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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胜负与艺术---我的围棋之路 藤泽秀行先生自传 [打印本页]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33     标题: 胜负与艺术---我的围棋之路 藤泽秀行先生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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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负与艺术---我的围棋之路
藤泽秀行先生自传



    我所见到的藤泽秀行  --- 秋山贤司

    一 立志当下棋的
    父亲重五郎
    兄弟姐妹十九人
    五岁学棋
    当院生,做福田老师的弟子
    昭和初期的棋坛
    初行中国
    入段前后

    二 青年时代
    满洲的一年
    木谷道场
    棋手和战争
    围棋新社事件
    发行围棋报
    三好达治老师
    1950年前后和吴清源

    三 从名人到棋圣
    "我们的时代到来啦"
    为创设名人站而奔走
    成为第一期名人
    我的对手
    酒和借钱
    新棋战上现威风
    被当作怪物
    征服癌症
    令我难忘的人们

    四 培养下一代
    秀行军团
    中国为什么变强了
    曹薰铉和韩国棋坛
    国际化的时代
    面对二十一世纪

    五 秀行的棋理
    关于定式
    秀行流的感觉
    我和臭棋
    能看出去多少步棋
    电脑会比人还厉害吗
    如果和以前的名人较量
    什么是名局
    关于指导棋

    六 胜负还是艺术
    为什么非叫围棋为艺术
    怎样才能长棋
    发展个性
    关键在于日常
    关于时间限制
    厚形与实利
    规矩第一
    棋和年龄
    围棋难吗
    从九路盘入门
    专业棋手的世界
    今后的棋坛

    后记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36

我所见到的藤泽秀行



秋山贤司



  我作为围棋记者与藤泽秀行老师相识大约在二十五年以前。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情景。

  那天,我去他的事务所采访。开始工作之前,藤泽老师递给我一个茶碗,我以为他要请我喝茶,结果给我倒了满满一碗威士忌!因为我并不讨厌喝酒,就一口干掉了。接着他又给我倒了一碗....这样反复了好几次,他总算开始评讲棋谱了。

  因为喝得太多,脑子也不够用了。问题提不到点子上,他就大声地训叱道:“连这也不知道?你工作几年了?”实际上我刚刚开始围棋记者的工作,棋力也就是初段吧。我就抗议道:“老师,我是新来的。”

  “是吗?”听了我的话,他很意外,于是便一一细讲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到了藤泽老师的亲切。

  初次的任务总算顺利完成了。大概就是第一次接触给藤泽老师留下了好印象吧,以后便经常在一起工作了。

  棋圣战六连霸之后,在与挑战者赵治勋的第七期棋圣战上,三连胜接着四连败。棋战结束不久就发现了胃癌。我所见到的藤泽老师的后半生真可谓三起三落,为了还帐,他甚至连房子都卖了。

  征服了胃癌,再次冲进了名人战、本因坊战的循环赛。可是偏偏又遇上了淋巴癌。这次藤泽老师也感到了绝望。为了继续下棋,他拒绝了手术治疗,而接受了放射线疗法。

  正如本书所述,放射线疗法使他的口腔溃烂,不用说酒,就连饭菜也无法入口。从不叫苦的藤泽老师当时曾对我说了一句,“比死还难受。”靠着一口一口的凉面条,总算熬了过来。在此期间,他不但对局从未缺席,而且没有间断培养年轻棋手的研究会活动。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时候他还给年轻棋手讲评棋谱,他说,“没准儿活不了多久了,只有现在可以好好教教你们。”这场面真是催人泪下。

  他一边接受淋巴癌的治疗,一边全力以赴参加对局。在第一次应氏杯赛上,他转战北京、汉城。当时是我从日本给他带去了面条。其实我的担心根本没有必要,在北京有孔祥明小姐,在汉城有曹薰铉先生的爱人,都把为藤泽老师作好的面汤送到饭店来。

  在汉城的半决赛上他遇上了聂卫平。藤泽老师战斗得非常出色,以强大的攻势压倒了处在全盛时期的聂先生。虽然两局都是因终盘的失着而失败,但他从没把失败的原因归于失着或身体原因。他说:“失败是因为我有不如聂先生的地方。这和体力、失着没关系。”

  正在藤泽老师在棋赛上拼搏的时候,淋巴癌居然消失了,连医生也惊呼“奇迹”。也许癌细胞会在惊人的毅力前却步吧。

  六十六岁的时候,藤泽老师战胜了羽根泰正获得了王座称号。这是获得头衔的最高记录。第二年他战胜了小林光一九段的挑战,又更新了这一记录。当时小林是棋圣和名人,公认的最强者。藤泽老师以三比二胜出很令大家吃惊,但是藤泽老师却平静地说道:“不管是小林还是赵治勋,我知道赢他们不那么简单,但是让我输棋也没那么容易。这是我一贯的想法。”

  二十五年来,我所见到的藤泽老师无论做什么都持之以恒。不单下棋,还有喝酒、种菜、书法,甚至赌赛车、赛马。他还在报刊专栏回答读者关于人生的种种问题。他生命的能源在两倍三倍地燃烧,他的形象正如人们给他的绰号“妖怪”。能和这样的“妖怪”一起工作,我感到十分幸运。

  最后,我想谈谈有关中国的事情。

  从二十年前藤泽老师就开始带领年轻棋手访问中国。其目的有三:一是把自己的技术、感觉告诉中国棋手。藤泽老师一点也没有中日有别的意识。他希望中国能超过日本,这样可以刺激日本更加奋发,再赶超中国。

  一是希望日本的年轻棋手向中国棋手学习刻苦努力的精神。

  一是希望在中国发掘前途有望的少年。他常说,“中国的人口是日本的十倍,出现什么样的神童都不奇怪。”就是在访问中国的时候,他最早给了少年马晓春极高的评价。

  十年前,藤泽老师还说过,“记不得名字了,我让他三子,他的棋相当厉害。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中国的大棋手。”最近我整理资料,发现了当时的棋谱。上面写着常昊的名字,现在他已经成了中国一流棋手,开始在世界舞台上争雄了。这又一次证明了藤泽老师的眼光。

  今年秋天,藤泽老师将带领武宫正树、小林觉等众多棋手访问中国。也许又能发现几位神童吧。

1998年7月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38

一、立志当下棋的



父亲重五郎



    对清水的次郎长很了解,并且是柔术起倒流四天王的第一位,这样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译注:次郎长,即山本长五郎(1820-1893),静冈县清水市人,江户末期的侠客。)

    他就是我的父亲重五郎。他安政三年(1856年)生于现在的静冈县富士市,因此,知道清水的次郎长也并不奇怪。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从没听他亲口谈起过,他是柔术起倒流四天王的第一位。这好像是真的,小时候听父亲的朋友说过这样一件事情。

    “因为买卖上的事情,受到了流氓的威胁,情况很危险。我来找重五郎商量,他说,你放心,我来跟他们谈谈。但是他根本就没跟那些流氓谈上话,流氓们一见到重五郎就撒丫子遛了。”

    说起横滨的重五郎,不少人都知道点儿。他如果一直坚持练习柔术的话,也许已经成了可以和讲道馆的嘉纳治五郎匹敌的柔术家了。父亲在年轻的时候幸运地受到了起倒流的老师的重视,但是老师还希望父亲能做他的女婿,父亲只好逃了出来。

    听说父亲很机灵,生财有道。他最初发财的经过也很有意思。那时他在甲府经营木屐店。在大台风过后第二天,邻居们都在为修复房屋、收拾残局东奔西走,只有父亲把刮倒的泡桐树全都买了下来,因此发了大财。

    后来他移居横滨,开始着手制丝行业。一边儿管理在静冈有二百多职工的制丝工厂,一边儿开始了生丝交易。听说生意最兴隆的时候赚了不少钱,每天都有四斗大的木桶装满了钱往家里搬。当然,也不光是好事。听说父亲在五十岁的时候,做生意一下子赔了十万。不知道明治末年的十万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但肯定上亿。现在还保留着他当时无精打采的样子的纪念照。在三方原战役中打败了的德川家康曾请人画了自己的肖像,父亲没准儿是摹仿这段故事吧。

    父亲还是个棋迷。在《秀荣全集》里还载有1901年10月在“横滨市滨港馆藤泽重五郎入段庆祝会”上,本因坊秀荣与降矢冲三郎四段的对局棋谱。秀荣是被誉为名人中的名人的天才棋手。秀荣先生为了庆祝父亲入段,特意前来参加纪念对局,可见父亲很了不起。当时几乎没有专业和业余的区别,初段的价值比现在要高得多。业余的有段者在全国屈指可数,如果用现在的话说,父亲大概有省级水平的实力。

    秀荣名人之后的本因坊是田村保寿,即后来的秀哉名人。听说父亲和秀哉名人也很友善,再加上将棋的关根金次郎名人,三个人常去旅行。对了,父亲还擅长将棋,我小时候见到过父亲的名片“将棋五段,围棋三段”。父亲一直仔细地保存着将棋和围棋的段位证书,可惜它们都被战火焚毁了。

    秀哉名人把弟子小岸壮二看做自己的接班人。小岸壮二在“时事新报棋战”上三十二连胜,是终生胜率将近九成的天才。他在日本棋院刚刚成立后的1924年就夭折了,时年二十七岁。如果他能活到天年,昭和的棋坛肯定会是另一番天地。据说由于小岸壮二的逝去,秀哉名人才放弃了本因坊位的世袭制度,决定采用现在的锦标赛制度。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岸壮二曾想离开棋坛回老家,来看望我父亲的时候还和父亲商量过这件事情。这也是我听说的。当然,父亲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后来,小岸壮二继续着他的棋手生活,这也许是因为父亲的劝说起了作用。

    这些都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情。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38

兄弟姐妹十九个



    我是1925年 6月19日在横滨市西户部町出生的,名字叫保。父亲六十九岁,母亲绢子二十三岁。加上姐姐丰子(1922年生)、弟弟旭(1927年生)、妹妹绫子(1932年生),兄弟姐妹一共四个。父亲过了七十岁还要孩子,可见是个精力旺盛的人。除了我们四个,异母兄弟姐妹还有十几个。我问过他们其中的一个,说是都加起来的话,一共有十九个。恐怕还要多。

    最大的异母姐姐叫松子,招了进门儿女婿生了朋斋(原名库之助)。就是说,比我大六岁的朋斋是我的外甥。兄弟姐妹太多了,就会有这种怪事。

    松子下面是梅子。父亲曾想培养梅子姐姐下棋。在麻布的「上竹下井」町租了房子,让梅子到离那儿不远的秀哉名人家去学棋。梅子和棋坛的女流权威增渊寿子女士(六段)、伊藤友惠女士(六段,已逝)同期。

    事情过了很久,我才从梅子姐姐那里听说,那时候父亲不许她留长发,还让她穿戴都像男孩子一样,为此她很不好意思。二十岁左右在围棋上死了心,才嫁到了寺院。在那里潜心学习,有了成绩。听说,她还身着红衣在皇宫里讲过课呢。我们俩相差二十多岁,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不算多,但我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姐姐。1962年,我当了第一期名人,她曾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当上名人。”

    再回来说我母亲绢子。她家住千叶县木更津,家里经营养蚕。在父亲去那儿收购蚕茧时,认识了父亲,后来结了婚。当时,父亲还留着明治以前的发髻,可见相当顽固。和比自己大四十多岁的人在一起生活,母亲肯定也受了不少苦,但是她对孩子们没发过一句牢骚。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0

五岁学棋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退出了制丝业和生丝交易。事业心和金钱欲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靠出租几间房屋过着悠闲的日子。这样,他就越来越热衷于下围棋。好像他还热衷过下赌棋。一来了瘾头儿,就走到哪儿住到哪儿,好几天也不着家。为此而感到为难的母亲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父亲出门儿的时候,把还是婴儿的我绑在父亲的背上。但是这也没有用。父亲就背着我下棋,我要是闹的话,他就把我放在隔壁的房间,哄我睡了之后继续下。这话,我常听和父亲有着亲交的每日新闻原观战记者三谷水平先生说起。据说我哇哇大哭的时候,三谷先生专门负责哄我。

    我是听着棋子儿的声音长大的。不记得父亲教过我下棋,看他们下棋,我自然就学会了。

    还没上小学,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吧,我有过一次频临死亡的危险经历。去捉蜻蜓的时候,掉进附近的河里。说是河,其实是满是工厂的废水和垃圾的污水沟。挣扎了一会儿,眼前开始发白,我知道没有希望了。当时我想到的是,生死之界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我落水的地方在一家铁匠铺的对面儿,正巧被那里的两个师傅看到了,他们跳进河里救起了我。昏迷了整整一天,污水淤积在肺里,连大夫都觉得无法挽救了。多亏父亲给了我一副结实的身体,再加上我命大,虽然开始还吐血,但昏睡了三个多月,居然活了过来。

    上小学和上棋社是同时开始的。起初,下课以后,父亲或母亲领着我到附近的棋社去和大人们下上几盘棋。不久,就让我一个人去了。但我不是那种老老实实听父母话的孩子,很快就开始逃避下棋,和周围的坏孩子们玩儿纸牌、玻璃球儿、陀螺去了,天黑了也不回家。我也常常逃学,到附近的防波堤去游泳。

    这事儿很快就被父亲知道了。逃学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是不去棋社是绝对不行的。因为父亲希望儿子能当棋手,将来能当名人。因此,父亲下了命令:“去棋社的时候,让老板把当天的成绩记下来。”

    这下儿可麻烦了。棋社是不能不去了。我把满满一木箱纸牌和玻璃球儿全都分给了住在附近的孩子们。于是,少年藤泽保告别了孩子的世界。从那时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就萌生了将来与棋相伴的决心。

    学了一年棋,首次和专业棋手对了局。[谱一]是濑越宪作老师(当时七段,后为名誉九段)和我下的九子指导棋。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局,因为我的棋谱第一次得到了发表。在《围棋俱乐部》(1932年4月 号)上,濑越老师写道:

    “受到横滨的成田义文君的邀请,我和吴君到了那里。见到了熟人藤泽重五郎氏和六岁的令郎,因此就在比赛的间歇,试着和小藤泽下了一盘。因为时间关系,棋没能下完,但是在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能够走成这样,实在是少见。大概是因为父亲重五郎氏是三段,小藤泽的姐姐梅子小姐是初段,家里有着围棋的传统吧。”

    棋走得并不怎么好,但是六岁能走成这样,还算可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0

当院生,作福田老师的弟子



    1934年,九岁的时候,我当上了日本棋院的院生(专业的苗子),朝着专业棋手迈出了第一步。当时,院生的打扮儿是白花藏青和服、小仓步裤裙,因此被叫做“白花组”。和我几乎同期的有曲励起君、山部俊郎君、铃木圭三君等。比我大五岁的坂田荣男先生是白花组的老前辈,马上就要入段了。

    我和山部君、铃木君后来被称为白花组的三杰。大概是因为我们关系很好,干什么都在一起,加上在围棋方面的才能出类拔萃吧。特别是铃木君,读棋的才能是没人不服的。

    我们入段以后,在段位赛上,一般用不了八九个小时的限定时间,早上九点开始的对局常常不到午休就结束了。倒不是说有才能就有出息,但是铃木圭山君和曹薰铉君确是令我佩服。关于曹君,后面我还要谈到。被认为将来比我还要出息的铃木君在战败的那年得了肺炎去世了。

    当上了院生不久,父亲带我拜访了住在麻布饭仓片町的福田正义老师(当时五段)。事先我并不知道是为何而来,其实是商量收我做弟子的事情。福田老师是本因坊名人的高足,父亲又和本因坊家很有交情,所以很顺利就谈妥了。这样,我就成了坊门(本因坊一门)的一员。可是事后不久,为了普及围棋,福田老师被日本棋院派往德国,所以,我没有真正经历过弟子生活。

    白花组时代给我留下了很多回忆。有美好的回忆,比如,和秀哉名人下五子指导棋,我赢了。秀哉老师是仙人一样的人物。在那个时代,就是有名的高段者,在秀哉老师面前也要躬身俯首。白花组的人能和名人对局,那真是难得的机会。因为《围棋俱乐部》要登载指导棋,我才被选上了。

    也有痛苦的回忆。从日本棋院回家的时候,因为想着围棋的事情,我从横滨车站的月台上掉下去了。周围的人大声呼喊,把我拉了上来,才免于一死。不是掉进污水沟,就是掉到月台下面去。从儿童时代,我就秉性草率。

    总算小学毕了业,院生生活也进入后一阶段。从这时候起,我才知道努力钻研围棋。但我又不是那种只知道认真学习的院生。反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说说我的赌博也未尝不可。

    当时在日本棋院,“将棋争上游”这种有着奇妙名字的赌博非常流行,对局终了或对局间歇的时候,人们立刻就拿出棋盘来开始鏖战。因为是白花组的人,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干,最初只是围在四五个令我尊敬的老师周围观看。缺人的时候,就会有人说,“喂,藤泽,你来充个数。”从玩纸牌的时候,我就不讨厌赌,所以高高兴兴就加了进去。结果,常常是我一个人赢。我没少从小野田千代太郎老师(当时六段),长谷川章老师(当时五段)他们那里赚到零花钱。

    和山部君、铃木君他们躲在女子棋室,没命地下将棋争上游,被抓住骂一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总之,我们都够能闹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2

昭和初期的棋坛



    简单介绍一下我立志下棋,为当专业棋手而修炼时的棋坛情况吧。

    各派联合、创立日本棋院是在1924年。但由于是乌合之众,不久就出现了分裂局面,以雁金准一七段为首的数名棋手离开了日本棋院,成立了“棋正社”。

    读卖报社社长正力松太郎看到这种情况,便筹划了“院社对抗赛”。院是日本棋院,社是棋正社。本因坊秀哉名人对雁金准一七段的院社对抗赛第一局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据说读卖新闻的发行量一下子长了三倍。

    但棋战是秀哉名人占明显优势,雁金七段因超过时间限制而作负。这次棋战首次采用了时间限制的制度,是值得纪念的一局。尽管每个人的限定时间是十六小时,但仍然出现了超过时间限制的现象,这实在是个讽刺。

    在领衔的决斗之后是淘汰赛。被称为“怪童丸”的木谷实四段一连淘汰了八个对手,日本棋院以绝对优势取胜。不久,铃木为次郎七段、小野田千代太郎六段等人又回到了日本棋院,棋正社的士气由此低落下来,院社对抗赛也在1928年终止了。

    院社对抗赛加速了更新换代。秀哉名人另作他论,雁金、铃木、濑越等大人物陆续从第一线退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二十岁左右的桥本宇太郎、木谷实、关山利一等新棋手。吴清源先生从中国来到日本,更加速了新老交替,迎来了新布局时代。

    1933年的秋天,木谷先生和吴先生开始了新布局。据说当年夏天,木谷先生停留在岳父家的所在地信州地狱谷温泉的时候,和吴先生一起推敲了新布局的构思。

    在段位赛的正式比赛上,两个人同时开始采用新布局,并且取得了好成绩。不用说震动了棋坛,连社会上也感到了震惊。新布局确是日本五百年围棋史上的一大革命。在此以前的布局是以小目为中心,在第三线上的配置。与此相对,新布局是以星位为中心,以势力和速度为目标的新战法。

    明治的秀荣名人也曾多次试着在布局时走星位,但是二连星、三连星才是新布局的独创。新布局还进一步采用三三、天元、五五等着法,在盘面上构成几何学图形。

    在1933年秀哉名人对吴清源五段的纪念对局上,对新布局的狂热达到了高潮。如「参考谱」所示,面对名人传统的小目布局,吴五段采用三三、星位、天元,这种奇特的布局使爱好者们大吃一惊。这盘棋因名人在终盘放出妙手,吴五段才以两目之差负于名人,但新布局的明快却引起了广泛的共鸣。

    听说这首描写了新布局的短歌也成了人们的话题:

        漫漫长夜啊    三三布局    星布局

    1934年,平凡出版社出版了木谷、吴、安永一合著的《围棋革命,新布局法》一书。安永先生是当时日本棋院的总编辑,这本书作为棋书空前地卖了十万部,听说经济困难的平凡社因此有了转机。

    不久,坊门的村岛谊纪五段和高桥重行四段的《打倒新布局法》一书也出版了,使得对新布局的狂热更加高涨。

    我们白花组学习围棋正是在这一时期,但我个人却完全没有受到新布局的影响。我在院生时代留下了近百局棋谱,但没有一局是三连星。我偶尔试着走三连星是最近的事情,也许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影响吧。

    对于木谷先生和吴先生的活跃,当时我也只是感到:真有了不起的人呢。

    我的学习方法有点儿与众不同。我几乎不学定式,只读过野泽竹朝先生的《大斜百变》。我干的主要是摆前人的棋谱。最爱看的是附有本因坊秀甫老师讲评的《围棋新报》。我反复地摆了明治初期的秀甫、水谷缝次的棋谱约八百局。不单单是摆一遍,而是追究每一着的意思,解答如果是我自己的话,该怎么走的问题。入段前的一年里,每天十小时以上摆棋谱。1962年,就任第一届名人的时候,濑越老师说,“你的棋很象秀甫。”这大概就是由于那一时刻的刻苦学习所造成的吧。

    除了秀甫,我还摆秀荣的棋谱。我对秀荣不太熟悉,大概是因为我觉得秀荣的对手太田雄藏更可亲近。比起秀荣的坚实,我更喜欢雄藏处处抢先的华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3

初行中国



    白花组时代的回忆还有很多。那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1938年去中国的事情。一起去的围棋和将棋的棋手共十名。安永一先生是围棋方面的团长。那时,安永先生已辞掉了日本棋院的总编职务,担任了《围棋春秋》杂志的主编。围棋方面的团员有田冈敬一(已逝)、院生竹内澄明(已逝)、「木尾」和为(现在八段)和我。田冈先生是福田老师的弟子,相当于我的师兄。他放弃了当棋手的念头,从事了围棋记者的工作。将棋方面是冢田正夫先生为团长,团员有加藤治郎、松田茂行、加藤庆次、永泽胜雄。

    旅程是先坐船到上海,再沿长江而上,到汉口,然后下南京,回上海,共一个半月的时间。当时正是占领武汉三镇、日中战争愈加激烈的时候。在汉口,到处响着枪声。在军人集会所、医院下了指导棋,还被叫到了军官集会所。那时,士兵和军官之间连伙食都有天壤之别。还是少年的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都是军人,待遇却如此不同呢?

    关于这次旅行,田冈先生在《围棋春秋》(1938年 6月号)上有详细记录。这里介绍其中的一部分。

    “ 2月24日。海上风平浪静,不知不觉之间已过了玄海滩。像往常一样,仍然是围棋、将棋、扑克的热战。午饭后,到甲板上去锻炼身体。藤泽少年勇敢地向安永氏挑战,在相扑上决一胜负。虽然少年经过了顽强的拼搏,但还是被摔倒了。 2月25日,到达上海。3 月12日,吃过晚饭,夕阳仍悬在天边。这天,我和藤泽值班。早上七点就被叫起来,在寒风中洗碗。头天晚上一夜没睡,今天晚上得想想办法了。”

    扑克玩儿的是下注赌大小。开始我不会,别人告诉我之后,我就把自己的全部财产五日元都押上赌了起来。一会儿,就剩下我一个人赢了。到了上海,买了一个五日元的钱包儿,请大家吃了一顿炸大虾,还剩了不少。去南京的路上,我把大家的钱都赢了过来,居然赢了二百日元。当时,大学毕业后的工资是一个月五六十日元。大概是有人到安永团长那里去哭鼻子了,团长一句话“还给人家!”于是二百日元又回到别人的怀里去了。安用先生是秀哉名人的高足,是从理论上对新布局进行了总结的高手。像魔鬼一样的可怕的老前辈的命令,我是不敢不听的。我和安永先生的友谊一直持续到现在。说我那时的棋“像抡棍子”的,就是安永先生。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4

入段前后



    1939年秋,根据院生循环赛的结果决定了我的入段。那时我十四岁。因为昭和的年号就是我的年龄,所以很好记。

    入段最使我高兴,我可以作为下棋的开始独立生活了。早晚我要夺取天下!虽然就任名人、棋圣的时候,我也很高兴,但是却没有入段时的那种新鲜感。

    入段前后,棋坛的组织有了很大变化。

    1938年举行了秀哉名人的引退棋战,挑战者是在决定挑战者的循环赛上取得第一名的木谷七段。每人的限定时间是四十小时,中间有十几次间歇,可谓大规模的引退棋战。这次的观战记是由川端康成氏写的,发表在东京日日新闻上,受到了极大的好评。执先的木谷七段以五目取胜,那时的名人六十五岁,并且听说身体也不太好。现在,我也不知不觉地就到了秀哉名人引退的年龄了。

    名人在引退前把本因坊所在地赠送给了日本棋院。到此为止,本因坊一直是终身制,就是说,一旦成为了本因坊,到死都是本因坊。时代不同了,以前很自然的事情现在就行不通了。这样,“本因坊战”就诞生了。最初,本因坊战还有个罗嗦的名字“争夺本因坊所在地全日本专业棋手锦标赛”。本因坊战的创设给现在的头衔战打下了基础。本因坊战的预选赛从1939年 6月开始,关山利一六段在六局决胜负的决赛中战胜了加藤信七段,登上了第一期本因坊的宝座。

    与此同时,木谷七段和吴七段的十局棋也倍受人们的关注。我的入段正是在锦标赛制度和明星体制确立起来的时代。只要有实力就可以夺天下的新时代到来了。

    在1940年春天的段位赛上,棋手藤泽保起步了。在此之前,我作为坂田先生(当时四段)的助手到了大连,并在满洲各地转了一圈儿,前后一个月左右,在段位赛之后赶了回去,前期的成绩是五胜三败,后期的成绩是四胜四败。

    第二年,1941年的段位赛上,我算是下出了风格,前期竟八战八败!因为不讲究胜负,总算得到了报应。棋走得并不坏,但是准出臭棋。一旦出了臭棋输了棋,就开始担心是不是还得出臭棋,于是便不再冷静,于是便恶性循环。八盘棋下完以后过了一会儿,我哭了:“怎么就这么废物呢?”

    因为下棋而哭,有两回。还有一次是在1970年的名人战循环赛上。在关西棋院和本田邦久君下完棋之后,在回来的新干线上,当我想到“今年的名人战又不行了吧”,情不自禁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但是哭不一定是坏事。在循环赛剩下的比赛中,我一路胜利,成了挑战者,战胜了林海峰君,第二次就任了名人位。

    八连败之后,我拼命学习,还到镰仓的寺院去坐禅,下了不少工夫。大概是因为这,在秋天的段位赛上八战八胜,获得了二部(低段部门)的一等奖。总之,与其说是竞技状态太不安定,不如说自己还没有真正的实力。

    我对因连输而烦恼的年轻人讲起自己八连胜八连败的故事。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输了几盘棋就烦恼不堪。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5

满洲的一年



    入段三四年以后,升为三段的时候,用了“秀行”这个名字。不是念作“しゆぅこう”,而是念作“ひでゆき”。不过,怎么念都科研。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觉得比原名“保”显得厉害些罢了。

    1943年,福田老师问我想不想去满洲。一听说去了满洲,每月收入二三百日元,我马上就出发了。虽然是当了棋手,但和有名的高段棋手不同,比赛既不多,生活也困难,并且我也开始感到,身为长子,就应该负担一家的生活。

    满洲的经历在多种意义上都变成了我的血肉。和福田老师、「木神」原章二君(现在九段)、安田清君(关西棋院,现在五段)在一起,精神上没有负担。以长春为中心,以满洲铁路或政府的职员、军人为对手,一天下个十局左右就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就是自由时间了。

    利用多余的时间学了不少东西。把白天下过的棋做成棋谱,进行反省。几乎都是让九子的指导棋。虽然让的子很多,但还是可以学到东西。让子棋也是只有一个好点,应该认真考虑,找到这个好点。有的年轻棋手认为下指导棋会把棋下粗,因而不喜欢和爱好者下指导棋。这是毫无道理的错误认识。不管是分先还是让子,心态一样,都是学习。

    如饥似渴地读中国古诗也是这一时期的事情。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急着要找个解决的办法,想靠诗开辟一条道路吧。

    认识川野宗宽法师也是这一时期的珍贵回忆。一天早上,我在长春的街道上散步,走到了临济宗妙心寺一派的寺院,无意中走了进去,僧人把我带到了川野宗宽法师那里。听说川野宗宽法师是个很伟大的人,他说:“不管从事什么职业,下棋的只管专心下棋。比起悟出什么道理来,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才是通向悟、通向佛的道路。”从那儿以后,我每天早晨都到寺院来坐禅,或听法师讲道。在我年轻的心里,好像悟出了什么似的。

    因为征兵检查身体,我被叫了回来,结束了在满洲十个月左右的生活。直到战败还留在满洲的福田老师,在战败一年后好容易活着回来了。

    我回国的时候也很危险,正是塞班岛失守、败势渐渐明了的时候。安全地回到家里,我妹妹绫子说,当时我和弟弟旭高兴得都放不开拉着的手。

    身体检查的结果是丙级合格,属于可以不入伍的第二国民兵。这是有原因的。本来在满洲就有点儿营养失调,得了胸膜炎,没少上医院,并且检查的前一天,曲励起君(现在九段)来找我,我们去赶海拾潮,没命地玩儿,晚上就发了烧。甲级合格是根本不可能的。或者,也许是懂围棋的检查官照顾我?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5

木谷道场



    再往前说说吧。我常去平冢的木谷老师家。木谷门下的岩田达明君(现在九段)、赵南哲君(韩国棋院,现在九段)和我从院生时代就是朋友。我和他们常在一起下棋。

    大概是1932年,木谷老师对我说,一个月有一次研究会,问我来不来。直到现在还在持续着的木谷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有时我就住在那儿,有时就陪老师去旅行。也曾受到木谷美春夫人的不少照顾。

    美春夫人说,“藤泽先生常来我家,辅导弟子们学习。我常对弟子们说,要像藤泽先生那样努力学习,增长棋力。”

    大平修三君说,“当时的藤泽秀行先生真潇洒,是我们弟子的理想人物。突然就来了,让我和筒井胜美君(现在四段)四子,把我们收拾一顿,突然就又走了。我当时想,世上真有厉害的人啊!从那时起,我就很尊敬秀行先生。”

    我还厚着脸皮请求过木谷先生,“教我一盘棋吧。”前边儿说过,我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因此很想知道和一流的老师能够下到什么程度。老师很高兴地答应了我。那盘棋没有下完,棋谱现在还保存着,下得相当不错。这证明青年秀行的棋一点儿一点儿地长起来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7

棋手和战争



    但是到了1945年,就谈不上下棋了。三月,除了我和上高中的弟弟旭,全家都疏散到母亲娘家的所在地千叶的木更津去了。路上父亲全凭母亲背着。

    五月,位于赤坂溜池的日本棋院也被烧毁,对局只得中止了。

    以后,在横滨大空袭中,我家的房子也化为灰烬。那天的事情我还清楚地记得。一早,B29 轰炸机成群结队出现在横滨上空,狂轰滥炸了两个多小时。开始,我躲在防空壕里,后来发现人们都逃出了防空壕,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弟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从防空壕里逃出来的时候,被幸而没有爆炸的燃烧弹擦伤了手,现在手上还有伤痕。逃得太晚了,周围一片火海。我沿着铁路跑,总算没被烧死。第二天和弟弟在附近的小学见了面。母亲前来探望我们,让我和弟弟到木更津去,自己整理了我家的废墟,才回到木更津来。

    九月,父亲重五郎因衰老去世了。他常说,“战争不结束,我是不会死的。”那年他九十岁,可谓长寿了。葬仪之后,我在墓前聚精会神地为他朗诵了般若心经。

    在木更竟借了不到一千平方米的土地,生活总算维持了下来。横滨的房地产也变卖了,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算解决了眼前的困难。

    当时,谁都很困难。听说后来本因坊九连霸的高川格先生也在黑市上卖过鱿鱼干儿。并不过,我们还算是幸福的,虽然饿着肚子,却没有扔掉围棋。比起应征到外地、吃尽了苦头才回来的「木尾」和为君、曲励起君他们,我们要轻松得多。还有些伙伴因战乱离开棋坛,终于没有再回来。前面提到的铃木圭三君就是其中之一。

    由于日本棋院被烧毁,棋赛也中止了。我无事可干,成了架儿上的鸭子。战后一时没有了段位赛,我就在木更津一边儿学着干农活,一边儿等着比赛重新开始。

    值得纪念的是,就是在这种状况之下,本因坊战仍然在继续着。1945年的第三期本因坊战是桥本宇太郎本因坊对挑战者岩本薰七段。其中第二局就是有名的“原子弹下的对局”。原定在广岛市内举办的对局因警察的劝告移到了郊外,这样,有关人士才幸免于难。

    棋坛的复兴出乎意料地快,1946年春天段位赛就恢复了。有的人以复员军人的形象出现,有的人背着背包从疏散地赶来,全部棋手的将近百分之九十、即四十名棋手参加了战后第一次段位赛。谁都渴望着对局。对局场所不断地变换,就像吉普赛人的生活,而位于高轮的围棋会馆是在1948年春天才有的。关于我当时的情况,《棋道》(1947年 4月号)上有如下一段趣话:

    “战后的混乱时期是没人不梦想着做买卖的掮客时代,连棋手也无法下棋了。我们的天才藤泽秀行四段也被卷进了做生意的漩涡,不,应该说顺应了时代的潮流。政说,生活不安定,学习也没有效果,于是毅然投身于做生意的潮流之中。有时,他突然出现在棋手中间,“谁认识想买汽油的人?”“多少钱?”“一千桶三百万左右。”“....”“我这儿有被子。”“我买一条。”“一条?不行!要买的话,一万条一快儿买。”“....”“有人想买牛,有没有人想卖牛?”“他人在哪儿?”“千叶县。”“就是有牛也不好运呀!”“没关系,我拉着去!”“....”

    就是这样,他似乎学到了不少掮客的技术,但是没见他赚到什么钱。不过,他如果成功了,也许我们就见不到现在这位势如破竹的棋手了。大概是老天太爱惜他的才能,才没有让他赚到过钱吧。”

    因为吃不上饭,我干了各种各样的事儿,这是事实。但是在我的记忆上,我从没赚到过钱。到底是棋手的生意经啊!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49

围棋新社事件



    1947年 5月发生了围棋新社事件。前田陈尔七段、坂田荣男七段、梶原武雄五段、山部俊郎四段、桑原宗久三段、盐入逸造二段、儿玉国男二段、石毛嘉久夫二段等八个人脱离了日本棋院,成立了围棋新社。

    其表面的理由是,针对日本棋院的现状提出的改革方案没有被棋院的上层领导采纳。确实,年轻棋手积怨已久。处在那个时代,单靠围棋是无法生活的。这还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没有长远的计划,这却是无法让人忍耐的事情。

    我也被当做了改革派,因此也受到过加入围棋新社的规劝。山部君级曾抱着极大的热情劝诱过我。但是,这件事情是我不能同意的。假如我也离开了日本棋院,有希望的年轻棋手差不多就都走了。日本棋院培养了我,我怎么能走呢?我对山部君说,“不管围棋新社的宗旨如何,我要留在日本棋院,为改革做贡献。我们来共勉吧!”这样,我和山部君分了手。我相信我的判断没有错。

    怀着极大的抱负独立出来的围棋新社很快就无路可走了。无奈人少,努力也无济于事。作为挽救的最后手段,读卖新闻策划了坂田七段以先相先的优惠条件,向当时最强,并且最有名气的吴清源八段挑战的棋战。三局棋以吴先生三连胜告终。如果坂田先生能赢的话,围棋新社的士气高涨,也许还能坚持一阵子。梶原先生以执先并倒贴子的优惠条件也向吴先生进行了挑战,也败下阵来。也许是因为败阵才使「木尾」原先生觉悟起来,不久,他一个人又回到了日本棋院。其他七个人是在1949年春天回到日本棋院的。为了他们的复归,木谷老师和藤泽库之助先生尽了极大的努力。

    原来都是伙伴,因此我们之间什么隔阂也没有。围棋新社事件使得购置新的围棋会馆实现得更快了,也使得日本棋院渐渐地完备起来了,可说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50

发行围棋报



    在高轮设置了日本棋院会馆的1948年年初,我从疏散地搬到了西荻洼的公寓。因为不能只靠棋赛维持生活,只好教棋。马上,我就挂出了围棋教学的小招牌,每星期日把公寓当做教室指导爱好者下棋。第一个星期日没来一个学生,真够扫兴。但是第二回一下子来了十来个人,弄得我穷于应付。大概是战后的混乱得到了平息,想要学棋的人也多起来了吧。因为学生太多了,围棋教学两个月就中止了。后来,因为有人坚决要求继续跟我学棋,我便以五六个人为对象,用上门教棋的办法把教学持续了下来。

    那时,在我的学生之中有东京大学经济系的学生横井利彦君(后来是丸万股票公司的经理),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多年了,我和他的亲密交往一直没有中断。横井利彦君曾写道:

    “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围棋上的师生关系,可有一天,藤泽老师突然来到了我的公寓,说想要学习学习。当时,我正处在以书橱里排列着难读的著作为荣的年龄。他想从书橱里找出一本有意思的书来,结果把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借走了。过了几天,他来还书,我问,“怎么样?懂了吗?”他的回答很独特,“不知道懂了没有,反正从头读到了尾。”

    历史书、哲学书,只要是身边儿有的,都一本本儿拿去看。在求知欲、探求欲上,我简直不是对手。他还读了《资本论》,把我吓了一跳。”

    虽然是一知半解,但确是学习过。我坚持认为,要想开拓棋艺,必需开拓心胸。为此,我必须在与围棋无缘的世界中学习。现在,我仍然这么认为。我还跟横井君的朋友用围棋和英语交换教学的方法学过英语。

    和横井君认识了半年,我们不约而同地谈起了办围棋报的事情。当时高川先生办了《围棋报》,给了我们很大影响。

    虽然受到了周围的许多反对,但是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有人肯无偿提供事务所,通过介绍还认识了肯帮助解决难于入手的纸张问题的人。我和横井君一个人五万解决了眼前的资金问题。这笔钱是我卖了父亲留下来的棋盘棋子才张罗到的。

    1948年 9月,月刊《围棋研究》终于创刊了。四页的小报,定价十日元。我任责任编辑,横井君是编辑兼发行人。岛村利博六段(现名俊广,九段)的贺信写得很妙,“如果藤泽秀行能赚钱,日本就不再有穷人了,那该多幸福啊!”看来,生财有望。

    横井君后来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没有经过周密的安排,特别是根本没考虑到怎么卖出去。”

    确实没卖出去。期待中的广告收入没拿到,最要命的是连纸张也成了问题。结果只出了两期就不得不停止了。常说的“三期杂志”是指那种短命杂志,而我们连第三期也没出成。不过这也是棋手和学者的生意经的必然结果。

    但是在内容上,即使现在看来也不坏。原稿是两个人写的,横井君的评论很出色,用假名代替围棋术语以及深奥的汉字也是横井君的功劳。例如把“征”写作シチヨゥ,把“开”写作ヒラキ。后来,其他报刊杂志也都用了这种方法。完全可以骄傲地把《围棋研究》看作围棋报刊杂志的先驱,只不过超过时代太远了。

    办报是失败了,但是写棋书却赚了一大笔。一册一百日元的技术书,一共卖了一万册。用十万日元的稿费作本钱,在阿佐谷买了三百三十平方米的土地,盖了房子。记得那时三。三平方米才一千八百五十日元。

    不能总是把母亲和弟弟妹妹放在木更津呀。为此,想尽快有个自己的家。所以新家建成的时候,我高兴极了。

    新家建成后不久,我就结婚了。1950年秋天,亲戚们聚集在新家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宴会。那时的家庭有妻子元子、母亲、弟弟、妹妹,共五口人。

    成立了家庭、娶了妻子,但是我还是不安心,爱赌的习性又抬头了。那时虽然在围棋上下了比别人多一倍的工夫,但是出入自行车赛场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因为总是从棋院预支工资,便有了一个“借钱大王”的绰号。我几乎没有往家里带回过钱去,当然,我妻子也从来没有轻松过。

    当时的《棋道》(1952年 7月号)写道:

    “前一阵儿还穿着藏青白花和服,像个孩子一样,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子变成了堂堂男子汉。建立了家庭,生了孩子,顺利地升到了七段,怀着兼任不拔的取胜心和逼人的果敢,面对对手勇气十足,毫不畏缩。因为他在赛车上输了不少钱,我就说,“输多了可是要影响下棋呀!”他马上率直地回答道:“那可不一定。”他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了。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物。说起自行车赛,有一天早上下大雪,他一点儿不在意就去了赛车场。坐在公共汽车上,他大声问道,“司机,今天有赛车吧?”弄得满车乘客都大笑起来。这么大的雪,怎么可能有赛车呢?(....)藤泽这家伙,不管对手是吴清源,还是桥本或木谷,他都不在乎。就像河童头上顶着水,满不在乎。”

    (译注:河童指日本传说中的妖怪,水陆两栖,形如儿童,嘴    尖,全身发青,有鳞,头顶凹陷,盛有水。)

    执笔者是日本棋院的总编辑、以观战记者闻名的宇崎玄玄子先生。把「木尾」原、山部和我命名为“战后三杰”的是他,说我是“异常感觉”的恐怕也是他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51

三好达治老师



    五十年代初的一天,看完自行车赛回来,在新桥偶然遇到了熟人三好达治老师。我常看三好老师的诗,老师喜欢围棋,不一会儿就情投意合起来。他请我到鸟森的酒馆儿去喝酒。这已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现在写出来而没什么关系。酒席上,我们争论起来。引起争论的是陶渊明题为“饮酒”诗的一节。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  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我正在用日语吟咏这首诗,老师说,“不对!应该是,而有车马喧。”尽管他是日本有名的大诗人,但在这一点上,我是不能苟同的。我认为不念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前后文就不通了。但是老师坚决不同意。后来我们吵了起来。记不得是怎么收场了,在电车上他突然亲了我一口,“藤泽君,我可喜欢上你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是从十几岁开始念中国古诗的,因为这次争论,我更喜欢中国古诗了。三好老师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这些事情,现在我还常常回忆起来。

    我最喜欢陶渊明。我喜欢他的诗读起来琅琅上口,最典型的就是从“归去来兮”开始的《归去来辞》。我也喜欢李白。李白写酒的诗极多。后来我那么能喝,没准儿是受李白的影响。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53

1950年前后和吴清源



    至此,我很少谈到我的围棋,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确实,1950年前后的我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虽然被称为“战后三杰”,并参加了临时的棋战,但和现在的有名棋手是不一样的。

    当时的正式棋战只有春秋两季的段位赛和本因坊战。段位赛还算顺利,但是怎么也进不了本因坊战。现在,棋战有十多个,有点儿实力,立刻就被捧出了名,成了明星,但那时可不一样。

    那时,第一位是吴清源先生。他在1941年和木谷老师下了十局棋,名符其实地把木谷老师降为先相先,成为最强者,并且战后吴先生也是遥遥领先。下面记载的是吴先生战后的十局棋。(时间是每次十局棋终了的年代)

    1) 1938年  和桥本宇太郎的十局棋
        第八局把对手降为先相先。六胜三败一持棋(持棋作和)

    2) 1949年  和岩本薰的十局棋
        第六局把对手降为先相先。七胜二败一持棋

    3) 1951年  和桥本宇太郎的十局棋(先相先)
        五胜三败二持棋

    4) 1952年  和藤泽库之助的十局棋
        第九局把对手降为先相先。七胜二败一持棋

    5) 1953年  和藤泽库之助的十局棋(先相先)
        第六局把对手降为让先。五胜一败后中止

    6) 1954年  和坂田荣男的十局棋(先相先)
        第八局把对手降为让先。六胜二败后中止

    7) 1956年  和高川格的十局棋
        第八局把对手降为先相先。六胜四败

    吴先生的成绩无可挑剔。十局棋这种比赛制度非常严厉、残酷,那是现在的锦标赛比赛方式所无法比拟的。就像以前的剑客一个对一个用真刀真枪比武一样。吴先生把所有的棋手都降到了先相先或让先的地步,可以说是实力超群。

    最残酷的例子是与藤泽库之助先生的十局棋。根据段位赛制度,库之助先生在1949年成为第一位九段棋手。第二年,吴先生也升为九段。吴先生不属于日本棋院,也不参加段位赛,是为了表彰他的成绩,以推荐的方式授予他九段的。这样,在围棋史上就有了两位最初的九段。这下子成了问题。那时并不像现在这样,扔块石头就能砸着个九段,而是还和秀哉名人以前一样,普遍认为“九段就是名人”。名人怎么能有两个呢?两个九段应该势不两立,应该决一雌雄。

    但是库之助先生和日本棋院与吴清源先生所属的读卖报社又处于对立状态,因此两个人的决斗一直无法实现。读卖新闻上登载的通告也是造成对立的原因之一:

    “围棋爱好者们所期待的吴氏与藤泽库之助九段的对局,尽管吴氏随时准备应战,但是因为藤泽九段根本没有出场的想法,所以不能实现。并且升段以后的藤泽九段一蹶不振....”

    写成这样,谁不生气呢?库之助先生在《棋道》杂志对读卖的无礼行为进行了反击,“不用说十局棋,就是二十局、三十局我也没问题。”接下来是“到底谁无礼?”“无礼者,读卖也!”这样的互相揭短儿,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最终,双方总算达到和解,开始了全民注目的十局棋。

    库之助先生输了。虽然每一局都进行了激烈的角逐,但是他还是没能避免过火的着法和臭棋。藤泽家族怎么也免不了轻率的毛病。

    代表日本棋院出战,却被降为先相先的库之助先生处于破釜沉舟的境地。他再次从先相先出发向吴先生挑战,又再次失败,于是,不得不离开了日本棋院。对于库之助先生来说,这是过于残酷的十局棋。那时他改名朋斋,一直等到1959年才又复归日本棋院。

    我那时干了些什么呢?虽然机会不是完全没有,但从结果看,我还是袖手旁观了吴先生独霸棋坛。1949年举办了“吴与新人擂台赛”,从五段中选出了杉内雅男先生、小泉重郎先生(第二年死于结核病)和我,执黑向吴先生挑战。杉内先生赢了,而我却惨败。1954年举办了“吴九段对日本棋院最强七段战”,我仍不是对手。

    也许是我吹牛,我那时觉得,如果自己把握住不出问题,即使是吴先生,对付我也不那么容易。只要学习,下次遇到吴先生,一定能赢。1961-1962年,在第一期名人战上,这一愿望终于实现了。我希望现在的年轻人能有和我一样的气概。

    应该也谈谈1950年关西棋院独立的事情。但是与记述围棋新社情况有所不同,因为我对事情的内幕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一部分强硬派因为不满意日本棋院的管理,脱离了出来。因此我没什么资格谈论这件事事情。不过,对于下棋的来说,东(日本棋院)西(关西棋院)是不分的。从那个时候,我与关西棋院的棋手之间就丝毫没有隔阂。和洼内秀知先生的来往在那以前就开始了,宫本直毅君把我当做哥哥一样看待。我在大阪的研究会有很多关西棋院的年轻棋手前来参加,后边儿将要谈到的秀行军团,也有不少关西棋院的人。已经不是说“东”道“西”的时代了。我认为早晚有一天两家会统一起来。

    吴先生是无形的独占鳌头,还有高川先生的本因坊九连霸也是一个伟大的业绩。虽然每一次的预测都是高川先生不利,但他还是依次战胜了桥本宇太郎、木谷实、杉内雅男、岛村利博(连续两年)、藤泽朋斋、杉内雅男、木谷实,创造了足以和吴先生媲美的纪录。第九期本因坊战,我登上了擂台,详情让给下一章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55

从名人到棋圣



“我们的时代到来啦”



    1950年前后,战后的混乱得到平息,人们开始有了娱乐的要求。从那时起,围棋开始正式登上了不断扩大版面的各报。于是,不再是作为爱好的或临时的棋战,而是永久的、锦标赛式的棋战一个个地诞生了。主要棋战按时间顺序揭示如下:

    1953年  王座战(日本经济新闻)
    1953年  日本棋院锦标赛(中部日本新闻)
    1955年  最高位决定战(朝日新闻)
    1956年  快棋名人战(产经时事新闻)
    1956年  围棋锦标赛(东京新闻)
    1956年  日本最强决定战(读卖新闻)
    1957年  首相杯争夺战(共同通信)
    1958年  日本棋院第一位决定战(地方新闻联盟)

    随着棋战增加,我开始展露头角。在五段以上七段以下的年轻棋手、中坚分子争夺的首相杯赛(1981年终止)上,我战胜大平修三君取得了第一期的优胜。回过手来,在第一期日本棋院第一位决定战上,又以二比零战胜了宫下秀洋先生,取得了优胜。请看「谱二」对宫下先生的一战。

    「谱二」上数字挤得满满的,看起来很费劲,但因为是很有意思的一盘棋,有兴趣的话,不妨在棋盘上摆一摆。如果可以在一小时以内摆完,那就是不错的业余有段者。这盘棋自己是不是能在三十分钟以内摆完,连我自己也没有自信。

    从少年时代被评论为抡棍子的棋风脱颍而出,独自的序盘感觉开始渐渐地显露出来。白20并不是走错了定式。白24碰,感觉很好。就是现在的我也会这么走。在上边得到了好棋形,再控制住左边、左下、下边,就保住了优势,但白 112有点儿太随便了。白 136也应酬不当,后半盘局势变得扑朔迷离。总算保住了胜势,除了幸运
之外,大概归功于真的长了棋力。

    胜了宫下先生,我好像说了一句,“快到我们的时代了”。记不清楚了,也许说的是类似的话。宫下先生属牛,比我大一轮。也许是因为属相一样吧,从我小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我。通宵达旦喝酒的事是常有的。安永一先生也属牛,大我两轮。大我三轮的是濑越宪作先生。他们都是照顾过我的老前辈。

    由于第一位决定战的优胜,得到了初步的承认。稍后,又终于获得了盼望已久的大头衔,舞台是从1959年末到1960年正月举行的第五期最高位决定战。循环赛以六胜二败领先,接着决胜五局向坂田先生挑战。与坂田先生绝对有利的预期相反,我以三胜一败获胜。当时的坂田先生是最高位、最强位、日本棋院锦标赛、NHK 杯的四冠王,与吴、木谷、高川先生一起被称为四横纲。对我的评价顶多是关胁。我这一胜,世间哗然。当时,我倒不是觉得自己能胜,只是不肯轻易就认输罢了。我和任何人下棋,都是这种精神。

    (译注:横纲,相扑的力士最高位;关胁,相扑力士中的级别,在大关之下,小结之上。)

    下完这最后一局,和亲近的棋手们举起祝酒杯的时候,才感到真的战胜了当代第一的坂田先生。我入段的时候,大我五岁的坂田先生已经四段了,在段位赛上根本遇不上。拼命追赶,升了段,坂田先生同样也向前迈进。所以,到争夺最高位为止,我俩几乎没有正式对过局。战胜了坂田先生,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真切感到终于得到承认,可以和坂田先生一比高下了。

    报导说,我像战胜宫下先生时一样说,“我们的时代终于到来了。”这恐怕是新闻工作者的创造。一次胜利,根本动摇不了坂田先生的地位。坂田先生这堵墙决不是一般的厚。

    田冈敬一先生在以“浑身弱点的大人物”为题的文章中写道:

    “我问秀行先生,就任最高位后,心情怎么样?他回答说,“没什么变化。要说有什么高兴事儿,那就是收入增加了。”这种话听起来有点儿假模假式,但出自秀行先生的口,可以不打折扣。因为这个人是有什么说什么。实话说,秀行先生向坂田最高位挑战时,就是以二比一领先的时候,我也没预想到他能胜利。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迷信坂田九段的精明高强,另一方面,毫不掩饰自己弱点的秀行先生就是在围棋方面,也根本不会摆出强有力的姿态,那么像我这样的外行,就看不出他强在哪里。谈到这一点,他说,“坂田先生的棋艺虽然占优势,但是胜负却是另一回事。运气好的人胜。我当时运气好,仅此而已。”这些话在某些人那里只是肤浅的外交辞令,但是在秀行先生那里,却是真心话。(《棋道》1960年 3月号)”

    只有从孩童时代就了解我的田冈先生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57

为创设名人战而奔走



    大约从1952年开始,我对日本棋院的经营产生了兴趣,受到大家的推举,担任了理事。在1960年改选的时候,我又被选为负责涉外的首席理事。

    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即改善棋院的财政状况。棋院的收入来源以段位证书费、书籍的营业额,还有与报社的契约金为主。书籍的营业额微不足道,段位证书费还算能解决些问题。关键问题是与报社的契约金。棋手的人数在急速增加,日本棋院的组织也庞大起来,可是契约金却没长多少。怎么办呢?当时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即创设引人注目的棋战:名人战。去找从我少年时代就一直照顾着我的、曾负责涉外工作的理事村岛谊纪老师商量,他完全赞成我的想法。他说,“我也努力过,但是没成功。藤泽君大概没问题。”

    事情必须秘密进行,被人知道了的话,没准儿谁就会插进一杠子来。我首先与朝日报社联系。这样做是有其道理的。因为七八年前朝日曾有过主办名人战的计划,但没有成功,并且朝日是决定升段的段位赛和它的延续--最高位战的主办单位。

    获得最高位之后,就着答谢的机会,我在拜访朝日报社的时候,对当时的专务信夫韩一郎说:“朝日不打算举办名人战吗?”由于报社之间的对立和过去的挫折,信夫先生说:“哪儿有可能呢?”他用的虽是否定的语调,我却觉得他内心期待着名人战的诞生,也会支付巨额的契约金。后来,我又见了信夫先生两三次,事情渐渐有了眉目。

    正在这时,我成了本因坊战的挑战者,名人战的交涉只好暂时放一下。但这次本因坊战只给我留下了痛苦的回忆。

    当时,我并不是不知道在本因坊战上屡屡防卫成功的高川先生的力量。但我想,我能够战胜坂田先生,就一定能战胜高川先生。我信心十足地登上了七局决胜负的战场。头三局两胜一败,我领先。后来却太不应该,第四局的一着大臭棋使我情绪急落,结果反胜为败,接着第五局、第六局连败。我的气焰被彻底扑灭了。

    这里请大家看看第四局里改变了胜负走向的一着臭棋。这就是有名的“瞎劫事件”。「谱三」(注:见本主页藤泽先生对局集)的黑 1提劫的时候,高川先生用白 2刺来制造劫材。我便条件反射似的应了黑 3,并且马上就发现,白 2不是劫材,就是说黑 3根本没有应的必要,把劫粘上,这盘棋就算下完了。多么轻率啊!

    “高川先生,这不是劫材呀!”

    “啊,是吗?”

    好像有过这么一段对话。就是走出了黑 3这着臭棋,我的棋毫无疑问还是优势,但是情绪一落千仗,棋也走上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什么都可以说成是输棋的理由,不过,确实是有令人不快的事情。开始打劫的时候,对局室里挤满了当地的爱好者。这倒问题不是太大,其中有一个人突然用闪光灯开始照相。本来神经就很紧张了,再加上这一刺激。总之,在争胜负方面,我还是不成熟。

    输了本因坊战,创设名人战的热情就更加高涨。因为本因坊战的挑战对局费一局才给六万日元,太少了,必须想点儿办法。决定棋坛霸者的对局费是这样,其他的比赛就可想而知了。

    我马上又开始了和朝日报社的交涉。谁知道,在本因坊战的那三个月里,朝日的气氛发生了很大变化。信夫专务已经辞职,马上就要有了结果的事情撞上了暗礁。交涉又持续了将近半年,最后还是没有结论,只好中断谈判。

    接下来开始与读卖报社商量。这次是笔名叫做覆面子、写作观战记的山田虎吉先生出面负责和我交涉。山田先生是报社的干部,据说对社长正力松太先生进行了顽强的说服工作。于是契约金两千五百万日元的名人战诞生了。

    棋手中也不是没有反对设立名人战的。比如木谷老师,他主张“名人的诞生不是人为的,我们应该等待名人自然而然地出现。”我也认为他的主张很有见识,但是我主张,“如果名人称号只授予像神一样全知全能的棋手的话,那么不但以后不会有,过去也没有过这样的棋手。”就这样,我们俩的意见始终没有取得一致。

    有关名人战的规定和与读卖报社的契约在棋手总会上以七十比四的绝对优势得到了承认。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58

成为第一期名人



    第一期名人战是从1961年 1月开始的。参加的棋手有吴清源、木谷实、藤泽朋斋、坂田荣男、高川格、岛村俊广、宫下秀洋、杉内雅男、桥本宇太郎、桥本昌二、半田道玄等九段和岩田正男(后改名达明)七段,还有我,共十三人。当时我是八段、最高位。按照规定,循环战每人十二局,争得第一位便是名人。以后,每年循环战的第一位就向名人挑战。

    根据读卖新闻和《棋道》杂志的预想投票结果,吴先生和坂田先生最负众望。我得票很少,似乎要有一场激烈的角逐。

    决定我为优胜者,是在十九个月以后的1962年 8月。当时的情况登载在各种书报杂志上。因为有些不属实的记载,这里做些订正。

    剩下了最后两局:藤泽秀行对桥本昌二,吴清源对坂田荣男。如果我胜了,十胜二败,无疑是优胜者。如果输了,就与吴--坂田一战的胜者同分,还要进行一场同分者决胜战。我很快输掉喝酒去了。观战记上写着,当时我说,“坂田终于当上了名人。”但是这并不属实,因为还有决胜战呢,我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吴--坂田一战,吴先生力挽劣势以和棋取胜。现在统一规定贴子为五目半,但当时有四目半、五目、五目半等多种方式。名人战的贴子是五目,这样就产生了和棋(执黑盘面胜五目)的可能性。按照规定,和棋为白胜,但劣于一般意义上的取胜。这就给我带来了运气。我是九胜三败,吴先生也是九胜三败。但他有一局是和棋胜,处在我的下位。这样,不用决胜就决定了我的优胜。

    我对此事毫无所知,和几个相好的棋手在新宿喝酒。有人说我是借酒浇愁,其实当时不论胜负我都不少喝,根本不是借酒浇愁。报社找不到我便慌了手脚。记得那天我回家比较早。第二天的《读卖新闻》做了如下记载。

    “在第一期名人战七十八局棋里,首次出现了和棋,并且是在最后一局。这一意外的结果迫使有关人士赶紧寻找新名人。首先给藤泽先生家里打电话,元子夫人担心地说,“他还没回来。”一一寻找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7日凌晨一点左右,元子夫人终于打来了电话,说丈夫“刚刚到家”。有关人士才放下心来。

    回到家的新名人穿着裤衩,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听到就任名人位的消息后,“真的吗?真对不起。秀行是个坏家伙,而且是日本棋院负债最高的借钱大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表达喜悦心情的话说个没完,并且立刻就拿出来威士忌,和夫人开始庆祝。也许是渐渐真实地领悟到了新名人的喜悦,他才连忙批上了衣服,鞠躬行礼,“十分感谢!””

    报纸上登载这样的记事恐怕是头一次吧。虽然被称作“白捡的名人”,但我还是很高兴,不但实现了父亲的梦想,债额也减少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00

我的对手



    第二期名人战,坂田先生理所当然似的成了挑战者。人们都说我和坂田先生是好敌手或好对手,其实不是这样。确实,在名人战等各种争夺头衔的棋战中,我和他常常碰在一起,展开激烈的角逐,但是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们是好对手。如前所述,我和坂田先生的出发点不一样。我当院生的时候,坂田先生都快入段了。我入段的时候,坂田先生已经四段。不论在报社的棋战上,还是在段位赛上,和早我一步两步的坂田先生几乎没有对局的机会。真正对战是从1959年最高位战开始的。与其说他是我的好对手,不如说他是我的目标更贴切。

    我以为我的对手是从院生时代就开始与我竞争的山部郡郎君和铃木圭三君。如果还有一个,那就是稍前于我的前辈梶原武雄先生。铃木君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是我终生的好敌手。山部君和「木尾」原君虽然和头衔没有缘分,但那只是取胜的技术稍逊一些,在围棋的才能上决不比我差。我能有他们这些好对手,真是我一生的福气。

    再说和坂田先生的第二期名人战。被说成是好对手之间的激战,实际上也确是棋逢对手。第一、第二局连败之后,从第三局开始三连胜。但是第六局、第七局却输了,名人位卫冕没有成功。

    第六局,到了第一天封棋的时候,出现了令人兴奋的交手。封棋就是轮到走棋的人把下一着棋写在棋谱上,封好,不让对手知道,棋谱由主持人保管,第二天再开封的制度。和很多棋手一样,我也不喜欢轮到封棋,担心是不是写错了,或者为一着臭棋睡不着觉,这样就消耗了不该消耗的精力。第六局到了封棋的时间轮到坂田先生走棋。我想,当然该坂田先生封棋,就松了一口气。就要到点了,坂田先生突然走出一着棋!面对坂田先生的棋外之棋,我一下子乱了步调。下面引用观战记者对这一场面的记叙:

    “本因坊(坂田又看了一眼表,冷不防捏起棋子,白52。名人(藤泽)看到之后,脸一下儿涨得通红。可能是坂田先生想让对手封棋的意图激怒了藤泽先生。名人也猛然抓起棋子,53。然而本因坊又马上应了54。正当名人抱起胳膊说“真恼火儿”的时候,主持人高桥七段宣布时间到了。因为并没有违反规则,所以本因坊自然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但是这如果是扰乱对手的作战方法,如此成功的例子绝无仅有。(方冈子)”

    因棋外之棋而动摇当然不对,但我总以为应该在盘上堂堂正正地竞争。因此,当时我确是有点儿吃惊。但是我输棋并不是因为这个。包括精神方面,我比全盛时期的坂田先生确是稍逊一筹。当时的坂田先生实在是厉害。接着,第三期名人战我又是挑战者,但是只胜了一局。

    我觉得我真正厉害起来,是在五十岁以后。就是体力衰弱了的现在,也能战胜1963、1964年的我。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04

酒和借钱



    说起秀行和酒,那是太有名了。人们以为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酗酒,其实真正开始喝酒并不那么早。因为战后一段时期,酒到不了我们嘴里,并且自己也特别注意对酒敬而远之。

    喝酒超过常人的量是过了三十多岁、邂逅我敬仰的人生之师稻叶圭亮老师以后的事情。稻叶老师是原法务大臣稻叶修的哥哥,他长时期担任众议院议员的职务,是六十九岁才开始有了四个孩子的杰出人物。他常常从新泄来我家,一边喝酒,一边讲中国的历史和诗,这老人有着仙人般的风貌。有一天稻叶老师送我一张漂亮的硬纸笺:

            兴志一来
            可狂起耳
            侠情一往
            可乱醉耳

    就是说,“酒这个东西,既然喝,一定要喝醉。”从那以后,我就忠实地信守着稻叶老师的教诲。威士忌的话,一瓶,日本酒的话,一升,每天如此,因此决不是一般的爱喝酒。

    因喝酒而出的事数也数不清。有一次在冲绳,喝醉了之后坐上出租车被拉到了警察署,早上醒来发现在拘留所里。还有一次,和作家三好彻在 TBS电视台演出节目“杰出的伙伴”时,演着半截儿竟找不到我人了。

    最大的失败要算1981年第五期棋圣战取得了五连霸之后,我在NHK 杯决胜战上的那一次。棋圣战一结束我就开始喝酒,可是十天以后必须参加争夺 NHK杯的比赛。我曾以有病为理由请假,但是没被批准。对局的前两天,和我不错的一位围棋记者来了,不容分说把我带到了伊豆修善寺。他很关心我,希望我戒掉酒,把身体恢复到可以对局的程度。但是因为几乎十天光喝酒不吃饭,这时连茶泡饭都咽不下去,吃了就吐。对局前一天也什么都没吃,总算勉勉强强回到了东京,晕晕忽忽地进了对局室。

    当时的样子通过电视播放到全国,或许有人还记得吧。连棋子都不能随心所欲地摆好,结果却赢了。给对手高木祥一君大概也添了不少麻烦。我虽然醉醺醺的,但是下棋却不糊涂,所以还是不好对付。

    但也有不顺的时候,电视播放时间还剩一个小时我就认输了。

    说了酒又不能不说赌。我主要是赌自行车赛。这比喝酒早,从我二十四五岁就开始了。和小说家坂口安吾就是在自行车赛场认识的。大概是小田原自行车赛吧,坂口批评名次判定、作弊事件引起人们的注目也是那时的事情。

    我当然是常败将军。用六十三万日元一次下注,赢了四百二十万的时候也有。尽管我还算是有点儿赌博的才能,但是在百分之二十五抽头的情况下,想赢是根本没门儿的。在赌车赛上花的钱大约比上亿还多一位数。倒霉的是赛场有人会轻易就把钱借给我。“秀行先生,要借多少都可以。”不由自主,借上五十万、一百万,一转眼就光了。借钱的利息也够厉害,从赛车当天开始每天百分之十!于是欠款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找这么个老公,老婆吃了不知多少苦。可是她没发过一句牢骚,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婆。记得有一次,她还对我说,“真是那么好玩儿的话,也带我去看看。”难得下了小注,但是到了最后一场比赛,手里还是只剩了两千日元左右。我说,“这点儿钱就带回去吧。”可是看她的表情,比我还来劲:“好不容易来了,就玩儿呗。”

    “石毛(嘉久夫)、盐入(逸造)没有钱,藤泽存不住一点儿钱。”

    这是前田陈尔老师作的打油诗。何止存不住钱,借款越积越多。又稍微搞了一点实业,借款竟升到了天文数字。

    1965年,听从他人的劝告,我在代代木的大楼里挂出了“泽建设”的招牌,是不动产的中介行业。因为认识的人多,开始倒也接到过几回不动产中介的业务。但是轻率的毛病在这里也没能避免。想的是要干就正式上马,结果却是惨败。成功了两三次,也挣过一千万、两千万的,但归根结底还是棋手式的买卖观念,到底对付不了猴儿精的同行。小西泰三六段说:

    “我在泽建设帮了七年的忙。从公司的注册到一般事务几乎都是我干的。房产走红的时候,有过几件不错的生意,但是在这处处危险的行业里,我们外行们顶多算是进行了一番顽强的奋斗。借款生出了借款,为了更改期票,每个月都疲于奔命。

    有人问我,是不是影响了藤泽老师下围棋,这可是很难说。赌自行车赛减少到了过去的十分之一,酒量却增加了不少。头衔也还有,不知道做生意对他的影响是好是坏。改造列岛计划破产的时候,他洗手不干了,恐怕正是时机吧。”

    我自己不认为当初从事这一行业有什么不好,并且确信,对棋坛有很大的益处。因为家住附近的林海峰君,还有四谷的木谷道场的石田芳夫君、武宫正树君、赵治勋君等每天都来,代代木的事务所就像专业棋手的棋社,十分热闹。年轻的棋手们在这里不断地成长,回到了韩国成了头衔大王的曹薰铉君就是其中之一。

    客变主不变。不管谁来,每天照例是快棋、讲评,脑子里就没有不动产。

    还有一件给棋坛带来好处的事情是组织围棋旅行。现在,各种各样的围棋旅行很流行,其实它们的祖先是我的事务所主办的1963年的“德岛旅行”。

    旅行公司的人来到事务所,问我是不是搞个围棋旅行,地点就定在了德岛。我当时甚至计划着,让旅客们看看德岛,在那里买土地。要干就大干,包下了豪华客船“日本丸”,和众多的棋手打了招呼,集合了棋手四十人,旅客三百多人。不管怎么说,气氛非常热烈。

    到了德岛,却因为暴风雨不能上岸,让旅客买土地、发大财的计划也成了泡影。但是我让客人们很满意。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棋手们总动员,不收费跟客人下指导棋,带去的棋盘最后也都白送给了客人。船上的酒吧也不收费,喝光了船上所有的酒桶。船长吃惊地说,“这是有史依赖第一次。”当然是大赔本,但却是非常愉快的围棋旅行。

    后来又策划了两次夏威夷围棋旅行,也是以赔本告终。如果要考虑得失,那就什么也干不成!

    经营事务所的时候借了多少钱,我自己也不清楚。以亿为单位是错不了的。十五年前拍卖了阿佐谷的住宅,再加上六期棋圣战优胜的奖金也没还上借款。

    其实借钱是很苦的。期票转来转去就转到了坏蛋的手里,他决不会因为明天有比赛而加以考虑。半夜,汽车开到家门口儿,用喇叭大声吵闹。听说明天比赛在严流岛,逼债就追到严流岛。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宫本武藏,是不是能打败佐佐木小次郎都有问题。我觉得,这一时期的成绩说不上好坏。1970年从林海峰手里夺取了名人。1971年、1972年虽然输了,但连续两年与林君较量,并且王座战四连霸。虽然被债务压得抬不起头,但是我觉得我奋斗得很顽强。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07

新棋战上现威风



    现在回想起来,1975年是我的转机。这一年,日本棋院锦标赛取消了,新设了天元战。这是优胜奖金五百万日元、比名人战的三百万日元还要高的大型棋战。倒不是因为苦于债务,我当然瞄上了天元战。在五局决胜负的决赛中战胜了大平修三君,就任了第一期天元。就是在这一时期,有了“秀行在新棋战上威风”的说法。确实如此,新棋战的优胜特别多。从1957年的首相杯开始,1959年的日本棋院第一位决定战、1962年的名人战、1969年的快棋锦标赛,还有1976年的天元战,我都是第一期的优胜者,再加上1977年的第一期棋圣战。虽然这只是巧合,不过确是不可思议的记录。

    棋圣战是读卖报社主办的新棋战。为什么创设棋圣战?我虽不想触及这一问题,但不说又不行。

    1974年的年底,日本棋院理事会向读卖报社发出了终止名人战契约的通知,理由是对契约金不满。第一期名人战的契约虽是破格的二千五百万日元,但是十四年只长了百分之十。我担任涉外理事的时候,约定了契约金按物价指数变动,但是对方没有守约。

    理事会当时就公布了名人战将移到朝日报社的名下,并缔结了以契约金总额一亿日元为主旨的暂定契约。因为对读卖非常不满,所以理事会的决定得到了多数棋手的支持。但是我的心情很复杂。我为创设了名人战而感到自豪,因而对名人战怀着眷恋之情。尽管能够理解理事会的行动,但是期待着用其他方法解决问题。

    1975年的棋坛被名人战事件搞得十分混乱:读卖提出了高出朝日的契约金进行反击,日本棋院总裁田实涉发表了调停方案:“第十五期由朝日、读卖共同登载”,甚至还打起了官司....棋手也分成急进派(朝日派)和稳健派(读卖派),到处弥漫着火药味儿。我被当做了读卖派,但是实际上并不那么简单。确实,朝日是以名人战救星的姿态登场的。但是让读卖因此罢休,是不是好呢?我的立场是尽可能使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

    到了年底,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由于日本棋院顾问冈田仪一的努力,以朝日、读卖双方都不失面子的方式作出了结论。即把名人战移到朝日的名下,作为补偿,日本棋院创设新棋战“棋圣战”,并把它排在棋战的第一位,与读卖缔结契约。

    对日本棋院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仅迎来了棋圣战、新名人战等大型棋战的诞生,本因坊等其他棋战的契约金也大幅上升了,这样就使棋手的收入和地位都得到了提高。由于有了钱,棋圣战诞生以前减少到二十人以下的院生一下子增加到六七十人。靠下棋科研为生的认识开始有了市场,希望孩子作专业棋手的父母也出现了。

    虽然作为结果,一切都很完满,但是给田实先生、冈田先生等很多人添了不少麻烦却是实情。今后应该避免发生这类事情。

    第一期棋圣战的优胜奖金是一千七百万日元,再加上决胜七局的对局费五百万日元,不用说我绷紧了弦,大家都绷紧了弦。但是鼓足干劲儿和赢棋却不是一码事儿,还得有几分运气。我是天元战的优胜者,可以直接作为最高棋手决定战的种子选手,而没有头衔的普通九段却要先在九段战、全段争霸战等几个选拔赛中取胜,才能进入最高棋手决定战。对于难以长时间保持精神集中、臭棋又多的我来说,从下边儿爬上来是至难的活儿更为幸运的是在最高棋手决定战上的几局棋。最初对加藤正夫君,往常早就认输了的必败的棋,结果不屈不挠,以半目取胜。接着对石田芳夫君,以苦战获胜。半决赛是对武宫正树君,赢得也很幸运,应该是轻易取胜的棋,后半盘却东损一点儿、西损一点儿,搞得脑子都有点儿不正常了,能够以半目取胜,真可以说是幸运女神的照顾。好像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变得顽强起来了。

    就这样,我进入了七局定胜负的决胜战。对手是年近古稀的桥本宇太郎老师。舆论认为我占上风,但是我觉得势均力敌。桥本老师是老前辈,因此有点儿不好对付。我年纪轻,如果输了的话,不是要被世人耻笑吗....

    在决战的时候,我保持了冷静的心情。那时有人求我题字,我喜欢写“无悟”。这是有其原因的。原想写表达剑道大师心境的“无构”二字,第二个字把木字旁错写成了竖心旁。改写又太晦气,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好字呢,心里想着,“悟”字浮上了心头。“无悟”--这确是个好词儿。自己离悟的境地太远,悟不了就悟不了吧,悟不了就用悟不了的方法战斗。

    靠“无悟”的精神战斗的结果是以四胜一败战胜了桥本老师,就任了第一期棋圣。虽因为臭棋输了一局,不过桥本老师有一局步调紊乱,也帮了我一把。总起来说,我觉得下出了自己的风格。

    决胜战期间我戒了酒,大概是产生了副作用,棋赛结束以后成了酒鬼。回顾这一年的成绩,七胜十二败。除去棋圣战的四胜,几乎全输了。每天喝酒还照常参加电视围棋赛,造成了播放时间还胜一个小时就输掉了的事件,也是这一时期的事情。就连我也不得不反省了,请日本棋院替我转告了“今后一定注意”的歉意,但酒还是照样喝。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11

被当作怪物



    第二期棋圣战的挑战者是加藤正夫君。加藤君的势头正如初升的太阳,去年取得了十段和小棋圣的头衔,今年又得到了本因坊。人们都说,棋坛早晚是加藤的天下。赛前的舆论,我也是决定不利。

    当然我是一点儿也没有输的打算,一个月前就戒了酒,为七盘决胜负做了准备。但是不管怎么临时抱佛脚,身体不可能一下子就进入最佳状态。实话实说,当时根本不具备下棋的身体状态。最要命的是戒酒之后的成瘾性症状,突然会出现幻觉,妖怪从天花板落下来,眼前总有虫子似的东西飞来飞去,真是实实在在的酒精中毒。这种情况在对局开始以后也丝毫没有减轻,最没辙的是几乎睡不成觉,一睡就出一身汗,一晚上得换三次睡衣。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走出好棋来,也坚持不到最后。第一局、第二局连败,第三局虽然赢了,第四局又输了,很快就落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这第四局是彻头彻尾的糟棋。坂田先生严厉地批评说“连秀行也走出星定式水平的布局来了”。亲近的年轻棋手甚至说出“秀行老师已经不值得尊敬了”这样的话。

    真是没法儿不觉悟了。第五局的比赛场地是在北九州。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了一棵枝干茁壮的树。我的一位带着奇怪的表情望着我的记者说,“下完棋,就在这儿上吊吧。”虽然说的是笑话,但也说出了我当时处于穷地的情况。

    「谱 4」(注:见本主页的秀行先生棋谱集)即第五局。当时我只想到,不管胜负,一定要下出自己觉得满意的棋来。这样,我便竭尽全力投入了战斗。记得看到第44着棋,我的斗志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好!我就来杀死这块棋!黑51,连我都觉得棒。当时的评论是,用更坚实的切断手法也可以得到优势,但那时的心情却不允许我那样。

    黑93足足考虑了两小时五十七分,因为想要看透所有的变化,最后终于杀死了这块空前的大棋。第二天,我回答围棋杂志的记者说:

    “为什么走出那样的棋?因为痛感现在的围棋从根本上偏离了轨道。比方说有一百日元,下棋就是争夺这一百日元。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能拿到五十一日元就可以了。而我却认为应该把一百日元全部拿到手。比起放弃本来可以夺取的地盘而取胜,夺取这些地盘而取胜才是围棋的真髓。”

    第六局走得不好,是因为加藤君的缓着救了我。第七局也是这样,最后我赢了半目。人们说“半目棋一亿日元”,确实值那么多。

    我真高兴。当然,因为我战胜了最强的挑战者,但更使我高兴的是,田冈敬一先生说了如下的话。

    “藤泽秀行创造了了具有历史意义的反败为胜的场面。对于他的坚韧不拔的执着和斗志,围棋杂志和报纸一定会献上最高的赞美之辞。但是赠送给胜利者的颂辞总是那么光彩夺目,使人觉得有点儿晃眼。我只想对秀行说一句话:你真不愧是一个出色的下棋的。(《周刊围棋》1978年 3月28日号)”

    就是从这时候起,我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外号。“退休者之星”就是其中之一。说得确有道理。如果我的努力哪怕能给处在退休年龄的人一点儿希望,我也会感到无比的高兴。

    我还被称做“每年靠四胜过日子的男子汉”。四胜,就是说,如果棋圣战防卫成功了,就可以保住这第一把交椅,奖金也有了保障。看上去似乎很轻松,可实际上我却在一次次地走钢丝。常常是斗志旺盛的棋手成为挑战者,像刺客似的向我逼过来。防卫便是没有退路的背水一战。被加藤君逼到乌江的时候,我曾告诫自己说,“和拿着三四个头衔的加藤君相比,我只有棋圣这一个。要是输了可就没有活路了。”

    我决不认为只赢四盘棋就可以了。和加藤君对战的那年年底,在天元战上节节胜利,在五盘决胜战上又遇到了加藤君。虽然加藤君以三胜一败报了棋圣战的仇,但是我觉得我的棋走得还是很积极的。另外,在本因坊战循环赛上我也很努力,还得到了 NHK杯的优胜。不过,想要在全年保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那是很难的。我这一年的精力和体力都在棋圣战上燃烧尽了。

    第三期棋圣战,石田芳夫君是挑战者。为了不重蹈去年与加藤君对战的旧辙,近两个月前就开始戒酒了,身体状况非常好。但是对棋却感到了从来没有的迷惑。不是因为一些可以说得清楚的原因,总觉得自己走的棋不对劲儿。

    排除迷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习。挑战者决定以后,我定购了石田君这几年的棋谱约二百局,全都摆了一遍。这对我来说是开天辟地的事情。倒不是为了把握对手的棋风、揣摩对策,而是为了通过摆棋谱排除迷惑,找回自己的棋风来。

    我得到的结论是石田君很厉害。我一直认为棋是无法计算的,因此对被称做电脑的石田君评价不高,但是经过调查发现,他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特别是见缝插针的技术可以说绝无仅有。这次学习的意义在于使我振奋起来。从那儿以后,这种两个月以前开始戒酒、并研究对手的棋谱的方法就一直继续下来了。

    除了七局决胜负的第三局因一着臭棋而输掉之外,四胜一败,意料之外地平淡,但被认为轻取的几胜,实际上并不省力。借鉴了去年与加藤君对战的前例,该下手的时候不下手,局势就会流变。最后一局,我怀着一种心情:这局如果输了,头衔就丢了。

    从那时起,我就被叫做“怪物”了。我以为,这回给我起外号的材料该用完了吧,谁知五连霸实现的时候,我又被叫做“妖怪”了。

    第四期的挑战者是林海峰。经过了与石田君对战时一样的过程,虽然是以四胜一败获胜,但是好像第一、第二局就决定了胜负。第一局虽被称做我的名局,但百手一过,形势倒转,可是林君在就要进入终盘时走错了棋,我才侥幸取得了胜利。第二局下得非常不好,只是由于忍耐加上忍耐,才得以高出半目。第二局开始前,发生了一件意外。早上一起床,突然感到腰疼,站不能站,坐不能坐,甚至想到了弃权。可是对局就在眼前,哪能临阵脱逃呢。靠着大夫的急救,总算上了场,强忍着腰疼,走棋的时候还呻吟不止。在这种状态下能够赢棋,可见我也是够倔的。有人说:闪了腰的藤泽竟战胜了双层腰的林。

    从第三局开始,腰疼渐渐减轻。第四、第五局的连胜最终决定了胜负。双方误着都很多,从内容上说,虽是不够完美的大型棋战,但最后一局总算走出了自己满意的棋。

    「谱 5」(注:见本主页的棋谱下载)是其中的一个场面。黑1 、3是得意之作。对局结束后,我似乎说了“没人像我这样走”,没准儿我说的一点儿不错。

    我以为肯定会有一次较量的大竹君果然成了第五期的挑战者。因为五期连胜便可以成为“名誉棋圣”,理所当然,我比以往更加全力以赴。

    除了第二局经过了苦战以外,比赛没有什么波澜。我以四连胜卫冕成功,不但没走什么臭棋,还走出了自己满意的几手。可以说,这是我得意的一次大型棋战。

    大竹英雄说:

    “这一时期的秀行老师简直跟鬼一样厉害。我原想,把秀行老师所有的技艺偷到手,传授给后来人是我的义务,所以尽可能多下几举,但是根本就抵挡不住。厉害的秘密在于:他对围棋的达观。这就使他能够精神集中,并且当了棋圣以后,他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在技术上,他有着专业棋手们都渴望得到的绝技--非凡的感觉、独特的嗅觉。”

    下完最后一局,从上了飞机直到回到家,记者一直紧追着要采访我。我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我也击败了几位杰出的棋手。这回成了小有名气的下棋的了。

    (卫冕战能够持续多久?)这我可不知道。现在的棋坛,找不着比我强的人。现在身体又好,目前是没有问题。我的天敌只有一个,那就是酒。

    (棋下得好的秘密是什么?)没有秘密。只是下的工夫决不能比别人少。除了喝酒,我都在学习。不,就是喝酒,我想的也都是棋。(《棋道》1981年 4月号)”

    虽是闲扯,但却是实感。从桥本宇太郎开始,加藤正夫、石田芳夫、林海峰、大竹英雄,我确实战胜了他们这些杰出的对手。如果身体没问题,我确信还能不断更新卫冕的记录。

    大概是因为达成了五连霸,松了一口气,这一年酒喝得特别厉害,但是并不是日日醉如泥,我纠集了伊田纪基、安田泰敏、小松英树,还有儿子藤泽一就等刚入段的年轻棋手,每周都开学习会。这即所谓的“秀行军团”。我带着他们访问中国,和中国的棋手进行了较量。

    正当我沉浸在酒香、并训练年轻棋手的时候,林海峰再次登上了第六期棋圣战的擂台。这次戒酒可是戒迟了,又加上感冒,真可说是一次狼狈不堪的大型棋战。棋圣也只好到此为止的念头不时浮上心头,那是一次比和加藤君对战还要艰苦的卫冕战。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能以四胜三败取胜,只能归因于幸运。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13

征服癌症



    1981年赵治勋开始登上显赫的位置,从大竹君那里夺取了名人头衔,从武宫君那里夺取了本因坊头衔,成了二冠王。1982年又吞并了十段头衔,势如破竹。第七期棋圣战,赵君肯定会登场,我这样想,大家也这样说,结果真是这样。从第一局开始我三连胜。这下儿该结束了,我想得很简单。从第四局开始,每次都有取胜的机会,但我总是走不到要点上,一下子三连败。

    第七局虽然竭尽全力,构筑了必胜的优势,但在收官时走出痛心的臭棋,结果以三连胜四连败的大逆转把棋圣头衔拱手交给了赵君。第二天,我打电话问亲近的棋手,“怎么样,是不是现丑了?”输了自然没办法,但我还是希望输的漂亮点儿。他回答说,“很爽快呀。”我才安下心来,喝我的酒。

    过了二十天左右,我突然大量吐血,不但患有胃溃疡,而且还发现了癌。医生说,再晚两三个月就只好“认输”了。棋圣战的时候就有先兆,快到终盘的时候,怎么也看不出棋来。可能是因为得了癌症,身体太衰弱了吧。不过我绝不会把输棋的原因归为得病。棋力不如赵君是不必说的。

    虽然说是得了癌症,心情反而安定下来,着急也没有用,倒不是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只是毫无办法。大夫虽说要做胃全切手术,但总算还是给我留下了四平方厘米。执刀的大夫是癌研究会癌研究所的太田大夫,由于他那优秀的技术,我又捡了一条命。

    大约一个月以后出了院,体力稍一恢复马上就开始了对局。据说把医生也吓了一跳。周围的人也说我,不管怎么说你这也是胡来。但是失去了围棋,我就一无所有了,并且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只想着下棋。

    我认为,从那儿以后我干得还不错。学习会在继续,访华也没停止。酒虽然喝得少了,但还一直在喝。1986年进入了久违的名人战循环赛。但是第二年癌症又出来了。

    喉咙的肿瘤越来越大。一检查,说是淋巴癌。这次,我也不得不做好思想准备了,但是还是不甘心。我问大夫,“还没有转移到脑子吧?”因为我听说,淋巴癌很容易转移到脑子。脑子不行了,还能谈得上下棋?那样的话,不甘心如我,也只好认输了。我开始企盼,除了脑子以外哪儿出问题都没关系,千万把脑子留下。很幸运,据说脑子没问题,但是问题仍很严重,必须做手术,要躺几个月,这不就不能下棋了吗?这可不行。像得胃癌时一样,我又找癌研究所的内田部长去商量,他说,“不能完全保证成功,但可以试试放射线疗法。”

    放射线照射疗法的痛苦只有接受过治疗的人才知道。嘴里处于烧伤状态,非流质的东西几乎无法入口,吃糖觉不出味道,不用说酒,就是稍微热点儿的东西都能把人疼死。这种体验真是再不敢领教。

    在放射线疗程期间,我一次对局都没有缺席,在名人战循环赛等比赛中下得很出色。运气也不错,癌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又算捡了一条命。报纸的观战记有如下描写:

    “病中的藤泽令人难忘。“没准儿活不了多久了。只有现在可以好好教教你们。”秀行老师把年轻的弟子们叫到医院,一边儿输液,一边儿讲评弟子们下过的棋。那形象仿佛是鬼。”(《朝日新闻》春秋子)

    不像是鬼,倒像是佛。不管怎么说,吃不了米饭,只能吃面汤,忍了整整一年多,体重从七十多公斤降到五十公斤左右,但仍然顽强地奋战在名人战循环赛、应氏杯世界围棋锦标赛等棋赛中。棋圣战六连霸中的棋谱是我棋手生活的代表作,但是我觉得,与癌搏斗并战胜癌时的每一局都是比上述棋谱更贵重的财产。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我的棋却没有衰老。

    曹薰铉说,“1988年夏,在北京举行应氏杯世界围棋锦标赛的时候,见到了久违了的藤泽先生。他那么憔悴,看了真让人伤心。开始还担心他能否在这种状态下走棋,结果却比我思路清楚多了。他的魄力真让人敬服。后来,或他来韩国,或我去日本,见了好几次,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康复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14

令我难忘的人们



    使我感到幸运的是我的好前辈和好朋友。不止棋坛,还有经济界、政界,给我帮助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和我越亲近的人就越是要先我而去。

    盐入逸造君(1966年逝去,七段)在喝酒和赌车赛上,像弟弟一样追随着我。他如果活着的话,作为我的得力助手,棋坛的状况也许多少会有些变化。他思路敏捷,对棋坛的运营有着明确的信念。现在我还不时梦见盐入君。

    和下将棋的芹泽博文君也常常在一起喝酒。我得淋巴癌的时候,他曾说“秀行三年,我五年”。他是想和我赌一赌还能活几年。而他却在一年后,先我去世了。先兄长而行,真是个急性子啊。

    在政界和我很好的是河野一郎老师。我们是通过稻叶修先生介绍认识的。就任第一期名人之后,曾请他担任我的后援会会长。他是个豪爽纤细的人。

    “后援会?好吧。一个月需要多少钱呢。三十万?好吧,我来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如果当时说需要一百万,没准儿他也答应下来了。这些钱,河野老师一声令下,水产业者和与他关系密切的公司就分摊了。

    他的棋在政界是一流的。一般,人们只希望我让个四子、五子,可是河野老师却摆八个,并且说:“白下可不行。”于是就赌上五千或一万日元。他是个直率的好人。和我不同,他不喝酒。不过有一次带我去赤坂,难得喝起酒来。他对我说,“藤泽君,如果有喜欢的艺妓,就叫她来吧。”这种话,他对身旁的人一次都没说过,周围的人吓了一跳。

    后援会成立后,大野伴睦老师也参加了进来。当时发生了一件难办的事情。河野老师说,“把前辈大野先生放在一边儿,我当会长可不行。”从中调解的人想用让河野老师当会长、大野老师当顾问的方式解决问题,但是大野老师听到以后抱怨说,“我是因为喜欢秀行,才当了会员。顾问我可不当。”

    我看到河野老师很为难,就说,“我请河野老师是当会长,请大野老师是当会员。”强迫他同意了我的意见,事情才算定了下来。

    第一回后援会的集会是在大仓饭店举行的。大野老师摔倒了,负了轻伤。听说第二天,饭店马上就换了地毯。可想而知,是个很有实力的人物。

    还有一个很难忘的人是江田三郎先生。我是收到邀请,在自行车振兴会的棋会上认识他的。

    江田先生棋很厉害,可是酒更厉害。他和成田知己先生竞选社会党委员长的时候,我去看他,他这样说:“欢迎欢迎!走,喝酒去!”根本不顾周围的担心。竞选的时候,我去仓敷声援,他还和我比酒量,说,“比比看,是藤泽先醉,还是我先醉。”记得我们在喝酒上不分胜负。

    河野先生、江田先生都是脑子好用的人,我曾希望他们能当上一回总理大臣,可是....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16

四  培养下一代



秀行军团



    谈不上什么主义之类,我是一直不收弟子的人。像我这样从来自由放任、总出问题的人,再给弟子添了麻烦就太不应该了。倒是有人愿意作我的弟子,可我几乎都拒绝了。

    但是也有怎么也无法拒绝的场合。天野雅文君(现在三段)的情况就是这样。高中时代的天野君在《围棋》杂志主办的高中生淘汰赛上取得了好成绩,便立志以下棋为生,1952年一个人来到了东京。当时拜托我的是发行《围棋》杂志的青桐社社长岩谷泉。岩谷先生对我说,“能不如照顾他一下?”我既是《围棋》杂志的撰稿人之一,又在青桐社出版过死活问题的书,受到了岩谷先生的照顾,他的拜托是我怎么也无法拒绝的。所以在天野君进棋院作院生的时候,我便作了他的导师推荐了他。

    虽说是导师,我只在他拜师的时候下过一盘三子局,以后就再也没有手把手地教过他,只是有时候把他下过的棋讲评一下。对于天野君,我自己也觉得是不肖的导师。也有人说,“他是秀行老师的弟子,却停留在三段上,怎么搞的?”可是,棋也靠自己的本事,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天野君体质很弱,就这一点,连我也没辙。

    还有一次,田冈敬一先生求我的时候,我最终也没能拒绝。田冈先生原是观战记者,引退之后,组织了千叶县少男少女围棋联盟,培养了很多有希望的少年。大概是1985年,田冈先生带了两个少年来到我家,对我说,“收他们作弟子吧。”他们就是森田道博君(现在五段)和三村智保君(现在五段)。

    那时,森田君已是初段,三村君也快入段了。两个人都出席我的研究会,所以我对他们很了解。他们都是在田冈先生的亲自指点下成长起来的,很有希望。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同意。“田冈先生作导师,我来辅导他们下棋,这不是挺好吗?”我这样说服田冈先生,但他反过来说服我道,“我的能力已经达不到了。还是应该由专家作导师。”从那儿以后,森田君和三村君就成了我的弟子。后来,田冈先生又硬塞给一个少年,他现在是院生,马上就要入段了。在田冈先生逝去的今天,我更加感觉到,无论如何应该把森田君、三村君和还在作院生的弟子培养为代表日本的战士。

    最近,关西棋院的仓桥正行君(现在四段)也正式作了我的弟子。正行君的父亲是关西棋院的仓桥正藏八段。母亲的父亲,就是说外祖父,与第一期本因坊关山利一先生有血缘关系,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还有很多敬我如师的棋手,不仅有日本棋手,还有中国和韩国的棋手。

    我并不只指导、训练自己的弟子。以前的导师,不管是哪一位,都会把有出息的少年叫到身边,在自己家里举办研究会。记得最初是在1958、1959年,当时参加研究会的有大竹英雄、茅野直彦、工藤纪夫、谷宫悌二、小杉清、高见泽忠夫、小岛高穗、高木祥一、安倍吉辉、福井正明诸君。后来林海峰君也来了。每月一次,在阿佐谷的我家集合,每个人都把自己走过的棋一步一步摆上来,由我来讲评。

    这次研究会一直持续到1965年林君成为名人。达到了目标,便暂且告一段落。如前所述,代代木的事务所开业后,研究会马上就复活了,很多年轻棋手都前来参加。家住附近的林君、四谷的木谷道场的石田芳夫、加藤正夫、武宫正树、赵治勋诸君也来了,还有曹薰铉。第二次研究会的内容,实战代替讲评成为中心。我执白,不管对手是谁,一味穷追猛打,和林君、加藤君下了不止数百局。作为学费,我让他们给我按摩肩膀。

    从1970年开始和林君连续三年争夺名人头衔的时候,常听到人说,“秀行净干蠢事。如果让自己教的人把头衔夺走,那岂不是亏了吗?”确实,说的也许没错。在围棋世界,一般都把自己研究出来的着法当作秘密武器,或者当作自己门下的秘密。本因坊家、井上家、安井家、林家等门户林立的江户时代就是明显的例子。那时惯于不公开一门的研究成果,只在御城棋或争棋等正式比赛的时候才露一手。据说在天保的争棋,有名的本因坊丈和与赤星因彻的一战上,因彻亮出了被称做井上一门的秘着的新着法,使丈和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史实,但我信其有。不过我不会那样做。我讨厌那种吝啬的性格。我觉得好的,就毫无保留地教给别人。这样,年轻人才会由弱变强,如果最后战胜了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总之,我认为第二次研究会也起了作用。

    加藤正夫说,“在代代木的事务所,也许我和藤泽老师的对局最多。开始被让先,根本赢不了,长到四五段,总算下三盘可以赢一盘了,这样才有了自信。照藤泽老师的说法,那时我最顽固。即使告诉我这样走不好,我也决不会同意。我总在为了输棋而苦恼。”

    第二次研究会一直到1978年事务所关门儿才结束,持续了十年多。休息了一段时间,手就痒痒,倒不是好为人师,而是喜欢年轻人。这样,从1980年又开始了第三次研究会。成员有刚入段的依田纪基、安田泰敏,还有院生藤泽一就三个人。安倍吉辉君有时也来。当时,我如果不是在喝酒,那一定是在研究会。

    开始是在市内借了住房,后来搬到了在读卖乐园的我家,一直持续到现在。受大枝雄介君(八段)、安藤武夫君(六段)的委托,他们培养的弟子不少也来参加。还有从大阪坐新干线来的孩子,加上我的弟子,共有十五人左右。因为是教棋不收学费,所以训练方法很严格,不守规矩或不学习的人马上就开除。

    由于在家里搞研究会,地方和时间都不能如意,所以从1984年开始了每年冬夏两次的集训。或箱根或汤河原,租借民居,五天到一周,目的是想让年轻人沉浸在围棋里。这样,人数就不受限制了。从东京、名古屋、大阪,每回都有三十多人前来参加。从依田、今村俊也、彦坂直人、小松英树诸君到院生们,队伍十分壮观。再加上本田邦久君、安倍君,可以给年轻棋手们很大的帮助。

    一般是上午一局,下午一局的实战。晚饭以后,他们把白天下过的棋复盘,我来当场讲评。一次要看二三十局棋,也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有时候,集训终了的时候精疲力尽,腰都直不起来了。妻子对我说,“差不多就停了吧。”但是集训却是不能停止的。集训以后,我常常收到来信,说“学了不少东西,希望下回还能参加。”这会给我很大的快乐。就是在治疗淋巴癌的最难熬的时节,集训也没有中止。连我也觉得自己干得不错,很惊讶自己竟能坚持下来。

    围棋的报刊杂志把以研究会的成员为中心、前来参加集训的人们称为“秀行军团”。这个名称也不错。因为它意味着军团的目标是,以哪怕多培养一个能与中国和韩国对抗的战士。当然,不可能把所有的成员都培养成为一流的战士,这也没什么关系。说得偏激点儿,能培养出一个人、两个人也可以。就是一个人,也可以以一个国家为对手勇敢地战斗。就像聂卫平先生告诉我们的那样。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19

中国为什么变强了


                 
    秀行军团的活动还有一个,即从1981年开始的访问中国。当时,棋圣战一结束,从对局中解放出来,时间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如果有喝酒的时间,那么这些时间理当用在年轻棋手的身上。这样,就

    开始了春天的中国之行。

    中国对待围棋事业是相当认真的,对局现场也是热气腾腾。本来计划是想让年轻棋手去见习中国棋手的气势,结果连我自己也常常看得目瞪口呆。

    晚上在饭店讲与中国棋手的对局,众多的中国棋手也都露了面。当时北京的饭店规矩很严,普通中国市民就不能进来。但是他们最终还是不顾饭店的阻止冲了进来。讲评一完,我就接受棋手们的挑战开始快棋战。其中在日中对抗赛取得好成绩、已成为中国第一强者的聂卫平先生和年轻棋手马晓春先生也在。他俩一起向我进攻,于是我就同时和他们俩对战了好几盘。

    这次访问不仅对日本的年轻棋手,同时对中国的年轻棋手也是一次学习的好机会,而且还发现了几位有希望的新手。这里不能一一介绍,比如活跃在第五回日中围棋擂台赛(1989年)的张文东君就是其中之一。因战术不凡而被视为不久的将来中国优秀棋手的张君当时才十六七岁吧。

    仔细观察了中国棋坛,我的心里每每响起警钟。“还没听到中国军团的马蹄声吗?我们如果袖手旁观的话,他们用不了十年就会席卷日本棋坛。”但是我的话几乎没有人相信,谁都轻易地认为日本不可能输。

    围棋爱好者们都清楚地看到了结果。在从1985年开始的淘汰式日中围棋擂台赛上,日本吃了三连败。特别是聂先生一个人就把我们弄得狼狈不堪。包括我在内,小林、加藤、武宫、大竹等一流棋手合计吃了十一连败,真是一败涂地。

    其实,好像中国方面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追了上来。他们都说,“藤泽老师,十年还不行,总要二十年或三十年。”“不会的。要追的话,一下子就能追上。”但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还是不理解。

    尽管在日中围棋擂台赛上连连失败,但是秀行军团的访问中国仍在继续。有一次,一个老前辈对我说,“秀行先生,你这么希望中国强大起来啊?”我竟茫然不知所答了。

    这是想把日本输棋说成我的责任。多么小心眼儿,真让人目瞪口呆。日本输棋,我也窝囊。但是输了有什么办法?我敲警钟的时候,谁也听不见,输了棋倒来发牢骚。真是找错门儿了,并且也不是因为我稍微教教,中国就强大了起来的呀。

    中国啊,更加强大起来!我这样想。我们就是被超过了,也没什么不好。那时,我们就会象中国那样,拼命努力,再把失去的夺回来。我自己就是这样训练年轻棋手的。我相信日本棋坛有能力再次战胜中国。

    中国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期间里如此强大起来了呢?我以为是在于有创见。即使在结束了文化大革命,中国棋坛重整旗鼓,恢复了日中交流以后,从日本流向中国的围棋情报也是不很充分的。再加上中国国土辽阔,棋手分散在北京、上海、成都等地,情报就更难传达。这种情况也许造成了好的结果。因为要想长棋,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地下功夫研究。不是靠充足的情报和对局次数来长棋,而是靠意志和每天的努力。

    有一个好例子。我曾发现了有希望的新手方天丰,并对周围说,他早晚会成为中国的优秀棋手。不到一年,方君果然在全国个人选拔赛上得了冠军,证明了我的眼力。但是后来的情况却不妙。成了专业棋手,从武汉来到北京,反而没有长进。虽然进行了一定的训练,但精彩的棋却不见了。因为他安心于情报和对局,却忘掉了下苦功于创见这一最重要的努力。后来见到他,我曾严厉地对他说,“回武汉去!”

    据说聂先生长棋是在下乡到东北、一个人钻研围棋的文革时期。吴清源老师也说过,到日本以后,棋长了不知到不到半目。正是来日本以前个人的钻研才形成了吴老师的风骨。

    因为最近中国的对局数超过了日本,下工夫于创见的时间倒没有了,除了聂先生,我觉得好像都没什么进步似的。但是只要努力就一定会冒出来。马晓春君终于显露头角,刘小光君也前途在望。刘君不拘常识,走自己的棋。他每年几次把自己的棋谱送到我这儿,让我讲评。这些努力是一定会得到报答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21

曹薰铉和韩国棋坛



    既说了中国棋坛,就要说曹薰铉与韩国棋坛。

    曹薰铉十岁来到日本,作了濑越宪作老师的弟子,十八岁升为五段。他具有天才的素质,特别是读棋非常快。在才能方面,就是到代代木的事务所来的加藤、武宫也比不上他。但是,就像天才棋手常有的那样,他臭棋也多,有时轻易就失去了胜机。总之,粗心大意,像我一样。虽然还是个孩子,在喜好赌博上也和我一样。打麻将、打牌,大人都自愧不如。他爱慕我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他如果一直留在日本,也许会像赵治勋一样获得几个头衔吧。我以为,他把所有的头衔都夺走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因为服兵役,正在快要大展宏图的时候,回韩国去了。那时,我对他说,“听着,玩儿也好,睡觉也好,决不能忘了围棋。如果不好好儿学棋,我狠狠揍你小子。”

    韩国像日本一样有专业棋手制度,是由赵南哲(韩国棋院九段、赵治勋的伯父)创立的组织。他的院生时代几乎和我同时期,是木谷老师的弟子。

    兵役一结束,薰铉便崭露头角。一个人夺取了韩国棋坛的所有头衔。听到这一消息,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非要见他一面。获得了第一期棋圣、喝醉了的时候,我曾叫嚷着“真想见见薰铉”。那年(1977年)秋天,我突然宣布“明天去汉城”,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俩都为分别了六年之后的重逢感到高兴。见了面就下棋,没出市内的宾馆一步。三天三夜,我俩面对棋盘,把薰铉下过的棋一一复盘,然后,全神贯注地对局,和在代代木的事务所的研究会时没什么两样。薰铉的棋下得很出色。本来是怀着如果不上进就狠狠揍他小子的念头来找他,但他正如我所期待的,棋艺大有进步。他完全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了。

    回到日本,我计划把薰铉叫回来,并且着手活动。我觉得,这么出色的人才埋没在韩国实在可惜,我想让他在日本开花结果。但是我的计划没能实现。报社和爱好者们决不会同意韩国的最强者曹薰铉离开日本。实际上,这一结果也不坏。

    后来,韩国棋坛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想,1980年,赵治勋战胜大竹君成为名人,据说这在韩国引起了空前的围棋热,爱好者的人数翻了一番,由于薰铉他们的努力,下一代棋手的阶层也越来越厚实了。金寅、河灿锡、尹奇铉等曾在日本学棋的棋手从第一线退了下来,纯粹国产的,就是说,生在韩国长在韩国的棋手开始和薰铉争夺头衔。徐奉洙被称做薰铉的好对手,二十三岁的刘昌赫在1989年第二期 IBM快棋赛上战胜了武宫,进入了前八名,让日本围棋爱好者吃了一惊。我也研究了刘昌赫君的棋谱,他的棋已经到了毫不逊色于日本一流棋手的程度。

    还有曹薰铉的弟子、具有非凡才能的李昌镐。他现在十四岁。1988年秋,我去汉城的时候,他登上两个擂台和薰铉争夺头衔。十三岁的挑战者,大概是古今东西的新纪录吧。“一块儿出门儿去比赛,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连薰铉也感到尴尬了。虽然李少年都输了,但在内容上,两者相差无几。再过几年,李少年肯定会成为威胁薰铉的、在世界擂台上争雄的人物。

    在汉城的街上走,很惊讶棋社竟如此之多。据说韩国的围棋人口有四百万、五百万,就是说在韩国,十个人中就有一个人下棋。不知道中国围棋人口的准确数字,据说由于日中超级棋手擂台赛的推波助澜,中国的围棋人口猛增至一千万以上。日本据说也有围棋人口一千万,实际上却没有这么多。按人口比例说,韩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围棋爱好国。听说韩国现在正处于第二次围棋热之中。关于这疑点,我后面还要讲到。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24

国际化的时代



    我有一个梦。

    我梦见秀行军团和中国军团在蒙古大草原上进行一次决战。请别见笑,我几乎每天都梦见这次决战。骑在马上的将领是我和聂卫平。最后,剩下我们俩飞马厮杀....

    1988年,围棋的两个世界锦标赛相继诞生,于是这一年被称做了围棋国际化元年。这两个棋赛就是应昌期氏杯世界专业棋手锦标赛和富士通杯赛。特别是应氏杯赛,由于四十万美元的高额优胜奖金,受到了世人的瞩目。应昌期先生是实业家、台湾棋坛的赞助人,他独创了计点制的规则,据说为了在世界范围内普及这一规则,他决定以奥林匹克运动会四年一度的方式举行世界围棋锦标赛。锦标赛除了奖金和对局费,还需要很多支出,至少必须预备四五亿日元。作为个人的爱好,真可谓空前绝后。

    我被选为应氏杯赛的五个日本代表之一。和我做的梦不太一样,但是这一愿望却实现得出乎意料地快。不用说,我是全力以赴。抱着必胜的信念,我来到北京参加第一二轮的比赛。那时距我得淋巴癌约有一年,由于放射线疗法的后遗症,吃东西还有困难,体力也还差一点儿,但我还是带上日本切面参战了。

    采用应昌期规则的计点制,在贴子八点上与日本规则不一样,八点相当于日本的七目半,这对于习惯了贴子五目半的我们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负担。不过,这对中国棋手、韩国棋手也一样。简单地说,就是强者优胜。参战棋手不按所属团体,而按国籍和出生地来划分,这样,日本棋院的赵治勋和林海峰就成了韩国和中国台北的选手。

    韩国和台湾的棋手在北京聚会,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头天晚上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报纸上还登出了大篇幅的报导。

    「谱 6」是第一轮我和马晓春的一战。从六七年前,我就对马君的才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是薰铉,二是马。”这话快成了我的口头禅。这次,他的棋没什么缺陷,但结果却不怎么理想。黑3 可谓秀行流的感觉。到13为止,中央形成了大空,取得了优势。

    隔了一天,进行第二轮对加藤君的比赛,棋走得还算说得过去。虽然体力还没有恢复,但有了能坚持下完一盘棋的自信,这是最大的收获。第二轮令人注目的对局有两盘。一盘是聂卫平对赵治勋,照我看,这一盘聂卫平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另一盘是小林光一对曹薰铉,不愧是名局。能够在始终不利的情况下反败为胜,非薰铉的绝技不能做到。

    代表我国围棋水平的武宫、小林、赵没能进入前四名,不管是专业棋手,还是爱好者都受到了极大冲击,但是这并非不可理解。世界的水平比一般人想象的进步要快。从很久以前我就说,“曹薰铉决不比日本最好的棋手差。”但是,信我这话的棋手很少。在这里我想说的只是,我没有看错。

    三局定胜负的半决赛是在三个月以后,1988年11月的汉城。这是盼望已久的和聂先生的大决战。我的心情和往常一样:

    “赢棋不那么简单,但是输棋也没那么容易。”

    令我感到快慰的是,薰铉自己虽也有比赛,却还在各方面照顾我。在第一局比赛之前,他把我叫到他家,他夫人专门为我这个吃饭不方便的人亲手做菜。比赛的那天早上还把稀饭送来。这更激励了我的斗志。

    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次比赛的结果。第一局,我觉得我走出了好局势,但就在胜利在望的时候,走出了明明白白损一目的臭棋。这是会下棋的人绝对不会走的臭棋。如果仅此而已,那还好,因为臭棋而恼火,马上又出了一个洋相,把应该先手走定的棋给忘掉了(第五章还将谈到这着臭棋)。一共损了两目,结果以半目之差把胜一目半的棋输掉了。

    《棋道》总编大岛正雄写到:

        “第一局结束后,我在访问回到自己房间的秀行名誉棋圣时吃了一惊。和在北京的时候截然不同,他就像不知疲倦的年轻人,把败局作成了棋谱。开始我感到惊讶,接着感到了震撼。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第二天早上,秀行名誉棋圣打来了电话,说他写了诗,请我到他的房间去。”

    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常写诗。这次不知为什么,第一局输给了聂先生,特别想写诗,拿出来让大家见笑了。

    “  败而不悔,只恨自己气力不济。
        错而不悔,只因自己功亏一蒉。
        棋手终生徘徊在茫茫无涯的矿野。
        曾经辉煌的棋手也只是开在矿野的一朵小花。
        在自由的天地、方寸大的棋盘上驰骋,
        多么快乐,又有诗情,又有画意。
        无涯的自由天地,伤痕累累的经历,忍耐,战斗,弱者死去。
        不知有自由天地者多么可悲。
        多么想更多地看到美丽如画、雄浑如书的棋啊!
        接着还要和聂氏比赛,要走出好棋来!
        棋,要一直走下去,
        今世唯愿看到棋手的个性如五彩缤纷的花、画、书一样。”

    第二局和前一局的经过完全一样,也以半目输掉了,就在快要终局的时候搞错了先后,损失了左右胜负的两目棋。因为臭棋而输,心情很坏。辩解也没有用,只能承认我不如聂先生。有了不足之处,只好努力克服、加强锻炼。我这样告诫自己,才有了诗所表现的心情。

    在另一个半决赛上,曹薰铉战胜了林海峰,于是在决赛上,聂卫平和曹薰铉见了面。争夺世界第一的是中国和韩国,日本棋手没有进入决赛!围棋爱好者对此大为不满,我们也感到很凄凉,但是这一结果是预先就想到了的。不管人们怎么说,我们专业棋手只好接受这一事实。

    五局定胜负的决胜战于1989年在中国、新加坡举行,是一进一退的激战。以我看,内容上虽有些问题,但决不低于日本的头衔战水平。

    仔细研究了每一局,印象最深的是一胜一败后的第三局。「谱7 」白棋上边的处理是薰铉的一绝,但是黑99是聂先生的妙手,很令我佩服。只此一着就把中央的主导权握在手里,改变了局势的走向。白94如果走在 A位,白棋大概可以保住仅有的一点儿优势。

    被逼到一胜两败的背水之地,薰铉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第四、第五局连胜,取得了第一回应氏杯世界专业棋手锦标赛的优胜。据说韩国的狂热达到了高潮,从金浦机场到汉城市内,薰铉在敞蓬车上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并且被授予了文化勋章....宣传机构也进行了大肆宣传,据说迎来了赵治勋就任名人位依赖的第二次围棋热。前年,第一回富士通杯世界锦标赛的时候,薰铉第一轮就败下阵来,爱好者们愤怒的抗议铺天盖地而来,他曾透露说,“简直没地方呆了。”虽然国民性有所不同,但也证明了韩国社会对围棋重视的程度。

    我从聂先生那里也听到过类似的说法。赢了棋,很多爱好者和有关人士会到机场来迎接,输了棋,就只有妻子孔祥明一个人来机场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26

面对二十一世纪



    我以为,今后围棋国际化的步伐会越来越快。这不单是质国际棋战的增多,还意味着围棋在世界范围的普及和提高。现有两个美国专业棋手,詹姆斯。卡文初段(暂时回国)和迈克尔。莱蒙德六段。莱蒙德君儿童时代就在日本学棋,现在距一流棋手只有一步之遥了。我想,如果莱蒙德君取得最高段位、再获得了头衔,一旦回到美国,美国一定会掀起巨大的围棋热。据常常访问东欧的小西泰三六段说,苏联大有希望,出现了几位日本省级水平的棋手,向欧洲围棋协会输送了大量的选手,实力最为雄厚。国际象棋的大国苏联开始注意围棋,甚至作为学校教育的一环,当然前途无量。

    但是,欧美想要达到一流水平还需要时间。目前日中韩争雄的状况还会持续下去。中国对培养年轻的接班人最为热心,专业棋手们的任务不单单是下棋,发掘有希望的少男少女也是他们的义务。有着将近十倍于日本的人口,并且是国家大规模培养棋手,所以很难说不出天才。听聂先生他们说,几位十岁出头儿的少年棋手作为预备军正在整装待发。

    韩国也陆续培养出了年轻棋手。

    那么日本呢?我个人培育秀行军团,做出了不输中国和韩国的努力,但是想到将来,我还是感到有些不安。现在还算好,虽然在日中擂台赛上苦战,虽然日本棋手进不了应氏杯的决赛,但日本还是日本。中国给人的印象是聂先生一个人,韩国给人的印象是曹薰铉,日本在棋手阶层的厚度上还领先一两步。在另一个世界锦标赛富士通杯赛上,武宫君两年连续优胜,在1988年同时开始的日中名人战和日中天元战上,日本也是连胜。但是以为“武运长久”,那就错了。

    就说培养年轻棋手,方式也各种各样。既有只是名目上的师徒关系,也有极为密切的师徒关系。后者的典型例子是木谷道场。前边儿我也曾提到,木谷老师培养了很多弟子,其中取得头衔的棋手络绎不绝。大竹、石田、加藤、武宫、小林、赵....可以说,正因为有了木谷老师的遗产,今天的日本棋坛才能成立。

    据说木谷道场的教育方针是自由放任主义,老师几乎从不亲手教棋,而是靠弟子之间的互相竞争。师兄照料师弟这一弟子制度所特有的优越性起到了很大作用,另外,我和「木尾」原先生也教过木谷老师的弟子。

    木谷道场解散已有约十五年了。并不是有意取代木谷道场,为培养下一代,我希望秀行军团多少为棋坛作了些贡献。我的方法和木谷老师很不一样。因为没有弟子制度,所以不能对日常生活的所有方面加以规定,取而代之的是研究会和集训的训练十分彻底。我希望年轻人把我的一切都变成他们的血肉。平时不学习,没有进步的学生,就毫不客气地让他们退出。为了培养代表日本的战士,这点儿严厉并不过分。我以为,我所付出的努力并不亚于木谷老师,我期望着从秀行军团中也会陆续走出争夺头衔的年轻棋手,就像当初的木谷一门。

    但是,弟子制度的长处也不能扔掉。其实,弟子制度并没有完全丧失,现在也还有些人收弟子,培养出了有希望的年轻棋手。但是,由于住房情况,像木谷道场当初那样的大规模是不可能了。如果靠个人的努力无法维持弟子制度的话,那只有靠日本棋院了。因此,1989年10月在千叶县幕张设立了日本棋院研修中心。这里不止进行院生的比赛,外地出身的少男少女也在这里寄宿,过着集体生活,每天泡在围棋里。可以说,研修中心是采用了弟子制度长处的培养专业棋手的学校。

    找我商量应该设立什么样的研修中心的时候,我曾提出一个独特的方案,“是不是让孩子们也种点儿蔬菜。”我在战后没饭吃的时候,是靠在疏散地干农活挺过来的,就是现在,我也在我家窄小的庭院里种植季节性蔬菜。看着植物生长,懂得收获的喜悦,这对孩子来说是比什么都好的情操教育,并且在根本上与学棋也是相通的。

    研修中心刚刚成立,问题还很多。比如说,培养有志于专业的少男少女是没问题,但是怎样才能发掘出有前途的少男少女呢?具体的方法还没有确立。现在的院生制度是根据有志于专业的少年的棋力来决定采用与否,但是仅此方法并不能保证把真正有前途的专业苗子集中起来。今后,应该像发掘相扑的新弟子一样,采取棋手到地方上去,亲自判断孩子将来是否能够成器,然后劝导他们考院生的策略。不能只根据当时的棋力决定是否能够成器,应该根据气魄的大小、读棋的快慢、是否有眼力等等进行综合判断。我只看一局,甚至只看序盘就可以知道孩子的将来。我说“折合孩子能成器”,几乎从来没说错过。

    总之,从秀行军团和研修中心的学生里会冒出背负着二十一世纪棋坛的杰出人物。和国家大规模培养下一代的中国相比,日本虽然有落后之感,但是也许未来却出乎意料地光明。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28

五  秀行的棋理



    这一章谈到了围棋的技术。我尽量说得简明,但对于一点儿也不会下围棋的读者来说,也许会有不好懂的地方。这些地方只要大致看看,多少知道一点儿我的意图就可以了。

关于定式



    围棋用语被使用于日常生活的例子生太多了。比如“布局”、“局面”就常常被一般使用。还有,收官时的“填空”(“驮目を押す”(一般指“再确认”,等等。大概“序盘”、“中盘”、“终盘”等词汇也是出于围棋吧。在这些词汇中最有名的也许是“定式”这个词。

    定式是什么呢?说真的,我也不大清楚,所以最头疼的就是遇到围棋爱好者问我这样的问题:“定式一共有多少呢?”“记住多少定式就够了?”定式的定义是局部的、被当做最好的一定着法,但是,是否真是最好的着法,连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也很多。

    我想,很多围棋爱好者对定式抱着错误的认识,认为定式绝对没问题,只要记住大量的定式就可以增长棋力。很早以前曾听说有个爱好者下决心把整本《围棋大辞典》背下来。《围棋大辞典》是铃木为次郎的劳作,记载了古今数万个定式,经过了很多棋手修订的修订版现在还在发行。整本背辞典的努力精神实在是令人敬仰,但是听说他一点儿进步也没有。这是毫无疑问的。定式一般只限于角。四个角离得那么远,爱好者容易把每个局部都看做独立的。但是这是极大的错误,虽然程度不同,四个角都微妙地互相影响着。因此,即使在一个角正确地走了定式,也没有什么意义。就说部分,因为与全盘有关,每着的走法也有变化。因此,使用刚刚记住的定式是没什么作用的。

    “关于定式的书是很有益的参考材料,但是却没有熟记的必要。”我一直这么说。我也写了几本定式的书,但决没让谁把它们背下来。下面抄录一段四十年以前我写的定式书的序文:

        原来,所谓的定式是一局棋的最初着法,从四角开始的定式进一步发展而成布局,进而向中盘、终盘演进。选择角上的定式要根据与其它部分的关系,由于这些关系,在某种场合选择某一定式才更为妥当。以为角上的定式的问题只在局部就可以得到解决,这是大错特错的。....读者通过在对局中活用记住的定式,自然就获得了有益的知识。只有通过定式的实际应用,才能自然而然地掌握好形和优秀的技巧。就是说,我是希望读者用鉴赏名画的心情去读好的定式著作。

(《一间夹的定式》)



    文章写得很古板,但意思恐怕大家都明白。记定式很辛苦,这对谁都一样,但是因此就死守着记住的定式,而不去发现新的构思,这样就决不可能有所进步。拘泥于定式、棋形,就根本谈不上进步。即便说一定要清楚地理解最基本的定式和常见的棋形,也只需像对待绘画一样,抱着欣赏的态度就足以了。它们都是看看就可以懂得
的东西。

    不按定式走棋,根本不成问题。就是我们说不好,你自己觉得好的话,就可以大胆地走下去。走自己喜欢的棋,下围棋才有意思,这样才会一点儿一点儿地发觉不好的着法。我认为,我们的意见最多只能作为参考。

    定式并不是专业棋手的专利,业余棋手发明的定式不是没有。比如雪崩定式,因为是贴着对手的棋来走,所以路子肯定不能说好。昭和年代初期,长谷川章老师在《棋道》上答读者问时说:“没有比这更臭的着法了。”但是据说后来,他重又研究了一番,发现这种着法变化多端,完全可以成立,因此才有了雪崩型。雪崩可以称为现代定式的花型。尽管有时认为有了它的决定版,但是推翻这个决定版的新着法还是不断涌现出来,就连我们都不能把它完全搞清楚,那么要记住这种定式,可以说几乎毫无意义。

    我常常不按定式走棋。从「谱 8」的黑11到白28,就是一个例子。这是被叫做练习用定式或应酬用定式的那种幼稚的定式。业余爱好者在接受专业棋手的指导时,有时会这样走。因为在让子较多的指导棋里,比起损失一点儿地盘,明了的局面更为优先,所以这种走法比较通用,但是在专业棋手的对局里,绝对没有这样走的。由于我很坦然地采用了这个绝对不用的应酬用定式,结果引起了很多议论。甚至有人说:“连秀行老师也开始糊涂啦。”确实,如果走到白28为止,白的地盘大,黑确是给人幼稚的感觉。但是我还没有糊涂。用黑29压使右边势力雄厚,这是我很想走的一步棋。走了黑29,批评我用了应酬用定式的人也一下子改变了态度,说“不愧是秀行老师”。根本没必要担心是不是没按定式走棋。

    光说自己好,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一个例子。从「谱 9」的黑31开始,是中盘的定式着法。但是白36长了以后,黑37却完全没按定式走。没有一个棋手会想到这么走,因此这一着被称赞为秀行流的妙手。先不管是不是妙手,这是我称心的那种偏离定式。按定式,黑37应在 A位防断,但是这样的话,白 B小飞侵入就会使右边的规模一下子变小,赢棋恐怕是没希望了。因此我走了黑37这一手,阻止了白棋向中央的挺进,右边的模样不是一下儿就变得生气勃勃了吗?一般不敢这么走是因为白 C的冲断很可怕,但是这时,黑 D让一步就可以了。当然,事后找什么都可以当作理由。我当时走黑7 ,只是因为想这么走,我以为,这种着法业余爱好者们也可以随心所欲地走。我只是在感觉上比大家稍微出色一点点儿而已。

    可以把偏离定式的着法叫做新着法。吴清源老师、木谷实老师、坂田先生等等,在棋史上留名的棋手都走出了大量的新着法。也因此,围棋才会发展。有什么比总是按照一样的定式下棋更无聊的吗?如果记住了定式就可以赢棋的话,能考上好学校的学生、百科知识丰富的人就都可以当棋圣和名人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29

秀行流的感觉



    感觉是什么?这个问题非常难。围棋实在是广大无边,纯属没有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明确答案的领域。从第一着开始就不知道走哪儿最好。除了有正确答案的官子、死活、对攻以外,都是暧昧的。我们把这些暧昧的部分归在了“感觉”之下。

    就像人的性格有各种各样,感觉也因人而异。这不仅局限于围棋。面对同一幅画,有的人觉得毫无味道,有的人却深受感动。面对音乐、诗也是这样。因为感觉不一样,个性不一样,围棋才有意思。

    前边我曾提到,有一段时期我被称做“异常感觉”的人。但是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异常的呢?因人而异。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反倒一直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完全自然的。只是有一点点儿不同一般。毕加索不也是一样吗?前人见了他的作品不也是目瞪口呆吗?据说贝多芬也没有顺利地被同时代的听众接受。我没有那么伟大,但也曾把人们吓了一大跳。也许是现在的一般越来越接近我吧,比起让人吃惊,更多的是受到称赞。

    我要强调的是,感觉和棋力的高低没什么关系。比方说「谱10」中的黑 1,你觉得怎么样?这种着法,业余爱好者们不是都能走吗?这是我初段的时候走的值得纪念的一着。不管好坏,劲头儿是有的。就连现在的我,是否能想到黑 1都说不定。使△变得滞重是黑 1的目的。白如果在 A位退,黑计划在 B位跨。白如果在 C位扳,黑当然要在 A位断。既不是黑算得很清楚,也不是心中有数,只不过是随着心愿去走。看到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棋手走出的这一着,小野田千代太郎老师也会感到胆虚。像黑 1这样的灵感,不是通过学习就可以轻易到手的。可能是我具有“异常感觉”?

    但是因为没有与生俱来的感觉就悲观,这也没有必要。感觉可以通过努力磨练出来。反过来说,有着多么出色的感觉,不磨练的话,也只不过是块顽石。

    怎样磨练感觉吗?当然学习很重要,但是仅此而已是不行的。棋是人走出来的,因此归根结底是要磨练人。性格总是要在棋中表现出来,所以我这种轻率的人臭棋就多。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0

我和臭棋



    我的臭棋真是多。没准儿是所以棋手中最多的一个。有时候甚至都被叫吃了,我还在那儿傻考虑,结果活棋也被提掉了。可以用征子提掉的棋子,结果我扭错了方向,眼睁睁地看着死棋逃走了。我走 A,他走 B,这样我就可以走 C了。想得好好的,结果忘了 A和 B的交换。总之,把我的臭棋收集起来,一本书的篇幅恐怕是不够的。

    高川先生说:“臭棋也是艺术。”我以为不一定都是这样,但是他这样说也有他的道理。我在什么时候会走出臭棋来呢?大多在绝对占优势的情况下。一有了快点儿结束,去喝一杯这样的混账念头,臭棋肯定就出来了。大概是老天爷在教训我吧。

    焦躁达到顶点的时候也很危险。大概是修养不到家,对方明明毫无希望,却不认输,还在那儿没完没了的下,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冒火。三十年前,曾有个棋手率直地告诉我,“因为赢不了秀行先生,就想到了找个机会让他着急。”一着急,焦躁到达了顶点,手不知不觉家条件反射似的伸了出去。在这种时候不出臭棋才怪呢。冷静下来,稍微想想也好啊,但是就是不行。和我对局的大多数棋手,虽然不直说,多少都期待着我的臭棋。

    但是不管找出什么理由,走了臭棋的一方不对。可以肯定,这是精神上的缺陷,只有靠自己去努力改正。我也不是傻子,我也知道又快要出臭棋了,于是就注意防止,但是臭棋还是出来了。也许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木尾」原先生、山部先生也是我这样的人。他们俩如果不走臭棋的话,应该拿到几个头衔了。年轻人中,高木祥一君也是这样。包括我在内,我们的共同点在于感情起伏太大。厉害的时候是真厉害。看「木尾」原先生下棋,在短兵相接针锋相对的时候,他的强劲真是无敌。但一到终盘就乱了阵脚。因为他不能平均分配力量坚持到底。这也是性格使然吧。

    与此相反,像高川先生、林海峰君这样平均使用力量的棋手,臭棋就不多。年轻的小林君、赵治勋君也几乎没有臭棋。虽然我很羡慕他们,但并不想摹仿他们那样下棋。

    那么我也介绍介绍我的臭棋吧。因为臭棋太多,找出有代表性的臭棋反而很难。「谱11」是最近最令我痛心的臭棋。在白 1以后的几着里,我犯了两次无法挽回的错误。这是稍微想一想谁都明白的棋。第一着臭棋是白 1、 3的扳粘之前没有利用 A位。如果经过了白 A黑 B的交换,白 1、 3之后,黑还必须补一手。很明显,里外里差一目。

    黑走了 4,我才发现损了一目。一火儿,走了白 7这第二着臭棋。如果先走 8位,与黑 C交换,这样白胜半目。两着臭官子使胜一目半的棋变成了输半目的棋。这真不是可惜二字可以言说的。

    棋圣战六连霸的时代,臭棋很少。虽也走了几步臭棋,大都没被追究得以逃生。当时是一心一意少走臭棋。那种充沛的干劲儿现在还激励着我。

    仔细想想,我们走臭棋还算幸运。因为全都是自己的责任。如果是垒球的话,出了臭球可就约摸了。比如说,不管投手投了多好的球,外场手如果错过了时机,结果一切前功也只能尽弃了。这时,投手的心情就是我们下棋的无法类比的了。走了臭棋是自己不好,只能服气。但是打垒球就不一样了,愤怒和懊悔没处发泄。别的集体项目也是这样。这样一想,下棋的还算幸运。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1

能看出去多少步棋



    “专业棋手能看出去很多步棋吧。到底能看出去多少步棋呢?”这也是常有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是最难的。

    大概是石田芳夫君吧,他因为回答说“一目千步”,曾成为人们的谈资。石田君大概是为逗爱好者们高兴才这么说的,但他的回答未必是故弄玄虚或吹牛。比方说,有个局面,变化之一是征子。征到底线需要看出去三十步、四十步。即使是业余的,只要是有段者,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征子,于是就开始考虑另一种变化。就是说,仅仅是基本图和它的变化的话,谁都读得出百步棋左右。

    专业棋手从儿童时代就开始了读棋的训练,就像马拉松选手每天练习长跑一样。所以看出五百步、一千步并不奇怪。但是一步棋也看不出来的时候也有。比方我走 A,对手走 B呢,还是走 C?根本就不知道。所以说,能看出去多少步棋,这得根据具体情况来说,那么讨论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具体的读法也因人而异。为了去一个地方,有人愿意走着去,有人愿意跑着去,并且还可以坐车去,或者作飞机去。刚学会围棋的人只考虑走着去,而我们搞专业的利用汽车和飞机。区别就在这儿。

    专业棋手读棋的质和量也不一样。不单因为平时下的工夫不一样,人生观、世界观不同,面对同一局面,会读出不同的结果来。

    随便举个例子。木谷老师读棋的量非同寻常,他看出去那么多步,常常令人吃惊。坂田先生和他不太一样,他会想到人们不去想的地方。林海峰君的习惯是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只是看看渡桥是不是结实,并不过河,然后回过头来走最安全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读法,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一样,那有什么比下棋更无聊呢?

    有几次读棋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一次是名人战,向坂田先生挑战的一局。对局第二天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还剩下几处大官子。我全力以赴把到终局为止的一百多手官子都读到了,发现不管怎么着,盘面上只胜五目。当时的规定是贴子五目,持棋黑作负。晚饭后,继续对局,坂田先生果然按我的预想走棋。我和坂田先生的读棋步步都一样。进入官子阶段,有时就会有这种情况。结果,我以持棋输了这一局。

    “当世极妙棋”,您知道吗?年轻的本因坊丈和执黑以两目战胜安井仙知(知得)的一局,除了因为是名局中的名局而有名以外,关于它的逸话也广为人知。下到一百手左右,双方都读出来黑胜两目。丈和一百零一手考虑了三个小时,得出了黑胜两目的结果。仙知在下一百零二手时,看出自己输两目,为了想办法只输一目,也苦苦考虑了三个小时,但终于没有发现改变输两目的命运的一着。

    有人认为这是为了让后人听着高兴而编造的逸话,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只要进入竞技状态,在很早的阶段就可以一直看到终局。当时的丈和和见识也许已经看出去上千手,读到了所有的变化。

    说起竞技状态,前边说的棋圣战中的一局,即我和加藤君的对局给我印象很深。「谱 4」的黑93,我考虑了足有两小时五十七分,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变化结果。如果把我的脑袋和大型电脑接续起来,用画面显示我读出的内容,一定会出现大量有意思的画面,能够读出这一局面的结果,那是需要充沛的体力和精力的。即使在漫长的棋手生涯中,这样的经验也是屈指可数的。

    但是,就是花了时间来读棋,也不一定能走出好棋来,这就是围棋的高深之处。秀行军团集训的时候,常常利用空出来的时间下超快棋,一着棋十秒钟,也走出了很值得欣赏的棋来。这不是证明了,不单单是读棋,瞬间的灵感,即感觉也是必要的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2

电脑会比人还厉害吗



    这也是围棋爱好者常问的问题。我的回答既单纯又明快。下围棋决不是电脑可以胜任的。其它领域不得而知,就围棋而言,人比电脑要快得多、聪明得多。如果是单纯的收官计算、相互攻击,电脑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能赶上人,但是在布局、中盘上,怎么说人也是不可战胜的。

    我对电脑一无所知,据说电脑现在的棋力顶多到十级。一流棋手总动员,把现有的情报都输进电脑,电脑的棋力大概会更强一些。但是尽管如此,恐怕也不会超过初段。围棋的变化广大无边,可说是无限的。如果不生产出可以独立思考、自学成材的电脑,我们棋手是决不会输给电脑,被电脑抢走饭碗的。确切说,不管将来生产出多么优秀的电脑,我可以断言,人决不会输。

    听说最近开始有了电脑和电脑的对局。还有,台湾的一家电脑公司声称,将把数亿日元的奖金奖给开发出战胜某一指定棋手的电脑软件的人,期限定于本世纪。这事一时成了人们的谈资。话是很有意思,但是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且不管电脑可以在何种程度上接近人,我对电脑和软件的开发是抱有期望的。因为我觉得电脑可以在围棋的普及上起很大作用。下棋必须有对手,电脑作为对手不是很好吗?对于电脑来说,从入门开始教不会下棋的人并不是困难的事情。要开发这样的软件,我们棋手随时准备协力。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5

如果和以前的名人较量



    以前的名人和现在的一流棋手,谁厉害?这好像也是围棋爱好者感兴趣的问题。不仅如此,有时候这在我们棋手之间也是问题。就像我们不知道相扑选手雷电和双叶山、大鹏、千代富士在一起比赛的话,谁最厉害一样。

    以前的名人高手很多,比如说,江户元禄时期的本因坊道策,从文化文政时期到天保时期的本因坊丈和,丈和的弟子本因坊秀和,秀和的弟子本因坊秀策、明治初期的本因坊秀甫,从明治中期到明治后期的本因坊秀荣等等,他们都是公认的历代最强者。除此之外,初代的本因坊算砂,就任名人棋所的安井算知、井上道节、本因坊道知,还有都有着名人的实力却互相谦让的本因坊元丈和安井仙知(得知),以及对丈和怀有强烈的对手意识的井上因硕(幻庵)等人,这些都是令人难忘的前人。

    这些人之中谁最厉害呢?强者如云,令人眼花,但我还是试着提出几位候选者吧。

    首先是本因坊道策。对于道策的棋,我没做过很多研究,因此不能说得很肯定,但是可以说近代的下法是来源于道策的。我以为,与水平不高,偏重于局部战斗的当时的棋坛相比,只有道策懂得“棋子的轻重”“着手的效率”的道理。因此在道策的全盛期,即使被让先也没有能与道策较量的对手。即使被让两子也难以战胜道策。据说道策的实力有十三段,他被称为棋圣。以梶原先生为首,认为道策古今第一的棋手相当多。

    其次是本因坊丈和。他是我喜欢的名人之一,他的棋力被称颂为古今无双。确实,他是力战的英雄。据说当时,人们在赞叹他在短兵相接时的强劲着法时说“丈和真是棋鬼棋神啊!”他不仅近战厉害,全局的构想力十分优秀,收官也非常巧妙。大约十五年前,丈和棋集出版后,我专门研究过,与四宫米藏的两子局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据说米藏是下赌棋的,是在野的棋手。让他两子的丈和即便是为了保住门户的权威,也不能失败。最后,丈和出色地控制住了在野棋手的力战。丈和和米藏的对局中有不少名局,我建议年轻人不妨研究研究。

    丈和以后是本因坊秀和、秀策,那时是幕府后期的黄金时代。秀和在历史上也是重要的人物,他培养了秀策和秀甫,秀荣是他的儿子。可以说,明治的棋坛是秀和一手造就的。只从个人好恶来说,我觉得他的棋很厉害,但是不太喜欢。他很聪明,倾向于确立了优势便回避战斗,最后以少目数取胜。

    本因坊秀策三十三岁去世,虽只升到七段,却与道策一样被称作棋圣。他在御城棋赛上十九连胜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御城棋是江户时代唯一的正式棋战。他在这个棋战上没有输过,当然应该说是创造了纪录。但是说到我的好恶,比起秀策的坚实,太田雄藏的华丽更适合我的棋风。据说雄藏不喜欢削发,因而谢绝了御城棋的出场机会。这类关于雄藏的各种各样的趣闻还有不少,他是个在做人方面也很有魅力的“下棋的”。

    本因坊秀甫重建了因失去幕府的保护而衰败了的明治初期的棋坛。我以为,首先他做人就很出色。他成立了可说是日本棋院最早的前身“方圆社”,发行围棋杂志,教外国人下棋。总之,在封闭的棋坛是极少见的颇具能力的人物,棋也是超一流的。我在少年时代曾每天用十小时摆秀甫的棋谱,很为他积极的大规模作战策略所感动。

    最后是本因坊秀荣。我受他的影响也很大。他的棋之明朗在当时是无人能比的。如果对手挑起乱战,他也毫不客气,但一般靠着明朗的着法就可以很麻利地取胜。我以为,秀荣是最知道该战或不该战的。秀荣在晚年的执白抢先是极为精彩的。「谱12」就是一例。田村保寿(后来的本因坊秀哉名人)执黑。面对黑39的激烈攻击,白从40手开始轻松地用弃子进行交换,结果白62加上78,构成了从中央到上边的形势,取得了优势。“什么是名人的艺术?”我想,这盘棋告诉了我们答案。

    那么,上述名人中谁最厉害呢?围棋杂志曾经进行过民意测验,道策、秀策、秀荣得票几乎相同,名列前三名。这种形式就像选美比赛,没什么意义。专业棋手根据爱好,分成道策派、秀策派、秀荣派。道策派有梶原先生、小林光一君,秀策派有加藤君、石田芳夫君,秀荣派有高川先生。我呢,投秀荣一票。

    罗嗦了半天,问题是这些过去的名人超越时空,到今天的棋坛上来下棋,结果会如何呢?这种空想很愚蠢,但是却很有意思。

    虽然是道策、秀策、秀荣,肯定一开始都要经过大苦战。现在的棋已经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肯定处处感到迷惑。过去没有贴子这样人为的规矩,执黑就是胜一目也是胜。所以执黑必胜是当时的主要课题。执黑如何坚实地走到最后,执白如何空心攻陷黑棋的堡垒,这是谁都竭尽全力考虑的问题。

    还有,传说秀策被问及御城棋的结果时,他回答说“我执黑”。这无疑说明执黑者对胜利有绝对的自信。因为是执黑,所以结果不用说也能知道。但是现在有了贴子,执黑必须赢六目以上,以坚实为本的黑的着法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仅贴子,以前也没有时间限制的规则,不会因为读秒时的紧迫感而出现错着。所以古人在官子上也许算得更清楚。再加上布局和定式有了很大的进步。在贴子、时间限制等条件下,使用现代的布局和定式来对局,即使是道策、秀策、秀荣,最初也不可能取胜。

    再往后会如何呢?一个月,不,有半个月,估计他们就会都习惯了。他们很快会适应贴子和时间限制。执黑必须赢六目以上,这就是说,执白棋输到五目也可以。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都是一看就懂的人,不会因为五小时左右的时间限制而犯愁。布局、定式,看一遍就懂了。甚至有的棋手说得更玄。“不用一个月,也不用半个月。只要下一盘棋就都掌握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赢不了!”

    一旦熟悉了,他们就会夺去一两个头衔,也许会把所有的头衔都夺走,毫无疑问会成为现代超一流的下棋的。

    但是,我们也没有必要悲观。如果不以个人,而以全体而论,现在比过去要强得多。在道策时代,道策一个人出类拔萃,执黑可以和道策较量的对手一个也没有。秀荣的时代也是这样,仅有田村保寿可以执黑一搏。秀荣以前,秀甫的时代也类似这种情况,执黑可以与秀甫对战的也就水谷缝治而已。在秀策活跃的幕府末年,有本因坊秀和、太田雄藏,确是人才济济,但是比起现在来,棋手阶层还是很薄。

    现在,随便数数,争夺王位的就有近十人。今天的时代竞争如此激烈,以至于没人可以领衔十年、二十年。稍不留神,马上就被别人超了过去。现代棋坛的水平恐怕比过去任何时代都高。就是道策来了,现代的优秀棋手也绝不逊色。我当然也不例外。我这样说,道策老师不会生气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6

什么是名局



    留下来的名局有很多。但是古今对名局的认识是不同的。

    在以执黑必胜为课题的时代,一般认为黑棋以坚实为主,白棋以筹划攻略为上,不出臭棋就是名局。在现代,比起不出臭棋,更重视魄力和有趣味的内容。即使有臭棋、误算、过激的着法,只要内容有趣味、能感动观众,就可以算作名局了。一着臭棋也没有,每一着还都充满魄力,并且令人感动的棋,当然就不用说了。

    我认为名局的第一个条件是,每一着都走在他所面临的局面的好点上。好点就是最高着的意思。什么是最高着呢?这就难说了。他是一局棋里,自己满意,又动人心弦的会心的着法。哪怕只有一着呢,我总是这样在用心地寻找。但是这样的着法太少了。「谱 6」的黑 3和「谱 9」的黑 7就是这样的例子,也许在棋神看来,还不够高。

    好点接着好点,构成一个进程,就像名画鉴赏,使鉴赏者为之感动,这就是名局的条件。

    现代棋手中,能时不时走出像名画那样的棋来的,大概应算武宫君吧。他让我们看到品位高、有味道、我们全然不觉的高着。如果把棋比做绘画,在过去五百年里,没有一个人能像武宫君那样让我们欣赏到绘画。这样说绝非过奖。他的缺点是实在不稳定。我们以为又看到名画了,却突然出现了莫名其妙的败笔。下好棋真是不容易啊。

    最高着--好点、妙手、名着和棋力高低没有关系。很多爱好者恐怕对此抱着误解。其实,大家随心所欲地走出的棋里边儿,让专业棋手感到吃惊的妙手有很多。

    我常对年轻棋手说,“三岁之童亦可为师”。只要有这种心情,就是从爱好者那里也可以学到东西。所以虽说是指导棋,也不能小看。木谷老师不管和谁下指导棋,从来不掉以轻心,每一盘用去的时间就像平常比赛一样。我想,这是因为他不是抱着教爱好者下棋,而是抱着跟爱好者学棋的态度的缘故。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7

关于指导棋



    现在指导棋不多下了,一年也只一两局,但是我一直到七段的时候也常常下指导棋。不可思议的是,和业余爱好者下多了,他们只要坐在我的对面,我就能知道他们的棋力。这是我的一绝。

    大约是战后不久,我作为木谷老师的随从,到各地转了一圈。在九州别府的棋社,和一个来温泉疗养的人坐在了一起。“您什么程度?”我照惯例问。“六七级。”他回答说。如果是六七级,当然要让九子。但是我一看他的举止和眼神就明白了,恩,他在和我开玩笑。“您开玩笑吧,顶多让两三子吧。”我说。结果,让了两子,他的棋可真够厉害!如果让九子,非得惨败不可。我的判断非常正确。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

    相反的例子也有。有一次,一个大公司的经理找我下棋。这位经理先生竟然要和我猜子。就是说,要和我互先对摆。这下儿我可火儿了。我对他说,“棋手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摆上四个。”听说,他和任何专业棋手下指导棋都是对摆。哄人玩儿的专业棋手是不对的,想要对摆的态度也不对。不用说,那盘棋没下我就走了。这位经理也找过木谷老师。听说木谷老师倒是下了棋,但是没给对手留下一块活棋。从那儿以后,他就再没找过我和木谷老师。

    爱好者们问我,“怎样才能长棋?”我曾说,“在棋上花钱。”虽然一一半儿是开玩笑,但是花了钱,就想把本钱捞回来,于是就拼命学习。钱花在什么地方呢?可以买棋书,或取得段位证书,但最好的方法是和专业棋手下指导棋。

    专业棋手在下指导棋的时候,一般不会让子太多。倒不是因为想轻轻松松地赢棋,而是希望通过少让子,让爱好者更加努力,增强自信。因此才会出现被让四子赢了专业的老师而高兴,被让五子却输给业余的高手而失望的奇怪现象。这种事情最好不要介意。专业棋手只走正路子,即使用歪着儿欺着儿可以赢,他们对爱好者们也不会用。因为指导棋对接受指导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生的珍贵纪念,专业棋手如果为了赢棋而不择手段,就太对不起对方了。我的好友盐入君下指导棋特别棒。他会走出一些稍微想想便可以发现要点和死活的局面来。于是,爱好者发现了要点就赢了。他使对手在喜悦的同时,又增强了自信,没有比这更好的指导方法了。

    和专业棋手下指导棋的时候,必须注意一点。这就是,不要一走入窘境就开始长时间考虑。为了发现好着而考虑是可以的,但是在毫无希望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想,这就成问题了。在这种时候,如果是我,就会毫不客气地催促说,“快认输吧。”输棋并不可耻,输了的棋却不认输,还在那儿没完没了,这才没样子。有这点时间的话,应该请对方复盘,讲讲什么地方走得不好。专业棋手也应该这样。也不是没有期待我出臭棋,到了都不肯认输的没规矩的人。这种人,我是不会在对局之后和他复盘切磋棋艺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8

六  胜负还是艺术



为什么非叫围棋为艺术



    是把围棋看做艺术的一种表现,还是看做胜负第一的游戏,棋手的思想方法有各种各样。绝大多数是胜负重视派。比如,坂田先生就说,“赢就是一切。我就是因为赢棋才变强了。”赵治勋君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直截了当,以《赢》为自己的书名。还有,加藤正夫君也写了一本叫做《胜负一直线》的书。

    但是对我来说,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东西,可以把它称做艺术(“芸”)。我何尝不比别人更想赢,但我觉得,棋不仅仅是胜负的问题。

    差不多同年龄的「木尾」原先生和山部君的想法和我很像。梶原先生一味追求最高的着法,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胜负的意识。由于没有为了赢棋而妥协的观念,而总是希望用最高的着法来战胜对手,常常赢了的棋又输了。按照「木尾」原先生的说法,讲究胜负是目的不纯,得到了头衔就沾沾自喜便是愚蠢。我虽不能像他那么彻底,但是我们之间有很多共识。山部君如果是因为对手走了臭棋,就是赢了也不愉快。不仅如此,有时还会因为对手的臭棋而沮丧,要赢的棋也认输了。这大概是因为他认为好棋是两个人的作品的缘故吧。

    “赢了当然最好,但是棋是无限的,棋力长了,胜利自然滚滚而来。在计较胜败之前,要先考虑提高棋艺、练好本领。”我常对年轻人这样说,嘴都说麻了。倒不是想要讨论鸡和蛋谁先谁后那样的问题,不是因为赢了才变强,而是因为变强了才赢。但是年轻棋手也是连输几盘以后就想到:不管怎么说,不赢不行了。因为讲究胜负而缩手缩脚,结果该赢的棋也输了。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这是本末倒置。你就是对他们说,练好了本领,总有一天胜利会滚滚而来,他们还是听不懂。真是没办法!

    我觉得,现在的棋坛太重视胜负,忘掉了更重要的东西。不管走了什么棋,只要最后赢了就行,这种风气很盛。这到底好不好呢?围棋从第一着开始到最后一着为止,每一着都是艺术。倒不是因为我自己常常因终盘出错而失败才这么说。只要最后赢了就行,不管怎么下,只要赢了就行,这种想法只能给后代留下笑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39

怎样才能长棋



    怎样才能练好本领、提高棋艺呢?

    业余和专业不一样。业余爱好者可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娱乐是最主要的。越来越多的人随着棋力增强,开始想要摹仿专业棋手。但这样做反而没什么意义。摆专业棋手的棋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但这只是摹仿,进步也是有限的。不必忠实地遵循专业棋手的教导,尽管这话谁也没说过。高兴怎么走就怎么走,碰了壁,再按自己的想法试试其它的走法,这才是爱好者最好的进步途径。

    我说过,在棋上花钱(不是“下赌棋”)。还有一个,多看死活题也是很好的学习方法。不是“解题”,而是像上面说的“多看”。看到容易的问题,多少用点儿脑筋想一想。不明白的话,立刻看答案也没关系。遇到难题,一边看答案一边考虑。不妨试一试,就当我骗人。我可以保证,这是很好的学习方法。

    在脑子里解死活题,这是专业棋手的训练。我不单解死活题,而且还出死活题。年轻的时候,研究了井上道节所著的死活题集《围棋发阳论》,还出版了它的解说著作。十年前,修订版出版的时候,比起爱好者来,其更受专业棋手和立志搞专业的孩子们的欢迎。听说依田君他们不管去哪儿都随身带着《围棋发阳论》。

    就专业棋手而言,直截了当地说,我以为有适合下棋的人,也有不适合下棋的人。我不知道什么人适合下棋,但是确实有适合下棋的类型。且不说打油诗中所描写的“本因坊才让那个傻瓜两子”,那傻孩子竟然....既有这种令人吃惊的事例,也有在学校学习拔尖,棋却毫无长进的事例。

    大概跟天分有关系。众所周知,有的人比别人多下了几倍的工夫,但是棋还是不行,这种例子并不少。也许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放弃作棋手,而朝别的方向发展。

    就是适合下棋,也不一定能作为专业棋手做出成绩来。专业棋手是担负着搬不完的货物在荒野中一步步行走的人。它要求不断持续地努力的才能,要求刻苦学习,达到身体难以接受的极限。这是很苦的,超一流的棋手都尝到过这种滋味。当然,这种要求不仅仅限于围棋这一行。

    说到专业棋手的学习方法,不言而喻,平常的对局十分重要。但是我以为,日常的研究更为关键。可以反省自己下过的棋,也可以摆一流棋手的棋谱,或者以前的棋谱。一盘棋有几个胜败关键的地方,要训练自己能够确确实实地领会这些地方,要下工夫钻研如果轮到自己,该如何驾驭局面。如前所述,我是用这种方法增强棋力的。一天十小时码棋子,右手食指的指甲都变薄、变形了。我从武宫君那里也听到了同样的话,最近,依田君也是这样。听说小林光一君的小腿上的汗毛都掉光了,这正是因为长时间盘腿坐着研究而造成的。这些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而是专业棋手的学习情况。不到倒下为止不停止学习,这样说,并且这样做。有的人连脑袋砸在棋盘上都不觉得,就那么睡着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0

发展个性



    在集训时或在研究会上,我对秀行军团的年轻人不怎么谈技术上的问题。只是在着眼点离题太远,或是在该战斗的时候不战斗,拈轻怕重的情况下,才进行严厉的批评。应该让每个人发展他们的个性,我只是起到一个助手的作用。

    刚刚成为院生或专业棋手的少男少女们的棋几乎都是扭杀棋。如果不能锻炼好筋骨、增强战斗力,就不能突破专业的难关,更无成大器的希望。所以我总是教导他们战斗、战斗,在战斗中冲杀出来。有希望的孩子都是按我说的去做的。而逃避战斗,金蝉脱壳等老成的技术以后再学也不晚。

    是加藤君的道路使我开始考虑发展个性的问题的。青年时代的加藤君被称为“屠手”。总之,是强于力战。他的魄力在于,尽管看上去多少有些无理的进攻,也将起贯彻下去,直到把对手降服。这是了不起的个性。有好几次,我自己也被“屠手”杀得惨败。

    但是“屠手”时代的加藤君挑战了八回也没有得到头衔。这时他开始考虑必须改头换面了。他的变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着定胜负的薄脆消失了,韧性一气增强了。取代花哨的杀棋,靠忍耐力在收官时取胜的棋多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接连不断地取得了头衔。

    我觉得这个变化很可惜。我也曾当面苦苦相劝,“加藤君应该保持屠手的风格。”现在我仍然这样想。可能很多人会想,藤泽老师虽然这么说,可加藤君还不是因为风格变了才得到了头衔?不,不是这样。得到头衔是因为他原来就厉害。因为加藤君有得到头衔的实力。假定的说法也许没什么意义,但是假定加藤君不改变,仍然保持屠手的风格而发展的话,也许会晚些取得头衔,但是很可能会诞生一位屹立于现代的伟大棋手,就像腕力举世无双的丈和名人一样。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0

关键在于日常



    为了下好棋,就要提高技术。努力提高技术是每个专业棋手理当的日常工作。但是如果仅此就可以成功的话,那就和为了入学考试而学习没有两样了。为了进一步提高,成为一流的下棋的,还必须提高人本身的素质。棋是人和人的较量,决定棋的优劣的,说到底,也许是人的素质。即使不考虑这么远,博学多能,丰富了人生观、世界观,下棋时的思维方法不也就丰富了吗?我反对那种狭隘的看法,认为坏人更适于计较输赢的游戏。

    以前的剑客用坐禅、练习书法绘画来锻炼自己。我从小时候就觉得光提高围棋技术是不够的,因此才干了很多别的事情,听法师谈天说地、坐禅、读中国古诗、写诗等等,甚至涉猎哲学著作和历史著作也是因为想要开阔自己的胸怀。不知道这些是否真正起了作用,但至少没有坏处。喝酒和赌博也不是坏事,不过我的说法也许会被认为太随便了。

    聂卫平先生的爱人孔祥明小姐为学日语来日本留学的三四年前,她来我家的时候曾经抱怨说:

    “多少研究研究围棋也好啊,可他一点儿也不干,整天打桥牌。”

    听了她的话,我想,聂先生真行啊!我对孔小姐说,“到了他那种程度,什么都通了。打桥牌也是研究围棋的一个方面啊。”不知孔小姐是否理解了我的意思。在文化革命的艰苦时期以及其后,聂先生下了极大的工夫,这我看了他的棋就能知道。围棋水平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能做的只有开阔视野,提高艺术造诣了。为此,聂先生才选择了桥牌作为一种手段。自然,不管干什么,聂先生的脑袋里都装着棋盘。

    年轻人如果摹仿我喝酒、赌博,摹仿聂先生打桥牌,那可不得了。因为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所以我总是不断地担心。有的年轻人还很了不起,我一劝阻他,他还还嘴,“老师又做得怎么样呢?”他是不会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工夫!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1

关于时间限制



    最近,日常学习变得越来越重要。决不是强词夺理,棋战增加了,对局就变得过密,一个星期三盘棋并不稀罕。这样,身体就难以支持,因此有必要缩短时间限制。以为时间短就走不出好棋来的想法大错特错。

    从远处说起,秀和、秀甫、秀荣的时代没有时间限制的制度,一盘棋所需要的时间反而并不长。流传下来的棋谱中有秀和对雄藏一天两盘的棋战。据说,秀甫、秀荣遇到对手在理所当然的地方长时间考虑就会发脾气。到了秀哉的时代,不知为什么对局的时间变长了。制定时间限制的制度并不坏,但是竟有一个人二十小时、三十二小时,甚至还有四十小时的棋战。这样的话,不是比棋力,而是比体力了。在棋战不多的时代,其利弊姑且不论,放到现代,那是决行不通的。

    最近,循环赛和几乎所有报社的棋战都定成了五个小时。也许不久的将来还要缩短。我个人的意见,取消晚饭和休息。长时间的棋战有一个也未尝不可,但是我坚决拥护缩短时间限制。国际棋战以三小时为主流。三小时也可以走出漂亮的棋来,但是日常的学习就更马虎不得。特别是如果在布局的时候就落了后,那真是难以挽救了。

    忙于对局,就容易怠慢日常的学习。这样,学习的人和不学习的人的差距就越来越大。突然想走出超过平时研究的着法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日常的学习就变得越来越重要。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2

厚形与实利



    是因为赢棋而变强了呢,还是因为变强才赢棋了呢?与这一问题类似的是厚形和实利的问题。

    重视厚形与重视实利是围棋的两种基本观点。为了让不了解围棋的人也明白,这里做些简短说明。“厚形”就是没有弱点的结实的棋形。“厚”、“棋厚”这些词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棋形的。与此相对的是“薄”、“棋薄”等词。“实利”说的是两对局者的领地中已经确定的领域。一般地说,重视厚形就会失去实利,重视实利就会失去厚形。

    可以把实利、实地比做现金,把厚形比做信用。靠现金顶多可以得到一些利息,信用虽然冒着不值一文的危险,但作为补偿,将来有可能得到两倍、三倍的报答。这种解释虽然不错,但实利和厚形也不是完全对立的。比如说,木谷老师是重视实利的走法,但一般认为他的棋也很厚。确保没有后顾之忧的实利,然后有力地一步步向前挺进。虽然缺少速度感,但是具有重型战车那样各个击破的魄力。与他相反的是吴清源老师,用极快的速度先占大场,并不拘泥于局部的战斗。木谷老师和吴老师的局很受人们欢迎,大概就是因为棋风不同的原因吧。可以说,我和坂田先生也是一对儿。与我构筑厚形相反,坂田先生飞快地抢占实地,因此,到了中盘常常是我进攻,坂田先生坚守。

    但是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实利和厚形,哪个重要”这样的问题。我对业余爱好者们只能说,走自己想走的地方。人们虽然评论说,我的棋“脊梁很厚”,但我何尝不喜欢实利。因为围棋是靠占地的多少最终决定胜负的。进入收官,一目、两目,不,半目的得失也可以使人面目改色,这就是专业棋手的世界。没有一个专业棋手不喜欢实利,但是,我总是不知不觉地放弃占领实地,而去构筑厚形。

    比方说「谱13」。白 1关谁都会走。经过黑 2、白 3的交换,白 5封,到黑 6为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请注意下一手白7 。当时的评论,说什么都有,但似乎没一个棋手赞成这种走法。“就是秀行先生,也未免走得太厚了。”原来如实,白 7就是走在A 位上,也可以围到一块地盘啊,这不是很普通的着法吗?但是当时,我却怀着一种信念似的东西,认为用白 7构筑厚形可以战斗下去,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去占地盘儿。如果还会出现同样的局面,我大概还要走白 7。只能把这叫做棋风吧。

    像「谱13」那样的情况,与其持说好坏的问题,不如说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不过实际上,与其考虑取势还是取地,不如考虑走哪儿最好,恐怕这才是正确的态度。每个局面肯定都有最高的一着。我以为,不断地追求这最高的一着就是我们棋手的任务。如果觉得叫最高的一着有些不自量力的话,叫好手也可以。好手既不是厚形,也不是实利。而厚实的着法和取地的着法有时又都可以成为好手。仅此而已。

    现代围棋显得有些偏重实利,这也许是时代的风潮。但是,对实地却重视得有些过分。一流棋手是这样,年轻棋手就都来摹仿。从布局阶段就开始全神贯注地计算实地。当然可以有人认为实地第一,但都是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希望更加大力发展以战取胜、以厚取胜等各种各样的个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4

规矩第一



    秀行军团的集训规定“不会认输和不懂规矩的人严禁参加”。在与生计有关的对局中,有那么一点儿不肯认输还是可以谅解的,但是在年轻人学棋的时候,输了的棋还没完没了地坚持,这就成了问题。从修业的观点看,有百害而无一利。

    还有一个规矩,我平时就严格要求大家遵守。规矩、礼节这些词听起来很古板,不过我认为,它们是指不要给对手带来不快。下棋是两个人的事,是无言的对话。不管盘上的战斗多么激烈,如果因为盘外的事情造成了不愉快的话,对话本身就不成立了。

    把棋子弄得哗哗响、伸出去的手又抽回来....不管是专业棋手还是业余棋手,这都是要戒备的。

    顺便说说扇子。过去的老前辈都拿扇子,是那种稍大些、有署名的扇子。我也是一当了院生就立刻去买了扇子。伟大的棋手在对局时都带着扇子,摹仿他们的作法,不知不觉地就好象自己也变得棋高一筹了。有的棋手还咬扇子,全神贯注于棋盘时,下意识地咬扇子的上缘,直到把扇子咬得破烂不堪。现在看来这实在是荒唐的行为,但是就是这毛病也有人摹仿。影响这玩艺儿真是可怕!幸亏没有人摹仿我赌赛车、赛马。

    在没有空调的时代,扇子是一种必需品,但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仍然遗留着拿扇子的习惯。扇子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开合扇子时啪啪的响声真让人受不了。还有,在人家眼前呼啦呼啦地扇扇子也是打扰他人地行为。

    在名人战上和林海峰君对局的时候,我曾生气地叫道“真吵人”。我想,他是靠着啪啪呼啦呼啦的声音来形成自己的思考节奏,但是声音太大了,别人怎么受得了呢。大概林君也吓了一跳,马上去换了一把不出声音的女式折扇,这才帮了我。

    在对局时抽烟,又该怎么说呢?如果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像我这样的老烟鬼就头疼了。在声讨吸烟达到高潮的最近,不吸烟的棋手也多了起来,对他们来说,烟恐怕比扇子还要令人讨厌。如果规定了对局中禁止吸烟的话,当然很难熬,但我也只好服从。我本人总是在烟灰缸里放点儿水,以防冒烟。自然,像把烟往对手那边儿喷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就更当别论了。

    和规矩没有直接关系,胜了兴高采烈,输了就痛苦地直要哭,这也是值得考虑的。输了谁都窝囊,然而因此便在别人面前毫无忌讳地哭丧个脸,这也不像话。这种场面我见过不少,有人会说,这是不服输的劲头儿,但说穿了,他不过是奉承奉承罢了。这是我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在哭以前,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为什么输,以利进步吗?对一输就哭的人来说,不管棋多么臭,只要赢了就高兴。这真是本末倒置。

    “碰上输了棋不觉得难受的人,就是赢了他也没什么意思。”也有棋手这么说。这是极傲慢的说法。下棋的哪儿有输了棋不觉得难受的呢?尽管表面装作平静,但是输了棋谁都会难受,气得半死。所以,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说出“就是赢了他也没什么意思”这样的话来。还有正相反的例子。有位年轻棋手曾对我坦率地说,“赢了的话,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这我也有同感。因为我也有这种想法,所以很理解这位年轻棋手的心情。在决定胜负的时候,先考虑到了对手。这种人作为专业棋手虽然有点儿嫩,作为一个人,却比那位说“没什么意思”的棋手要高尚得多。

    说到规矩,还有一个,即说废话打马虎眼也要戒备。局势并不坏,嘴里却不断得唠叨“不好”、“不妙”。因为性格单纯,这种话听得太多了,也就信以为真,于是中了圈套儿。我也很爱唠叨,但因为不是那种可以在情绪上作假的人,所以说的都是实话。走出了臭棋就气得直跳,用拳头打脑袋。其实,我也觉得能做到没有表情最好。

    希望用说废话打马虎眼这样的方法使局势朝有利的方向发展,这只能让人觉得肤浅、卑鄙,令人厌恶。不用说,考棋盘上的功夫取胜才是正确的态度。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6

棋和年龄



    我的信念是棋与年龄无关,只要学习就能长棋。

    “五十岁为极限”的说法是有的,但是从五十岁开始厉害起来的棋手却有很多。比如明治时期的秀荣名人。年轻时代的秀荣先生并不怎么厉害,可是一过五十岁,明显地强大起来。特别是他晚年的强劲,真是令人惊讶。

    我在棋圣战上奋斗也是过了五十以后。我曾吹牛,“我的棋从五十岁才开始厉害起来”,实际上这真是我的感觉。比起取得名人头衔的三十几岁的我,连霸棋圣的我要更强,并且,如果连霸棋圣的我和现在的我对局的话,很难说谁胜谁败。就棋艺而言,我觉得现在的我占上风。

    比我高龄却仍在奋斗的例子也很多。岛村俊广先生是五十六岁夺取天元头衔的。桥本宇太郎先生和我争夺第一期棋圣头衔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他那时真是朝气蓬勃。桥本先生过了七十仍然活跃在名人战循环赛中。和他相比,像我这样的还是毛孩子呢。桥本说,“和四十岁的对手对局,就把自己想象成三十九岁。如果是二十岁的对手,自己就是十九。”不愧名句!

    当然,随着年龄渐长,体力就会下降。特别是我,在两次大病以后,痛感体力不支。白天还好,到了傍晚一照镜子,脸颊明显消瘦。没有体力,读棋就会疏忽,收官时的耐久力也跟不上。但是,抱怨有什么用。用输在体力上这样的话来辩解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体力的话,就愈要磨练自己的棋艺,只要不输在魄力上就行。

    也许,业余棋手无法以我们专业棋手为参考对象,但有一点绝说不错。棋对老年人特别有益。听说在医学上也已经证明了下棋的效果。动动手,动动脑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防止老化。我周围就有七十学棋、八十得到了五段证明书的老人。有的老人虽然腰腿无力,但是只要一说是去棋社、老人俱乐部,就会健步如飞。下棋的快乐是与年龄无关的。

    再回到专业棋手的年龄问题上来。有人说:“将棋的头衔都被十几、二十几的年轻人拿去了,可围棋还是三十四十的人的天下。年轻的围棋棋手真没出息。”我因为喜欢将棋,常看报纸的将棋栏目,或电视的将棋节目。确实,年轻的将棋棋手非常突出。虽说二十多岁的棋手很厉害,可最近,不到二十的棋手也势不可当。与此相比,年轻的围棋棋手却显得不那么突出。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年轻的围棋棋手没出息。

    我以为上述这种现象是由于围棋与将棋在本质上不同所致。将棋好学,达到一定的棋力,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将棋的进攻是直线型的,像锐角。围棋却路漫漫,不是靠一种思路就可以取胜的。恐怕就是这个区别造成了两种棋类的年轻棋手的差别吧。当然,这与两种棋类孰优孰劣毫无关系。

    但是围棋也有不少年轻时就称雄的棋手。木谷老师战胜名流被称为“怪童丸”的时候只有十几岁。林海峰君、石田芳夫君获得名人、本因坊头衔的时候才二十三四岁。赵治勋君也是不到二十就取得了头衔。最近,依田纪基君以十八岁的年纪进入了名人战循环赛。就是现在,说话就要进入第一线棋手行列的十多岁青年人也有好几个。我正是为此才训练年轻棋手的。

    不仅日本,中国和韩国也有很多有望的年轻棋手。例如,韩国少年李昌镐,十三岁就和他的老师争头衔,真够厉害!虽然是少年,但走棋却严丝合缝,可谓天才。赵军那样年轻的时候就称雄的人,小的时候构思虽不同一般,但走棋会有漏洞。我觉得这很正常。但是李君却不像孩子,这倒使我反而有点儿担心了。

    专业棋手尽早展露头角,这当然最好,但实际上棋手就像跑在马拉松的途中,要一生不停地跑。没有一个固定的终点,这就是围棋的世界。没有必要一上来就冲出去。就是稍微落后,只要能得到锻炼,总有领先的时候,这是我常对年轻人说的。我追上先头部队是在三十岁以后,在此之前备尝挫折和焦躁的滋味。尽管如此我还是跑了下来,这是因为我热衷于不停地跑。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8

围棋难吗



    在将棋九段芹泽博文去世前几个月,我们曾就“关于围棋和将棋,我们到底知道多少”这样的问题聊过天儿。如果神仙知道一百,那我们知道几呢?

    我们各自把想好的数字写在纸条上,亮给对方看。两个人写的竟完全一样。非六则七。其实六七也有点儿不自量,没准儿还要少。人的大脑再经过几万年的进化接近一百的时候,也许会突然发现,原来神仙知道的是一千。

    我觉得围棋正是如此深奥、如此难。最近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下了五十年棋,却什么也不知道!真令人茫然。但是我并不失望,正因为深奥和无穷的变化,我们才能变得更强,变强了才有胜利的可能。

    我以为,创造了围棋这种游戏的古人是大天才。不,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仙,围棋是神仙为了自己玩儿而发明的。也许他们正在天界望着我们,拿我们的臭棋来取笑。因此,自认为懂棋的人正是对棋一无所知的人。

    如此神妙的围棋,最近却被年轻人抛弃了。说抛弃有点儿不够妥当,还是改用不感兴趣这个词儿吧。

    学棋的孩子虽然增多了,但是孩子们又得忙于升学考试。进了大学,网球呀滑雪呀,可干的事情多得很,根本顾不上围棋。听说,想进大学或公司的围棋队的人也少了。但是我并不悲观。只要是学会了围棋的人,总有一天会回到围棋身边来。围棋爱好者在年轻男性中也许减少了,但在女性或上了年纪的人中间却越来越多,并且在海外也迅猛地普及起来。

    我相信,像围棋这样有意思的游戏,决不可能是一时的风潮,决不会出现低潮、失去群众。

    一般说,围棋给人复杂,难以接近的印象。这也许是事实。“看上去很有意思,所以就想试一试,可是规则太难啦。”这样说的人很多。如果是因为围棋给人难的印象,因而造成年轻人对围棋敬而远之,那么,这是我们棋手的责任。不管对谁我都说,围棋并不难,并且很有意思。难的是高段业余棋手的棋,还有专业棋手的棋。

    第一,规则很简单,只是看上去复杂。

    一、被团团围住的棋子就被拿掉了。
    二、占地面积大的人赢。

    就这么两点,我曾搞过儿童围棋教学。只较了这么两点,就让孩子们对沙起来。很快,大家就都走得很好了。其他的事情全不考虑,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棋子2互相围攻。刚开始,这就足够了。

    这样东闯一头,西闯一头,慢慢就会遇到只用两个规则不能解决的场面。打劫呀,或者终局的问题。当他们遇到了这些问题,当场指点一下就可以了。最好不要按照教大人学棋的方法,一下子把什么都告诉他们。

    这样,不管什么样的初学者,用一两天就可以学会下围棋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49

从九路盘入门



    如果围棋给了人们一种很难的印象,这也许是因为它那横竖各有十九路的棋盘。国际象棋是八路,将棋是九路,与此相比,对于初学者来说,围棋的棋盘是过于辽阔。

    那么何不试试入门用的九路盘呢?最近九路盘飞速地普及起来,连百货店也开始卖九路盘了。不必特意去买,如果有硬纸板,很容易做。也可以用胶纸贴在十九路盘上,隔出九路盘来。

    如图所施示,九路盘一般标出无个星位,只标出天元一个星位也可以。如果下十九路盘要一个小时,九路盘只用十五分钟就可以了。对终盘感到困难的初学者如果下九路盘的话,就很容易看明白了。

    关西的电视台有专业棋手的九路盘对局节目。围棋杂志也开始刊登九路盘的对局棋谱了。我看了以后觉得确实变化多端,可以充分体验围棋的乐趣。就是几位能看出百手、二百手的专业棋手在一起,也不能看尽九路盘里的所有变化。

    比如,就连黑 1下在哪儿好这样的问题也无法回答。如图所示,假如黑 1走天元,下一手白 2走哪儿好?还是不知道。是现在的白2 好呢,还是 A(或者 B)正确呢?黑 3、4 是否好?也不知道。

    虽然走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目算出到终局为止的所有走法,但尽管如此还是很有意思的。和普通围棋不同的只是,一开始就进入战斗,没有十九路盘那样的布局和定式阶段。棋力相当的人对局,贴子和十九路盘一样,也是五目半最合适。连九路盘都不能穷尽的人,下十九路盘就更没辙了。

    尽管很难设想,但万一九路盘下腻了,可以长到十一路盘、十三路盘,或者一下儿就晋升到十九路盘。我认为,围棋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玩儿法。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51

专业棋手的世界



    不单我,所有的下棋的都喜欢围棋。人们会想,专业棋手喜欢下棋,又以下棋为生,真是美差啊!实际上满不是那么回事。我们从当专业棋手的过程开始说起吧。

    首先,必须成为日本棋院或关西棋院的院生。这里虽有资格审查,但是具有一定水平的棋力就可以通过,并不很难。日本棋院东京本院有院生约五十人,其中运气好能通过专业棋手考试的,一年有三四人。从第一次预选到最终预选,大部分人都被筛掉了。院生有年龄限制,到了十八岁,专业棋手考试仍不及格的话,只好退出日本棋院,这就是说,以后随你的便儿。尽管考试失败,仍然想干专业的话,只好作为院外的人接受考试。院外的人也有年龄限制,不能超过二十三岁。通过院外预选,才能参加最终预选,和院生一起竞争。

    经过这样呕心沥血的不断修炼,才正式成为初段棋手。到此,远大的前程才似乎有了保障,可以参加棋圣战、名人战等各种棋战,只要有实力,马上就可以成为棋圣、名人。

    便于参考,我们来谈谈七大棋战:棋圣战(读卖报社)、名人战(朝日报社)、本因坊战(每日报社)、十段战(产经报社)、天元战(三报社联合)、王座战(日本经济报社)、小棋圣战(报社围棋联盟)。除此之外,还有新人王战、NHK 杯等电视棋战,以及只限于女子的女子本因坊战等。再加上决定晋升段位的段位赛。

    每个棋战,下一局都给一局的对局费,优胜者还有奖金。但是现实很残酷。要是初段的话,要经过一次预选、二次预选、三次预选,连胜大约十局才能进入本战,即进入循环赛。这时姓名才登在报纸的围棋栏目里。以循环赛为例,全体棋手约四百人中只剩下八九名可以参加循环赛。在循环赛中取得第一的人,才成为挑战者登上争夺头衔的擂台。大多数人的命运是在中途的预选赛中就消失了。结果就形成了世所罕见的优胜劣败的竞争社会。

    1988年度得到奖金及对局费最多的人是独霸了棋圣、名人、小棋圣这三冠的小林光一君,总额为八千八百万日元。接下来是武宫君和加藤君,超过了五千万。要是找我的话,在第十位才能看到我的名字,一千一百万。这种巨大的差距就是专业棋界的特色。第十位才一千万多点,第二十位、三十位就可想而知了。一点儿也不夸张,棋手的中坚阶层只靠棋赛是活不下去的。

    作为“循环赛棋手”活下去的人只是一小撮。那么,大多数棋手怎么办呢?棋院虽然发工资,但是少得可怜。给杂志写稿或出单行本也没有多少钱。这样,指导业余爱好者就占了很重要的位置。这就是所谓专业指导者。如果全心全意干指导,生活也算安定,但是作为棋手的自尊心又受不了,于是就又参赛又指导,两条腿走路。

    不单从没听说过当棋手的发了财,甚至普通棋手的生活也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惨。经过了严格的修炼,从事了围棋这一了不起的文化事业,如果在经济上也能得到更多的报偿,那该多好啊。我们虽然这么想,但实际上却很少谈及钱的问题。因为棋手最喜欢的还是棋。这种事情在其他职业还是很少见的吧。

    彻夜讨论对局的招数;说起古今谁最厉害,就唾沫星子乱飞;如果这样也争不出结果,就下一盘以决雌雄。这难道不是纯粹的、可爱的世界吗?我也是自认为比谁都喜欢围棋,正因为喜欢围棋、希望年轻人成长起来,才老骥登程,操练秀行军团。年轻人汲取我的棋艺,能够独挡一面之后,就会离开我。为了让他们可以以棋为生,我才奋斗。虽然有时候显得傻气十足,但是我却乐意一直干下去。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52

今后的棋坛



    现在,棋坛上各种各样的问题堆积如山,大概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解决日本棋院的赤字体制问题。日本棋院在授予段位证书、发行杂志方面,都是垄断企业。也许人们会奇怪,围棋在世界上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棋院的财政怎么会困难?但是棋手的世界和一般的公司不一样,每个棋手都是山大王,对于棋坛的舵如何掌,日本棋院如何经营这样的问题,大家意见不一致的情况是很多的。理事会代表棋手负责经营。就是理事会的工作也因为牵扯到利害关系而不能顺利进行。如果我年轻点儿的话,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作为理事发挥作用,但是今后的工作只能靠年轻人了。作为老前辈,我能做的只是提些建议,防止根本上的错误。

    如何对待因棋战增加而造成的对局过多,这也是个大问题。仅这两三年就新设了世界围棋锦标赛、IBM 快棋锦标赛、麒麟杯团体赛等各种各样的棋战。一流棋手还要参加日中擂台赛、日中名人战、日中天元战、亚洲快棋锦标赛等棋战。棋战增加了,棋坛兴旺起来,对我们来说,这是值得庆幸的。但是,这必然又造成对局过多的情况。就连年轻的依田纪基君也出现了因一星期对局两三次而发烧病倒的情况。我下一盘棋,体重减轻两公斤,解除疲劳、恢复体重,需要一星期的时间。所以,如果每星期下两盘棋的话,体重不但不会增加,而且会越来越少,有可能最后体重为零。

    因为是越赢,对局就越多的体制,一流棋手越来越忙也就不可避免,因此也必然影响到棋手的健康。要中断这种恶性循环,除了减少对局的规定时间,是不是可以检讨一下棋战的自由参加制度?除了一部分正式棋战,每个人都应该选定自己参加的棋战。当然,年轻棋手处于学习阶段,最好参加所有棋战。我以为这个问题是必须解决的,尽管有名望的棋手不参加棋战会使报社、赞助单位感到为难。

    还有一个,是围棋规则的问题。日本围棋是以围地为基本观念,中国围棋是以棋子的生存竞争为基本观念。其实两者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但是规则却有点儿不同,因此在国际棋战渐渐增多的今天,就有人呼吁是不是应该考虑制定统一的规则。还有的人偏激地主张,中国的规则最优秀,全都按照中国的规则统一起来。

    我是反对这样的主张的。先不管中国规则和日本规则哪个正确,现在的日本围棋规则并不令人感到有什么不方便。估计大家也和我想的一样。到了棋社,突然告诉你,改成了中国规则,你肯定会不知所措。就像现在这样,在日本下棋用日本规则,去了中国用中国规则,不是挺好吗?

    在我们面前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我对棋坛的将来是乐观的。中国和韩国越来越发展,肯定会不断涌现出争霸世界的棋手。日本也不会服输,为此我才严格地训练年轻棋手,盼望着不久的将来,从秀行军团里诞生出征服世界的人。刻苦钻研,提高棋艺,取得了胜利,一切自然会迎刃而解。

    我也不会服输。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赶紧干。调整身体状态,锻炼脑力,每一局都全力以赴,一定要再次冲上决战的舞台。不管对手是谁,我是决不会轻易认输的。尽管战胜如魔鬼般的对手、登上决战的舞台对我来说已并不那么简单,但是我一定要实现这一诺言。

    不达目的,死不瞑目。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4:53

后记



    比起“棋手”这个词儿,我更喜欢“下棋的”这个说法儿,尽管这个说法儿比较旧。

    从我当了“下棋的”,至今正好五十年。在这半个世纪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特别是近几年,围棋也经历了国际化、世界化的急速发展过程。过去,棋战仅限于日本国内就可以了,但这在今天,由于中韩两国的围棋迅速成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就现在的发展而言,中国和韩国很令人羡慕。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棋手的棋力正步步提高,正在猛追依然活跃着的日本超一流棋手。或许不久的将来,就会有超过日本的奇才出现。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必要悲观,因为站在世界这个大舞台上来看,围棋正朝着光明的方向发展着。

    就日本的围棋而言,也许是因为超一流棋手十分活跃,年轻棋手往往不太显眼,不大吃得开。但是我是能感觉到年轻人的巨大威力的。以二十几岁的依田纪基君为首,包括不到二十岁的结城聪君,年轻的棋手有很多。他们已经开始和超一流棋手争夺头衔了。日本的围棋也在朝着光明的方向发展。

    就我个人而言,不能说我没有日暮的感觉。就是嘴上不服老,体力还是跟不上。在棋艺上虽然不服输,但是真下起棋来,身体还是不能随心所欲。虽然有时候心里着急,但这又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决心战斗到底的。另外,我还有一个愿望,希望能亲眼砍刀年轻人成为出色的下棋的,成为响当当的棋手。

    岩波书店的宫部信明先生来我家的时候,我曾半开玩笑地说,“你们不出一本我和癌症作斗争的书?”这话便成了本书最初的起因。按岩波的意见,在题材上作了些改动,又冠之以似乎有点儿可惜了的书名。很希望不了解围棋的人也能知道一些我的生活道路和想法,只是不知道本书是否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不管读者从什么角度出发,如果读了本书能够开始对围棋感到兴趣,顺便多少知道一点儿藤泽秀行这个“下棋的”,我将感到无上荣幸。

    本书的写作和编辑是在围棋记者秋山贤司氏和岩波新书编辑部宫部氏的大力协助下进行的,为此深表感谢。

1989年12月


藤泽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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