠的墓穴,跳了进去,恭恭敬敬地上供,磕头,把风雷破上下部全取了出来。谁知刚一回身,不慎将那倚在一旁的那把因尘蒙蔽而显得极不起眼的剑给碰倒了。唐弈急忙将那剑扶住,谁知剑柄入手,便觉感觉不同。他于暗中将那剑轻轻拔出一小截儿,却见蓝光清幽,光彩照人。唐弈心中大惊:“好剑!”及看那剑身上字“越王鸠浅自用剑”。“鸠浅?”唐弈苦苦思索,后来终于明白过来:“不就是勾践吗?这是越王剑?天啊,传说中的宝剑啊!”他心中又惊又喜。将那剑收回鞘中,跪下道:“师父在上,您的剑,也借弟子使几个月,等弟子临死,必然放还。”他取了剑回到当初和龙灵风居住之处。
  “出去绕了一圈儿,还是回到这儿来啦!”唐弈哈哈大笑,一边拍打着床铺上的灰尘,一边自嘲道,“我那宝贝徒弟说她还会回来接我,估计到时,就会把我风光大葬了吧。这两个多月之中,横竖没事可做,那就练功吧。”
  自此只在这里练功,打棋谱,吃野果,饮山泉,又在飞天女侠墓穴不远处给骊山君也立了个衣冠冢,闲来就去给她们磕头,终不去想那中毒之事。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6

第五十八章 师叔



  话说鹿鸣山之会,天下皆知,各路棋中强豪均引颈而望那十万两黄金的巨赏,纷纷前往鹿鸣山。但此番盛会,棋中各大名士均知会缺了弈秋门、黑白道及那清风谷。不过,王芸儿与秦干决定易容前往。全天下都在通缉她们,她们是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的。她们也并不会江湖中传说的高深易容术,可是穿个男装、粘个胡子,却也不难。一番打扮之后,她们变成了两个满脸拉茬胡子的瘦汉子。而此时,唐弈离开她们,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间,她们翻遍了几十座山头,就是找不到唐弈,她们也曾寻找机会回到清风谷——那些守谷的军士只驻守了半个月就走了。但她们也没能找到骊山君有关解毒的遗物。王芸儿找出了好多银针和毒药,和秦干也只好又出了谷,前往鹿鸣山。
  “芸儿,你有把握赢下十万两黄金吗?”秦干对王芸儿的棋艺其实并不是很放心。她们此行往鹿鸣山有两个目的,其一自是寻找飞燕——飞燕当初是被北斗南箕两个老人捉走的,这两个老人一向喜欢凑热闹,或许这一次也会前来,只要遇见他们,那么,要找飞燕想来也不难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是尽量赢下十万两黄金,与那尊主换取解药,再去寻找唐弈——虽然机会实在太过渺茫,可是,毕竟也是个机会,总得试一试。
  “《五路仙人论》,我也学过。”王芸儿说道,“和唐弈下,虽然输多赢少,可是下得顺的时候也有赢过好不好?我有时都能赢我娘。”
  “真厉害。”秦干说道,“我和我爹下,还被让先。也是输多赢少的。这两个月来,你和我讲解的《五路仙人论》,果然是好,我都感觉自己至少长进了半子了。”
  王芸儿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反正我们后半辈子是一定在一起的了。《五路仙人论》你一定能学全。”秦干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要好好学,下次见了唐弈,可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她脸上闪过的失落并没有瞒过王芸儿,王芸儿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他要是知道你进步了,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正赶路间,斜对面一条道上走来一大帮人,大吹大擂,一色的紫黑衣,精钢剑,腰带上俱绣着金光闪闪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显得是雄纠纠齐整整的一支队伍。
  “北方龙虎会?”王芸儿和秦干可都认得。她们看到八名大汉抬着一张极大的藤椅,那藤椅上斜斜坐着个慵懒的漂亮姑娘,柳眉杏眼大眼睛,身着黄裙子,一张俏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原来这姑娘便是龙灵风。她自从学习风雷破上半部,辞了唐弈,回到龙虎会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那江扬从床上惊醒。江扬大惊之下仓促应战,他急于把龙灵风杀死,竟奋力朝她打了一掌,想不到反而被龙灵风反手一掌震得口吐鲜血,那风雷破的寒霜之气冻得他须发皆冰,一时跌在地上,爬不起来,被龙灵风把他脚筋挑断,命他写了供状,说明如何设计害她母女,又如何在大河之上杀死常英,而后把江扬与那张供状都丢在龙虎会议事大厅之中。那龙虎会中各大元老半夜里被匆忙召集,见她回来,俱是各怀鬼胎,惊疑不定。果然龙灵风将那江扬供状上的人物,各各擒拿。有人劝她不可多杀。龙灵风只是不听,说道:“将这话与我娘说去吧。”凡江扬所招供之人,尽数杀死;当初见死不救、坐观成败之人,也各各痛打之后赶走,可怜龙虎会棋中高手,十去八九,再无力与各大派对抗矣!
  自此,龙灵风重掌了龙虎会。没料到,她刚掌了门,就有人报说鹿鸣山棋会之事。北方龙虎龙会以围棋见长,如此盛会,岂可不参加?但龙灵风虽然也从唐弈学棋,无奈实在是未曾入流。况且,本门中的高中,都让她给杀的杀,罢的罢,哪里还有可出战之人?于是,她便想到了来江南找唐弈。若是唐弈愿意出面为她龙虎门下棋,那么她这个掌门可就做得更加理直气壮了。不过,后来她听说有个叫唐弈的因拿了前朝逆书《五路仙人论》而被通缉,原本以为应该只是名字相同,等到见了官府张贴的画影图形,方才知道就是他。龙灵风也于此时知道了自己所学的围棋、剑法竟然都是大名鼎鼎的清风谷的本事。那么,自己岂不就是骊山君的再传弟子了?
  虽然她也知道请唐弈出山下棋很是危险,不过——“让他改个名,换个姓,乔装打扮一番,不就行了吗?何必真面目示人?”
  龙灵风此时还在藤椅上算计着如何说得动唐弈:“那小子一定还在恼我把他丢在深谷。我少不得要好话哄着他。那小子又心软的一个人,若是还哄不得,我只消哭上一阵,他不应也得应了……”想到此节,不禁乐得笑出声来。
  “闪开。”一名开道的龙虎会弟子朝路上的王芸儿与秦干呼喝着,王芸儿大怒,自出娘胎,一向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欺负她的?此时伸手就是一巴掌,把那名弟子打得踉跄。龙灵风于藤椅上看到本门弟子被打,一时也火了。她刚接手掌门不久,门下弟子就让人欺负,这传将出去,还混不混了?立时从藤椅上飞身上来,如鹰扑下,一掌朝王芸儿脸上招呼。
  王芸儿见她身手敏捷,掌力浑厚,很有些意外,急与秦干退开两步,拔剑相迎。龙灵风原想一掌就把她打飞,没想到王芸儿居然刷刷刷几剑丝毫不落下风。而且,那剑法……
  龙灵风急道:“你这剑法在哪儿偷学的?”逼开她剑,自己退开数步。
  王芸儿说道:“这是我家传的剑法,还用得着偷学吗?你的手下对我出言不逊,怎么不管教管教?”龙灵风道:“管教不管教的,是我自己的事,你打了我的人,我就不能放过你。你这汉子,敢不敢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王芸儿与秦干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均道:“笨蛋才告诉她名字哩!”王芸儿说道:“在下姓李,行三,这位我是哥哥,李二。姑娘这身打扮,是龙虎会的吧?”
  “姓李,不对,他姓唐。”龙灵风心中暗暗想着,说道:“龙虎会的又怎么样?老实告诉我,这套剑法是哪儿学的,否则我马上杀了你们。”王芸儿心道:“她第二次问我剑法,敢情是识得我清风谷的武功,莫非是龙虎会与官军勾搭?不好!”但她仍然笑道:“姑娘,你的内功很好,可是你的招式不行。想要杀我们,怕也未必。”龙灵风虎下俏脸来,说道:“那你敢不敢试试?”王芸儿笑道:“不敢。你的随从有一百来人。如果你要是输了,只需一声招呼,这一百多口剑,足以将我兄弟二人砍成肉酱。所以,我不敢。”
  龙灵风闻言几乎气死,说道:“你不用激我。我今天不用人帮忙。如果打不赢你,我也没脸领着这么多人了。”喝道:“你们都退下,不论我是赢是输,都不许上前。”
  秦干有些担心,对王芸儿说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龙灵风咯咯一笑,说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王芸儿说道:“我哥可不是怕你。他是有好生之德。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来吧。”
  龙灵风哼了一声,说道:“你那几招剑法,使得很不对。我今天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剑法。”说着话,便有一名弟子将一柄精钢剑递到她手中。龙灵风长剑一摆,就是一剑刺来。王芸儿立时眼前一亮,这种刺法可是她清风谷的正宗剑法,她马上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是谁了。
  她只轻轻架过一剑,笑道:“用这套剑法和我打,你师父都打不过我,更别说你了。”龙灵风喝道:“胡说八道。我师父要是一出手……唉……确实是不怎么样……”她嘀咕着,“可是他剑法还是很不错的!你认识我师父?”又是几剑削来,王芸儿轻描淡写,每一剑都走在她之前,把龙灵风逼了个手忙脚乱,立时退了开去。她有些诧异,眼前这个瘦汉子居然能知道她每一招甚至每一剑的走向,因此那汉子长剑虽然后发,却居然还能先制住她。
  王芸儿收剑笑道:“龙灵风,你师父是不是姓唐?”
  龙灵风一愣,她隐隐发现眼前这两个瘦汉子和唐弈一定有渊源,只是从未听唐弈说起来。她收了剑问道:“是又怎么样?你认识我师父吗?”
  王芸儿看着秦干,笑了,秦干也听唐弈说起过收了个弟子叫龙灵风,只是今日一看,发现和她们年纪也差不多,这小子,可真敢,居然收这么个大姑娘当徒弟!
  王芸儿说道:“既然如此,你得叫我一声师叔了。看来,你已经报了仇,并且抢回龙虎会了?”王芸儿的问话让龙灵风再无怀疑,连忙拱手道:“师叔,敢问师叔大名。”
  王芸儿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这里是大路,你这般卖弄剑法,想把你师父害死是吗?难道你不知道他现在正被通缉吗?”龙灵风一怔,道:“师叔教训的是。我现在就是想去接我师父的。”
  王芸儿笑道:“我们都找不到他,更别说你了。”龙灵风嘿嘿一笑,说道:“未必。师叔如果不弃,就和我一起去找找?”秦干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龙灵风道:“当然。他现在估计正饿着肚子捉蚂蚁吃哩。”回头叫道:“来人,再去备两张藤椅来。”那手下众人正要动身,王芸儿说道:“不必了。你自去找你师父,我们有事,可就先走了。”秦干本来还想再问问龙灵风,唐弈会去哪里,但王芸儿已然提出要走,便不好再问,也只得和王芸儿同去。龙灵风见她们走远,便又命人收拾上路。
  “芸儿,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找唐弈?”秦干边走边小声地问。
  王芸儿说道:“龙灵风的底细其实我们并不了解。万一,她是去捉唐弈的呢?你可知道,他现在可值钱了。光是脑袋就值一百两黄金。这得是多大一笔钱!”
  “但是……”秦干有些疑惑,“她是唐弈的徒弟,怎么会出卖他?”王芸儿冷笑道:“我如果说了,你一定会笑话我。但我还是得说。你想想,她才多大,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吧?和唐弈在荒山野岭里共同生活了半年多。唐弈为什么收她为徒?我估计,一定是她想……想勾引那小子……”王芸儿已然红了脸,好在脸上粘的胡子太多,看不大出来,“那小子吧……一门心思又在你身上……当然,也可能有些在飞燕身上……所以,那小子没答应。万般无奈之下,就只好在棋艺上打败她,收她做了徒弟,这样一来吧,龙灵风就不能再对他有非份之想。龙灵风一定会怀恨在心。现在……又带着这么多人,如果她只是找师父,用得着带这么多人?难道不知道他现在不能太惹眼吗?”
  秦干闻言惊道:“那……如果真是如此,唐弈岂不是有危险?”王芸儿说道:“所以,我们得偷偷跟着她。发现不对头时,就用银针先结果了她。”秦干道:“可是,她的内力好深厚,恐怕……”王芸儿说道:“打架靠的是脑子。我们悄悄跟过去,身在暗处,突然下起手来,她未必防得住。别忘了,我的剑和银针,只要一见血,就会要人命。任她内功再好,也捱不过剧毒吧?”
  秦干点点头,道:“对,那我们跟远点儿。看她能到哪儿找唐弈。”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7

第五十九章 跟踪



  龙灵风的大队人马进了茫茫大山。王芸儿与秦干去了男装,恢复了女儿身。王芸儿着的是一件紧俏的绿衫,秦干本来想换一身红衣裙,但王芸儿却把自己另一套绿衣给她穿:“林中绿色便于隐蔽。”秦干虽然心中喜欢红色,但王芸儿的话却似乎更有道理。她着好衣衫,问道:“芸儿,除了绿色,你还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王芸儿说道:“我不一定,实用的就好。”秦干嘀咕道:“那岂不是活得很无趣。”王芸儿说道:“我只知道,活下来,才是最有趣的。”秦干道:“好啦,说不过你。看,我穿绿色……好看吗?我是不是还要再戴上绿镯子,会更配一点儿。”
  王芸儿笑着说道:“我的大小姐,等你找到绿镯子,龙灵风就走远啦!快跟上。”
  两人隐入林中,只在远远跟着那龙虎会的人。
  但见龙灵风的藤椅在林中行走不便,抬椅的人又不敢请她下来,只得让几个人在前头清除横生的枝蔓与荆刺。王芸儿远远见着,悄悄与秦干说道:“秦干,看到了吗?此人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富贵。若是日后她想请唐弈去做什么,绝不能让他去,不然迟早得死在她手里。”秦干很是疑惑:“你如何看得出来的?”王芸儿说道:“此人到了这种荒山野地,依然派头十足。你看她那些门人,哪个眼睛里透出来的不是恐惧?若说她还能客气待人的话,必然是那人对她还有用处。我们绕远一些……”
  未多时,前方便是一座独木桥,桥下溪水潺潺,岸边香花名草,远处鸣禽盘旋,倒是一处好地方。龙灵风道:“过桥去。”这回抬她的八个人犯难了。这如何过得去?但龙灵风不下来,他们只得自己想办法。
  便有十几名弟子疾忙执着长剑去砍树来搭桥,可是既没带斧头,也没带锯子,弟子们只得用随身的精刚剑砍树,甚不顺手。龙灵风见几名大个子门徒砍一株半抱粗的柏树,直累得气喘吁吁,然收效甚微,便娇叱一声:“闪开。”于是众弟子忙散开。龙灵风自藤椅上一跃而起,于半空之中劈出一掌,正中那树干,听得呼哗哗之声,那树应声徐徐倒下。龙灵风借势倒飞稳稳坐于藤椅之中。众弟子惊佩之余连声高呼:“掌门神功,世所罕有。”龙灵风很是得意,却故作淡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修长的指甲,一边轻轻说道:“搭桥吧。”一名女弟子递过来一只精致的水囊:“掌门,请喝水。”龙灵风接过来,呷了一口,微微皱着眉,说道:“拿下去吧。以后记得放些糖。”
  “是。”那女弟子低着头接过水囊下去了。
  未多时,桥搭得宽了。那些弟子们重又抬起藤椅,这才把龙灵风给抬了过去。
  王芸儿与秦干倚在一株榛树边,冷冷地看着龙灵风做戏。
  秦干见龙虎会大队人马早过了桥,也要动身,却被王芸儿一把拉住,轻声道:“别急,有人。”秦干此时也才看到,那对岸一名黑衣人悄悄地跟在龙灵风的大队后面。
  秦干小声道:“这黑衣人的身影,好熟悉。”她猛省:“是苍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跟着龙灵风做什么?难道……我表哥也在?”王芸儿笑道:“叶如飞一向喜欢漂亮姑娘,他一定是在哪儿见过龙灵风,所以就让苍鹰来捉她了。这种事,他们干得还少吗?”秦干摇摇头,说道:“不对,苍鹰从不给表哥找姑娘的。表哥知道他不会做那种事。你忘了,苍鹰曾经救过你呢!”一提起那事,王芸儿就想到柳青松,她早就发誓,要是再次遇到柳青松,非得宰了他不可。便说道:“是救过我。不过,如果他真的帮叶如飞找姑娘,我也一定会杀了他。跟上。”于是她们又跟在苍鹰后面。
  “停。”龙灵风手一摆,队伍在一处不大平坦的绿草地上停了下来。
  龙灵风徐徐说道:“朋友,出来吧。天气这么热,躲着不难受吗?”正说间,听得一阵大笑之声,响彻林间,龙虎会的弟子们早已各各拔出长剑向外,团团护住龙灵风。
  “哈哈哈,龙掌门真是好耳力,让老夫都有些刮目相看了。”空中一人飞腾而下立在龙灵风面前两丈之处。龙灵风见那人着紫袍,又将个面具蒙面,看他身手,显然厉害之极,便示意门徒分开两边,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跟着我龙虎会做什么?”
  那紫袍人轻咳了一声,说道:“龙掌门不必知道我是谁。我想问问龙掌门,是不是有心参加那鹿鸣山之棋会?”龙灵风说道:“你既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又何必回答你的问题。”
  紫袍人淡淡说道:“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但你,却非得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那紫袍人说道,“龙掌门如果不想死,就最好别去鹿鸣山,否则,本尊可以保证,你活不过今日。”——原来此人正是那给唐弈喂了毒的尊主,他自从收了唐弈之后,对那鹿鸣山的棋会自是志在必得,虽然唐弈的棋力是他亲眼所见,但他实在又担心万一唐弈遇到个更厉害的,那十万两黄金岂不泡汤?于是,他四处打听,看哪家在棋艺上有实力的,又想去鹿鸣山的,便于半路截而杀之。这两个月来,死在他手里的、南方北方的棋中高手,已不下十人了!
  龙灵风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既然不讲理,那么,就让我看看阁下有多少可以讲大话的资本。”说罢飞身而起,空手对敌。那尊主嘿嘿一笑,举掌相迎,数合一过,那尊主甚是惊异:“好熟悉的掌力。”便问道:“龙掌门好本事。唐弈是你什么人?”
  龙灵风也是一愣,道:“那是我师父。”说着话,两人已拆了七八招,那尊主架住她双掌,说道,“你师父都中了我的毒,活不过一个月了。你就不留条命与他收尸吗?”龙灵风闻言一惊,道:“胡说八道。我师父此时还在山中隐居,什么时候中了你的毒?”
  那尊主说道:“我跟了你师父很长时间。你师父为了救一个姑娘,耗尽了内力。现服了我的毒药,你若不信,便自去问他。”龙灵风笑道:“这谎儿甚不高明,我师父棋艺惊人,武功可不行。连个深渊都跃不过,还救姑娘耗尽内力哩!你若怕了我,趁早儿滚蛋,姑娘不杀你。不必编这话儿来使缓兵计。”
  那尊主道:“本尊并不怕你。本尊也不想杀太多人。既然唐弈是你师父,你可说说,你若去鹿鸣山,能下得赢他吗?”
  龙灵风笑道:“我师父棋艺天下无双,不过,我是他徒弟,他自然是向着我的。如果我出场了,也许,他老人家会成全我的。”
  那尊主嘿嘿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本尊就不能放你活着离开了。去死吧!”言未已,龙灵风已然感到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她略退半步,错开双掌还击。两人这一场打,较之方才,更加凶险,龙灵风掌风所过之后,草木隐隐有寒霜之气。那尊主须发皆沾上细细水滴,但他却只作不见,每出一掌,必然低吼一声,手上腥气更甚。
  “龙掌门,你的功力,不如你师父多矣!”那尊主拼斗之中竟然能示以闲暇。龙灵风全力施为,很有些相形见绌。她知道,再战下去,自己必死无疑,情急之下叫道:“都给我上!”于是那一百余名弟子高声呼喊着涌将上来,口中大叫:“保护掌门!”一百余把长剑齐齐招呼过来。那尊主怒吼道:“找死。”一掌一个,当者立死,未多时,击毙二十余人。
  “大小姐快随我走。”林中闪出一道黑影。龙灵风急回头一看,又惊又喜,急随那人闪入林中。
  “对方太强,此地不宜久留。”说话的人正是苍鹰,原来,他本名叫常英,是龙虎会龙无恨的贴身侍卫。当年带着龙灵风母女逃难于江中船上,被江扬一掌打入水中,当场晕阙,后来被水飘到江边,恰弈秋门的叶如飞玩耍到彼处,救了他一命,自此跟随着叶如飞,无非报恩。上次叶如飞让他擒捉王芸儿,但常英不愿为此,虽然见到了王芸儿,却发现她中了柳青松的毒,反而救了王芸儿一命。后来叶如飞掌了弈秋门,之所以能发扬光大,也全是常英劝他须收罗人才,以壮声威。及至两个月前,又奉叶如飞之命,跟踪唐弈,以待找出秦干下落。后来找是找到了,岂料那尊主也在跟踪唐弈,也发现了秦干,常英被他所伤,幸而不死。他在一处镇上养伤,听得龙虎会换了掌门,再一打听,方才知道是大小姐龙灵风学了绝世武功。他本想回龙虎会,却不料在路上遇到龙灵风往南来寻唐弈,这才跟上了。此时见情势危急,方才现身,把龙灵风拉入林中。
  “常叔叔,原来你没死,这几年你在哪里?”龙灵风边跑边问。
  苍鹰说道:“小姐,此事说来话长。等到安全了,我再告诉你。那紫袍人武功太高,可能一会儿就会追来。我们得赶紧走……”言未必,已见前方半空中飘然落下一人,说道:“走不了啦!老夫来了。”抬头看时,正是那尊主,原来他杀了不少龙虎会弟子,发现龙灵风不见了,立时追赶过来。
  苍鹰脸色大变,急道:“大小姐快跑,我来对付他。”扑将上来,双爪如电,直取那尊主面门。
  那尊主嘿嘿一笑:“上次没杀了你,这次可不会再放过你了。”大掌拍出,本想一掌拍死他,谁知听得“嗤嗤”连声,那尊主急缩手一闪,两枚闪着绿光的银针钉在他身后树上,入内大半。
  苍鹰出手极快,他知道对方武功太高,自己不能有半点儿迟疑。那尊主对他的强硬并不在意,举手投足之间轻描淡写。任凭苍鹰如何拼命发狠,于他却只如秋风过耳。但暗处“嗤”又是一枚银针,精准无比,直取那尊主咽喉,那尊主只得又一闪,险些儿让苍鹰抓中肩膀。那尊主有心去寻那隐蔽之人,龙灵风又飞身而来,她掌力浑厚,不可小觑。那尊主同时力战二人,原本也不落下风。但是那林中总会不知何时就偷偷射出一两枚银针,来时方位无定、精准无比而且劲道十足,令那尊主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看到了那银针闪着的是绿光,知有剧毒,便多了一分提防之心,是以手底下功夫便打了折扣。 二十余招过后,居然打成了平手!那尊主似乎甚觉耻辱,骂道:“王芸儿,你敢再放银针,唐弈就休想得到解药!”——他知道那银针是清风谷的武功,而骊山君已死,天下尽知,唐弈又中了他毒,内力又失,不可能打出这么狠的银针,那么,就只有王芸儿了。——苍鹰闻言心下豁然,暗叫惭愧:“常言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时救她一命,今日她倒能相助。”不过,银针却不再射出了。那尊主嘿嘿一笑,放下心来全力对付龙灵风与苍鹰,未过数合,两人已经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
  苍鹰内力稍弱,中门一时把守不住,尊主猛然一掌拍到——龙灵风救之不及,猛间间“嗤”一声,一枚银针突然又飞到,那尊主急抽掌,左小指已被擦破了皮。他大惊,他本身就是用药名家,马上感觉到那药剧毒,只恐无解,但见他一声暴喝,竟生生折下自己左小指丢掉,虽然剧痛钻心,但到底内力深厚之人,咬牙骂道:“王芸儿,本尊发誓一定将你先奸后杀!”他这最后四个字说得十分响亮,显然已经恼怒之极!他撇开龙灵风与苍鹰,往林中追去。王芸儿却并不慌张,待他追得近了,突然又是三枚银针飞去,那尊主不意她居然沉着如斯,也深感意外,急闪过时,王芸儿已然飞身逃去。她边逃边叫道:“你的内功不错。轻功未必如我。若敢再追,小心我的银针,无药可医。”她虽在逃命,说的话却十分清晰,早逃远了。——暗处的秦干心中很是吃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唐弈一直夸王芸儿武功太好。若非亲眼所见,她实在不敢想象王芸儿在林中飞窜跳跃竟轻灵得像长了翅膀一般。
  那尊主怒极之人,非得杀她而后快,也是卯足了劲追去。
  “大小姐,”苍鹰叫道,“王姑娘是为了救我们才惹祸上身的,我去看看。”龙灵风未及答话,苍鹰已然飞奔而去。龙灵风叫道:“常叔叔,常叔叔……”她住了步,叫道:“林子里的,出来!”她望向了秦干的藏身之处。秦干知道藏不住,只得现身。
  龙灵风一口长剑指着她,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藏在林子里?”秦干哼了一声,双手反绞,很有几分得意,说道:“龙灵风,对我,你最好客气点儿。我可是你师父的朋友。”龙灵风有些不屑,说道:“没听说过,我师父也没说起过有你这号朋友。”秦干说道:“你若不信,自己去问他。”
  龙灵风见她说得理直气壮,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认得我?”
  秦干笑道:“我叫秦干,弈秋门听过吧?你早先在官道上遇到的两个瘦男子,便是我和王芸儿乔装的。我们找不到你师父,只好跟着你了。”
  龙灵风将她上下一打量,道:“是有些像。”秦干说道:“龙灵风,如果你心里头还有你师父,就去帮助王芸儿,她可是你师父唯一的师妹,论起来,你可得叫她师叔。”
  “我知道,”龙灵风说道,“不用你提醒。”她哼了一声,提着剑也追去了。——她担心的不是王芸儿,而是苍鹰。
  不过,没多久,她便回来了,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苍鹰。
  “大小姐。”苍鹰见了秦干,有些惊讶,“王姑娘……跑远了,你怎么也在?”
  “常叔叔,你认识她?”龙灵风发现,整个世界之中,只有她知道的事最少。
  苍鹰道:“唉,是。”
  “苍鹰,我表哥呢?死了吗?”秦干问道,“弈秋门全体罹难了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苍鹰看看秦干,又看看龙灵风,说道:“叶掌门让我去找你,我被打伤了,在外养伤,所以没有被难。弈秋门之祸,我并不知情。至于叶掌门,我找不到他。不,说来惭愧,我来不及去找。”秦干哼了一声,嘀咕道:“亏他还那么信任你,居然都不去找他。”苍鹰满脸羞愧,道:“大小姐不必动怒,我……”他只得看着龙灵风。龙灵风见他迟疑,便说道:“常叔叔,你一向重情重义。我若不让你去找,你一辈子都不会心安。要是找回了那个什么叶掌门,你须回来。”苍鹰道:“小姐放心。找回了叶掌门,报了救命之恩后,我必回北方。常英生是龙虎会的人,死是龙虎会的鬼。”
  说罢,朝二人一拱手,飞身离去。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8

第六十章 骗招



  “秦小姐,”龙灵风见秦干三言两语挤走了苍鹰,很有些没好气,说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我师父啊?”
  “不用了。”秦干听她的口气就有几分不喜欢,说道,“我留在这里等你师叔。你自己早点儿走,不然那尊主若是返回来了,一定是要杀你的。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龙灵风道:“你不敢一起去,是不是怕我会欺负你呢?”她这话倒惹起了秦干收敛已久的大小姐脾气,心道:“芸儿被追远了,我又如何找得到?不如且先去找到唐弈再说。”便说道:“我怕什么,等见了你师父,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把你的藤椅让给我吧。”龙灵风一愣,道: “那椅子你可坐不起,除了我,谁敢去坐?”
  秦干说道:“行,我听说龙虎会的围棋也下得不错。敢不敢和我下下,谁赢了,谁坐那藤椅。”
  龙灵风这回可来气了:“你自取其辱,休要怪我。”便说道:“好,不过,这里也还危险,那家伙说不定还真会追来,我们拐过那个山脚再下。”龙灵风一心想杀杀她的威风,她经唐弈指点了那几个月,虽然不敢说能上鹿鸣山的棋会,可是对付这么个骄傲之极、年纪又不比自己大的姑娘,还是极有信心的。
  果然拐过一个山脚,寻了个安全隐蔽之所,龙虎会的弟子们马上于路边找了块干净石头,摆上棋来。两个坐定。龙灵风道:“秦小姐你是执白还是执黑?”秦干嘿嘿一笑,问道:“你师父一向让你几子?”龙灵风被她一问,有些意外,愣得一愣,说道:“开始时……让我九子,后来,让我六子。”
  “什么?”秦干故作失惊,大叫起来,“还得让六子?那还叫围棋吗?……算了,我与你师父,或者差了两子。我让你四子吧。”龙灵风憋着一肚子气,道:“江湖中人盛传我师父棋艺乃是骊山君亲传,你居然敢说,我师父只让得动你两子。”龙灵风也只得摆上四子来,反正只要杀败了她,就足以羞辱她了。
  在盘上一交手,两人均是针锋相对。可龙灵风的棋只由唐弈指点了几个月,那几个月当中,还是以练风雷破为主。要知道秦干可是自小就由其父秦风亲自指点,以秦风堂堂掌门之棋力,也不敢掉以轻心。是以两人这番对战,如同千年后的职业九段对付一个普通围棋爱好者。那棋力相差,何止天上地下?是以虽然秦干让了她四子,数十余手下来,龙灵风的棋还是已经被杀得支离破碎。龙灵风咽了口唾沫,看到秦干一脸的嘲讽,恨得牙根痒痒,但她仍是说道:“你……可敢让我六子?”——若让六子能杀败秦干,也是好的。
  秦干笑道:“让六子虽然是你师父才做的事。但你提出来了,我也不能拒绝。”龙灵风听她口气虚了,以为她让不来,竟然又生出许多信心来。于是第二盘秦干果然让她六子,岂知又把龙灵风杀得大败。
  “你可敢让我七子?”
  让七子,龙灵风又败。直至让九子,龙灵风依然大败。龙灵风此时沮丧之极,她忽然叫道:“难道我的棋,一点儿也没有进步?”
  秦干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越下越好了。”她说的是真心话,但龙灵风却以为是在奚落她,但自己毕竟输得太难看,硬着头皮说道:“可是我师父却只能让我六子。难道你比他厉害。”
  秦干笑道:“那是因为他在指导你,所以每一着棋都下的是正招,他用正招逼迫你尽量下出正解,这样你才有进步。而我,一心只想赢你,所以骗招欺招用得很多,你初学围棋,哪里懂得那许多,一再中计而浑然不觉,所以,当然赢不了。”龙灵风闻言大喜,说道:“那你教我骗招啊,我只要学会了你的骗招,不就可以去赢别人了吗?”
  秦干摇摇头,说道:“没用的。你计算力不行。骗招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龙灵风闻言不悦,说道:“你不教我也就算了。我让我师父教。”秦干说道:“也好。如今要紧的事是先找你师父。”龙灵风说道:“那个紫袍人说我师父中了毒,此事真否?”
  秦干淡淡一笑,说道:“是真的。你师父不知从哪里学了一身好功夫,但是他为了救一个叫颜无双的姑娘,用内力帮她疗伤,结果把自己给废了。那个自称尊主的紫袍人捉住了我,逼你师父服下了毒药,让你师父帮他下棋,赢下鹿鸣山棋会的十万两黄金,这才肯放了我。后来,一个偶然,我和你师父走散了,找了他两个月,还找不到他。反正,你如果想学棋,我可以教你一个月。以后,你就得靠自己了。”——秦干心中早已决定了,若这一个月内再找不到唐弈,足以证明他已不在人世,自己也必自决以从于地下。龙灵风心道:“唐弈那小子可真是学武奇材啊。我给他风雷破上半部才几天,他就练成了?”口中说道:“一个月?我师父……即使真死了,你也可以继续教我啊!”龙灵风的话让秦干心下很是不悦,却仍笑道:“再说吧。上路了。对了,你喜欢骗招,我倒是可以先教你几个简单的,却骗骗初学者还行……”
  “太好了!谢谢秦小姐。”龙灵风大喜,说话也越来越客气了,忙伺候着上路。那藤椅,自然是让给秦干坐了。不表。
  话说王芸儿被那尊主一路追赶,她仗着身轻步疾,只往林木多处而去,却离那尊主不过数丈之远,不时还往回打出一枚银针,那尊主是以不敢过分紧逼,不过,却也始终不离不弃。王芸儿心道:“他想拖得我垮。”看到前面一条大江拦住去路,那江水恰逢上涨,无风起浪,又无桥梁,王芸儿沿河岸往下游逃去。——她看到那岸边泊着一条小舟。那尊主不徐不疾,紧追着不放。但王芸儿不再打银针了。那尊主为了试试她银针是不是还有,好几次故意开敞着门户,但就是不见银针飞来,那尊主心道:“小丫头,你已经打了五十几根银针了,谁见过出门带那么多银针的?现在也该没了吧?”
  王芸儿纵身跳上那小舟,砍了绳索,掌了橹,那小舟往江中便去,看看离岸已有三四丈余远。
  那尊主一声大喝,飞身直上,往小舟上跃来,他在空中张大衣袍等着王芸儿打银针,但直到他落到舟上,还是不见银针飞来。他终于安下心来了。忽听得王芸儿叫道:“啊,你别过来!”她失措的手脚与惊慌的语气让那尊主很是开心:“小丫头,慌不择路了吧?是不是以为开了船我就跳不上来了?你让我失去了一根小指头。我说过,要把你先奸后杀,你是自己脱衣服呢还是让我来帮你脱?”
  “且慢。”王芸儿急叫道,“既然我逃不了,你……你得告诉我,唐弈身上的毒,怎么解?不然,我就跳水里头,淹死了也不从你。”那尊主呵呵一笑,道:“好。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乖乖儿地从了我,伺候得本尊高兴了,也可以放了你,你再去给那小子解毒。”王芸儿闻言便把长剑收回了鞘中,在小舟一侧坐了下来,说道:“那你告诉我。如果能给他解毒……”她抬头看了看尊主,说道,“你知道,为了他,我什么事都愿意做。但你不能骗我。”那尊主一怔,王芸儿的姣好的面容确实令人难以把持。他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王芸儿能为唐弈做出任何事。他哈哈大笑,道:“好,不过,你身上的银针我还不大放心……”王芸儿闻言,从怀中取出一把银针,足有十几根之多——那尊主一愣:“还剩这么多?”
  王芸儿撇撇嘴,说道:“本来刚才被你追赶,我想骗你的,让你以为我没有银针了。想打你个措手不及。不过,既然你答应告诉我如何给唐弈解毒,我也……希望你别骗我。”她把长剑和那把银针都丢进了水里,又从身上取出几包毒药,也尽力丢进了下游水里——她担心一会儿形势不妙时自己跳入水后,那毒于近处化开,反而把自己毒死。此时她抬头说道:“我现在没有兵器也没有毒药了。你如果想食言,我就跳下去。”她俏丽的容颜冷艳绝决。尊主嘿嘿一笑,说道:“行,那我就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到那小子,取半两砒霜,让他服下,可就好了。哈哈哈……”王芸儿叫道:“你骗人,砒霜是剧毒,他……只会更快被毒死。”
  “哈哈哈……”那尊主道,“亏你们清风谷还是制毒的行家。居然连这以毒攻毒都不懂。好啦!解法我是说了,爱信不信,那是你的事。现在,你可该从了我了吧。”他哈哈笑着,“来来来,本尊为你脱衣服。”从小舟那一边摇摇晃晃走过来。
  王芸儿忽叫道:“去死吧。”突然打出一大把银针,那尊主大惊:“臭丫头!”小舟又窄,无处可躲,他急把大袍一挥,努力将那些银针尽数扫开,急看时,王芸儿已不知去向。
  “这丫头一定是下水了。”那尊主心道,“此时离岸尚近,我若是不上去啊,等一会儿到了大江之中,这鬼丫头若在水里把船凿出个窟窿来啊……咦,好道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了。”念及于此,飞身而起往岸边而去。王芸儿不敢从水里露出头来,只于水底下将那小舟往江中拖去,看看他大约跳不过来了,方才从水里冒出来,喘了口气,爬上小舟。那尊主只在岸边叫道:“臭丫头,你准备一辈子都在水里吧。”王芸儿不理他,她坐在小舟之上,望着茫茫大江只是苦苦思索,如何能甩开这紫袍人去找唐弈。并且,她得先去弄把剑,再弄点儿银针,她的身上,除了一条长鞭,确实再也没有兵器了。而她身上的毒药,包括没收江南虎的灭神灰,方才已全丢进水里,此时恐怕早全化了。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9

第六十一章 烧山



  话说秦干与龙灵风于山中行进数日,秦干发现龙灵风一直在往她与王芸儿来时之路走,便道:“若再前去,就是清风谷了,也就快到弈秋门了,你认为你师父还会回去吗?”龙灵风笑道:“不是清风谷,也不是弈秋门,我们只管往那叠翠峰而去。他必在那里。”秦干心道:“当初飞燕被南箕北斗捉去,那二老住处便是叠翠峰,但这几年又不知搬哪儿去了,如何还找得到。”不过,她看到龙灵风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便不再说话了。反正自己坐在藤椅上,也不用走路。
  不多时,前方山道确实太过窄小,秦干便道:“收了藤椅吧,我用走的。”那些抬轿的弟子们一听,如获大赦,才要多谢秦小姐的体谅,哪知龙灵风一听,便道:“秦小姐,你是看不起我龙虎会的弟子吗?我们的弟子个个如狼似虎,若这山道抬不过去,岂能说是龙虎会的弟子!”那些弟子们只得硬起头皮说道:“秦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只管坐稳了。”秦干只得又坐着随他抬去。
  天将向晚,眼前一座孤山立在群山之中,四面俱无可过之道,更无桥梁,偶尔还能听到半空一声划破云霄的鸟鸣。龙灵风指着对岸的一座凉亭,便道:“秦小姐,我和我师父当初便是在那凉亭见的面。”秦干心道:“我就知道她说的必是这里。但此处我与芸儿也曾寻来过,只是料他内力全失,如何过得去?”龙灵风道:“秦小姐,你且在这里等一下,我过去看看。”说罢飞身而起,如一只仙鹤翩然起于半空,轻轻巧巧越过那十几丈宽的深渊。龙虎会的弟子们又是一声喝彩:“掌门好轻功!”秦干心下也是骇然:“原来她轻功这么厉害。”
  秦干与那些龙虎会的弟子们等待良久,看看月亮快上来了,才见龙灵风从对面飞跃过来。
  “怎么样了?”秦干问道。
  龙灵风笑道:“他果然回去过,在那里,我看到了骊山君的衣冠冢。只是,不是说他功夫废了吗?怎么跳过去的?”秦干听得唐弈在里头,便道:“那他……你没见到他吗?”
  龙灵风道:“没有。我也去了我们曾住过的小屋,那还是我们一起搭的哩。可是看样子,似乎好几天没住人了。可能,他又走了吧。”秦干原本满怀希望的心此时又沉了下来,她知道,这辈子估计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龙灵风见她神情有异,忙说道:“秦小姐,或许,他回清风谷了也说不定啊!”
  “也许吧。”秦干心中又燃起了一些希望,她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他没几个地方可去。”龙灵风说道:“如今天也晚了,明日再走吧。”便命弟子们寻个平坦一些的山坡,于背风之处搭草庐,猎野兽,生柴火,以为过夜之用。
  那龙虎会的弟子们众多,火堆点了好几处,便有个弟子不小心,让那火燃到了一处林中,这下好了,那林中枯草燃将起来,众人急来扑救,哪里救得了啊!夜风鼓动,那火只顺风烧去,竟是越来越大,一条线蔓延开来,惊得那林中山鸡野鸟四处扑腾乱飞乱跳,跑得慢的,不一时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热浪冲来,龙灵风急叫道:“都站在上风头,别去扑救。小心送了性命。”掌门有话,于是众弟子只得又回来了。秦干心下着急,道:“这般烧下去,整座山可就烧没了。如何能不救?”龙灵风叫道:“秦小姐,你没见那火都烧到天边去了,我今日损兵折将,已不足区区百人,如何救得了?”忙命众弟子:“马上离开这里,莫留下烧山的话柄。”
  于是马上连夜离开,寻道往清风谷而去——那火势已然冲天,早惊动了官府及那远近山中村民,俱各约人合力扑救。天将明时,那火方才渐渐熄了,可怜已然烧了三四座山头,损毁良木名栋无数,那山中多有奇珍异草,也俱付之一炬。
  龙灵风带着弟子们,抬着秦干寻着大路,往清风谷而去,未多时,却见那大道之上一男一女两名老者把在路口,脸色不善。秦干见了他们,又惊又喜,急叫道:“是南箕北斗。放我下来。”她忙下了那藤椅,上前叫道:“两位前辈,别来无恙。飞燕在哪里?”南叫箕婆婆哼了一声,不说,北斗老儿叫道:“秦小姐,我们二老此来,不讲飞燕的事,专讲你们烧山的事。你们把我叠翠峰烧了,如今想走,以为没人看见?嘿,门儿也没有。你们须赔我们的损失。”龙灵风过来说道:“想讹人是吧?先问问姑娘答不答应!”秦干急叫道:“别忙动手,听我说啊!”她叫道:“南箕婆婆,你们当日捉走的飞燕,现在哪里?她哥哥不久于人世了,想见她最后一面。”北斗老儿说道:“罗嗦,不是和你说了吗?今日不谈飞燕,只说你们烧山的事。你们烧了山,便想一走了之。这不行,你们须赔我们,这样吧,给个一千两黄金便罢了。”可能是话说得多了,竟一时咳嗽不断。南箕婆婆骂道:“老不死的,受了风寒还练功,现在伤了吧?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北斗只是嘿嘿笑着,似乎很是受用。
  龙灵风道:“秦小姐,你说的飞燕是谁?”秦干道:“是你师父的妹妹,约一年前,被这两个老……前辈给捉走了,他兄妹失散,不能见面。”龙灵风闻言大怒,叫道:“这还了得。        光天化日之下拐带人口,告到县里,也须问个斩立决。不如我先擒住他们,再行拷问便了。”她一心想请回唐弈为她龙虎会去鹿鸣山下棋,若能为他找回妹妹,还怕唐弈会不答应?
  龙灵风仗着自己内力深厚,飞身而起,双掌一错,劈头盖脸朝北斗打来。
  “哎呀,这丫头有两下子嘛!”北斗老儿一侧身与她对了一掌,立时往后踉跄退了两步,收掌道,“不错啊,风雷破。好多年没遇上了啊!”龙灵风一愣,她不料这两个老人居然识得她的功夫。南箕说道:“这丫头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用,若是那姓王的丫头有这功力,你这把老骨头早让她给拆了。”北斗叫道:“哎呀,我现有病在身,你行你上啊!”南箕婆婆说道:“我若三十合打不倒她,我跟你姓。”说罢袖子一挥,龙灵风急一闪而过,回手还了一掌。南箕婆婆嘿然笑道:“小丫头太死板了。只会见招拆招。方才我故意给了你个破绽,却不懂得利用。”——秦干急叫道:“你们别打了。南箕婆婆,北斗前辈,你们告诉我飞燕在哪儿,你们想要多少黄金,我都给你们。”
  南箕婆婆叫道:“姓秦的丫头甚不晓事,明明和你说了今日不谈飞燕,只谈烧山。却如何只管跑题?”北斗老儿忍着咳嗽说道:“看得出,她若去参加乡试,写那文章,也必定是离题万里的。姑娘家家的,不学点儿文章总是不好的。”——秦干几乎气死,叫道:“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我诅咒你们出门被雷给劈死,走路被马车撞死……” 要知道,她平时脾气可不怎么好,此时将这些日子来的所有压抑化作火山一样暴发,什么难听的话都给骂了出来。
  龙灵风道:“秦小姐你且歇一会儿。这两个老东西疯疯癫癫的,何必再多话,我先废了他们。”她决定先杀掉一个,剩下一个就不怕他了。立时运起功力,朝南箕婆婆招呼过去,南箕婆婆叫道:“来得好。”信心满满地接过她的招式。
  “一招……两招……”北斗老儿在一旁只是算,“三……四……”龙灵风一心想救回飞燕讨好唐弈,故而拼起命来。掌过处寒霜点点,到底拳怕少壮,南箕婆婆年纪毕竟太大,打了几个寒噤,竟有些招架不住。北斗老儿笑道:“南箕婆婆,你方才是说要三十回合打败她吗?还是你要在她手底下撑够三十回合?” 南箕婆婆骂道:“老不死的,没发现她想杀我吗?还不来帮忙?”北斗老儿这才飞身替南箕婆婆接了龙灵风的掌力,两个老人合力斗她一个。——秦干也急回头叫道:“还不去相助你们掌门?”龙虎会众弟子方才各各拔剑冲将上来。
  龙灵风有心在秦干面前卖弄,精神抖擞,全力接过北斗老儿。南箕婆婆独斗那近百名龙虎会弟子,她被龙灵风打得有些脱力,那些弟子又个个身强力壮,一齐涌将上来,南箕婆婆虽然打倒十几个,毕竟年老力衰,她手上才缓得一缓,已被一名男弟子一剑砍断右腿,跌在地上叫道:“北斗老儿,救我……”几十柄长剑齐下,立时剁成肉泥。北斗大惊,急来抢她尸首,龙灵风一掌正中他后心,打得立时仆在地上,秦干急叫:“要活的……”众弟子忙收住了砍下的剑。
  北斗老儿忍着剧痛爬向南箕婆婆,哪里还有全尸,已成一团肉糊糊了。
  “啊,南箕婆婆……”北斗老儿一脸凄恻,喃喃数落道,“让你嫁给我吧,你就是不肯。六十七年啊,我跟在你身边六十七年了,你连碰都不让我碰你一下,现在好了,这么多口剑,把你给打烂了……你看看,可还美不?”
  秦干闻言,心下怆然。龙灵风哼了一声,说道:“北斗老儿,你也太不是男人。她能让你跟着她六十七年,你以为她闲着没事做吗?我告诉你,我也是个女的。如果我不喜欢一个男人,就绝不会让他靠近我半步,更别说让他跟了六十七年了。她给了你六十七年的机会,你自己没把握住罢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过没用。”
  北斗老儿惊讶地望着龙灵风,脸上抽搐着,突然双目圆睁,大笑起来:“说得对极了。说得对极了。我怎么就这么笨!我怎么就这么笨!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目眦尽裂,倒地气绝。
  “哎。”秦干急叫道,“前辈,告诉我……”
  “死透了。”龙灵风在北斗尸身上踢了一脚,说道,“我估计,你说的那个飞燕,现在根本就不在他们手上,否则,他们一定会说的。”
  秦干叹了口气,说道:“虽说他们平白无故捉走了飞燕,但,死者为大,还是把他们埋起来吧。”龙灵风手一挥,便有几十名弟子一齐上前,把那些尸首俱抬到山坡下,随便挖个坑埋了。一行人仍往那清风谷而去。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29

第六十二章 飞燕



  话说秦干与龙灵风一行人往清风谷寻找唐弈,但依旧一无所获。眼见得鹿鸣山棋会只剩下二十天了,龙灵风说道:“从此地出发,到那鹿鸣山,徒步也须十七八日,说不定,师父已然前去了。我们不如且去看看。”秦干微微一笑,道:“也好。”她找不到唐弈,已抱着必死之心,故而龙灵风的决定,于她而言,也无甚要紧。一行人折向往北而去。
  话说那尊主追杀王芸儿,当真是不舍昼夜——因王芸儿骗出了唐弈所中之毒的解法令他甚感颜面扫地,若是唐弈解了毒,还肯为自己下棋吗?且王芸儿天生丽质,尊主也必欲擒之而后快。是以王芸儿连日逃命,竟未能将之甩开。
  这一日,王芸逃入一座城中,她知道,一旦进了这城中,鱼龙混杂,想要脱身,谅来不至于太难。但她一进入城中,便发现了一个人,其人白衣折扇,居然正是柳青松。他此时脸色苍白,双腿发颤,正从一家妓院里出来哩!此时两人打一照面,柳青松大惊失色,他手忙脚乱急欲寻找他那奇毒观音醉,王芸儿早甩出一鞭,打得他三尸神咋,跌在一旁。路边行人早乱了套,有人叫道:“不好了,打人了……”于是那街道两边行人相撞,车马相拥,那果品菜蔬被掀翻无数。王芸儿本欲杀了柳青松以报当日中毒之仇,但她一回头,发现那尊主已晃入城门,急忙收鞭混于人群之中低头逃去。
  “尊主,您如何也来了?”柳青松捂着脸上鞭伤急忙点头招呼。
  “你个笨蛋,你的伤是王芸儿打的吧?那丫头跑哪儿去了?给我捉住她,我玩够了自然就是你的。还不快着!”
  “是是。”柳青松连声应着。寻个方向,也追去了。刚拐过两条街——
  “哎哟!”柳青松走得太急,和一个小姑娘撞在了一起。
  “你他娘瞎了眼了是吧?”柳青松骂了一句,看清了那个姑娘,红裙绿腰带,眉眼清澈。
  “你是……啊……唐……飞燕?嘿,一定是你。”柳青松很是意外,这个姑娘居然就是飞燕。
  原来飞燕当初为北斗南箕所掳,藏于叠翠峰中秘洞,不仅失了黄金棋具,连人也不得自由。她棋艺太好,北斗南箕非得让她教他们下棋。飞燕先是不肯,她只想下山寻找唐弈,但数日下来,那二老软言软语,伺候得甚是尽心周到。飞燕心中也自过意不去,只得好生教着。前些日子,那叠翠峰中突然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得十分惨烈。南箕北斗一怒之下一同下山去寻那放火之人——飞燕等了两日,等不回二老,也只得下山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被通缉之事。但一路流浪,竟也无官差找她——因这近一年之中,她长得大了,身材也高了许多,脸面又较当初在黑白道下棋之时更显丰腴红润,是以同那壁上贴的画影图形出入甚大,若不细认,很难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她下山后也曾问路去了清风谷,却找不到唐弈,去了弈秋门,才知道通缉之事,虽然发现那通缉画影上人物与自己此时略有出入,却也小心,便在脸上画了几个痣,这样一来,与画影中人物,差得更远了。她听闻了鹿鸣山棋会之事,心中想着唐弈、秦干与王芸儿或许也会去,便也一路寻来。好在,当年在弈秋门时不仅学棋,还有学剑,虽然剑法不咋地,但在街上卖艺讨钱,倒也还凑合。
  那往来观看之人,看到卖艺的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得瘦弱,身边也没一个大人,更觉可怜,竟也纷纷解囊,是以飞燕倒也未曾十分冻饿。
  此时柳青松慌乱之中叫出了飞燕的名字——飞燕曾在黑白道下过棋,是以他认得。但飞燕却不识得他,一听别人叫出她的名字,心中暗惊,以为是官差认出了她,忙回身便跑。柳青松一把抓住她后背,飞燕挣不脱,急拔剑回手砍去,柳青松险些儿被她砍中,忙抓住她手腕,叫道:“你跑不了了。告诉我,王芸儿在哪?我饶你不死。”
  “王……不知道。”飞燕甚是硬气,她见柳青松凶狠,便断定他不是个好人,是以绝不回答。柳青松夺过她的剑,骂道:“不知道是吧?我把你衣服全扒光了,看你还知不知道!”飞燕昂起头叫道:“要杀就杀,我才不怕你。”柳青松才要发狠,便听得一声鞭响,叭,正中他脸上。打得他再次跌到了一边,王芸儿从天而降,拉起飞燕就走。
  “王姐姐……”飞燕又惊又喜,急忙同她往那小巷中逃去。
  “飞燕,”王芸儿知道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说道,“有坏人一路在追我,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再去找哥哥。”飞燕连连点头,王芸儿带着她躲入一户农家断壁下的草垛之内。未多时,已从那墙头孔洞见那戴着面具的尊主与柳青松只在外头逡巡。王芸儿示意便是那两人。突然那不远处飞起一只母鸡,竟朝王芸儿与飞燕所在的草垛飞来,还用爪子划呀划的,若是再划上几下,便将她二人暴露出来了。好在,那尊主与柳青松往另一头去了。
  王芸儿不动,飞燕更不敢动。果然不久,那尊主便又返回,停了一会儿,走了。王芸儿方才与飞燕扒开杂草,钻出来。
  “王姐姐……”飞燕想和她说话,但王芸儿止住了她,小声说道,“坏人还未走远,讲话不能太大声。飞燕,姐姐带你出城去。”拉着她往另一侧潜行而去。
  那城中甚大,王芸儿于一处僻静之处打倒两个行人,剥下他们外衣,与飞燕换成男装。
  “王姐姐,他们没事吧?”飞燕有些担心地上那两人。
  “放心,一会儿就醒来。”王芸儿说道,“我们不白要他们的衣服。”她从怀里取出两块银子,分别装入那二人腰间,说道:“这算是补偿他们的。”
  飞燕憨憨笑道:“哥哥说姐姐是好人,我就知道姐姐一定是好人。”
  两人又用泥把脸面稍稍抹黑一些,方才上街而去。王芸儿再三交待飞燕,不可东张西望,只如别人一样走路即可。天将向晚,两人方才出了城。王芸儿于城外拦了辆马车,买了下来,与飞燕上了车,王芸儿策马疾驰,此时方才松了口气,便与飞燕说起这一年来之故事。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30

第六十三章 赵二



  如今且不说王芸儿与飞燕脱了尊主追击之难,且讲那唐弈在飞天女侠埋身处,日日练功度日,只等着三个月时间一到,就去见阎王,哪知也因抱着必死之心,练功时心无旁鹜,居然进步神速,未至两月,竟将那风雷破上下部俱皆修习备全,凡掌力过处,风雷之声隐隐,寒霜之气森森。
  这一日,唐弈练功罢,望着空幽的山谷笑道:“行,这身功夫,到了阴朝地府,也可争一争那阎王的宝座啦!”他哈哈大笑,把越王剑别于身后,飞身跳过对山,轻飘飘落于一株大树之侧。
  “算啦,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何不四处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唐弈自言自语着,他努力不去想秦干与王芸儿与飞燕,他知道,王芸儿智计百出,一定能照顾好秦干,至于飞燕,在北斗南箕二老处,也想必无事。
  “我生于人世间,果然一无是处。”唐弈笑道,“妹妹也保不住,秦干也保不住,婶婶也保不住,婶婶让我照顾芸儿,我却还指望芸儿照顾秦干与飞燕。当真可笑之至。”自嘲未毕,脸上突然僵住了:“通缉令一日不消除,她三人便一日不得安身。反正我既是行将入土之人,何不趁这点儿时间,去查个明白,也可还她三人清白之身,方才不枉活这一遭。”念及于此,飞身下山而来。
  “尔等意欲何为!”一名中年男子傲然立于山坡之下,十几名手执长刀利剑之人将他团团围住。
  “不何为,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事全拿下来,便放你走人。”一名高个汉子说道,“破财消灾,希望你能聪明一点儿。”
  那中年男子长须飘然,衣着华丽,显然非富即贵,举手投足之间气势非常。此时将手中剑轻轻一摆,说道:“若是我不肯呢?”
  “那么,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啦!”那高个子手一挥,十几人刀剑齐举,朝那人身上便招呼过来。那中年男人公然不惧,挥剑相迎。唐弈于高处看他长剑精美,身手潇洒,却不实用,心道:“此人招式华丽,却未必可御敌。我须助他。”于山坡上一声清啸,声闻于九天。惊得那十几个人不敢再动。唐弈如一只大鸟飞下,翩然落于阵中。那中年男子赞赏地看着他,叹道:“壮士,好功夫。”唐弈道:“先生谬赞了。这是伙强人,先生于这深山之中,如何可孤身行走?”那高个子叫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管什么闲事?”
  唐弈说道:“你们拦路抢劫,实非好汉所为。不如依我,把刀剑都扔了,回家种田去,我就不捉你们去见官了。”
  那大个子哈哈大笑,那十几个人也跟着笑。一人说道:“大当家的,这小子如何处置?”
  那大个子道:“如何处置。砍死了再说!”于是十几个人一齐挥刀剑而上。唐弈闪过一剑,一掌扫出,拍翻一人,他不愿多伤,早闪到那大个子身侧,一把抓住他下巴,喝道:“谁还敢动手!”那十几人见大当家的受制,各各顿住了,突然发一声喊,居然四散跑光了。那大个子为唐弈所制,竟动弹不得,强言说道:“小子,你……偷袭……”那中年男子说道:“他在你面前动的手,如何算是偷袭,只能说你学艺不精罢了。”朝唐弈说道:“公子,似这伙强人,我看,就地正法即可。”唐弈说道:“先生此言差矣,这伙强人既然在此行凶,我料他的巢穴必不远。此不如请先生将之送往县中,让官府派兵去剿他老巢,也可为一方除害。”——唐弈见此人衣着华丽,料来非官即贵,他行乞讨好别人的本性一时发作,便说起官府的好话来。那中年男子摆手道:“要剿他老巢,何须官府。唐公子武功如此高强,不如你我二人前往即可。”
  唐弈心道:“我命不长久,能为一方除却祸害,也是美事。”便道:“既如此,听先生之言。”便问那大个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巢穴何在?若不实告,那地上之人,便是你的下场。”
  那大个子哼了一声,意下甚为轻蔑。那中年男子似乎未曾受过如此侮辱,大怒,拔剑就是一挥,将他砍作两断。唐弈本待阻止,但一想到,这也算是为民除了害,也便罢了。他放开那尸体时,中年男子发现,那尸体居然已被唐弈冻成了冰块,很是吃惊,抱拳道:“多谢公子相救。公子好厉害的内功。在下赵二,敢问公子大名。”唐弈也拱手道:“在下……楚戈。秦楚之楚,干戈之戈。赵先生何以在这大山之中独行?”
  那赵二说道:“实不相瞒,赵某人自幼酷爱围棋。听说这大山之中住着一位骊山君,棋技天下无双,赵某人有心上门讨教。不料,却不明地理,不识道路,在这山中徘徊数日矣。”
  唐弈微微笑道:“难道赵先生没听说过,骊山君已经死在官兵手里了吗?”
  “什么?如何会有这等样事?”那赵二显然很是意外,“难道骊山君曾违国家法度,以至于如此?”
  唐弈仍然只是微笑,说道:“那倒不曾是。现在整个天下都知道,骊山君有个徒弟,叫作唐弈。曾经是个沿街要饭的小乞丐。只因为这唐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到过一本棋书,叫作《五路仙人论》……”
  “《五路仙人论》……似乎听说过……”赵二沉吟道,“咦,这本书不是反书吗?听说,那书里头借着棋谱之名,记载着许多阴谋造反之事,实乃罪大恶极。又听说,当朝下了旨,凡与此书有涉者,皆当斩首。骊山君与那弟子既然都与此书有涉,自然罪该万死。”
  唐弈哈哈大笑,说道:“赵先生可曾见过这本书?”赵二一愣,道:“这倒不曾见过。”
  唐弈摇摇头,冷笑道:“先生未曾亲眼见过这本书,便也道听途说,讲那书是什么反书。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先生若有机会何不去读一读那本书,便可知骊山君之死,实乃当朝奇冤。”
  那赵二见他面有怒容,有些诧异,便道:“难道……公子读过那本书?”
  唐弈索性横下心来,说道:“不错。其实我也不叫什么楚戈。我就是唐弈。《五路仙人论》我自小学到现在,从未见过里头有什么造反之事。”那赵二一怔,道:“你……就是唐弈?”
  唐弈点点头,道:“赵先生不信?”那赵二道:“我听说,唐弈其人,尽得骊山君真传。你说你是唐弈,我如何能信?不如,你我对弈一局?”
  唐弈哈哈大笑,道:“好。赵先生既有如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那赵二乃爱棋之人,随身自是带着围棋。于是两人于路边石头上摆将起来。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30

第六十四章 万岁



  话说赵二与唐弈在山石上弈起围棋。对局之初,赵二便说道:“唐公子,赵某人喜欢手谈。自行创了几道官子题,想向唐公子请教。”说罢将棋子摆起来,未多时,摆成一个阵图,说道:“此棋型名曰‘对面千里’,白先。请唐公子赐教。”唐弈看那棋型,甚是有趣,笑道:“看此棋型,可知赵先生已得围棋真昧。《五路仙人论》中曾有记载:左右同形走中央。但此题虽然左右同形,却须于旁边动手。不错。此题可以录入《五路仙人论》之上半部,以为基础题型之补充了。”赵二大惊,道:“此题我费尽心血,唐公子只看一眼,便知其关键所在。当真令人佩服。就请赐教一局。”
  于是两边摆开了阵势。论齿序长,唐弈须执白先行。两下交手,唐弈发现赵二的棋确实不错,根基扎实,进退有度。二十手刚过,唐弈笑道:“赵先生的棋果然令人佩服,如果在下没有猜错,赵先生应该常与朝廷中的棋师对弈吧?”赵二闻言,拈着的黑棋子险些儿掉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个朋友在朝廷里当了个小官,认识个宫廷里的棋师,故而也常得他指点。”唐弈道:“是了,赵先生的棋,不仅有宫廷棋师的风范,而且,还比他们多了一些儿王霸之气,甚得大局,令人佩服。”赵二微微笑道:“唐公子说笑了。”便又下了一子。
  一个时辰将过,那盘上棋子已然绞杀得难分难舍。但赵二看到唐弈不再落子了,他发现唐弈似乎正在苦苦思索。赵二也不逼他。放下棋子,正坐于山石之上。其实赵二此时形势甚是不妙,然而他却不露声色——临阵对敌,岂可稍显怯意?
  良久,唐弈轻轻松了口气,说道:“赵先生,我不知道,这盘棋是该赢还是该输?”
  赵二一愣,很是不解,说道:“唐公子能赢便赢,若不能赢,赵某人可就要说‘承让’啦!”
  唐弈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襟,忽而跪了下来。赵二很是意外,道:“唐公子,这是何意?输棋便输了,如何还要下跪?”唐弈道:“罪民唐弈,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将那棋盘转了个向,匍匐于地。赵二咳了一声,此时他看到棋盘上的白子居然摆成了两个字“万岁”,更是惊异,说道:“平身。”
  “谢万岁。”唐弈站了起来。赵二把手中棋子扔回盒中,笑道:“唐弈,你好大的胆子。与朕下棋,居然还能耍出这个手段,朕竟丝毫未觉。可见你的棋艺,已入圣矣。朕此番独自出游,宫中无人知晓,你又如何能认出朕来?”
  唐弈说道:“禀万岁。罪民学棋之时,曾听鄙师骊山君说过,当今皇上酷爱围棋,还曾亲创出棋势有三,其一便是方才万岁所摆之‘对面千里’。万岁说是自己所创,罪民心中便觉奇怪,但还未敢十分确认。方才对局之时,见万岁落子之间隐约有帝王之气象,所下子之处,非常人所能想象。故此,罪民才敢冒然行礼。望万岁恕罪民不敬之罪。”
  赵二哈哈大笑,说道:“何罪之有。唐弈,你的棋下得这么好,这样吧,过些日子的鹿鸣山棋会,你便去与朕露个脸,若能夺得那魁首,朕便赦了《五路仙人论》及相干人众之罪。”唐弈闻言默然。
  赵二道:“怎么?你不敢?”
  唐弈说道:“禀万岁:国家法度,岂能由罪民一局胜负而定?《五路仙人论》不过区区一部棋书,又岂会是大逆?万岁,罪民以为,此事有人作祟。”
  赵二不悦,说道:“你且说来听听吧。”
  唐弈说道:“万岁且安坐,容罪民细细禀来。《五路仙人论》乃是罪民五年之前所得……”便将自己如何在那马厩下找出《五路仙人论》讲出,又道:“这部棋书,江湖中人都在寻找,无非可以提高棋技而已。连官府中人也有人在寻找。但为何偏偏在那鹿鸣山棋会的消息放出之后,此书一夜之间竟成了反书!万岁,也因为如此,江南不少围棋高手,已因此书而死。罪民料想,告发之人,无非是想将棋中高手多多消灭,他便能少几个对手,那十万两黄金的赏便能更加容易到手了。”
  赵二道:“唐弈,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朕未能尽信。你手上可有那《五路仙人论》,与朕读一读,便可知端倪。”唐弈道:“万岁,此书在我清风谷遭难之时,已让官兵搜走了。”赵二道:“这好办。你随我去。待我读了那书……”他看了看唐弈,说道,“若果如你所言,朕立即还骊山君一个清白,并赐封谥号,以为可鉴之镜;当然,若是那书中真有逆言逆意,唐弈,朕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唐弈闻言,再拜道:“罪民愿往。”
  咦,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31

第六十五章 心计



  话说赵二与唐弈往山外而行,未及到官道,便见前方十数名衣着光鲜之人忙忙迎将上来,见了赵二,俱各拱手:“二爷,可找到您了。”
  赵二道:“朕无非就是出来走走,何须寻找。”便说道,“回县中,朕有事做。”正说着,一名佩着短朴刀的虬髯大汉说道:“咦,那人可不就是所通缉之人?”向皇帝禀道:“万岁,此人名叫唐弈,乃是通缉要犯。卑职等日夜追踪于他而不可得,其人杀害官军,罪行滔滔,原属十恶不赦。”
  赵二回头看了唐弈一眼,说道:“杀害官军?可有?”唐弈拱手道:“不敢欺瞒万岁,实有。”他也不再多作争辩。那赵二见他认得干脆,倒是一愣,知内中必有情由,便道:“先回县中,朕要看那《五路仙人论》。”
  那虬髯之人便要来锁唐弈,唐弈道:“万岁未命拿我,你如何敢动手?”赵二道:“放开他吧。刚才若非他相救,朕已让强人们所杀了。杨捕头,你这长乐县的治安,当真好得很呐。朕刚一出游,便就遇上了强盗。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那杨捕头闻言大惊,立即跪将下来,只是叩头请罪。赵二道:“起来吧。朕给你一个月时间,把山中所有盗贼匪徒尽皆剿灭了,若再发生这等样事,小心你的脑袋。”那杨捕头连连磕头,面红耳赤,忙起身退到一边去了。
  于是左右急忙备马,赵二看了看唐弈,说道:“唐公子,你武功不错,不知可会骑马?”唐弈欠身答道:“草民勉强坐得住。”赵二哈哈大笑,便命人也给了他一匹马。赵二飞身上马,驱策而去,左右从人急忙上马跟上。唐弈翻身上马,只在后头远远跟着。他此时尽装孙子,无非想求得能取消通缉之事,还骊山君清白,故而能忍也便忍了。
  未多时,入了长乐城,直到县衙。那县令忙整衣冠、正步履,前来迎接。唐弈看得真了,与那县令一同出来的还有那着黄袍的黄大人。一行人拜了皇帝,起身。那黄大人与唐弈打一照面,大惊,急叫道:“唐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唐弈拱手道:“黄大人别来无恙。”
  “哼。”那黄大人朝皇帝说道,“禀万岁,此人姓唐,叫作唐弈,乃是通缉之要犯。卑职等连月来追捕于他,无奈此人穷凶极恶,杀我官兵无数,就连卑职,也中了他一剑。如今想来,必是他巧言晏晏,骗得万岁能与他同行。望万岁即刻下旨,将此人千刀万剐,明正典刑。”
  赵二微微笑道:“好啦。我知道了。此事暂且不提。先去把《五路仙人论》搬上来吧。朕要看看。”
  那县令一愣,道:“万岁,《五路仙人论》乃是一部逆书。”
  赵二道:“看来朕的话对你们来说,没用啊!”那县令大惊,忙道:“万岁,《五路仙人论》乃是一部逆书,臣……臣……担心留在世上,继续蛊惑世人,已让人将之焚毁了。”
  赵二闻言,立时沉下脸来,道:“焚毁了?那么,你可看过那部书?”那县令冷汗涔涔,咽着唾沫说道:“回禀万岁,那部书因为是逆书。臣……微臣……不敢翻阅。”
  赵二哈哈一笑,道:“不敢翻阅?也就是说,你也没看过了?”那县令忙道:“是……是……微臣当然不敢看。因为,是……万岁您下的旨意,说凡与此书有涉者……均……就地处死。圣旨一到,微臣等……便就马上依旨而行,不敢有片刻耽搁。”赵二一怔,他沉默了半晌,道:“朕也未曾见过此书……”
  唐弈忍不住了,说道:“万岁,您和大人们都未曾见过此书,如何就能说是逆书呢?想必其中必定有人作祟,为的是剿灭棋中高手,以独得鹿鸣山那十万两黄金。”——他将自己在山中说过的话重又说了一遍。
  赵二点了点头,说道:“此事当初是何人所奏?”旁边一名眉清目秀的华服之人于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赵二又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看看唐弈,说道:“唐弈,《五路仙人论》,朝中尚有一本,你也休急,明日一早,你同朕往鹿鸣山。一来这棋会也快开始了;二来,等那本书一到,便能知是否为逆书。”唐弈道:“草民遵旨。”
  当夜,唐弈便住在一处简朴的小屋之内。那皇帝原本命他住在自己隔壁,唐弈如何敢应?便只要了一处僻静小屋。此时,那屋外,黄大人已加了重兵把守,防他逃跑。唐弈微微一笑,只不理睬。他才要上床安歇,便见门外兵丁们齐喊:“参见吾皇……”唐弈急起身,便见那赵二已然大步踱入。
  “参见……”唐弈才要行跪拜之礼,赵二摆摆手,示意他免了。
  “唐弈,”赵二说道,“朕让你住在隔壁,你偏不肯。朕只好自己多走几步路了。朕思量着日间与你下的那盘棋,你小子未必使用全功。如今朕与你再下一盘,你若不尽力,朕必杀你。”唐弈忙道:“草民遵旨。”
  便有人过来掌上明灯,摆来棋盘。唐弈心道:“我今欲洗《五路仙人论》之冤,或者须委蛇求全。但他方才所言,令人不得不尽全力。罢了,赢他半子便了……咦,不妥不妥。我须尽全力让他输得十分难看,他爱棋之人,必然求教,我便将《五路仙人论》教他,若是他也学了啊!那么,就不得不还《五路仙人论》一个清白。若能撤了通缉,我死之后,秦干、飞燕、芸儿必可无事。”念及于此,杀棋之心顿起。
  于是端坐于皇帝对面。唐弈年轻位卑,自然须执白先行。他一起手,便是《五路仙人论》中一个超大型的骗招。围棋的骗招分成三种,初级、中级、高级。若是对付初学者,一般不能用高级骗招,因为初学者棋力有限,高级骗招反而往往不能凑效,且对付初学,何须骗招?唐弈知道皇帝精于棋道之人,见到无理之招,必然奋起反击,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有中计的可能。果然,赵二见唐弈行棋过分,留下几个断点,立时哈哈大笑,直接将他白棋断成两处。唐弈看似理所当然地应着,一招,两招……皇帝越陷越深,他可是算得很详细,大约三十五手之后,将形成两条大龙对杀,而唐弈的白棋仿佛会慢一气被杀掉。岂知,棋走到后来,唐奕突然在一路上扳(注:扳,围棋一种技法。)了一下,皇帝见这一扳,便可吃自己在二路上的两子,于是应了一手,唐弈又在另一面扳了一下。棋谚有云:“两扳长一气。”皇帝这才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算错了,不是白棋慢一气被杀掉,而是他的黑棋慢一气被杀。因为要算的步数太多,这两扳的手段又太隐蔽,使得皇帝发生了漏算!
  “这怎么可能?”皇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地再算了几遍,这才确定下来,自己的棋崩了。要知道,古代下棋,可不像现在,赢半子是赢,赢百子也是赢。古代下棋,是赢得子数越多越好。赵二此时咽了口唾沫,他又艰难地行进了几手,力求挽狂澜于既倒,哪知唐弈根本就是毫不留情,越杀越多。纵观全盘,赵二只活了两个小角,其他的大龙小龙,一条不剩地成了唐弈刀下之鬼。这极度凄惨的场面,身为皇帝的赵二平生从未有过——谁敢把皇帝杀得这么惨?
  “罢了!”赵二将棋子重重扔回棋盒。唐弈忙起身道:“草民无礼,望万岁恕罪。”
  赵二没好气地说道:“你有何罪。朕,像是输不起的吗?罢了,你可告诉我,骊山君的棋艺,和你比起来,如何?”唐弈便道:“鄙师的棋艺人品,皆有如皓月之辉,草民不过区区边角之寒星。”
  “有这么夸张?”赵二哼了一声,道:“那么,朕岂不是连萤火虫也算不上?”
  唐弈说道:“万岁,万岁的棋艺也属上品。只是,方才万岁所中的,乃是《五路仙人论》中的一个骗招。是以草民侥幸得胜。若非《五路仙人论》,草民又岂是皇上之敌手?”
  “哦?”赵二来了兴趣,问道,“你一心想为你师父平反,故而把功劳算在那本书上,是不是?”
  唐弈说道:“非也。万岁若是不信,草民现在就将《五路仙人论》中的妙招摆出,请皇上看一看,草民所言,是否属实。”
  赵二来了兴致,说道:“好,那《五路仙人论》不日就取到,朕谅你不敢骗我。你且摆几个来看看。”唐弈于是便将方才杀败他的招式摆将出来,细细讲解。赵二听得连连点头。至于半夜,两人精神愈好,赵二命人上了酒水,与唐弈一边饮食一边讲棋。竟不知东方之既白。——那随从官员后来俱知此事,各各只在门外候着,既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去,更遑论回去安歇了。四面俱寂,只有唐弈讲棋的声音不时传出:“如此,万岁可知其中之意?”
  “哦,白棋若是为求自保,一退之后,黑棋可以连扳,如此白棋形难看之至,已然大亏了……”
  “正解。万岁果然天赐慧根……”唐弈不忘了拍马屁,他自幼沿街乞讨,当然知道如何能讨得别人高兴,此时一心想为秦干等人作善后之计,故而什么风骨气节也不顾了,只道,“当日,鄙师教我此棋形之时,我尚学了三天,才勉强知其意味。想不到万岁居然未半个时辰就能融会贯通,实非草民所能企及。”
  于是又讲另一个棋形,那赵二一边学着棋,一边听着唐弈恰到好处的赞誉,自是龙心大悦。竟直到日头高起,也不愿放下棋子。
  但在外头的黄大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朗声说道:“皇上,那唐弈逢迎拍马之人,皇上不可听他蛊惑。如今日已高起,请皇上用膳。”
  赵二低低骂了一句:“这个家伙,朕真想宰了他。”唐弈忙道:“黄大人乃是关心皇上龙体,实非有意。”赵二不意他居然能为那黄大人讲话,也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丢下棋子,道:“好,朕也饿了。”恋恋不舍地起身出屋。
  咦,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0-30 13:31

第六十六章 毒酒



  皇帝命人摆了驾,带着唐弈往鹿鸣山而去。皇帝也不再让唐弈骑马了,而是叫他到龙辇之上,一路行来,一路讲棋。唐弈一面尽心讲解,一面又似有意似无意地强调《五路仙人论》不过只是一本棋书,别无其他不当言论。
  这一日,帝辇刚过一座城池,那城中长官奉献饮食已毕,便听得人报:“万岁,《五路仙人论》取到。”唐弈闻言,急下帝辇,侍立于车驾之前。
  赵二取过书来,唐弈往上看时,那本书页背泛黄,赫然正是自己当年被抢走的原本,心下甚是惊异:“原来那夺书之人,居然是官家里的,看来,此人势力必然不小。他知我还在世,必会设法杀我。我须小心在意……咦,我本快死之人,在意什么?只恨不能亲眼相见,将他碎尸万段,也可为秦干等人了了后患。”
  不一时,听得赵二笑道:“果然只是一本棋书,又有何大逆之言?”唐弈才要谢恩,便听得旁边闪过一人来,说道:“禀万岁,此书大理寺的诸位大人也已看过,其中确有不当之言。现具本在此,请皇上过目。”于是左右将那本呈将上去。赵二摆手道:“我懒得看了,念吧。”一名太监接过,将那奏本打开,念道:“禀万岁,臣等以为,《五路仙人论》确属不道。如那三十五页中之一句‘若此,则天下定矣’……”
  赵二有些不耐烦,说道:“棋书中常有这种话,也不足为奇。他讲的天下,乃是那棋盘。”那太监又念道:“如四十六页,又有一句‘进可收中原,退可守一隅’,臣等以为,此书大逆,不言自明矣。若那一百零二页中尚有一句‘白方援军发动,天下谁可争锋?’我大宋自太祖以来,横扫叛逆,收服天下,万邦臣服,四夷来贺。又有谁敢言‘天下谁可争锋’?可见此书大逆之野心,昭然矣。”
  赵二叹了口气,说道:“改日,该当让他们都下下棋了。来啊,传旨。撤了唐弈等人的通缉,将《五路仙人论》刊行万本,以行于世。”
  唐弈闻言大喜,跪下匍匐于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那黄大人从班内闪出身来,说道,“万岁,唐弈其人,在清风谷外戕杀官兵数十余名,属罪该万死。若不治罪,日后人人皆可杀官矣。”
  赵二只得问道:“唐弈,此事你有何说?”
  唐弈道:“禀万岁,杀官兵之事,实有。但其时只为保命,不得已为之。草民不敢爱死惜身。万岁能撤销通缉,于草民而言,已属浩荡天恩。草民……愿为那众官兵抵命。”他见那黄大人出班来奏,知道自己今日必死,但一想到秦干、飞燕与王芸儿等三人日后平安,也便了无遗憾了。
  赵二道:“唐弈,你的棋才武功,均属难得。朕实不愿杀你。”
  那县令出班奏道:“万岁,小臣位卑,原不该多嘴,但那死去的官兵家中俱有老幼,唐弈不死,小臣实难交待。”
  唐弈微微一笑,禀道:“万岁,草民不过蝼蚁之命,万岁无须为难。”赵二点了点头,道:“唐弈,此事,朕实为难。若不与那众官兵一个交待,恐怕日后朕欲北伐,再无人肯尽力矣!朕记得曾与你说过,若证实《五路仙人论》并非逆书,朕当赐骊山君谥号。如今,朕说到做到。”
  传旨道:“《五路仙人论》一案,实属荒谬,清风谷隐士骊山君因此枉死,朕心实痛。今赐号‘文’,择日厚葬。唐弈虽然杀官,虽属无奈,然……”赵二迟疑了片刻,于帝辇中伏身低声问道:“唐弈,朕……你希望朕赐你怎么死?”唐弈道:“若得毒酒一杯,以成全尸,草民纵死亦感万岁恩德。”
  赵二点点头,复起身,说道:“赐唐弈毒酒一杯。”于是便有太监取过毒酒来,说道:“唐公子,此乃鹤顶红,你将之饮下吧。很快就没事的。”唐弈接过酒来,看那黄大人眼中尽是得意之色,唐弈倒也觉得没什么,反正自己已是非死不可,早死几日晚死几日,又有何差别。但,他又说道:“万岁,臣尚有两件小事,想求万岁……”
  “你只管说来。”赵二看着他说道,“朕一定成全你。”唐弈道:“其一,四五年前,草民曾收留过一名孤女,名唤飞燕,无奈因有人抢夺《五路仙人论》,兄妹从此走散。近一年前,草民虽又见过她一面,但其时草民技微力薄,又被人追杀,从此再不曾见面。小人得知,是被山中两位隐者,名南箕北斗者所掳。虽然二老不曾亏待于她,但毕竟年纪老迈,若是日后二老归天,飞燕又将孤苦一身……”
  赵二道:“你放心,朕必帮你将之寻回,从此后,替你养着她。”复传旨道:“赐飞燕滕国公主名号,即刻寻找,送回宫中,若有闪失,唯尔等是问。可速去。”左右领旨去了。
  唐弈又道:“禀万岁,其二便是,我清风谷曾救过两名伤者,一名颜无双,一名欧阳独行,当时清风谷为官军所破,他二人无辜被掳,死生不明。想他二人亦是我大宋无辜子民,万岁恤民恩重,必不忍令其平白就死……”
  赵二点头道:“长乐城县令何在?”
  那县令忙忙出班道:“微臣在。禀万岁,那两人……还在监牢之内,微臣这就命放人。”赵二道:“既如此,就去办吧。”
  唐弈顿首道:“承万岁天恩,草民死无憾矣。”遂接过那毒酒,见那杯中颜色有如琥珀,闻得一闻,微微一笑,说道:“果然好酒。”举杯道:“草民谢万岁赐酒。”将之一饮而尽。俯首于地,再拜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说道:“万岁,草民贱躯,不能死于驾前,有辱圣上观瞻。草民从此去矣。”说罢回身便走。
  那黄大人道:“万岁,臣愿随唐弈同往,为他收尸。”赵二低首不语,将手一挥,那黄大人果然跟在唐弈身后,唐弈心道:“此人尚恐我不就死,便要跟来。我若咽了气,他不知要如何作践我的尸骨哩!岂能如他所愿。”哈哈笑道:“黄大人,你若有这个本事,不妨跟来。”说罢飞身而起,如一只大鸟跃入林中。那黄大人哪里追得着啊!不过一想到他饮了毒酒,也必非死不可,心中怨恨便也渐渐平了。
  正是:拼得一身就死地,也必为卿做活棋。
  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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