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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打印本页]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1:19     标题: 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3-12-9 13:27 编辑

超越实地与模样--赵治勋著



  关于围棋技术的书籍随处可见,但是记叙围棋的散文、随笔却屈指可数。鉴于围棋出版方面的这种倾向,有人希望我能随便谈谈赵治勋流的围棋观,即希望在领教较难的围棋技术之前,能先听听我对围棋的基本想法。这就是本书的由来-----赵治勋

前言

一、少年时代的包袱
1、幼年的体验
2、超出实力的精神
3、自负的意义

二、劝君取地
1、为什么取地
2、取地才能厚实
3、什么是“地铁棋”
4、应该提防的一点
5、取地就是施加压力
6、进攻模样

三、表里一致的坚守
1、攻和守
2、兼备坚守和进攻
3、攻击型坚守
4、坚守的棋风

四、必然的读棋和偶然的读棋
1、读棋是唯一的武器
2、读棋的质比量重要
3、两种长考
4、全局的读法
5、读不了的部分
6、偶然的读棋
7、读棋要看对手

五、不必判断形势
1、判断形势的人和不判断形势的人
2、我不判断形势的理由
3、虽说是劣势
4、真是逆转么

六、国际化时代与时间限制
1、对时间限制的看法
2、二日制是日本文化
3、三小时也长
4、实话实说

七、现代强于过去
1、日本的名人们
2、一花独秀是落后
3、时代在进步

八、昭和、平成的大棋士
1、吴清源
2、吴清源老师的悲剧
3、坂田荣男
4、小林光一

九、人生有救
1、人生论
2、武宫正树
3、人生都是运气
4、积土成山

(连载结束)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1:20

前言



  关于围棋技术的书籍随处可见,但是记叙围棋的散文、随笔却屈指可数。鉴于围棋出版方面的这种倾向,有人希望我能随便谈谈赵治勋流的围棋观,即希望在领教较难的围棋技术之前,能先听听我对围棋的基本想法。这就是本书的由来。

  如果说它是棋艺论或棋艺谈之类的东西,这么高深的字眼儿我可有点儿担戴不起。那是立脚点要高,并要阐明棋艺的秘密的。本书没那么一本正经,而是将日常生活和生活中所发生的事情原本道来,就像有名的相声演员的失败谈、苦劳话,如实他讲述他们的艺术生涯一样。

  但是,棋手并没有什么值得讲给人听的波澜壮阔的生活内容。表面上平平凡凡,讲起来没什么劲。

  如果说有什么可讲的,在我,只能是围棋,就是离开围棋,也是直接间接与围棋有关的事情。这也就是本书的内容。作为棋手,我现在能讲的只有这些,高于此。远于此的,都非我所长。

  其实从少年时代,我就认为,棋手谈棋,也就必然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因为我认为,世界的一切都包含在围棋这种游艺之中,这或许是错觉)也许我把围棋看得太高了?

  不过,一般被称做棋手的这类人都抱有这种想法。

  本书的书名定为《超越实地和模样》,这是出版社的强烈要求。应该说,题目切中了我的意向,坦率地表现了我对围棋的基本看法。也就是说,通过本书我最想告诉读者的,都包涵在了这个题目之中。

  不是死板地就实地论实地,就厚势论厚势,就模样论模样,而是把它们放在相互关系之中去考虑。不是固定地看,而是流动地看,不是绝对主义,而是相对主义。我相信,本书能够使许多读者根本改变围棋观念。

  没有什么赵治勋流,如果非说有,那可能是人们常常看到的:向极限挑战,乍看是毫无道理的战法。我常开玩笑说,我的战法太危险,业余棋手们可别学!但是我这样走棋,确有我充足的理由,作为我,不但不觉得毫无道理,反而认为极为合理。

  是的,不学我的棋法没准儿更安全一些,但是,相信我在本书中所谈的基本观点,绝不会吃亏。

  本书后半部分所涉及的时间限制、对历代名人的评价、对棋手的评论,当然完全是我个人的意见,也可以说,只是我的一些印象,换了别人,自然有别的看法。

  1999年8月名人位决胜战中 赵治勋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1:21

幼年的体验



  在幻庵因硕的名著《围棋妙传》的序文里,有这样一段话:“我是在还不懂拿的六岁那年秋天,不幸开始学习棋艺的……”江户时代的六岁就是现在的五岁。这一点和我很像,在还不懂事的年龄就走上了围棋之路。幻庵老师说“不幸”是因为他的韬晦。在我,很难说幸福还是不幸。至少在没有什么幸福感这一点上,也许和因硕老师有点儿类似。

  一点儿也记不得在韩国时的事情了。不是快五岁,就是五岁刚过,那时父亲教哥哥下棋,大概把我也带到了街上的棋社。但这些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

  大哥赵祥衍(日本棋院五段)很早以前曾在什么文章里写道:“治勋只是实战,定式什么的都没学过,只告诉过他一条:对方来碰就扳,对方断就长,”大概说的是图:的黑2、黑4那样的棋型。想起来就想笑,就教了这么一条,还教得这么没道理,当然我不会守株待兔,我甚至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最早的记忆是一满六岁就来到日本,第二天正式与林海峰(当时六段)下了一盘五子棋,并且幸而得胜,后来被木谷实老师收为弟子。从此,记忆的相册才逐渐加厚,不过,进了木谷道场,一次也没有过谁来教我点儿什么,这里也都只是实战,少年棋手的学习方法有各种各样,很难说孰优孰劣。

  大概正是那个时候,记不清是《棋道》还是《围棋俱乐部》上有一篇报导。我学说日语进步较快,汉字不久也习惯了,读杂志之类的没什么困难,那是一篇不长的报导,向著名棋士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小的时候,关于围棋,老师是怎么说的”记得回答问题的好像有三位。

  高川格:“老师说,围棋是抢占实地的游戏,地盘大的胜。”
  木谷实:“老师说,围棋是提掉对方棋子的游戏。…
  岩本熏:“老师说,既不是抢占实地,也不是提掉对方棋子,而是做两个眼,求得生存的游戏,”

  也许不是木谷老师,而是藤泽朋斋。总之,回答是三人三样,说出了围棋的不同侧面和自己的独特的棋风,也说明了幼小时期所受的教育对以后的成长有着重要的影响。

  但是我却没有受到过什么教育,包括技术方面的指导。老师只是默默地看我下棋,师兄们也不教我,什么都要靠自己去开拓、去发现。这就是木谷道场的自由放任主义。

  不过,木谷老师却只给了我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任务,或说目标:十岁人段。当时,一般说,十三岁人段的比较多,十三岁左右人段被当做目标。以前比现在更强调早期人段。

  尽管如此,十岁还是早,太早了。下达任务的是木谷老师本人,就像公约似的,弄得周围无人不晓,木谷老师的逻辑是,学了一年就能达到业余五段的水平,弱龄六岁进入道场,所以十岁也不能说是太早了。

  我的精神支柱只有这个目标,可以说其他一无所有,人段比期待的晚了一年,是十一岁,关于这一时期精神上的动摇和蛮化,我在此前的几本书里写到过:周围的巨大期待对孩子来说有可能成为负担,也有可能成为激励。在我的童心里,我是把推迟了的这一年当做最后的背水一战才人段成功的。

  因此,在行棋技巧方面,我几乎一无所知。我也不记得那时我有过什么技巧,“凭赵治勋那点儿实力,还真入了段/别人这么看,我也这么想。那么,我为什么人段了呢?那是因为精神的力量使我发挥出了超出实力的水平。我一直保留着少年时代的这种体验,我的精神结构到今天、过了几十年也没有变。我总是做出超出我的实力的成绩,我这么说,人们也许怀疑我说的不是实话:现在的赵治勋;不可能吧!不过看了这本书就会知道,作为棋手的我,我的围棋观念,恐怕和大家想像的差得太远了,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1:22

超出实力的精神



  到日本的第二天,正式和林海峰对局(让我五子),这既是我的围棋史的起点,也是可称记忆的最初的记忆,没必要做特别详细的分析,只要浏览一下棋谱就能知道,我的棋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水平,充分发挥了头脑灵活的一面,战斗力强,全局的构思也很巧,当时,我自己都以为,我没准儿有围棋的才能。

  但是对于当时的新生力量林海峰来说,对手昨天刚到日本,还是个不知深浅的孩子,并且对局是在木谷一门纪念突破百段的庆祝会上,这种时候一般不用真刀真枪,说高抬贵手也许不太恰当,但是谁不想差不多对付一下,早点儿完事几呢。这如果是在道场里的训练,根本不用客气,肯定得让我七子、八子。

  所以,不能根据那一局就说有没有才能,实际上,棋力比看上去的要低。正像前边所说,我是用精神力量来弥补才能的不足。

  人们常常随口就说才能啦、天才啦,然而这些词汇究竟说出了多少实际情况呢?说心里话,我从没觉得自己在围棋上有出众的才能。

  为了不至于误解,我再强调一遍,我那样说既不是客气,也不是谦逊。而是说真心话。“你既然没有下棋的才能,那你有什么?总得有点儿什么吧!”围棋。将棋。体育运动都是与对手比高低。比到最后总得有个胜负输赢。我总觉得,这与自己的性格不相符,而一个人创作点儿什么的工作好像更适合我的本性。这种想法很早以前就有,直到如今还盘据在我的心头。

  “但是,你下棋下到四十多岁,并且留下了这么多业绩,却说没有才能、棋力欠缺,这是要遭报应的。”遭报应,说的没错儿,非难,我也认真接受,越说没才能的人越有才能,人们也许这样看。并且都这样看的话,我也许就显得更棒了。

  大量这样的看法,大量这样的错觉……每个棋手的世界都少不了这些。这对健康的、不健康的、正常的、不太正常的棋手来说,都一样。

  那么,我为什么说自己没有才能、棋力欠缺呢?

  这些都源于我幼年时代的体验,并且这些体验现在还起着作用。当然这里不是在说这些体验的好坏,而是说这些体验偶然被我经历到了。

  说起来,六岁出国是好呢,还是不好?虽然围棋杂志常常登载关于道场热气腾腾的生活场面,关于少年棋手可爱的生活场景之类的文章,但是作为弟子,我们却各有各的烦恼。并且最终,这些烦恼大都还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消解。

  没有才能、棋力欠缺的想法产生于最初:
  第一,年龄大小,连日常生活的规则尚且槁不清楚。
  第二,身量太小,完全是个毛孩子。师兄们几乎不把我当做他们的师弟。
  第三,这是最重要的:我的棋在道场里是最臭的。从北海道到九州,来自全国、被称做“地方上的天才少年”的孩子有很多,他们无论年龄还是棋力都在我之上。当然,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我作为其中的一员,却不能心安理得。

  尽管被称做汉城的神童,但是在道场里,只是普通的孩子,并且是最弱小的毛孩子。这一时期的幼年体验,夸张点几说,就像是精神上的外伤,使我直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才能、棋力欠缺。

  也许有人会说:很难理解,过了三十多年还这样想,肯定是吹牛。也许是不好理解,但是我绝没有吹牛的意思。到现在为止,我一次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棋厉害。自己具有围棋的才能。在这一点上,大概大部分的专业棋手都有同感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1:22

自负的意义



  就人生的可能性而言,如果我在韩国再多生活一段时间,那会成为什么样子呢?可以肯定,会成为充满自信的自负少年,那时,因为还没有儿童和少年少女的围棋比赛,所以我是在很多棋社的比赛中夺得了冠军、出了名的。

  成为自负少年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不好,可以等到斗志发展起来之后再来日本。比如柳时薰、赵善津他们就是这样一代人,并且现在他们在日本也取得了成功。

  要是举一个极端的例子,那就得说李昌镐了。他没有离开过韩国,作为韩国的自负少年成长起来,并且作为自负少年夺得了天下。可以想像,我所饱尝的幼年体验的滋味,他可能一点儿也没有尝到过。

  这样看来,什么时候人门拜师是因人而异的,我现在也收弟子,并且以后也打算收下去,当然,事先判断孩子是否有前途的事是无法避免的,因此,对孩子说出“愿意的话,可以到我这儿来”,这是需要勇气的,并且什么时候说,也是经常烦扰我的问题。

  我作为师父,根据经验得到的一般结论是,不希望孩子在七八岁这样较早的年龄进入道场,当然在地方上,就是成了自负少年、棋力有所增进,也属于没见过大世面。但是在少年时代成为自负少年这件事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可以培养自信,另一方面,斗志也充分发展起来了。即使受到攻击,也会有胆量把进攻看做“臭棋”,也会有旺盛的斗志进行反击。处于这一阶段再人门拜师,这就是赵治勋道场的一般标准。

  在这种意义上,我六岁就来到日本,这只能说是一个例外,和其他人的情况无法比较、对照,这种例外恐怕不会再有了吧。

  不过,正面因素和负面因素也会自然而然地取得平衡,在精神和肉体上过于幼小反而没准儿是件好事。由于过于幼小,“这给我危险”的意识和“这使我安全”的意识都能得到充分的培养。两三年以后,也许还会失败,但是五六年以后就会成功了。

  本书主要论述我的围棋观、我对围棋的看法。然而开篇我就聊起了我的幼年体验,读者也许会感到奇怪,但是除此,读者无法理解我对围棋的看法。

  总之,我无缘成为自负少年,这是我和其他棋手不同的地方,过了四十岁,我才得到了这些头衔,也许有人会说,如果是别人,还不知怎么威风呢,但是我却怎么也威风不起来。如果能自负一点几该多好啊,可我幼年时代的缺憾却一直索绕着我。

  没有自负心,于是就没有一局接一局地赢下去的自信,反而有一种不安的心理:下一盘大概要输,以后也许赢不了了。也许有人会说,赢不了有什么办法,只好认倒霉,当然,这也是个办法,但问题是,从以前到现在,在我一直摆脱不了周围的棋手都很强这种意识。

  几十年如一日都摆脱不了这种意识,这样的话,我也很担心这本书恐怕会成为一本极为幼稚的“谈艺录”。,

  下面我将详细谈到实地与厚势、模样的关系问题,因为与一般的看法很不一样,也许会使读者感到惊讶,我的棋风源于少年时代没有经历过自负少年的阶段这一事实,即使我铺开了模样,对手也会大胆地冲进来,结果我还是大败,总是担心早晚会被打垮的这种心理状态,就是由于“周围的棋手都很强”的意识造成的。

  所以我以为,专业棋手的棋风。围棋观都是在少年时代就逐渐形成了的,不用一一例举,一流棋手都是如此,说起来,怎么也无法超越自己的棋风,这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但是棋风和围棋观是可以随年龄渐长而日益精进的,少年时代在精神上留下的印象也不会一生毫无变化。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1:23

为什么取地



  人们都说:“赵治勋的棋是取地的棋。”报刊杂志也频频这么宣传,算起来,也许我取地的棋比较多,所以人们才这样说,报刊杂志怎么写,那是报刊杂志的事情,不过我觉得,对于实地,厚势、模样这围棋三要素,围棋记者们有着极大的误解。对此,我想具体说说。

  我想先说的是,“取地”本身谈不上好坏。同样,“制造厚势”。“扩张模样”也谈不上好坏,它们只是行棋过程中的一种手法。

  它们都只是围棋的正当手法之一,所以当专业棋手告诫围棋爱好者“不要一味地取地”的时候,爱好者们还会感到很惊讶:“哎,是吗?”围棋当然是抢占地盘的游戏,但问题是取地的方法,本来是技术方面的问题,却当做了价值判断的标准,当做了普遍真理。

  本书希望帮助读者正确地理解取地的意思。

  在赵治勋道场,不管专业棋手,还是棋院院生,一概互先,并且一般是一着三十秒的快棋。在看棋力较高的人和棋力较低的人对局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刚觉得棋力较低的走得不错,较高的就开始打入了,即打入对方的模样。一会儿,打入的棋子不但没有被吃掉,反而把模样弄得漏洞百出,甚至杀死了对方的棋子。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我就不禁想起自己的过去,我小的时候正是这样,没有才能,棋力欠缺,具体指的就是这种情况。这时,幼年时代的体验也会又在我脑海里重现。

  那么,经历过自负时代的少年会怎么样呢?

  以自负少年为对手,是不敢打入他的模样的,因为打入进去反而会被吃掉。当然不一定总是被吃掉,不过孩子王们对自己的棋力充满信心,所以会想办法让你出错。我因为从没有过那样的自负时代,自己的模样总是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打入进来,一点点地蚕食掉。所以我到现在也不敢走模样棋,大概因此,我的棋才被称做取地的棋。

  当然也有和我正相反的人,喜欢扩张模样,喜欢攻击打入进来的棋子,喜欢提掉对方的棋子。比方说,武宫正树。他原来就很厉害,小时候是个典型的自负少年。和我的胆小正相反,他是你敢过来,我就宰了你的架式。这种架式如果不叫自负,也可以说成是拼劲儿十足,这就是为什么武宫能创造出他的宇宙流的原因。

  也许有人会问:你小时候胆几小,那么现在呢?也许有人会提出异议:尽管幼年时代的体验十分重要,但是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人不是总在不断变化吗?

  就是说,你以前也许是真是那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吧?难道不想试试模样棋吗?其实,我自己也有这种念头,赵治勋的棋不单单只是取地的棋。比方你翻开《围棋年鉴》,就可以知道,从很早以前我就走过不少模样棋。

  我觉得我是进行过各种尝试的。四十多岁的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我了。不过只是我的各种尝试不易被人发现,因而没人提及罢了。当然,我不是想让谁来注意这些尝试,而是想清清楚楚地告诉围棋报刊杂志,特别是围棋记者,围棋的三大要素:模样、厚势、实地是什么意思。

  不单单向人们传达谁胜谁负,更重要的是我们棋手的具体感觉方式和思考方法,不单单在我们棋手的日常生活中,特别是在决胜战的时候,我们的感觉和神经高度紧张,这时我们都想了些什么,这些深层的东西是必须告诉读者的。这样,赵治勋的棋是取地的棋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也许就会不消自灭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2

取地才能厚实



  对于取地,我认为大多数业余爱好者,甚至连一些专业棋手都抱有误解,所以在这里再谈一谈。

  “实利对厚势,黑棋已得到了10目实地。”
  “黑棋得到约15目实地,基本可以与背后的白势抗衡。”

  我们经常这样说,并且这种说法在围棋杂志和棋书中也常见。这话虽然不错,但是只用10、15这样的数字来评价实地,充其量只看到了事物的一面。

  当然,围棋归根结底是争夺实地,下到终盘的话, 10目就是10目, 15目就是15目。但是在一局棋的中盘阶段,实地的价值是不能用数字来衡量的。

  另一方面,我们来看看与实地相对的厚势。如果要间厚势到底是什么;根据人们的不同感受,回答会各种各样。不过基本上可以归结为两点:

  1.因为城墙很坚实,所以很有力。
  2.因为具备宽裕的眼型,所以很有力。

  这两点其实说的是一回事。因为,背后的城墙很坚固就意味着有宽裕的眼型,不怕攻击。

  我们再来看看实地是什么。先看一个例子,图2是一个普通的定式,一般认为黑得实地,白得外势,黑地约有10目,并且黑棋靠这10目基本上活透了,虽然a处的缺口可能受攻,但是没有直接的危险,如果遇上打劫,接蹬而来的两手棋可以将其攻破,但这只是例外,因为黑棋完全成活了,可以换句话说,黑棋很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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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取地就是厚实!我们首先必须清楚地了解这一事实,图2的黑地约有10目,所以很厚实。那么白棋如何呢?一般都说白棋很厚实,果真如此吗?请看图3,如果白棋不采取什么手段,黑外面一子生气勃勃,很难说白棋城墙厚实。它只是一个模样。

[attach]588[/attach]


图3



  再加上白a一手棋,总算有点儿厚实了,尽管如此,黑外面一子还有生气,黑B的立,黑c的扳都很有余味。

  这样看来,在这个定式里,厚实的当然是黑棋。又厚实,又有实地。应该说,有了实地才能厚实。只有有实地才是真正的厚实。而白棋却不厚实,目前只是前途不明的模样。

  不过因此也不能就说黑棋有利。因为黑的实地受到限制,不大有发展,而白的模样有可能膨胀得很大。这就是现实性和可能性的对立。

  我这样说是根据一种观点,或说判断方法。走棋当然总是与全局有关,在多数情况下,仅仅根据部分的利害就下判断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打个比方”,我们这里关心的是前途不明的白棋的发展,假如就目前的状态,白棋不再费一手棋就能把白地保住,那么可以肯定是白棋好,相反,如果白棋不得不在白a、白6等处下子,这样白棋的效率就太差了,不能不说白棋不利。

  黑棋不会让白棋膨胀得很大,于是就搔扰,就侵消,或者考虑进攻。这样就如前边所说,还是有实地的一方厚实。因为厚实,因为强,所以才能断然采取各种行动,因为有了实地,因为厚实,站稳了脚跟,接下来才能大踏步前进,这就是棋道。

  但是挑战要有个限度,这才是问题所在,这时最重要的就是所谓与周围相配合的全局判断,不仅业余爱好者,我们这样的专业棋手也常常为此而苦恼。挑战主要有两种:
  1.尽全力向白棋的城墙发起进攻(比方说,黑b的贴)。
  2.搞一定程度的妥协,满足于适当的侵消(比方说,黑e的跳)。

  判断根据棋局,这是至难的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取得实地的一方必须怀有下一个目标。须清楚地意识到,比起对手的模样,自己的棋要坚实得多。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3

什么是“地铁棋”



  取地则棋厚。具体说,有了时机就要切实地取地,这才叫厚实,真正实践这一观念的专业棋手至少有两位。小林光一和林海峰。至于我,尽管我想要跟他们看齐,但是目前还达不到他们那样的水平。 我甚至想说,要学小林的棋!要学林海峰的棋!他们绝不会白费力气,该妥协的时候妥协,但是切实地争取实地,该拿到手的拿到了,所以他们的棋总是很厚。

  请特别注意“妥协”这个词,这正是我怎么也做不到的,就是说,“这里到此为止”,然后果断地撤兵,我怎么也做不到,但是小林却做得很地道。

  趁早儿一点点儿地抢占实地,作为资本,这些实地又一点点儿地加厚。摆小林棋谱的人一定会注意到这点。也许应该说,必须注意这点。

  以前,有人管小林的棋叫“像地铁一样的棋”,但是小林根本不在乎,还留下了丰硕的战果,因此说,小林很了不起。

  “地铁”的意思是指,周围的景色全都看不见,并非不明白这个词儿的意思,但小林流的“定形下法”当时在棋坛十分有名。因为从序盘开始他就一步步整形,我本人也多次感到震惊。

  他的这种风格被评论为地铁棋。一位一流棋手评论说,小林从一开始就将围棋的宽度及无限的可能性抹杀掉了,确实,小林有这样的倾向,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小林就是靠着这种风格战斗在第一线上的。因此我觉得,他这不也挺好吗?关键是你能不能赢小林。

  这些暂且不论,这样的评论居然在围棋杂志上洋洋洒洒地登了出来,真令人吃惊,就是说,令人不快的讽刺挖苦原封不动地印了出来。不知道杂志的主编怎么想的,这只能让人觉得围棋杂志太没水平。

  棋手可以任你怎么写,但是读者读了以后没准几就相信了。而且报导又没有一点儿真实性,什么地铁棋、什么定形下法,这只是表面现象,小林光一的围棋本质是以确实的方法取得实地,然后以实地作为厚势发展起来。正是这样。而至今为止,对他的优点、特长进行报导的报刊杂志恐怕一家都没有。

  如果说到我个人,也是蒙受大量干扰的棋手之一。不管别人说什么,写什么,最终,我们这样的棋手只有把那些闲话当做耳旁风,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一心只想着,只要做出成绩,管他说什么呢…

  关于我,也有很多过火的言论。什么“坚忍”啦、什么“就靠黏劲儿”啦,所以我从小就绝不看报纸、电视和杂志关于围棋的报导,不看围棋报导,对于棋手来说,是保持精神健康的重要一项。

  可是有时候,也会漫不经心地翻开杂志,扫一眼开篇的对局解说,这一扫可不要紧,是正经的人材在解说我的围棋,文章也是正经的人材执笔。像“坚忍”之类奇妙的形容词确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解说内容的幼稚,不能说有什么错误,可是对棋手殚精竭力的地方只字不提。

  “赵棋圣这一着有问题,致使形势转危,”看到这样的记叙。真可谓吓一跟头,形势怎么就转危了呢:真想说,“那么咱俩接着下。”

  虽然这么说,但也不是所有的报导都不可信。人们能够看到围棋方面的报导,是因为有了解说的人,不过,我个人因为理解、解读别人的对局是一件艰巨的工作,所以几乎从不接受解说对局的工作。如果有了解说不到的地方,对对局的棋手不是很失礼吗?年轻的时候也接受过解说的工作,为了研究一局棋,大概要用掉三天的时间。现在我实在没有这个精力了。所以我觉得,如果要解说的话,解说自己的对局最好。

  说着说着又离题了。我的主题是实地与厚势、模样,那么回到主题上来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4

应该提防的一点



  有人在教棋的时候说,“棋子要向上发展,不能总是留在下边。”我们在听到这样的教导时,就要提防了。围棋并不是往上走就能发展,在下面爬就没出息的事情。就是走中腹,如果墙壁上有窟窿,这样,非但不厚,而且很薄。就是在边角爬,如果有了坚实的实地,棋也是厚实的。这我已经说过了。

  不过,具体情况要具体对待,局面总是千差万别的,绝不能一概而论,如果真有一味往下爬的人,作为有益的指导,告诉他“要往上发展”,这当然是很有作用的。但是在回答“棋怎样走才算最好?”这样泛泛的问题时,如果一概告之以向上发展,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非要用上、下这样的词儿,那么“走着上边想着下
边,走着下边看着上边”这样的回答更为妥当一些。

  这种表里一致、这种多面性正是围棋的特征。

  一般说,围棋报刊杂志和围棋宣传的表述方式都很不得要领,大部分都很肤浅。不可否认,不单围棋、将棋,任何体育项目的报导都存在着这种倾向。新闻、报导属于卖不出去不行、多卖多得的世界。这就需要简明易懂,有时候还要有煽动性。当我买了体育报阅读棒球、高尔夫球的报导时,确实感到那些片面性的东西看起来最方便。

  这是无可否认的。但是说到围棋,我不单是专业棋手,还是报导的对象,令人无法忍耐的报导实在大多了。前边说到的地铁、棋就是典型的一例,片面地报导小林的一个方面,就此意义,应该说报导本身就是“地铁式”的。因为他们并不想全面报导小林的棋风。

  我已经说过了,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写,大部分棋手都保持沉默,一心下棋。我就是其中之一,到现在为止,我没还过一句嘴。这是因为一一做答容易被误解为个人的恩怨,并且在精神上也显得跌分儿。

  不过,既然接受了写作本书的任务,内容又不仅包括个人的喜好。感情,还要涉及围棋的本质问题,那么借此机会谈谈我自己的想法,也算是一种风流吧。

  再追加几句。“棋子不能总是留在下边,要向上发展”这种说法多少总是给人高雅的感觉,它不是围棋技术论方面的问题,多少让人联想到审美意识方面的事情,也许它与日本围棋的悠久历史有关吧。

  确实,不要没完没了地在狭窄的边角上做文章,应该大大方方地放眼中央大场,这种棋风古来自成一派,到今天,这种审美意识仍然很有影响,关于这一点,我不敢完全肯定,但是与围棋历史不长的韩国,还有中国相比,日本有其独自的围棋观。这是可以肯定的。

  自然,一派只是一派,还有其他不同的流派,有很多伟大棋手就认为,上下本没有什么关系。这些伟人在令人难以思量的狭小地方引起争端,结果使全局随之风雨飘摇。

  如果不谈围棋的话,不要鼠肚鸡肠,而要大大方方,这也是日本人审美意识的一个部分。因此“棋子要向上发展”这样的教导一出笼就会受到欢迎。说起民族性的问题,也许扯得太远了,但是我总觉得多少有点儿历史的影响。

  如果仅就围棋技术论而言,对“棋子要向上发展”这样的说法还是提防一点几为好。像大大方方、鼠肚鸡肠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形容词尽量少用。不是因为棋形看上去大大方方就好,也不是因为在鼠肚鸡肠那么点儿地方就搞不出名堂。棋子向上,或者向下,这本身什么也不是。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6

取地就是施加压力



  图4一1是名人决胜战中的一个场面,我执白。至此,白棋左边被提掉一子,有点被动。另外,白5的尖也没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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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1



  但是先不考虑这些,请注意白1到黑4这几着棋。

  关于白1和白3,当时的评论是,“白棋光知道抢地盘”。言外之意是,这样抢地盘,将来可不好收拾。那么,不这样走,怎么办呢?像图4一2那样跳,不是很正常吗?意思是说,这样的节奏才不紧不慢。“一般”、“公认”、“正常”是常用的围棋用语,这些词儿有个共同特征,就是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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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2



  当时的评论代表了多数人的意见,可以说是公认的。那么,我就是少数派,也许只好缩头缩脑地听着,但是,“一寸的虫子,五分的魂”,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但是不管怎么走,都是根据某种明确的考虑。这种考虑不一定肯定对,但是至少,我是认为对才这样走的。

  周围的人们这样看:白棋先抢到实地,然后左边的那块白棋再想法儿做活,尽管如此,抢地盘抢得有些过分。

  但是,我想的完全不是这样。像图4一1的白1和白3那样的着儿,根本不是取地、不是抢地盘儿的问题,这里,我特别希望得到理解。

  我一直认为围棋是这样一种游艺,即不管什么时候,必须走让对手感到威胁的着儿,不能走对对手没有威胁的着儿,这就是我对围棋最简要的看法,换言之,就是给对手以压力。

  我从小时候就一直抱着这种观念,现在依然如此,大概将来也不会变吧。

  道理用语言说明起来很抽象:比方说,有两个力量相抗衡,一方有点儿弱。很清楚,弱的一方如果一味逃跑,很快就会陷入败势,这是我们靠经验就可以理解的。
逃跑并非不可以。但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不走出让对手感到威胁的着儿,不做出反击的姿态,就不会有争夺胜负的战斗。话这样说,没人不同意,谁也不会觉得没道理,可是为什么面对图4,大家的意见就不一样了呢?

  爱吃萝卜的不吃梨。这我承认,各有所好,一个人一个看法,感觉方式也不一样。同画一幅风景,有人觉得山是蓝的,也有人画的山是绿的,也许还有人选择黑色。

  正因为围棋这种游艺充分发扬了这种个性的差异,所以既可以说它不好对付,也可以说它丰富,还可以说它深奥。

  不过图4一1的问题还不单是感觉方式的问题,其中潜伏着更为根本的问题。

  先说结论:白1 和白3不是抢地盘儿,而是夺取那块黑棋的根,或说根据地,夺取根据地,就是说,让对手感到威胁,给对手压力。

  那么图4一2的“正常”的一着又怎么样呢?到底这一跳意味着什么呢?不知道白棋接着打算干什么,也不知道结果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先不说以后,目前,这一跳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就是说,这一跳没有给黑棋什么刺激,“正常”往往说的就是这种暧昧的着法。当然,我并不是说,一盘棋的每一着都有着明确的目的。

  但尽管如此,我到底还是不明白这样的着法有什么好,回首自己的围棋历程,像那一跳那样的着法,我常常是视而不见的。就是后来有人告诉我,我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正因为如此,才有评论说,赵治勋的棋没有妥协啦,很严厉啦,走极端啦。批评,我无条件接受。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棋严厉。

  我关于围棋的基本观念,如前所述,来自于幼年时代的体验,并且一直保持至今,棋力高于我的人或师兄打入我的模样,于是我的棋被冲得四分五裂,濒临绝境。这时候,如果我能一着不错,彻底围杀对方打入的棋子,也许我的棋风会是另一副样子,成为一位信奉力量,不管对付什么局面,都绝对充满自信的棋手。比如,像武官正树那样。

  但是我的情况正相反,我的出发点就是没有自信。因为我的出发点是战绩高于实力,所以我对我的棋一点儿自信也没有。这就是我幼年的体验。

  在这种情况下,在我的童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我在努力探索一种东西,一种叫做棋子的根的东西。我要让棋子有根。因为我实在想要确实的、坚固的、不可摧残的东西。

  在本书的开篇,我曾谈到木谷老师、高川老师、岩本老师,我的情况是,没有人教过我,从开始就靠自己体验,如果与三位老师相比,我对围棋的看法是:“围棋就是让棋子根深蒂固。”

  虽然我一直这么想,但是把它叫做赵治勋的围棋哲学,我又不敢当。这是经过漫长的围棋生涯自然而然形成的想法,只能算做一个棋手的经验之谈。
  ——多少要给对手以威胁。
  ——把对方棋子的根拔掉。
  ——让自己的棋子根深蒂固。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棋子就无所谓上下了。不管棋子在上(中央)、是在下(边角),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喜欢中腹的人和喜欢边角的人可以各行其便。

  但是不管喜欢什么,在根本上都必须有一个坚实的根基,这是不可差之毫厘的。为此,我特别强调坚韧不拔的精神,尤其是对专业棋手而言。我曾提到了小林光一和林海峰,从确实的实利(根据地)开始向全局发展的不可抵挡的力量,这只能是坚韧不拔的精神的产物。

  如果我是江户时代的棋手,比如是本书开篇登场的幻庵因硕,写到这里会添上一句:
  ——请诸君明鉴。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8

进攻模样



  图4的实战没能列出具体的参考图,也许有点几不好懂。因为有关围棋的基本思想,这里我再例举一个特别简单的实战。

  图5一:这是名人决胜战中的一局,我执黑,轮到我走,作为下一手的问题,这个例子可能最合适。问题的难度也适合于一般业余棋手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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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1



  先把握一下整个布局。下边和右下边的攻守告一段落。白棋侵入右上角,最后一手的白在右上2.2位虎,有打劫的意思,如果详细分析:

  右下方的战果,白棋处理得比较巧妙,因此形势要求黑棋必须采取决断。

  不过,这时候可以不必去考虑形势上的微妙差距。因为它并不影响下一手的问题。

  从右边到右下边是黑地,白五子被围,这是一大块实地,毫无疑问。不仅大,而且很坚实,就此图,有两个人说出了不同的意见和感想。

  A:“下边和右边告一段落。中央好像是白的模样。这样的话,应该考虑右上角的劫,或者上边和左上边的大场,”
  B:“右下边的黑地十分坚固,应该利用起来,这么厚实的黑棋,只要敢干,不是有很多可行的方案嘛。”
  B的感觉和想法高出一筹。不过,想法虽然好,但是具体怎么做,下面怎么走,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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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2



  图5一2 黑1冲击要点,攻击白棋模样。从白2开始了双方的进攻和防守,根据白棋的对应,可能会出现各种不同的变化和进程。

  不过这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进攻这块白棋的模样,并且这块模样只有黑1的位置是要点,就像B所说,周围的黑棋很坚固,所以应该进攻白棋模样,而且这种攻击很容易成立。

  如果在这里不采取什么措施的话,情况如何呢;那么白棋不用着手,就净得十目或十五目。用不了多久,黑棋就会败下阵来,这时候如果示弱,就等于认输,因此,在当前的局势下,黑棋的生机就在于攻击白棋的模样,只有这一条活路。并且机会就在现在的一瞬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还磨磨蹭蹭地着手别处,就贻误了天赐良机。

  再一次明确基本观点,在图5一1中,怎么看待中腹白棋的模样呢?是厚还是薄,是强还是弱:因为有很多人认为它厚,所以需要再次确认,如果认为它很厚、很强,那么棋是绝对赢不了的,这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8

攻和守



  可以说处理攻和守,或说它们的相互关系是所有体育比赛和室内游艺的关键。在围棋上,除了守(守们这个词,还常常说坚守,坚守当然是守的一种。

  人们常常会比较攻击型选手和防守型选手的利弊,把选手分成这两类的两分法很好理解,也容易给自己归类。比方说,将棋的大山康晴名人,相扑的横纲大鹏是防守型选手,但都取得了超群的业绩。据此有人就说,防守型比攻击型有利。但是这种说法很勉强,因为实际上攻击型选手也留下了很多业绩。

  我是完全不赞成把人分成两种类型的观点的。看足球之类的体育比赛时,一气转守为攻的场面不是常有吗?就说围棋、将棋,连爱好者们也清楚地知道,攻和守是表里一致的,进攻的时候要想着防守,防守的时候要伺机进攻。这与前面谈到的,向上发展和向下发展的相互关系不是一样吗?当然,清一色的进攻和清一色的防守也有很多成功的例子,这是在某些棋型的场合,但是,不能把攻击贯彻到底。或者不能把防守进行到底,那是不可能胜利的。

  业余的棋也许和专业的棋有不同的一面。不能说业余棋手和专业棋手的心情完全一样。

  隔我家一条街,我经营了一个围棋沙龙。虽说是经营,因为地方偏远,不可能每天去槁,只是星期六。日开门,棋友以会员为主。会员个个都很强,如果举行棋社对抗赛,不是我自负,在关东取得名次是没有问题的。

  在逐年举行的沙龙大赛上,我有时去看棋。大家都是一心进攻,不管水平高低,首先想到的是进攻,攻起来再说,结果当然有成功,也有失败。

  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就是要不断地进攻。对踌躇不前、胆怯的人,我就给他打气,“横下心来攻攻看嘛!”这与段位和级位、棋力高低没有关系,不管是谁,被人追击总是不愉快,而追击却令人愉快。应该不断追求令人愉快的事情。

  进攻的好处可以从各种角度来看:
  1.直接进攻,直接吃掉对手的棋子。这是下围棋最原始的快感之一。但是围攻或提掉已失去效用的棋子只能使对手高兴。
  2.利用进攻在周围有所得。这是间接的攻击,比如,攻击对方,借机形成10目或15目的实地。
  3.分而食之和合而攻之都是重视与周围相配合的间接攻击技术,能够有所收获就算成功。
  4。以攻为守,自己的棋有重大缺陷(例如有断点等),利用进攻使对手上当,以此补强自己。
  5.为了整形而进攻,利用进攻,一步步整顿前途不明或暧昧的棋型,使棋型明了或局势呈明显优势。

  进攻的效果还有许多,业余爱好者应该在实践中在进攻的方法上下工夫,做到能够根据不同场合采用不同方针。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09

兼备坚守和进攻



  “矛盾”原指“矛”和“盾”。用世界上最好的盾来防守世界上最好的矛,结果如何呢,准胜谁负呢?因为矛和盾都是最强的,所以不分胜负,所以很“矛盾”。

  用这个故事开头,是因为有一位业余高段者问我:最强最善的进攻和最强最善的防守对战的话,结果如何呢)记不得当时是如何回答了,其实应该考虑对局之前的情况。在起点上,没准儿就已经有一方有利了。比如,有10分儿有利条件,进攻的一方占了六分儿,还是五五对半儿分,或是只占了四分儿。这样,“最善的攻和守”的结果也就不一样了。不过,判断起点上的两者孰优孰劣,常常因其微妙而难有结果。尽管是专业高段者,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也许说什么都不知道,更恰当吧。

  必须特别强调坚守的一方和进攻的一方的思想准备,至少,有一种思想准备是必须注意的。

  对坚守的一方来说,活棋本身,坚守本身,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以跳来跳去地逃,也可以在二线上爬,只要能活。但是,如果输了,这是最没出息的输法。如果在坚守的开始就注定要输,那么坚守是为了什么呢?

  必须具有坚守就能赢的棋形。并且,要注意培养这样的坚守方法。“取地”的思想也是这样。如果单纯为了取地,只要在二线三线上爬就可以了。但是如果赢不了,爬又有什么用呢?取地是为了接下来的进攻,这我已经强调过了。

  可以说,进攻和坚守是一张纸的两面。一味进攻,结果对方活净,如果因此而输棋,进攻又有什么意义呢?要进攻,必须有第二次攻击、第三次攻击的准备。必须培养攻击方法:即便你守住了,我也不吃亏。

  外势是进攻的有力武器。但是必须是这样的外势:即便对方打人进来,并且还躲过了攻击,但我方最终还是能赢。厚势一旦被侵消,棋也就结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吗?

  不管是攻是守,有了这样的两手准备、三手准备,才有可能走出好棋来。这就是所谓“深奥的着法”吧。

  举一个典型的例子

  作为攻击型棋手,在专业棋手中,武宫正树最有代表性。特别是在他的全盛期,柔软的宇宙流为他争得了不少头衔,不但被报刊杂志争先报导,也受到了广大爱好者的欢迎。

  和他年轻的时候不一样,“新宇宙流”不再是单纯地扩张庞大的势力范围,而是谨慎地在稍小一点儿的范围里发展势力。对方如来打入,就围攻驱赶。对方如果置之不理,就接着扩大,强迫对方承认既成实地,这种扩张手段很有分寸,它逼迫对方不得不强行打入。

  对于打入的对手,不是非要围吃不可,而是围攻侵蚀,使其在小范围做活:于是不知不觉之间,背后(中央)又立起了一道新的城墙,这回又不得不侵消新的城墙了。于是再次围攻侵蚀,再次制造新的厚势。最后,在想像不到的地方一下子成了十五目、二十目的空。这就是武宫靠地盘取胜的战法。

  当然,实战还有许多迂回曲折的小情节,不过上述这种基本战法就是柔软宇宙流的风格,其两根坚强的支柱是致命的攻击力和明确的全局观念。

  两手准备的深奥之处就在于此,所说的进攻和防守,并不是单纯的东西。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3

攻击型坚守



  人们一般把我看做“坚守派”。说起赵治勋的坚守,一般也评价较高。对此,我有些不同意见,后面将会谈到。

  从棋书里例举的我的实战来看,确实是我处于坚守地步的情况比较多。图6是名人战决胜时的一局。大家从黑棋棋形上一看就知道,对手是武官正树。

  孤军深入,或说四面楚歌的一子的动向,不用说,就是目前最重要的课题。幸运的是,下面该白棋先走,于是白1侵角,以下,从黑2到白7是实战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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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要举这个实战的例子呢?目的只有一个。让白7出头以后,这块白棋如何坚守得了?这是我想也没想过的。这块白棋是生是死,在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答案只有一个:坚守得了。它能够经受攻击是不成问题的。

  不能只是逃命,不能只是做两个眼成活,这我已经说过,在坚守时要策划反攻。但是这盘棋有点儿特殊。周围黑棋的包围网坚实强固,反击不大可能。不过逃跑本身因为是在黑棋的巨大模样的中心,只要能经受攻击,白棋就胜。这个道理非常好懂。

  实际上在下棋的时候,我脑子里根本没有坚守这个词儿。

  不过,我想说的事情的结论是很简单的:小心棋力高的人。本来能做三四个眼的一块棋,一旦受到攻击渐渐变得不成样子了,结果为了做活什么也顾不上了。我最后虽然成功了,但是玩儿悬玩儿出了一身冷汗。

  仔细一想,图6的时候,我和武官的感觉就已经不一样了。正在我觉得“这么大的地方”没什么问题的时候,武官已经像老鹰准备扑食似的两眼炯炯发光了,一心想着“这下可好了,攻击可以发挥作用了。”有意思的是,后来间有关人员,说是大家的意见大约半儿对半儿。净是些谁也不得罪的说法:如果是赵治勋的活,坚守大概没问题,问题是怎么个坚守法儿。

  就是面对这样的攻击和防守,判断完全不同的事情也很多。说玄了,判断的悬殊有时也许会差到一个眼位,当然这种情况很少见。造成这种结果,多少与自信有关。

  下面的这一个实战的例子,说明了坚守的难度。

  图7一1棋圣战决胜战的一局,我执白。

  到右下的黑@为止告一段落。一看就能知道,白棋在各处占到了一点儿实地。但是黑棋右边的棋形(模样和厚势)很好。这样,消减黑棋的规模成了此后的主要问题。那么棋盘右半边的战斗就无法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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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1



  这时候。白棋的态度是:
  1.周边的侵消
  2.打人

  二择一,可以说提出的问题很简明。都说我的棋很严厉,实际上根据情况进行周边侵消,适当节制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是很明白的事情,只要是棋手,都会“耍双剑”。什么时候严厉,什么时候节制,什么时候冷酷,什么时候温和,这种问题意识与业余棋手在深深打入和周边侵消之间的犹豫是完全一样的。

  我相信,眼前的这个局面可以提供参考。

  从白1开始行动。其他地方找不到什么有效的手段,并且相信这一着能有结果。根据对全局的判断,不能只在表面上做些零星的侵消。不从根基上动手术,怎么也是不够的。

  白1出动,是因为旁边有一个断点。当然这个断点会成为援军。从预期的持久战考虑,远处右下方还有贴着黑棋墙壁上的四个白子。它们也会起到援军的作用。不,应该说一定要让它们发挥作用:。

  贴在黑壁上的白一子,可以说是生机勃勃的散子(散石)。对这一子的不同认识,导致此后完全不同的作战方案。

  贴在对方墙壁上的一子,有人叫它废子、死子。这种脑子缺根弦儿的人何其多也。还没尝试就己放弃的人何其多也。真是可惜!它绝不是废子。白上边一子是充满生机,朝气蓬勃的棋子。这一子的出动可以有两个前途。

  1.一点儿一点儿地壮大,作为整体来坚守。
  2.根据对方的对应,舍弃部分棋子,以达到破空儿的目的。

  究竟哪一个方法好,不能一概而论。我是“根据对方的对应”,施行了第一个方案。

  图7一2之这里列出众多参考图中的一个。白1在此处出动,让黑2吃掉贴在黑壁上的一子:尽管白棋先牺牲了一子,但是这样的走法有什么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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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2



  白3、白5在中腹摆开架子,这样就可以破坏黑棋的模样了。看上去是很稳当,事实上,无论专业棋手还是业余棋手,采取这样的走法的人还很多。这样走使得上边和右边的黑棋很容易就得到了补强,尽管如此,但是人们仍然认为这是常规的走法。

  但是我却不会采用这种走法。因为它对白棋的未来没有一点儿好处,只剩下跳来跳去地逃跑这一条路。这盘棋的主导权恐怕也只能拱手交给对方了。

  我在前边说过,要使对手感到威胁,要给对手施加压力。光是逃跑,这算不得真正的、即强有力的坚守。这块棋要光逃的话,也能活命,但是如果活了以后盘面上还差十目,那么下棋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这就叫做常规的着法,那么常规的着法就意味着碌碌无为。

  图7一3这是图7一1的继续,过程比较长,途中的变化丰富多彩,但那是报纸的观战记者和围棋杂志的事情了。这里只顺次将坚守的过程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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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3



  黑17、黑19读棋仿佛有错儿,黑19可以走22位飞压,这样,坚守的方式也会随之改变。

  前边白8向右尖,把黑9这一要点让给了对方。如果白8在9位尖,安全可以保证,但是与最初斩草要除根的精神就不符了“,就是说,白12长出白子,是为了反过手来切断黑棋,这种精神与图7一2的那种稳妥的着法是截然不同的。

  白22跳意味着坚守的成功,就像图6所示,使人放心了。当然接下来还有各种风波,但是基本上都是按照自棋的意志运行。

  白22的跳受到黑23的阻挡,这时白棋还有在A位向上尖的可能。这样白12接出白一子、分断黑棋的目的就有了实现的可能,就是说,此时已经不单单是防守了,有了机会还可以攻击上边的黑棋,它已经变得很薄了。

  这个实战的例子是攻击型防守的典型例子。深入下去,在根部动手术。不是逃跑,而是以互角的精神来坚守,瞄准对方的缺陷,一边反攻一边坚守。

  不过,这种着法如果走得过了火,那就危险了。有时候不但没守住,反而被对方杀死了,所以要根据具体局面,区别对待。图7一1的具体情况是,白棋完全有可能进行攻击型防守。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3

坚守的棋风



  从小时候就听人家说“赵治勋很贪”。当然说的不是在日常生活中,而是指在下棋的时候。我自己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很贪,但是人家都这么说。

  过去,处在全盛时期的坂田荣男老师也被人家这么说过。除了嫉妒揶揄他一个人占了所有头衔,当然也指他的棋风。根本不用费什么脑子就能很容易赢了的棋,结果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好着,就一口气把对手彻底摧毁。周围都说,哪至于这么心黑手辣,不过其实,这与贪心是没有关系的。用最简捷的着法尽快结束战斗,应该说是棋手的正确态度。

  说到棋风,我的棋算是坚守的棋。先抢夺实地,然后四处防守。所以人们认为,我与过去的坂田老师有共通的地方。

  这种贴标签的方法,不仅我,其他棋手也不大喜欢,虽然先实地再防守的现象是存在的,但这只是表面现象,而如果揭开这种表面现象,就会发现还有许多东西隐蔽在深层。

  首先,权田老师和我的棋风很不一样,我一点儿不觉得我们相像。

  如果只看数字,也许防守棋比进攻棋要多一点儿。不过一点儿就是一点儿,用数字表示的话,52:48,顶多如此。就说进攻型的棋手,用数字表示的话,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比例。

  用分类的方法来区别棋手,也许容易被爱好者和记者们理解,但是实际上,棋手的真实面貌并不是这样。分类的方法表现了一种极为单纯的固定观念:即攻击和防守是互相对立的,就像白和黑一样旗帜鲜明。

  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进攻和防守绝不像黑和白那样界限分明。在防守中有进攻,进攻又隐含着防守。这就像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这两面是永远分不开的,走着下面(实地),想着上面(模样和厚势),同样,走着上面,想着下面,我总是这样不厌其烦地告诫自己。

  虽然我不喜欢标签,不过被贴上了标签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棋手都是在向着与贴着的标签不同的世界前进。棋手的目标和理想虽然不那么明确,虽然难以言表,但就我而言,可以暂且把它叫做超越实地和模样的东西,超越进攻和防守的东西。

  如果说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有了防守的色调,从人生观的角度来看,这大概是起源于幼年的体验。我选择了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人生选择了我,童年的东西也许会是一生的东西,因而也许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容易改变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4

读棋是唯一的武器



  人们或说或写:赵治勋读棋很深。但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所以这和“防守棋”的说法一样,也许又是二个标签。

  这里,还得说起幼年时代的体验。十五岁以前,可以说我的棋什么也不是,可以说是零,是无。毫无可取之处,就是说,保证棋力的感性、战斗力、全局观念,我一无所有。

  这样的话,我下棋靠什么呢?赤手空拳,只有靠读棋的本事。只有这样,幼年的我才能在毫无帮助的情况下,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开拓未来。实际上,我正是拼命读棋,用掉了限定的所有时间。所以,长考(长时间考虑)是我从小时候就有了的习惯,而不是近来才有的。

  重看当时的棋谱,确实读棋很认真。有棋的地方都读到了,常常超过同期和前期的棋手。两段的时候,就是只靠着读棋的本事战胜了有名望的九段老师,现在,初段、二段的棋手战胜九段的棋手已不那么新鲜,以前可算是新闻。入段以后,我一心在围棋上下工夫,所以棋力也相应地长了。

  我也用过几年的时间研究死活题。不是出题,是解题。比较起来,最大的难题是名人因硕的《发阳论》。这是史上最难的死活问题集,就是现在也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完全正确的解答,翻开几本解说书,着手次序的错误随处可见。

  我曾试着一题一题地解答,最后还是不能征服所有难题,不得不中途而废。我想,还是先从容易的着手,于是把濑越宪作者师和前田陈尔老师为业余棋手编写的较为简易的死活问题集解了几遍。不可思议的是,不管弄几遍,50题里或100题里总有一个不正解。同时,我却也在书中发现了一些错误。

  我常劝爱好者们找几本简单的死活问题集,反复解答。因为这是我自己的经验。没有什么方法比解死活题更能训练读棋能力了。

  不过,我在十几岁基本上就完成了解死活题的过程。读出棋来,看出手法,这是一笔可以信赖的财产,读棋的能力如果不在年轻的时候培养起来,岁数大了就不容易开发了。像现在这样,一手棋30秒、一手棋60秒的棋战越来越多,读棋能力的高低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感觉、战斗力、全局观念也都很重要,没有了这些要素,是走不出好棋来的。不过幸运的是,这些要素以后也能一点点儿地掌握。还有,围棋的这些要素并不是毫无关系、互相孤立的。感觉、战斗力、全局观念都和读棋有着直接的关系。

  总之,十几岁的时候我的围棋是读棋的世界,只以读棋为武器好歹走了过来,这样说来,也许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反而是一种幸运。如果有点儿什么才能,并以此为本钱,而忽视读棋的世界,那没准儿倒危险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5

读棋的质比量重要



  围棋爱好者们最喜欢问的问题是,“一流棋手到底能看出多少步棋?”不管围棋还是将棋,棋手们的回答多种多样。有虚张声势说只要看一眼,凡秒钟就能看出去五百步的,也有一本正经做答的:如果十五着棋可以告一段落,其中四着可能有岔道。每条岔道都有变化,参考图加上参考图的参考图,全部一共三百着左右吧。

  遗憾的是,时这种问题我无法做答。并不是不理解提问者的心情,而是对大量读棋是否重要抱有疑问,不是么,毫无意义的着儿读出去一万步,不如读十步别人没有注意到的好着儿。

  如果是国际象棋那样的游艺,使用大型电脑,用消去法在几兆的着法中清洗出适当的着法,那么就可以成为世界上的名人了,现在不是已经进入这样的时代了吗?但是据说,围棋是寿命最为长久的室内游艺,围棋世界除了读棋以外,还有许多其他因素,太不好对付。

  所以就围棋而言,与其问读棋的量,不如问读棋的质。称赞我读棋的量很大,我并不感到高兴,并且最起码我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读出去那么多步棋。如果用数字表示读棋的量,棋手都差不多。

  单说读棋,还有局部与全局之分,不用说,两者密切相关才能构成一局活生生的棋。如果只限于死活、对攻和收官等局部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谁都有能力深入追究下去,也许还能得出正解。

  不过就是这样,专业的读棋和业余的读棋也不一样,这里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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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图8我在别的棋书里也用过这个例子,不过那是在很久以前,所以这里再说一次,是黑先的死活问题。,我把这道题给业余高段者看,“这有什么?”他马上走了黑a的虎,当然接下来白b打吃,打劫是正解。

  但是他只告诉了我一个答案,只告诉了我很多变化中的正解。就是说,这是一个常见的棋形,他知道结果,所以才走黑A的虎,换句话说,在解答过程中,他根本没有读棋。

  如果(在没见过的棋里)他不知道A是正解的话怎么办呢?实战中有很多见过的棋形,专业的读棋是准备对付这些没见过棋形。
  除了黑a——
  黑b 的立
  黑c的拐
  黑d 白e黑c的粘
  黑d白e黑f的虎
  黑d白e黑g的虎
  黑d白e黑h的立

  这些全部一一读过才能说征服了这一问题。专业的读棋就是这样。特别是黑b的立和黑d白e黑h的立,这两个变化出乎意料地难,就是业余高段者也感到棘手。都是黑死,但是白棋就是花了时间,是不是能正确地置黑棋于死地,这也是个问题。

  强调一下,这两个变化要求的就是读棋的质,就是说,要看到手筋和要点。所以我希望,不要只注意“读了多少步棋”,还要注意“读了些什么”。

  就是这样,在这么狭小简单的棋形里蕴含着这么难的问题(黑b和黑d白e黑h)。它告诉了我们围棋的深奥和广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6

两种长考



  我长考。有时候是超过两个小时的大长考,于是周围的人就说:“在这么早的阶段,赵治勋到底在考虑什么呢?读棋读到了哪儿了呢?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还有人在文章里也这么写。

  其实,我读棋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也许脑海里浮现的构图和相对而坐的对手所考虑的几乎一样。

  那么,为什么用这么长的时间呢?我有个别人没有的毛病,就是即便决定了着法,也要将它同其他着法进行比较,苦苦思索各种变化,这样精神才能振奋起来,精神一旦振奋起来,就是时间没有了,也能精神高度集中地走完终盘,我不会在终盘出错儿,并且读秒的时候也会走出高着儿来。

  所以,长考和读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直接产生效果的好着一般都不是长考的结果。就是说,我就像传说中的动物貘,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不停地在吞吃噩梦似的时间,简单说,就是优柔寡断。像我这样的棋手,恐怕没有第二个吧。可谓多余的棋手。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长考的意义还不止于振奋精神这一个方面。也许在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长考带来了某些具体的好处(同时也有坏处)。

  比如,中盘的时候走到了岔路口上,是选择A呢,还是选择B呢?即便决走了选择A,在下这个决定之前,考虑十分钟和考虑一个小时的效果也不一样。也许有人会说,不都是A吗,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在我,十分钟的A只是平凡的一着,一小时的A却是内容丰富的高着。

  为什么?不是一样吗?

  经过十分钟考虑的A总是拘泥于常识,只是想到这种选择比B要好,而缺乏进一步的深思。对A这一着所激起的波纹、它的影响,以及它与周围的配合缺乏周密的想象。而是根据对手的反应,可以说是听凭对手安排。

  而磨磨蹭蹭地苦思苦想的一个小时就不同了。并不是被动地等待精神高扬的到来,作为棋手,一定会想到很多情况。即使不想考虑,一个小时里也会有很多东西浮现出来。A这一着棋所激起的波纹会向各个角落扩散,当然最后结果还很难预测,但是比较各种情况之后下判断,这是需要长时间苦虑的。

  有时候,就在左思右想的时候,会在其他地方发现出乎意料的妙手,即所谓将来的财富……于是乎,既然有这样的妙手,那么作战方针也要改变一下。

  所以,即使同样是走A,长考的A常常可以发挥具体作用。

  并区长考也不都是因为优柔寡断。彻底解读复杂的局部攻守也需要时间。还有陷于苦境、必须别开生面的时候。但是这种时候是不需要磨磨蹭蹭地苦思苦想的,只要朝着目标笔直地前进就可以了。

  自己倒没注意,还是别人告诉我,我的后一种所谓“充实的长考”没超过一个半小时或两个小时,一般都是三十分钟到一小时左右。这个时间大概是神经高度紧张、注意力集中于一个目标的最大限度吧。

  就在这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脑海里逐次浮现出大量的参考图,其中大部分都有其意义和价值。这样不行,那样呢,又差一点儿,只好放弃。这个时候,如果问“读了多少步棋?”大概是可以回答的。参考图加上参考图的参考图,“有取有舍,连枝带叶,三十分钟大概一共一千步吧。”

  再说一遍,因为这事很重要。三十分钟、一小时精神集中于一个目标,这大约是在一盘棋决定胜负的地方。不用说,需要谨小慎微,但是,比方说死活这样的问题,对手在什么地方设了什么圈套,是不容易发现的,所以隐蔽着的手筋。妙手是绝不能看漏了的。

  看漏一步棋就会造成全军瓦解,一败涂地,前边已经说过,读棋的量虽然很重要,但是读棋的质更不容忽视,就是这个道理。

  怀有目标的充实的读棋给我带来的成功多,失败少。一方面优柔寡断,另一方面精神高度集中,在我的身上仿佛存在着两个完全对立的人物,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棋手很怪。不过专业棋手多少都具有这种两面性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8

全局的读法



  读棋有局限于局部的,还有涉及全局的。涉及全局的读棋有两种,一种是根据某一场面或说盘面考虑全局的变化或着法,换句话说,就是切断历史、在静止的状态中纵观全局。还有一种,是沿着着子的顺序将盘面做整体的把握,就是说,流动的、走马看花式的。

  概括说就是这样,对局的双方不管用什么形式,都要对全局进行分析,这就需要与部分的读棋不同的能力了,所谓判断能力,大局观,或者看上去十分神秘的对未来的预知能力,说的就是这种能力。

  以全局为背景进行比较检讨,这也是很难的。比如有A和B两种进程,根据自己的读法要实践其中的一种,那么就要考虑到与其他部分的配合。因为选择不同的进程会导致完全不同的局势,因此这时候是必须要读透的。读到最后,两者半斤八两,这就又麻烦了,左右为难,进退不得了。

  最后,你只是受到难以分辨的毫厘之差的影响,或者根本无视这微小的差别,才下定决心选择了一方。那时的心境颇有点儿豁出去了的味道。

  可是面对这种令人苦恼的局面,也有人能够飞快地做出决断:,我二十凡岁的时候和大竹英雄多次在决胜战上相遇,常常会感到吃惊。我以为这一着够他想二三十分钟的,结果只用了两三分钟,他就拍出一子。尽管我知道大竹流的明快,但还是因他的敏捷而惊讶。我甚至会怀疑,他真的确信自己拍出的这一着棋是好着吗?

  当时,大竹对观战记者说过这样的话:“治勋真能想,那不是明摆着的吗?”明摆着的?不管是青年时代还是四十多岁的现在。我一直想反问。真是明摆着的吗?

  说到着手快。小林光一也是出奇地快:好像他的棋从一开局就都决定好了似的,他的出色之处是,他能够有条有理地摆出他选择某一进程的理由或根据:不过事后问起他的想法,又不一定都能说服人。有时候我真想针锋相对地反驳:“下对吧,不像你想的那样。”

  尽管如此,小林有他自己坚实的世界,这一事实是无可怀疑的,我因为没有这样的坚实的世界,所以总是磨磨蹭蹭、优柔寡断、往返仿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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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1



  图9一1请看实战,本因坊决胜战的一局,我执白。这是在一盘棋的进程中,根据流动的读法来决定局势的走向的例子,因为读棋对局势有直接的影响,所以要特别谨慎。

  白棋一着一着苦心经营,当然在决定每一着棋的时候,多少也能感到一些创造的喜悦。这样说,也许太通俗化了。

  从白1开始,自3、5断,白7、9逼,让黑10提掉一子。虽然提掉一子很大,但是因此会产生中间的白三子的取舍问题,有了选择上的犹豫,也就有了自由。从白11开始先整理下边,这是颇具匠心的。不过,这里想要说明的不是这一进程的好坏问题。接着看图9一2,白棋好像发挥了效力,但又不能因此说白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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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2



  图9一2白12长是先手,确保右下角很大。在此之前的白10的虎是一条岔道,后来想想,这一着还是走右上的A挂角效果为好。

  不过至此为止,棋子已充分发挥了效力,先虎一下看看动向也未尝不可,故意将棋走重,可以使取舍两种可能不可琢磨,最后再舍子,到白22为止扩张了右边的势力。

  本书不便例举参考图进行详细分析,但是读者可以充分想像,至此为止双方的种种读法在激烈交锋。并且所有的读法都是全局的读法,因为只靠局部的读法已经无法进行判断了,所以才采用按照着子进程的流动读法。相对黑方来说,主动左右局面的白方需要在读棋上下更大的功夫。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19

读不了的部分



  围棋有靠对局者的努力完全能读透的部分,还有不管怎么努力也读不透的部分,如果对局结束之后,两位对局者彻夜琢磨,或许能够把对局时读不出的部分读出来,但是这是在脱离了实战的情况下。

  在大规模的中盘战时,碰到了“读不了的部分”,是凭直感就能知道的:“啊,不管用掉多少时间也是读不透的。”就是说,即使花掉一小时、两小时,也不能读出所有变化。这时候怎么办呢?形势判断就成了重要因素,劣势就得采取积极的措施,不这样就等于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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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1



  图10一1这是我二十多岁第一次向名人挑战时的一局,我执黑。

  不过下一着该白棋,到此为止,白棋处处占先,如此下去贴子肯定不够,虽然是相差无几,但是不管怎么折腾,最后还是赶不上的情况是常有的。

  在这种意义上,白棋如果经过白A到黑D的阶段,再从白E到白I巩固实地,就可以最后保住胜势了。就是说,用坚实的着法向终盘推进,这样黑棋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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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2



  图10-2可是在实战中,白棋突然走了X位的刺。可以理解,这是白棋很想走的一着,如果黑棋老实的接上,白棋就先手占了很大的便宜。之后再像前图10一1那样推进,最后以白I补强实地,这样的话,白棋的优势就更加明显了。

  不过白棋的理想太完美了。就在白棋刺的那一瞬间,反击的机会降临了。黑棋不能不采取措施,不如说,黑棋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了。

  首先,黑1长、黑3断。好容易才决心一刺的白X又不能被吃,所以白4强行打吃。黑棋从5到7先设下接应,然后黑9打入一子,等黑棋做好了各种准备,黑17挑起了蓄谋已久的决战。

  黑13和白14的交换,当然黑棋在局部有所失,不过这点儿损失没什么关系,黑棋的最终目的是从上到下彻底打破白棋的模样。接下来是一场大战,结果黑棋获得胜利,可以说是反败为胜。

  最初走黑1、3的时候,即便是非走不可,也要向读不了的混沌中突进。棋高一方面表现在可以读出棋来、看出着法来的明朗的世界,另一方面表现在读不了的,无法看出着法的混沌之中,这两者同时存在于棋局之中。

  看似“不负责任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最后却走出棋来把对手搞垮,我小时候,前辈棋手经常用这种手法收拾我。现在我长大了,也学会了用这一手来对付他们,其实,所举的这个实战例子极为普通,对于专业棋手来说,这样的着法是完全自然的。一旦意识到形势不利,谁都会这样去做。毋宁说,这是棋手的常识。

  不可思议的是,劣势的时候肯走出棋,肯定会反败为胜。

  双方都会出错:不可思议的是,优势的一方肯定总是比劣势的一方多错一次。黑棋错一次,白棋就错两次,黑棋错两次,白棋就错三次。当然可以说,侵入模样的一方和阻止侵入的一方在气魄上是不一样的,但是这更可以说是大势所趋,胜负的分水岭就隐藏在那毫不在意的突然一刺之中。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0

偶然的读棋



  事情偶尔会进行得很顺利,局面偶尔会与自己理想的棋型完全一致。有时候,简直没什么希望的棋,结果却随手就赢了。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有人吹捧我:“赵治勋读棋实在是深!”

  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下好一盘围棋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所以说它是偶然的产物,或说是由于对方的协力。但是在下棋的时候,还是要考虑:如果偶然走成这样,或者偶然走成那样,就好了。“走得好”或“走得不好”,这不过是几次偶然的结果。比如打棒球,到了第七局、第八局还没有让对方得到比分,却突然被击中一球,就因为这一球,投手失去了自信,最后导致失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的,是很可惜,投手也很可怜,但是这是打棒球,没有办法,也许是因为到第七局、第八局偶然太顺利了。好事情偶然多次重复。球飞向了外场手的正前方,这不是选手的问题,只能说是上帝的旨意。

  如果一开始被击中一球,当然投手还会笑,观众的紧张情绪也会松弛下来,多少松一口气,虽然一方面觉得很遗憾,但是另一方面,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再次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所以,自始至终不让对方得一分,这只是偶然的多次重复,是奇迹。

  围棋也是一样,不管走得多么好,只能认为这是偶然时运不错,只能认为偶然这个奇妙的东西正大踏步地在棋盘上前进。谁能知道,没准儿就在这时候,对手击中了将置你于死地的一球。实际上这样的败局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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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1一1这是本因坊决胜战的一局,我执自。黑棋在X 位打入,自棋很难走,对前景的各种展望浮现在脑海里。不过,在中盘开始的阶段,不管抱有什么设想,大都以白日梦告终。

  白1拐,之后右上角白3顶,然后白5飞压,白9占据要点以示进攻,当然战场最后还是要转向右边。

  这个局面在杂志和棋书里已经出现多次。白1和白3在几十着之后发挥出了绝妙的作用。这时就有人说我读棋很深,说我的读棋令人惊叹。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不是读棋的问题。只是因为觉得这几着先走了比较好,结果它们偶然发挥了作用,制造了无安打无得分的比赛结果。

  图11一2这是前图的发展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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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付黑X ,白1扳,显然白棋优势,黑棋如果防止打劫还需一手棋,白棋就在A位打吃,提掉黑子,白棋很厚,并且还有白7到白B的断。

  黑2努力扭转局面,但是留下了右边的大劫。黑10、黑12进行了转换,但是被提掉六子的黑棋显然吃亏。

  说起来,这样的结果真有点儿漫画色彩。这样的情况一年没准儿都碰不到一次,结果却在决胜战时让我遇到了。我甚至想,像这样偶然的对局恐怕再没有第二次了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3

读棋要看对手



这盘棋的对手是加藤正夫。当图11一2的白1扳出的时候,我记得加藤想了一个小时左右,毫无动静,大概这时候他才发现了问题,面对如此严酷的局面,不禁哑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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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2



  我总是强调偶然的机遇,不过到白1扳出为止的右边的攻守,我看得很清楚,读出了所有变化,这却是事实。实话实说,在对局以后复盘切磋的时候,证实了我的读棋胜出一筹。

  我为什么能够走成这样呢?因为对手正好是加藤正夫。就是说,这里有棋路子的问题。我和这位前辈棋手下了近百局棋,大约以二胜一败的比例遥遥领先,也可以说,加藤很对我的棋路子,棋路相投,于是在心理上就占了上风,读棋就能进行得很顺利。这样就会出现像这盘棋这样的结果,超出了实力的对战成绩也会给一盘棋带来超出了实力的战果。

  图12还有这样的事情,这是我重返名人位时的循环赛中的一局,我执黑。在加藤走了X的一瞬,我知道我已相差半目,再难取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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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



  然而就在剩下一分钟读秒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黑1点眼这一妙手。

  这意味着什么呢?经过白2、黑3,白4,如果白棋想在a位扳,却不能在b位粘,如果
不如图12实战所示,白2走3位,那么黑b扳就是先手。接下来有黑C、白D、黑E的杀手。

  总之,实战是为一目棋而战,结果黑棋正好以半目胜出,这贵重的一目为我重返名人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正因为对手是加藤,我才能发现那一妙手,这样说有点儿失礼,但却是事实。如果对手是李昌镐,大概我就想不到这一着儿了。棋手也是有血有肉的,对手不同,实力发挥的程度也会不同。这样的事情对业余棋手们来说,不也是一样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4

判断形势的人和不判断形势的人



  关于围棋的形势判断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基本知道。在专业棋手之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有比较周密地判断形势的人,也有基本不做形势判断的人。

  首先,计算,比较双方的实地,但是,地有厚地、薄地,薄地就不能完全作为确定实地来计算。其次,检点坚实的棋型和薄弱的棋型,如果都是坚实的棋型,那问题就不大,但是,如果有一块薄弱的棋型,那就要减很多分儿。薄弱的棋型就像收不回的债务,多少总会对形势起不利影响。

  还要考虑到厚势和模样:,是容易成为实地的模样呢,还是容易成为进攻对象的模样呢,两者相差很大,再有,棋子形状的好坏。是好形呢,还是愚形?就是说,是容易向中央发展的形状呢,还是缩得很小呢?最后,有时候还不能无视下一着该谁走。

  这样,形势判断就是综合的。也因为是综合的,根据喜好,即根据重视侧面不同,判断的结果也会不同。比方说,实地差很多,但是,对于进攻对方薄弱棋型抱有自信的人,会觉得形势不坏。

  把形势判断的各种因素都列举出来,会使人感到不胜其烦,不过,对形势判断不必十分在意。不论专业棋手还是业余棋手,大部分的人都是看一眼就能知道“黑好”、“白好”、“不明”。如果一眼还看不出来,一分钟左右总差不多了吧。

  但是,形势判断的结果对下子有什么影响呢?

  形势好,就不必用强,走稳一些,形势不明,就可以不紧不慢。形势不利,就得适当采用严厉一些的手段进行侵攻,对于采取这种方法下棋的人来说,形势判断的结果影响着他的行棋下子。有时,就在他走稳一点儿,不再用强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盘面变成了细棋。还有一类棋手,不管形势好坏,他们我行我素。在专业棋手的棋战里,形势一边倒的情况很少,下成细棋的情况比较多。所以,形势好也罢,坏也罢,着法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向大家介绍一则从老前辈那里听来的小故事。

  据说高川秀格老师(第二十二期本因坊)从年轻时代起就很周密地进行形势判断,在那个时代,他是最早用计算的方法进行形势判断的棋手。

  另一方面,坂田荣男老师(二十三期本因坊)可以说是完全不进行形势判断的棋手。

  两位巨头在头衔战上对局十五回。令人惊讶的是,高川老师只赢了一回。居然输了十四回,“不共戴天”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看到这个数字,上了岁数的、了解高川和坂田的围棋爱好者一定马上就想到了:“棋风温厚的高川肯定搞不过剃刀坂田。”

  可是仔细研究了这十五回头衔战的棋谱,就会发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确实有中盘就被杀得落花流水的情况,这种情况比较醒目,所以给人印象深刻。但是实际上,高川老师发挥了才智与坂田老师互角的棋还是多数的。高川老师本来是力战棋。但是他并不锋芒毕露,而是披上了均衡,或说全局观念的外衣,这就是所谓的平明高川流。

  那么他为什么打败了呢?败在终盘。每次头衔战中处于转折点上的那一盘,大都是在终盘才败下阵来。这是为什么呢?像形势判断一样,高川老师的收官也靠计算,而坂田老师虽然也计算,但实际上采用的是手筋收官,他一直战斗,直到最后的最后。就是一目两目也绝不放过,这就是所谓贪得元厌的手筋收官,老前辈强调说,高川败给坂田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计算收官对抗不了手筋收官。他还说:“谁也没说出来,不过在当时,坂田的官子出类拔革。”

  原来是这样,我们这一代可以从中学到不少东西。这样说来,就有比计算更为重要的东西。这就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也代表了我的意思,因为我也不大喜欢计算。倒不是不会,而是除非必要的时候,我没心思去计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5

我不判断形势的理由



  下面说说我的情况。

  我很憷头形势判断,不是说我没那个能力,或者不会,而是说形势判断这种行为本身很可疑,我是能躲就躲。我这样说,可能有人觉得很奇怪。但没办法,多年的围棋经验使我形成了这种感觉。和我同感的专业棋手并不少。“不判断形势派”的大多数人大概都在某种意义上本能地能躲就躲吧。

  我呢,是这样:
  认真地进行了形势判断,结果,有输有赢。后来仔细一想,胜负和形势判断不是一个层次的问题,两者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因为进行了怎样的形势判断,就赢了,或者就输了。

  还是在年轻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棋手有各种类型,而我是这么一种类型:一开始认真地进行形势判断,心理上,精神上就会受到影响。对局中如果盯着棋盘分析形势,我就会不是我了,简单说,我就会变得“凡俗”,变得“贫乏”。作为对局者,我会感到自己堕落到凡庸、贫困、贫弱的地步去。

  这种感觉,读者能理解吧。形势不坏,就觉得自己能赢。这样一想,肉体和精神都会变得软绵绵的,紧张的弓弦一下子就断了,棋也会很快输掉。不考虑形势时的那种精神紧张的风采,就在想到形势不错的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形势不坏、形势不妙、好像要赢了、好像要输了,这些话是不应该总是说给自己听的,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特殊情况。

  那么,什么样的精神状态最好呢;不管形势好坏,怀着一种尝试的心情,偶然成功的事情不是常有吗。与此相反,想到已经不错了,像一尊佛像似的,什么也不干,精神就会衰萎。这种衰萎也会反映到棋盘上去。所以我总是“管他形势好坏呢”。这是我的基本态度,也是我的秘诀。不管形势好坏,每时每刻都尽可能燃烧。这样,风采自然就焕发出来了。

  不过,一心相信会有风采,但等到最后也没焕发出风采的时候也是有的。

  围棋不是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赢的。“我厉害,所以赢了。”世上大概没有这么说话的人。我总觉得,幸运只降临在那些平凡却以纯粹的心情面对棋盘的人的头上。

  就我而言,一计算,一判断形势,就变得不纯粹了。是稍占上风呢,还是优势呢,一这样计较,就更完了,尝试新鲜着法的欲望就会随之消失。

  当然根据不同局面做出不同判断,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仅此而已,“看来好像不坏”,“好像有点儿不妙”,只能对自己说到这儿。如果据此进一步要求自己,奋起采取什么行动,就危险了。不过也有与我正相反的另一种类型的棋手。

  总之,我是不靠形势判断的。形势判断对我来说,几乎毫无益处,反而常常带来不良影响。不能让形势判断具体介人或左右棋盘上的进程。如果不是这样,作为对局者的我的自由就失去了立足点。

  所以说,一般的,抽象的形势判断是可以的,但仅限于一句话,放宽肚量不深究为好。

  我虽然嘴上说得很绝对,而实际上并没有完全做到,我也有过几次先判断形势,然后根据形势决定着法的经历。

  那是因为对局有着特别的意义,比如三大棋战七局决胜负的第六局或第七局,这时候,无论如何这局得赢,无论如何得一锤子定音,这可以说是棋手的真实想法。在这种时候,只要能赢,不管采用什么方法。

  在中盘即将结束的时候,如果占了优势,我心里就会哆嗦。可以用严厉的手段一鼓作气决定胜负,也可以用坚实的手段控制局势,最后,我总是选择了后者来逃避风险。我选择后者,是因为可以取得胜利,保住头衔,但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违背“管他形势好坏”主义。

  这种情况极少。在一般的对局中,我都选择前者,选择一鼓作气决定胜负的一着。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7

虽说是劣势



  图13一1 这是棋圣决胜战中的一局,我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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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1(黑4=白21)



  次序错综复杂,不大容易看懂,总之,上边黑白两块大棋对杀。因为直接关系到一局的胜败,双方读棋都尽可能地谨慎。从自1开始的自棋步步正解,到白23为止,黑差一气。

  不过,这不是实战图,而是参考图。在实战中,白1、3以后攻法欠妥,结果白棋被杀。至此,对方只好认输。这样的对局在大头衔战中很少见。

  图13一2那么,怎么看待这张参考图的形势呢,就是说,参考图的发展会如何呢?白棋在上半边有扎扎实实的六十目。不过被黑棋的城墙围得严严实实,那么从右边到中央的黑棋模样是否能与白棋匹敌呢;图形很简单,判断也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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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2



  听说,意见有两种。一种认为白棋优势,这是多数派。还有少数派,认为还要看发展,不说形势不明,而说,还要看发展,这里暗含着黑势稍劣的味道。

  我的看法和我的对手一样,认为黑势劣。这么大的一块棋被吃掉,肯定难以挽救。一般说,这盘棋是黑棋输。

  不过,我用这个例子是想说明我的想法。

  如果黑棋接着走,大概会从黑1挂角开始。因为黑棋觉得,不是形势不明,而是“还要看发展”。棋盘的上半边虽然已见分晓,但是下半边还是一张白纸,这样,第二回合的中盘战就开始了。

  虽然被提掉一块大棋,但是并不意味着毫无希望。要是我的话,不管是中盘胜负还是官子胜负,一定会走到最后。实际上,在对局时,我的读棋正如图13一1那样,差一气,当时我已想到在下半边决一死战了。

  这里,最关键的是:
  走下去,棋没准儿会越来越细。这盘棋,白棋如果扎扎实实地窜人黑地,就更容易走成细棋。

  所以,虽说黑棋劣势,但根本没必要在意。虽说臼棋优势,位不能令人放心。一时的优势,说到底,只是一时的优势。

  这样看来,“白棋这样走的话(比方图13一1),就赢了”,或者“白棋那样走的话,黑棋就输了”这类说法很难说有什么道理。因为瞬间的形势判断是与胜负有着直接关系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8

真是逆转么



  围棋、将棋,体育比赛,可以说凡有胜负的游戏都会出现逆转,即形势颠倒的现象,反过来可以说,没有逆转的比赛是不存在的。有些比赛甚至经过多次反复,在一波三折中决出胜负。

  不允许有反复的、绝对优势的胜利是很难的,并且也不多见。以前,如果向本因坊秀策打听比赛结果,他会说“我执黑”。这是因为以前没有贴子,并且秀策的棋艺确实超群。其他的棋土比他差一截,所以秀策执黑几乎都是绝对优势。他绝不会给对手任何机会,因此,从“我执黑”就知道了胜负。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因为是贴子棋,这样就不能说黑棋肯定优势,并且棋士的水平旗鼓相当,绝对优势更是绝无仅有了。

  “逆转”,这是个人们常常随口就说的词儿,但是就围棋而言,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这个词儿意思深远,有时候甚至可以说这个词儿本身意思不明。

  如果放在棒球之类以分数来表示优势劣势的游戏中,这个词儿的意思很好懂。到第七局,以五比零领先,如果第八局、第九局一下子丢了七分,那就是输了,谁都会承认这是逆转。

  但是围棋不能用数字表示优势。虽然常听到这样的说法“盘面十目,黑棋优势”,但是这优势是没有确实保障的。如果你追问“真是这样吗?”他恐怕没有自信说,“是的,盘面十目”

  讲个小故事。

  在县(译者注:相当于省)代表队棋手开办的围棋沙龙,一位常来的有段者几次抱怨说,“不知怎么搞的,最近总是逆转败。”于是沙龙的主人让他从最近下过的棋中挑出三局来摆摆看,结果三局都不是逆转败,都是从一开始就不怎么样。

  因为他把劣势看做优势,所以才觉得是逆转败。这种判断错误实在是可爱…

  不过对待这个小故事。我们却不应该一笑了之,就是专业棋手在下棋的时候也有双方都认为自己有利的情形。于是,由于认识的不同,就出现了绝对优势和反败为胜的不同说法。并且棋手中还有形势乐观派和形势悲观派,他们对逆转的看法也会不一样。

  举一个很微妙的例子。

  我们回过头再来看图12。差半目的棋,因为黑1的点眼,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反败为胜,成功地半目胜出,围棋记者写的是白棋逆转败,黑棋逆转胜,我们当局者也这么认为。因为这是对逆转的一般说法。

  但是,话不是也可以这样说吗?

  事实上,盘面隐藏着黑1这一妙手,这样,黑棋才能发现这一正确的着法,赢得胜利,所以不能说是逆转胜。换句话说,如果承认这一妙手本身存在,那么这盘棋本来就是黑胜半目。于是就不应该说黑棋逆转胜,而应该说黑棋本来就是优势。

  反过来说,如果黑棋没有发现黑1点眼,就是说,虽是优势。却走错了棋,这时候,就应该说黑棋逆转败,白棋逆转胜了。

  总之,上述理由自有它的道理,不过,对我来说,怎么说都可以。我想,去掉那些繁琐的追根问底,就按人们一般所说图12是黑棋逆转胜,也未尝不可,这样的话,黑1这一妙手就显得更为突出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2:59

对时间限制的看法



  因为在国际棋战中,韩国和中国领先,所以好长时间以来总是听到这样的呼声:“日本怎么搞的?”前一阶段,小林光一、王立诚,依田纪基的成绩还不错,但是这只是在个别的棋战里,作为整体,日本却占领不了领先的位置。我本人成绩不佳,自然没什么发言权。

  现在,中国处于低潮,所以我们的目标是韩国,特别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棋手。

  都说韩国领先于日本。但是就围棋而言,我认为日本一点儿也没落后。在技术上日本毫不逊色。

  那么到底为什么韩国的李昌镐就是第一呢?他可以称做第一吗?

  为了充分说明这种现状,不考虑时间限制的问题、不考虑对时间限制的不同规定是不行的。在日本,最长的棋战是八小时X两天的二日制棋战,剩下的棋战大部分是五小时。另外,作为电视节目和公开对局的快棋赛,时间限制又各种各样。而韩国和中国的国内棋战基本上都是三小时,这与国际棋战的三小时相一致。当然国际上还有快棋赛。

  这种体制的不同意味着什么呢?对方的选手用和国内一样的三小时感觉参加国际棋战,而日本选手首先必须克服这个时间感觉上的差异。就是说首先得换挡。

  我这样说,肯定有人反对:
  “对日本选手来说,这确实是个不利条件,但是不管是二日制、五小时、三小时,还是三十秒一着的快棋,围棋本身又没变。强调时间限制,不是强词夺理吗?”

  不是强词夺理。这里确实有一个矛盾,我得先说明一下。

  以我为例。本因坊决胜战是二日制(八小时X两天)。富士通杯世界锦标赛是三小时。本因坊战一开始,富士通杯的选拔赛也同时开战。我就要在国内或者国外参加富士通杯赛,然后接着又赶到本因坊赛场。下完了本因坊,马上又飞往富士通杯赛场。

  先不说比赛结果,下完了三小时的棋以后下八小时的棋,或者,下完了八小时的棋以后下三小时的棋,这意味着什么?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就像是在玩两种完全不同的游戏。也许有人会说:不都是围棋嘛!但是面对棋盘时的精神准备,身体状态的调整却不是那么容易换挡的,像依田纪基那样一点儿不怪就一头扎进三小时世界的人是有,但是在我心里,三小时和八小时的矛盾却一直得不到根本解决。

  这里,假设出现了一种反论:

  “下惯了八小时围棋的人在三小时的棋战里绝不会取胜。现在的我没有在两种棋战里都取胜的力量。”

  “那么干脆,把二日制的棋赛全都废除。并且全力以赴只参加国际棋战,那样的话,你不就可以在国际棋战上当全冠王了吗?”

  虽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但是其中有几分现实性。小林光一就曾宣布,“既然在二日制棋战上不含糊,在三小时棋战上也不应该输。”并且他身先力行,在三小时国际棋战上也取得了成绩。但是我的想法正相反。

  我这样想:一直奋战在二日制的棋战上,至今已有相当的成绩,习惯了八小时的棋战,再想在三小时的棋战上取胜,根本不可能。

  于是我提出一个解决方案:

  废除二日制的围棋,日本围棋一概采用三小时制。这样的话,日本与韩国、中国就条件统一了,日本棋手也就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了…

  有一种过高评价韩国棋手的倾向,而实际情况如何呢?确实,韩国的入段新人比日本厉害得多。日本的初段新手还派不上用场。而且韩国的初段眨眼工夫就爬上来了,不久在国际棋战上也能抛头露面。但这是因为韩国的中坚一层人手不足的缘故。

  上得快是不是好事,是福是祸,这还有待讨论,我们暂且不说。

  日本有希望的年轻棋手很难爬上来。谁都这么说,确实也如此。这个问题与时间限制的问题不同,是日韩两国棋坛体制的问题。

  为什么爬不上来呢?中坚层太厚,要想突破中坚层,非下苦工夫不行。弄不好,就像马拉松比赛被卷进第二团选手里似的,渐渐就被人们忘掉了。这种情况非常之多。

  比方说山下敬吾,谁都对他寄予极大的希望。他如果一直在韩国下棋,现在大概正与李昌镐大战吧,更加肯定他说,正在争夺头衔吧,因为是假定的说法,说多了也没用。

  因为是在日本,所以怎么也爬不上来,或说要用很长时间才能爬上来,让周围的人等得心烦。总之,这都是因为日本的人材。有才能的人大多了。在这个意义上,日本并不落后,因此我对日本棋坛的将来一点儿也不悲观。如果一概采用三小时制的话,有才能的年轻棋手一定会更早地崭露头角。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1

二日制是日本文化



  时间限制全部改为三小时,这属于过激言论,一点儿实现的可能也没有:像围棋界这样有传统的世界重视习惯呀规矩的,不会轻易改变因袭多年的体制。

  我个人认为除了快棋,都应该统一为三小时,不过,相反的想法我也不是没有,实话说,很矛盾,二日制的棋赛一直延续下去不是也挺好吗?矛盾,但是又没法儿不脚踩两只船。

  本来,包括时间限制在内的棋战体制上的问题,是由报社等赞助单位和日本棋院等筹办单位决定的。只要基本合理,棋手服从就是了。所以现在,赵治勋说的只是个人意见。

  我和二日制的棋赛有缘,到现在已经有三十三回的经验了。1999年第五十四期本因坊战败给了赵善津,这是第五回失败。从二十四岁成为名人至今,十九年过去了,十九年出场了三十三回决胜战,是多呢,还是少呢?我也许应该说:多。

  因为有这段经历,我对二日X八小时的棋赛十分眷恋,虽然我刚说了应该统一为三小时。

  那么,七局决胜负的二日制棋赛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完全是一个独特的世界,恐怕韩国和中国的棋手无法想像。出发到地方的都市去,一头扎进饭店或者旅馆,两天里和对手角斗,对局者就这样被带进了一个人为的与世隔绝的空间。

  关心七局棋的热心的爱好者只能看到棋盘上的进程和对局者的形象,而元从可知周围发生的各种事情,包括精神方面的事情。可以说,一局二日制棋赛就像一部故事片,两位对局者被指定作为主人公,主人公要经历重重苦难,最后,其中一位被告之可以高兴了。

  包括来去一共四天,在精神上,出发前两天就有了变化。这个“变化”有时候是精神负担,有时候是不安,还有灰心,或者考虑具体的布局计划等等,七局棋从第二局到第六局执黑执白己被决定,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计划。

  到了地方的都市,故事片的主人公被安排乘坐出租车去对局现场,国际棋战的时候是坐大轿车。作为对局现场的饭店或旅馆大都是当地一流的,如果是和式,一般都有历史,都有着某些传奇故事作为陪衬,比如经常是天皇陛下下榻的地方。

  对局室安排在最高级的房间,对光线等等都要一一进行严格的检查。棋盘是价值一千万、两千万的珍品,可不像国际棋战上使用的那种没腿儿的棋盘,即那种棋社用的东西。

  饭菜更不用说了,当地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并且配备一位负责膳食的女佣,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简单说,仁至义尽。提供最好的环境,其意在于请你们充分发挥棋力,真可谓完全独特的世界、与世隔绝的空间。在竞技的世界里,除了围棋、将棋,这种待遇简直不可想像。

  也许是因为长期泡在七局棋里,人就会渐渐变得像老狐狸似的刁钻,我现在也习惯了奢侈的款待。可我以前不是这样,记得第一次在汉城举办棋圣战,对手是武官正树。对局现场在罗泰宾馆,给我安排的房间是要人寝宫。门口站着一位像机器人似的背着手的警卫,屋子好几间,连侍从的卧室都有。简直就是皇宫,就在我进来以前,听说这儿住着沙特阿拉伯的国王,要不就是王子!

  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主卧室虽说是单人儿间,可也太大了,豪华的大床并排两张,姑且躺下准备入睡,可翻来覆去心神不定。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睡不舒服。没有办法,喝了一通白兰地,又在两张床之间的空地上把被子双层铺好,总算睡着了,对于庶民来说,要人寝宫除了使人浑身刺痒以外毫无意义。

  这些虽然都只是一些题外话,但是说明了三大棋战的决胜战竟受到如此的厚待。厚待也不是从最近才开始的,而是以前就这样。据说江户、明治时代的棋赛以一日制为主,到了秀哉名人的时代,棋赛的时间就延长了,封棋也成了一般对局的通例,到了后来,重要的对局就关在旅馆里进行。秀哉名人的引退棋可谓典型的一例,可以说是进入昭和时代以后的产物。封棋的制度不仅被历史最为悠久的本因坊战所采用,后来也被其他棋战采用了。

  其实,争夺胜负的比赛只要到对局现场,坐下来下棋、下完了走人就可以了。仅此而已。本来十分简单的事情,结果被现在的二日制搞得大张旗鼓,甚至把地方的围棋爱好者找来大搞赛前庆祝活动。

  条件齐备的与世隔绝的空间就是要求对局者竭尽全身心的力量去厮杀。吃、住、封棋、一夜的睡眠……一盘棋要横跨两天。这本身就说明不仅是脑力的竞争,应该说是全身心的厮杀。

  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说棋战是一部故事片,这里总是弥漫着日本特有的审美意识,还有对两天时间在密封空间里的创造成果的期待。可以说,这是日本文化固有的特征。不过说起来,这又不是从很早以前就有了的习惯,请不要产生其古来就有的错觉,好像我在主张二日制的正统性。

  如果问我是否喜欢二日制体制,我的回答是喜欢。没有什么比这两天更艰苦了,但是我作为棋手,还是被它的某种魁力所吸引。所以我脚踩两只船,一边主张一律采用三小时制,一边又希望保留二日制棋赛。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2

三小时也长



  棋赛两天,加上前后的两天,一共四天。这四天是如何度过的呢?我总是在七局决胜战期间,同时搞些新的尝试,每次对局期间,都干点儿什么。光是下棋会感到窒息,得不到发散。说这些要素综合起来才反映出日本文化的风格,我就是因此才喜欢二日制棋赛的。,回过头再来考虑时间限制的问题,三小时的棋赛也有它的道理,我一会儿站在这边儿,一会儿站在那边儿。就像一只毫无主意的蝙蝠似的…

  不能否认二日制棋赛的优点:把这么长的时间作为财富,就会油然而生创造点儿什么的浪漫情调,这是二日制棋赛所独有的,它使有创造性的长考成为可能,它产生出深谋远虑的棋谱。即使对手使出新的招法,一般也会有新的应法出现。即使盘面变化多端,用去一小时的话,比较各种变化,从中选取最好的对策也是可以做到的。而三小时的棋赛呢,需要事先制定作战方案,需要研究新的招法,以备实战。也许这才叫做专业棋手的世界。

  比较一下看,其他的体育比赛,比如棒球、足球,一般都在三小时以内。作为娱乐,这段时间对现场观众和电视观众也比较合适。长了显得冗长,短了又不过瘤。

  国际棋战一个人三小时,合计六小时。中间有午饭、午休,如果上午十点开赛,大概傍晚就结束了。一个人三小时的棋赛还有午休,真想得出来,作为棋手,我是一点儿食欲也没有,这段时间多出来,真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我虽然拥护二日制,但是实话说,我觉得三小时的棋赛都太长。

  如果平常进行研究,有60秒或30秒,就一定能够在盘上找到该走的地方。我这里说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情,而是作为专业棋手的思想准备的问题,如果60秒还看不出着法,只好平时多进行缜密的研究,包括发现新的招法。

  说到专业人材,训练的内容都十分庞大,不论高尔夫选手。网球选手,还是演奏家……据说一位有名的年轻小提琴手一天练习八个小时。干专业,这是起码的。我这样说,除了想告诫有希望的年轻棋手,当然也是对自己的要求。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2

实话实说



  1999年。我失去了三大棋战之一——本因坊的头衔,这样。就从一年里只围着三大棋战转的状况中解放出来了,这几年戴着大二冠,就是想在其他的棋战中奋斗,也很难如愿。这就像我曾说过的情况一样:参加了这么多八小时的棋战,同时想在三小时的世界棋战中取胜,在我来说是力所不能及的。

  其他的棋战只能放弃,虽然不应该从嘴里说出力所不能及这样的话来,但是还是说实话好。

  独占大三冠的那几年里,三大棋战和世界棋战最重要,我对其他的棋战没有兴趣。这样说有点儿过分,但是事实是,在身体上就力不从心,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大三冠一个个丢掉了。也许在其他棋战里就能发挥作用了。

  好像我在打小算盘,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作为棋手的基本态度吗?所以,三冠成了两冠,我的目标也会随之而变化。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3

日本的名人们



  我偏袒日本围棋,不希望输给韩国和中国,是因为我是日本棋手。这是很自然的,不需要其他理由。

  过去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但是只粗略地了解了日本的围棋历史,其内容就使我目不暇接了过去被称做名人的棋手如此之多,他们竞达到了如此之高的水平!因此到现在,我们这些棋于还敬仰他们。就是现在,他们的棋谱还令我们吟味,值得学习的东西随处可见。

  但是这些话跟将棋棋手是说不通的、据说。过去的将棋名人的棋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就连大野宗步的棋谱也不例外而值得学习的围棋名人却有很多。围棋棋手和将棋棋手都为这一不同而感到惊奇。这大概是因为两种棋艺的件质个同所致吧,将棋的布局非常重要,中盘和终盘都随序盘的格局发展下去,所以不管中盘和终盘走得多么漂亮。参考有着;日式序盘作战的江广时代的将棋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围棋的定式可有可无:,绝没有将棋的定式那么重要江广时代的围棋和现代围棋有很多类似的着法,两种棋艺的差别造成了将棋棋手和围棋棋手对古典作品关心程度的不同。

  总之,日本围棋历史可谓辉煌。其原因是江户幕府把围棋(还有将棋)作为“国技”招进幕府,备加保护、精心养育。而同时代的李氏朝鲜却把围棋归人“杂技”。在清朝中国,围棋只是士大夫的高雅游艺,国家对围棋不管不顾,不予援助。

  所以,在日本的历史上名手辈出,即使到了昭和、平成时代,他们仍然受到人们的尊敬。

  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小时候,本因坊秀策(幕未的大棋士)被说成是围棋的基石。青年时代的吴清源老师在来日本以前反复研究秀策的棋谱,就是受到了日本国内对秀策的评价的影啊。

  甚至有“秀策的黑,秀荣的白”的说法,在不贴子的时代,因为黑和白的着法不一样,研究这两位代表人物的棋就可以。本因坊秀荣是明治时代的人物。

  虽说秀策是围棋的基本,大家却不可能都学秀策流。简单说,这位名人的风格是正确无比。读棋很深,一手一手向前推进。就像是一篇没有败笔的楷书。

  就有人明言,“我不太喜欢秀策”。林海峰就这么说。他觉得走棋大规矩了就失去了趣味。林海峰认为秀策的师弟秀甫的棋漂亮。秀甫是明治前期的最强者。雄大的作战规划令我们后辈着迷。

  小时候有一个时期,相对秀策来说,我常摆他的师兄,也是他的老师本因坊秀和的棋谱。原因已记不大清楚了,大概和林海峰一样觉得秀策的棋没意思吧,秀和是代表幕未的大棋士。他的棋艺表现在多方面,特别是利用不断的小转换一点儿点儿地壮大势力,步法轻妙,可谓潇洒。

  我这里只提到了几位大棋士,但是在日本的围棋史上,历代都有名人,其壮观真可称为一部文化遗产。日本人特别尊敬古人,所以这些名人仿佛现在还活在我们周围。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6

一花独秀是落后



  过去的大名人确实厉害。但是我认为常胜将军的世界是有问题的,换句话说。是近代前朗的旧世界

  秀策生活着的幕未。那时有秀和,秀甫,不能说秀策一花独秀:,但是明治前期的秀甫、后期的秀荣、从大正到昭和前期的秀哉却是一花独秀。这肯定是有问题的时代,因为它间接地证明了周围的世界大贫乏…

  也许,当时的时代就是那样的时代,无可厚非,但是它却不适合于生活在现代的我们。可以断言,一花独秀的世界是非常落后的世界。

  在日本专业棒球历史上,四百胜投手只有一个人。三百胜有六个,这些大投手都是以前的选手,现在看来,已经是神话世界中的人物了。

  一个人三百胜、四百胜,现在想都不敢想。现在认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为什么以前就可能呢?没有投手阵容是主要原因。投手不足,只好依靠顶梁柱。

  还有一个原因,击球技术落后。大投手们都有无坚不摧的制胜绝技,即使被打中几个球,也不会有连打的现象。即使猜中了下一个球的掷法,击球手也无法打中,围棋也是一样,围绕着大棋士们有各种各样的传说,他们有时候甚至被神格化了。

  实际上是击球的技术太差,技术水平太低: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那么,现在的专业棒球怎么样呢?接近二百胜的投手有一两个。不过他们就要引退了,能否达成二百胜还是个未知数,不是因为技术落后才难以达到二百胜,而是因为全体选手的水平提高了,二百胜投手才不容易出现。一个队有三四个实力不相上下的投手,对手的击球技术也不断飞跃。投来了好球却没有打中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应该说,球队全体水平都提高了的现在的专业棒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专业的世界。

  围棋和围棋的历史也是这样。

  以前。韩国围棋有很长期间处于低迷,正确说,连年的战火使人们无暇顾及兴趣爱好。尽管如此,韩国的棋手仍分散在全国各地,延续着韩国围棋界微弱的生命。当时只有一个强手,而且是无人企及的强,这种情况在韩国棋院诞生以后也毫无改变。这种一花独秀的状况到了下一代也没有好转。

  开始改变这种状况的是曹薰铉,他从日本归国后加入了韩国棋院,薰铉又招收了弟子李昌镐,并把他培养入段,韩国棋坛开始发生戏剧性变化正是在这一时期,向着尖端攀登的年轻棋手接瞳而来,结束了一花独秀的时代。虽然薰铉和李昌镐都有过全冠制霸的时期,但那只是一时的现象。常胜将军已经不可能存在了。这才是最关键的,可以说现在,韩国专业围棋已经跨人了人才辈出的现代世界。

  现代世界意味着像全美棒球赛、欧洲足球赛那样的世界。不论从量或从质来看,选手层都很厚,冠军每年都不一样,连霸已是至难的事情了,这就是说,培育着体育运动的土壤已十分丰饶。

  我们再回来谈以前的历代名人。元禄时代有位不出家的大名人本因坊道策。据详细古棋的棋手们的意见,古往今来第一人应属道策。

  但是对此我却抱有疑问。幕未的巨匠们的棋谱,就是在我们现代棋手来看也感到亲切,可是江户前期的围棋,大概是因为不常摆他们的棋谱吧,总觉得有点儿不够味道。

  就说道策名人吧,技术那是没的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所以才有人认为道策是史上最强者。可是所有的胜负都是相对的,力量悬殊很容易见胜负,而势均力敌就难分胜败,或者说,胜利就来之不易。现代的专业围棋经常出现两位棋手相持不下但又无计可施,到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地进行相差无几的收官的情况。这就是说,尽管你有千方百计,对方也滴水不漏,所以才会出现无计可施的现象。

  就是在这一点上,我说我对道策存有疑问。我觉得道策和他的对手力量相差大多。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再来评价道策名人的棋艺。

  以前不像现在这样有贴子,所以非常重视手合割(译者注:即根据棋艺高低决定执黑、执白,还是让子的方法)。这种方法有互先、先相先、定先、先二等等。互先是实力相当互执黑白,先相先是在三局棋里两次执黑一次执白,表示实力差一段。定先是一直执黑,表示差两段。先二即让先和让两子,交互进行。

  手合割表示棋手当时的棋艺程度,因而十分严格,不可随便更改。比方说,定先等于具有可让对方相当于贴子五目的实力,按当时有的说法,“让先之差即师徒之差”。所以在当时,从互先开始,被降到先相先,再落到定先的分儿上,这就意味着作为棋手的屈辱。

  棋手的地位由手合割决定,颇似阶级社会里的身份制度决定人的身份一样。

  当然,名人只有一位。所以想当名人必须把所有的高手全都降格。

  从前有两位杰出的棋手,元丈和知得,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棋手都降了格,但是他们两位却难分雌雄。他们对战了几十局,结果总是一进一退,不分胜负。一谈到名人位就互相推让,“你先上吧”,“不,还是你吧”,这故事成了围棋史话上的美谈,美谈归美谈,实际上作为棋家,“如果能把你降了格,我就是名人!”这是理当怀有的气魄。

  历代名人事实上把周围的棋手都降了格才获得了最高的地位。不论道策,或是前面提到的秀荣,还有秀哉,都是这样,我前边谈到,过去的世界是一花独秀的世界,我所说的世界不同、过去和现在不一样。指的就是这个。

  把对手降为定先,然后战胜对手,再把对手降为先二,虽然让两子难以取胜,但让先绝不会输……名人们实际上正是这样做的,听起来真让人难以相信。

  秀荣、秀哉是名人,在循环选拔赛时代,我也是名人。我作名人的时候,互先贴子,最后还有七局决胜负。只要能四胜三败,只要能多赢一局就能成为名人。

  回忆起到现在为止在名人战、棋圣战、本因坊战上和我对奕的棋手,他们的姓名和他们的容貌,如果像以前那样采用没有贴子的降格制度,我能把他们降为定先;并且在定先的情况下我还能赢,简直是笑话。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说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就是说,虽然都是名人,但是作为比较的对象却是完全不同的。

  人们经常比较古今选手的强弱。比如,双叶山和大鹏谁更厉害?即使不是相扑爱好者,在酒席上这种话题也从没间断过,秀策和吴清源谁更厉害;吴清源和坂田荣男几乎是同代人,但是除六番棋战和十番棋战,几乎没有较量的机会。如果都在全盛期,两者对战的话,到底谁占上风呢?

  诸如此类,后代人凑热闹的评论从没有问断过。

  将秀策、吴清源等等进行个人之间的比较是不会有答案的。当然,喜欢秀策的人拥护秀策,喜欢吴清源的人赞成吴清源。一般说来,专业棋手都尊敬老前辈,相信前人厉害的比较多,所以,也许对历代名人给分比较松。

  对此,我有我的回答,以吴、坂田为界,具体说,从林海峰开始为现代。

  “现代的冠军们比以前的历代名人强得多。”

  马上就会有人反驳,但我也绝不退让,并且我有我充分的理由。

  首先,过去的名人们是一花独秀,十分孤立:因为没有对手,甚至使人感到一种孤高的寂寞。比如秀荣名人,只有他的弟子田村(后来的秀哉)一个人能够定先与他对局,这样很难说是一决雌雄。并且师徒对局,不管下得多么好,作为一决雌雄,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那么现代呢?

  到吴、坂田为止,总的来说是一花独秀的世界。他们两位也不例外。就是说,近代前期的一花独秀一直延续到他们两位。

  处于转折时期的人物是林海峰。将来,如果出现了有志书写昭和平成围棋史的人,希望他能大笔特笔林海峰的业绩。因为从林海峰开始,时代明显地变了。后来出现了石田、大竹、加藤、武宫、小林,还有我,我们都只是林海峰的后继者,不过,后继者一下子出来了很多,并且都很厉害。如果说日本棋坛人才济济,林海峰岂止功不可没,简直是功德无量。

  就像曹薰铉、李昌镐以后的韩国棋坛,再不是一花独秀的时代了。在棋手人才济济的同时,有志于围棋的人也多了起来。所以现在,有志气的年青人应该很快就能跻身一流棋手的行列,靠着超越中坚阶层的实力,突破中坚阶层的封锁。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如果作了冠军,我认为一定能够战胜秀策、秀荣,这当然是假想,为了不至于误解,我补充一句,秀和、秀策、秀荣的棋当然也很厉害。我作为棋手,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在我摆他们的棋谱时,经常会想“怎么,和我想的一样!”于是不禁苦笑起来。过了一百年、二百年,结果我们想的还是一样啊?
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太阳下面没新事,”这句格言是对是错?如果日日没新事,那么百年、二百年过去,也不会有什么进步。那还有什么意思?还是别相信这句格言为妙。实际上,每天多少都会有什么新的发现。以为是伟大的发明,一觉醒来,原来是错觉,尽管如此,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因为秀策老师不也和我们一样过着这样的日子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7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3-12-9 13:26 编辑

时代在进步



  有了这样的考虑,围棋这种游艺与其他游艺的不同之处就明显了,将棋只采用现在的战法,根本不理会过去的棋谱。而像“歌舞伎”或“能”这样与胜负无关的艺术,不管怎么追求现代派崭新的演技,也不能无视传统。

  那么围棋呢?

  我曾断言:现代的冠军高于历代名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完全无视过去呢?不能。且不说江户,明治时代的前人,就说晚近、我们小时候熟悉,留在我们记忆中的老前辈,例如桥本宇太郎老师,高川格老师、木谷实老师,对我们来说,他们已经是“传统”了。我小时候,他们已经是老爷爷了。特别是木谷老师是我的师父,不是外人。我们从这一世代的老师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可以说现在还得益于传统。应该说,围棋这种游艺既是限于眼前的竞技,同时又担负着历史和传统。

  几年前,现在已经停刊了的《棋道》杂志上有一篇对话,在那里我曾这样说过:“历代本因坊都很厉害。但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对手,所以也可以说不厉害,”这里当然不是说的世袭制本因坊,而是说的头衔战本因坊:。

  这是极为傲慢的说法,到底说的是什么时候的本因坊呢?实话说,我想着的是本因坊战从初期(译者注:本因坊战始于1939年)到昭和二十年代、三十年代(译者注:1945~1965年之间)。

  我是因为确信时代进步了,现在的棋手都很厉害,才明确地采用了这难以启齿的说法。刚才谈到的林海峰以后人才济济,正是用不同的表述说了同一件事情。

  事实上。将昭和二十年代和近年的本因坊决胜战棋谱摆出来比较一下看看——因为最近的棋谱与我有关,所以不大好意思说,但是总的来说,比较一下就会清楚地看到两者之间的差距,再说一遍吧,其间的差距:一个是头衔占有者和挑战者在实力上多少有些距离,另一,个是头衔占有者和挑战者比肩而立。现在是不管谁成了挑战者都会与头衔占有者杀得难解难分的时代。可以说是头衔占有者受难的时代,不可思议的是,就是在这样人才济济的时代,仍然有连霸的可能。

  对于我的本因坊十连霸,人们称誉为杰出的大纪录,但是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在那十年里,我也总是感到不可思议。如果像以前那样,我是出类拔革的大名人,胜了倒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没有什么超群的地方,却连霸了十年本因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现在想起来,越加感到不可思议。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09

吴清源



  如果不说很早以前的名人,而说老前辈,在我,首先得说吴清源老师。木谷实、桥本宇太郎、坂田荣男、高川格、藤泽秀行,他们和吴清源老师一样都是伟大的棋士,但是给我影响最大的却是吴老师。

  如果说到个人之间的交情,那是我小时候,在四谷的木谷道场,吴老师和我有过三言两语。还有,我三段的时候,执黑和吴老师有过倒贴子的公开赛,仅此而已。总之,对我来说,吴老师是神人,是万难接近的,现在的吴老师仍然精神矍铄,就像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在王座战上,我输给王立诚的时候,吴老师说:“治勋,着法无理吧,这样可不行,到我家来,我告诉你。”

  不得不佩服吴老师的率直,一般人会说,“来我家玩儿吧。随便做点儿什么吃。”可吴老师是个纯粹的人,说话从不绕弯儿。当时弄得我诚惶诚恐。

  我是在十五岁左右,认真地摆过四卷本《吴清源全集》的棋谱。那时正是棋力大长,准备着初试锋芒的时期。正巧在这一时期与《吴清源全集》相遇,真可以说是幸运。

  有了时间,我就摆棋谱,记得摆完第三遍,收有吴老师全盛时期的棋谱的第三卷已经破破烂烂了,我又买来了新的,开始了第四遍。

  当时不像现在,每星期对局不多。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现在可以把棋谱按次序输入电脑,不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总谱了。所以那时候的少年棋手们总是面对着《秀策全集》,《吴清源全集》。

  为什么一头扎在棋谱里呢?因为棋谱里有可学的东西,值得学习的越多,所受影响就越大,实际上,吴老师的围棋给我的启迪最多。可以说,在围棋观方面,在基本的思考方法方面,我受到了吴老师的极大影响。

  具体说起来,并不是很难的问题。

  这是业余爱好者们也知道的,即吴老师那有名的速度感。他的每一盘棋都充满了速度感。在局部,除了必要的着法以外,并不过分追究,飞快地抢占边上的大场,总是领先对手一步,不停地飞跑,所以,看吴老师的棋就像看田径比赛或是足球赛。这种充满速度感的大棋士可谓前无古人,并且,他的脚步那么轻快,一点儿没有滞重的感觉,更为新鲜的是,他远离肤浅的常识,就像外行一样,采用原始的着法。

  昭和八年(1933年),他和木谷老师一起公布了新布局。当时,木谷老师二十四岁,吴老师十九岁,其年龄也令人吃惊。正是在这一时期,吴老师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逐渐为世人所知。

  比较木谷老师和吴老师的棋风,两者都是只用一手占角,而不再补一手守角。但是木谷老师在星位、高目、五五落子,而吴老师在星位和三三落子。从布局整体看,木谷老师重视中央的势力,而吴老师重视快速抢占边上的大场。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两者的区别。总之,新布局把普通围棋爱好者都卷进了兴奋的旋涡,可见当时木谷实和吴清源的名声是相当大的,吴老师从青年时代起,就一贯信奉速度重视主义。

  但是不单单只是速度,局部的处理方法也很明快。也可以说,这种处理方法十分简捷。对局部不过分追究,并且手法轻妙,所以,吴老师很少有以厚势为背景强力推进的棋。

  也许就是这种棋风吧,很适合我天生的气质,不过现在的我,如前所述,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已经不再习惯那种简单区分棋风的思考方法了,讲究速度,同时也要注意走得扎实,走得扎实是为了下一着有速度感。我现在希望自己的正是这样。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11

吴清源老师的悲剧



  我先在这里冒昧他说上一句:

  “没准儿吴老师并不是很强的棋手!…

  请读者留意“没准儿”。这一保留。因为这是我脑海里有时会闪现的率直的感想。要想说清楚这一感想,恐怕还不那么容易,我来试着说说看吧。

  吴老师的围棋没准儿是个悲剧,又是“没准儿”,因为这是有关人生奥秘的题目,所以很难断定。不是说老师的人生是悲剧,而是说老师的围棋是悲剧。

  现在,不用说吴老师是著名的大棋士,但是到了将来,还会在棋史上得到那么高的评价吗?比如说秀荣,也许更有可能得到高度的评价。不敢断言,而说“没准儿”是就吴老师围棋的具体内容而言,“悲剧”也是就他的围棋的具体内容而言。

  吴老师大成以后,主战场是十番棋战(降格战)。有时候是与和他齐名的最强者的十番棋战。十番棋战是主要棋战,又是降格战,所以是真刀真枪,还有,有希望的年轻棋手轮番挑战的十番棋战、四番棋战,每年一度与本因坊的三番棋战也是他的战场,其他棋战一概与他无关。

  作为主要棋战的十番棋,对手以本因坊为首,全都是实力相当的豪强。木谷实、雁金准一、桥本宇太郎、岩本熏、藤泽库之助、扳田荣男、高川格,这些人几乎都被吴老师降了格。从互先到先相先,再到定先。

  在没有贴子的情况下把对手降格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比方说,在互先的场合下,执黑连胜之后,执白还要连胜两局。就是说一共要连胜四局。

  真可谓至难之极。谁都能看到,其难度要大大超过秀荣从定先开始把对手降格,这样的话,吴清源就应该是历史上的大棋士,而不能说“没准儿吴老师并不是很强的棋手”了。

  这里不能不涉及围棋本身的微妙变化。过去,围棋有过黑棋白棋都靠力量和技术取胜、绝不强施无理之着的时代。

  到了现代,特别是到了战后十番棋战的时代,单单执黑战胜强手还不行,还必须执白。这才是难事。为了克服这一困难,几乎盘盘都出不少无理之着。我曾仔细地研究过吴老师的棋谱,很为他的无理着法之多感到惊讶。这大概是因为在没有贴子的情况下,执白要想取胜就不得不勉而为之吧。

  并且,这些无理着法并不一定都受到对手的追究。我总觉得这里关系到围棋观,即对围棋本质的看法的问题。总之,行棋本身多少有些无理,这样,整体上给人无理之感的棋就这样出世了。

  所以,十番棋战的时代结束后,出战了一两次互先贴子的棋战,无理的棋性就呈露出来,怎么也不能如愿取胜。就是说,在没有贴子的情况下能够战胜先相先的对手,在贴子的情况下却不能战胜互先的对手。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吴老师的围棋是悲剧的原因。

  虽然吴老师出了交通事故,身体受到了影响,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围棋构成本身漂着某种悲剧的味道。

  不过,十番棋战的业绩是值得称颂的,尽管如此,本节开篇的那句话仍是我个人一直不能释怀的一点疑问,但那并不是吴老师的责任,而是因为他生活在那样的时代。

  江户、明治。过去的名人的围棋思想和对围棋的看法是那样的伟大。这些通过棋谱也可以知道。摆一个棋谱,不但能了解棋手的强弱,而且能看到他对围棋的看法、他的节气。这样的历史后浪推前浪,一直到没有贴子的时代与贴子互先的时代的转换期,转换期的最后一位代表人物是吴清源老师。

  处在转换期,又超越了这一时代的,是吴老师,他那孤高的形象独树一帜。这种作为棋手的悲剧,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吧。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吴清源的世界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意义深远的。这种说法有点儿抽象,可以理解为,围棋的所有要素都集中在他那里。他的围棋包容一切,这正是其他大师所不具备的。

  吴老师以十番棋战为主的实绩流传至今,但是报纸杂志并没有充分理解他的围棋的内涵。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把吴老师围棋的真髓告诉爱好者们。我十几岁的时候最感兴趣的正是他的这些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在这里,我只试着谈了其中一点儿,详细说明需要更大的篇幅。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12

坂田荣男



  在前一世代的老师中,坂田荣男是我在头衔战中遇到过的唯一的老师。那时我十八岁,参加了作为我立身出世的龙门的日本棋院冠军赛:结果以二连胜三连败来了个漂亮的反胜为败。这是我棋手生涯中的第一个苦果,因此对我来说,坂田老师是和我有缘分的前辈棋手之一。

  --开始就有了这段因缘,所以引来了各种各样的说法。比如,年龄虽然差三轮,可确实是肝胆相照啦。因为棋风非常接近。所以坂田特别喜欢赵治勋啦。等等。

  由于我和坂田老师互相并不嫌弃。所以就比较接近。但是说到棋风,那都是表面上的。

  “棋风非常接近”,说的大概是先手抢占要点,霸占了实地。然后再苦心坚守的棋风:但是接近并不就是一样。亲兄弟在样子上很像,但是气质、性格、行为方式却各不相同:所以“接近”说的就是接近,此外什么意义也没有。

  说到底,也许我只能发扬坂田老师那样的棋风。但是我不希望把我们的棋清一色他说成是抢实地、善坚守的棋。就说都是抢实地、善坚守的棋,但是棋的内容根本不一样,坂田老师和我完全不同。如果非要按清一色的分法,吴清源老师和我们也是一类了,但是吴老师的棋又是另一样。

  棋手每人都有自己固有的特色,可以说所有的棋手都互不相似。

  我想说的是,我们的棋并不像人们一般所说的那样。不管是准,被贴上了抢实地、善坚守的标签,非歪着脑袋反驳不可,我也一样。看上去也许就靠那么两下子,可实际上流淌在每个人最深处的主流“并不都是那么两下子”,这就是我的主张。

  被人贴上了标签,自己再默认:啊,我也许就是这样吧。结果,自己限制了自己,作为棋手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实地、厚势、进攻、防守,这些只是围棋的某一方面,围棋有许多要素,必须能够把握所有这些要素。

  雁金准一老师和吴老师进行过十番棋战,但是下到第五局就不得不认输了,据说那时他曾说:“吴先生没有不知道的。”

  是的,最重要的就是什么都知道。所以贴标签并不能充分说明棋手,而且有时候对棋手来说,也许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我觉得头衔王坂田荣男和我一样,是幸运的成功者。也许是过于幸运的棋手、不过幸运这东西也要准确地、贪婪地去捕捉。不在乎外表,而是竭尽全力去争取,作为狼似的赌徒,像坂田老师这样充满魄力的棋手不是很少见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13

小林光一



  对我影响最大的同年代棋手当然是小林光一。说是受他的影响,不如说是他最使我意识到他的存在。

  弟子时代就在一起切磋琢磨,几乎同步晋升,因此很快就被报刊杂志当成了一对儿好对手。弄得我们自己也这么认为了,相互很注意。不过随着慢慢地成了一流棋手,世界也就变得宽阔了,围棋世界是一个充满可怕的鬼魅的世界,有老练鬼,有中坚鬼,有新人鬼,鬼才济济,随着对手意识慢慢消失,结果很快又在头衔战中相遇了。包括头衔战,我和小林到现在的对局数已经超过了一百局,对我来说,这是很幸运的事情。

  小林是个坦诚、直率、痛快的人。但是在围棋上,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一定会加入围棋史上那几位伟大棋手的行列。他在国际棋战上的好成绩也是他的棋力的证明。

  小林的围棋用一句话说,就是摧不垮。大概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研究秀策,受到了秀策的影响吧。

  他的基本思想是重视大场,这在对局中充分地表现出来。走了一个大场,接着瞄准下一个大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占领盘面上的好地方、大地方,这就是小林的棋风。就像将棋盘进行分区整理似的,十分精确。这种思维方法,我完全没有,所以我和他迎然相异。

  他一直认为“好的就是好的”。这是一种“只重视应该重视的东西”的感觉,这种干脆断然的思维方法,在我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在这一点上,坂田老师给了小林极高的评价。坂田围棋的基本思想也是“好的就是好的”,只要觉得好,就毫无顾虑地一个接一个去抢占,并且最后总是胜利,和坂田老师棋风接近的不是我,应该说是小林。这两个人的围棋基本精神非常接近。

  重视应该重视的东西,所以,其他的一概不考虑,只要认为是没有什么意思的东西,都毫不顾忌地扔掉。许多人评论说,小林把没意思的都扔了,所以他的棋也没意思,确实,小林在某种意义上把他的围棋弄得没意思了,但是这正是小林棋力高超的证明。

  以前,森教练时代的西武棒球队很厉害,最后两局如果领先三分,就绝对不会让对手翻过身来,轮上进攻,最初的击球手如果出了垒,第二名击球手肯定会给他创造抢垒的机会,这种扎实的功夫绝不会失误。不能否认的是,全盛时期的小林就具有这样的胜负观念,并且这种胜负观念在他的全盛时期充分发挥了作用。这是因为作为这种胜负观念的基础的分寸感十分精密、正确所致。

  一步一步整顿棋形,即所谓小林流的“定形下法”,也是以正确的分寸感为基础的。这是一种能够判断“这样走不坏,这样走稍好”的感觉。不过,定形下法在消灭对方的可能性的同时,也牺牲了自己的各种手段。

  “哎,真可惜!”这里,围棋观不同的人又该站出来说话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14

人生论



  相信好的就是好的,向前迈进,绝不左顾右盼。大概是因为这种生存方式是严肃认真的,才受到了大多数人的欢迎吧。没什么意思的东西趁早儿扔掉。这也是一般的,或说正确的行为。

  这正是小林的风格,至少以前,他是这样的。不过,我有我的行为方式和生存方式,我和小林几乎完全不同。

  我有一种倾向,认为不仅好的,甚至坏的东西更好。至少在被认为是坏的的东西里,沉睡着好的东西。下快棋的时候,多少有些勉强,但是在有时间考虑的时候,我就想发现这些沉睡着的东西。为此把时间消耗余烬,结果却一无所获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正因为这样,我才常常试用人们认为不可思议的着法,才遏制不住去追究那些被人们认为没什么意思的地方。有时候,我甚至无视,或说考虑如何避开那些人们所谓值得重视的“要点”,这毛病还不轻,也许是我故意要显示自己的怪癖,也许我真的偏离了围棋的大道。

  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比重要的东西更为重要。正在走大场的时候,突然看到刚刚告一段落的地方还有几个牺牲了的棋子,别人会认为它们已没什么意义,可以放弃,但是我却觉得它们精神可嘉,值得怜悯,就是早晚得放弃,在放弃以前也要让它们发光发热,让它们的生命再一次开花结果。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这样,与它们相应的、似乎毫无意义的构思就会浮现在脑海之中。正因为这样,我总是不能理智地向前迈进。

  珍重没什么意义的东西的这种感性,也许来自下围棋以前的我的经历。那是一种不想接触真实,而想从虚假开始的心情。这也是一种愿望:尽管是恶手,也要想办法让它发挥作用,这不是佛教的名言吗:

  “善人尚有来世,况恶人乎。…

  从小时候我就一直这么觉得:什么人生的真谛呀,目的呀,什么人类的理想呀,这类拉大旗作虎皮的观念总是有谎言在里边,可能的话就避开这类经过了艺术加工的词汇。相比之下,对我来说,那些被人们看做毫无意义而抛弃的东西,那些因表面上并不华丽而被人们忽视的东西,它们的生命要重要得多。这种感觉肯定会在围棋中反映出来。

  总而言之,这些就是我的棋慢慢腾腾的原因。我不像小林那样干净利索。不过也可以这么说:如果说我在双日制棋赛里胜率高的话,这是因为双日制棋赛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不是按计划就能走下去的,围棋不是按照棋形抢大场就能赢的。

  两天,一大八小时,除了正道,还可以发现很多岔道。在这些岔道之中,只要发现一块微不足道的石子,就会使棋盘上的世界变得混饨起来。就是说,围棋本来有很多岔道,而我们却过而不入,或者这样说,虽然我们也知道岔道上一定会有宝贝,但是因为麻烦,因为繁忙的日常生活,我们却硬是元视其存在,尽管硬是无视其存在的态度也许有其极为合理的一面……

  突然唠叨起日常生活来,真不好意思。不过,棋手也得生活。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不就意味着要抛弃埋伏在岔道上的某种罗曼蒂克吗?

  话题再回到小林:

  我们俩的对战成绩是他胜稍多,但是如果只看头衔战,我的胜率大大超过了他,光看数字,到现在为止,可以说我是绝对优势。

  不可思议的是,我从来没觉得我赢过他这么多。也许因为我总是临阵哺咕吧:这次要输,这次够呛了。有这样的人,不管你赢了他多少次,但你总不觉得自己赢过他,对我来说,小林就是其中的第一个。

  相反,也有这样的人,不管你输给他多少次,但你从不觉得输给过他。其典型就是李昌镐。

  我总说,我不认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棋手,每下一盘棋,心里就反省:净是臭棋,或是感到绝望: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臭棋篓子。

  尽管如此,我从不认为自己的棋力不如李昌镐。可是实际上,我却输给他了。如果输给曹熏铉,我觉得很自然,可我看不出李昌镐哪点儿厉害,也完全有信心赢他。结果呢,令人丧气,我还是赢不了他。我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可思议的是:找不到原因!

  相对我给曹黛铉,小林以高度评价,给李昌镐的评价却很低,这当然是出于个人的判断,也许我没有看到的地方,正是他厉害的地方。据说他读棋正确明了,官子也厉害。但是这点儿东西也不值得抬出来那么吹捧啊。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并且,不管怎么说,李昌镐是幸运儿。

  在人才稀少的年代,当上了曹熏铉的弟子,顺利地一口气登上了顶峰。而小林他们,因为是在日本棋坛,到登上名人位为止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历尽了千辛万苦。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16

武宫正树



  武宫实在了不起,他的棋被称做宇宙流,自然流。

  他经常出现在电视上,笑眯眯地,像个老好人。有时候他会在解说中谈起他那无比轻松的人生观和宇宙流围棋观。但是,我们千万别被他的轻松和过剩的奉献精神骗了。

  什么是武官流,这已无须我来唠叨了。他的棋史无前例,能够把那么大的规模贯彻到底,真是前无古人,实在令我辈敬仰。特别伟大的是,他不但曾作为超级明星在最重要的棋战中坚持自己的棋风,而且在离开最重要棋战之后仍然不释初衷。看来他的性格是够顽固的。他执白的时候还有变化,如果执黑,十年如一日地三连星,雷打不动,难道他就没有什么别的考虑?难道他就不受其他想法的诱惑吗?

  从胜负比率来看,三连星的效果并不那么好,当然在武宫的场合也是如此,这种棋风赢不了小林光一,也赢不了赵治勋。尽管如此,他还是不释初衷,还是三连星。我并无意踩乎三连星,但是三连星比较好对付,对三连星的作战已经经过了大家深入细致的研究,不单我,其他棋手也一样。

  不过,下棋不仅是胜负问题,武官一定会得到后代的高度评价。只以胜负评价棋手有多么枯燥,并且也不能说胜者就强、败者就弱。

  如果只以胜负评价棋手,那么梶原武雄老师该怎么评价呢?头衔战只露过一两次面,到了也没得到头衔,将来,时间长了,梶原武雄的名字也许会被埋没,但是,他的思想十分了不起,彻底发挥棋子效力的观念打动了许多人的心弦。因为他的思想的影响力经久不衰,所以他也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里。

  在规模宏大这一点上,苑田勇一和武宫可以相提并论。他被称为西部宇宙流,他的才能受到了高度评价。我甚至有时候会想到,“他恐怕在武宫之上”。

  但是他的实绩却不多,如果说是因为在关西,没有地利,那只好说他的运气不好。像他这样令人惋惜的围棋武士有很多,默默无闻地走完了自己的围棋道路。

  我不能否认,我不完全同意武宫的所说和所写。实话说,他的有些想法和我针锋相对,我甚至奇怪,我们是同代人,为什么感觉和想法会有这么大的距离呢?

  他比较喜欢说漂亮话。

  比方他爱说:人生来就是伟大的。正因为人的伟大,神才把围棋这种出类拔革的游戏作为礼物送给人们。所以,下棋可以给人间带来幸福。

  多么浪漫的故事,但是我却无法接受。

  和他正相反,我确信人并不伟大,反而是愚蠢的存在,正因为天生愚蠢,才不断地刻苦努力,也许有朝一日能跟上某些伟大人物的步伐。我真是这样想,这大概只好说是感觉和想法的差异吧。

  也许,这是我从小形成的想法,我总觉得,自负少年和小毛孩子的经验都会在他们的一生中一直拖着它长长的尾巴。不过,不管我们的想法多么不同,观点多么对立,棋手最终看的还是棋。“不管怎么样,你的棋还是不错。”这就是我对棋手同仁的基本态度。

  像武官那样的棋,天下独一份儿。不但韩国、中国没有,哪儿都没有,独一无二的“小宇宙”,而转动这个小宇宙的,只有武宫一个人。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18

人生都是运气



  是人,就得拼命工作。不论公司职员、运动员、我们棋手、大家都一样。我们都拼命工作,但是不论最后成功与否,那就要看运气、或者那种只能叫做命运之类的东西了,为什么命运之神看中了我,或者,看中了你呢?这是我们棋手也弄不清楚的。就是说,我们也无法回答。

  围棋正如幻庵因硕所说,是“凭运气的艺术”,我这样说,马上就会有人反驳:

  “您的本因坊十连霸,那也是运气吗?”
  “当然是运气。”
  “十连霸的第一期是运气吗?”
  “是”
  “第一期的概率是二分之一,两连霸的概率是四分之一,这也是运气吗?”
  “当然”
  “这样算下去的话,八分之一、十六分之一……十连霸的概率是一千零二十四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说是运气了,恰当他说,应该说是靠实力取得的。”
  “不能这么说。运气也有积少成多的时候,千分之一有什么可惊讶的,比买彩票的概率差得多。”

  ……这类没什么结果的对话很容易想像。

  我并不否认棋手所具有的实力,但是,就以十连霸为例,我的对手是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小林光一、小林光一、山城宏、片冈聪、加藤正夫、柳时熏、加藤正夫和王立诚。初战的武官原是本因坊,以后九期的对手都是经过七个月漫长的循环赛爬上来的棋手。就是说,都是当时的最强手。论实力,挑战者和卫冕者很难分出高低。所以人们才说,输赢的概率是二分之一。把这二分之一的概率延续了十年的,除了运气,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其他理由。

  举个例子,第六期与片冈决胜的第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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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4一1 在接近终盘阶段,我执黑用X切断了白棋,上边和中央转换后,黑棋还保持着优势。切断只是一般的先手,白1的打吃也是很普通的应着。

  之后是黑4的挡,这样清清楚楚,黑棋胜3目半,但是实际上,这时候黑棋正面临着极大的危机。走完X ,我一下子就发现了,现在还记得当时心脏的悸动,然而片冈却没有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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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4一2不马上应黑X的切断,右上角就有从白1开始的手筋。说是手筋,并没有什么难解之处。黑棋从2到8必须把白棋吃掉,这样自棋侵角就有先手9目的便宜,之后再走白9也不晚。

  这个时候的9目真可谓关系重大。当然,在这两张图里都有孰先孰后的问题,但如果片冈照图2下手,局势就会起翻天覆地的变化,黑棋可能就输了,可是片冈没有发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说是靠运气。

  这次本因坊防卫战,我先三胜一败,后来又窝窝囊囊地连输两局,被片冈扳成了三平。实话说,我都感到绝望了。但是我却赢了最后一局。这个赢还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对方送过来的。

  从棋战的进程来看,片冈应该是必胜无疑。赵本因坊到第五期为止,让位给新的本因坊。片冈最终没有当上本因坊,只能归因于他的运气不佳。

  还有更早的这类例子。夺取了名人位的林海峰、取得了本因坊称号的石田芳夫,他们在这种节骨眼上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偏差。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他们绝不含糊,从没有过错过战机的疏忽。他们好像有一股力量,把命运之神牢牢地拉向自己一边。那力量真是无比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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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5一1 这是我和依田纪基在棋圣战上的第六局。一般说来,在决定由谁来登基的最后一局,不管它是七局棋中的第几局,总是波澜起伏,充满了戏剧性情节。大概是因为对局双方的心理变化很大,反映到盘面上了吧。

  依田的黑X立,我走完白l接,然后应了白3。当时我走得很轻松,我以为白1可能是先手,总之,根本没有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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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5一2后来我看到这张参考图,大吃一惊。如果黑棋不应白1,而走黑2进角,我该怎么办呢?当然,我首先会仔细对付角上的黑2,但尽管如此,还是白损。

  如果顺势再走出白3、黑4,结果如何呢;扔掉了左上角的白棋,全力扑杀包围圈里的黑棋,但是,这么一大块黑棋是怎么也杀不死的啊!就是说,白1实际上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是依田却没有抓住我的空当,这个例子与前述片冈的例子属于同类。

  真可谓冷汗三斗的卫冕之战(胜3目半)。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3-12-9 13:20

积土成山



  就是这样,卫冕战在我,就像走钢丝。四比一、四比二,光看数字,好像我还有点儿余力,而实际上胜败只在毫厘。数字并不说明什么问题,好像只有四比三才是势均力敌的激战,可是,纵观每年的棋战,险胜的不止我一个人。

  高川老师、坂田老师不也是如此吗?不能说他们就是绝对优势。我摆他们的防卫战棋谱时,总是会有走钢丝的感觉,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叫道:“这样走行吗?老师,这叫什么棋?”

  坂田老师在本因坊战中,有过连胜十七局的辉煌纪录,前后历时五年:三胜--四胜--四胜--四胜--二胜,总计十七连胜。三胜在前,二胜在后,四胜就是四比零

  坂田老师曾笑着说,“我这个纪录可真够冒傻气的!”说起来,这个纪录真有点儿冒傻气。不一定非得四比零嘛,四比二、四比三不是也可以吗?

  人们看到这些数字,一定会想到,坂田荣男真是个出类拔革的棋手。围棋的报刊杂志也这样大肆宣传,然而实际上,就连貌似轻松的四比零。赢得也绝不是想像的那样轻易。我们专业棋手看的不只是数字,更主要的是看棋的内容。就是棋赢了,我们也会说,“这样走真危险,走下去可够呛。”

  尽管如此,坂田老师还是创造了十七连胜的纪录。这只能归功于他那喜欢一赌胜负的禀性。

  本因坊十连霸之后,我在第十一次防卫失利。如果当时有人说,“赵治勋最近不正常,走棋不严谨。他以前可不这样”,那我一定会对他的眼力表示钦佩。正是这样,我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当时我很焦虑:不想个办法可不行了,后来我知道,当时真有人那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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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6一1 我把本因坊位拱手交给了赵善津,这是第六局。即最后一局的最后一个场面。

  白1立,黑2也立,很明显,气数不够。我只好就此投了,当然我还有一分钟,但是要在往常的话,这样的蠢着真难以想像。可是就在读秒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这么个想法,“这一着不错”。只是一瞬,就这么一瞬,导致了我的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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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6一2如按照此图,结果是打劫,这么大的劫,关系到全局的胜败,结果很难断定,但是我觉得白棋看好。

  奇妙的、好像成心想输的一着,瞬间突然冒了出来。

  这也是运气!没有人指责我:这么臭的棋,你怎么这么废物!这是因为谁都有这样的时候,也因此,防卫失利、离开了本因坊战这个长年惯熟了的大本营,算是彻底地认命了。当时,命运之神站在了赵善津一边,悔恨之心当然不会没有,不过悔恨又只是悔恨而已。

  这样看来,显然人并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做的,首先,我就是这样,现在正在看我这本书的读者不也有同感吗?

  人并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做的。

  我不大喜欢大道理,不过上述确是我的人生哲学。人,没有什么可骄做的,说什么都没有,有点儿过分,也许零七八碎地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儿吧。那么我来订正一下:也许有那么一两点可以使人感到自豪的东西,但是顶多不过如此。

  我觉得,决定事情成败的是极其微妙的因素,一盘棋如此,社会上所有事情的运行不也是如此吗?这是我在漫长的围棋生涯中痛切地感受到的。这些微小的东西积少成多,就可以造成巨大的成果。

  你说什么呀!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作为日本人,这是古往今来老幼皆知的。

  “积土成山”。

  是的,不用说那些高深的道理。确实,有这个成语就足够了,尘土就是那些微小的东西。我们棋手苦心积虑、力求掌握的,正是这些微小的东西。这时,我们自己也是尘土,自始既不是伟人,也不是强人。但是,如果挖山不止,有一天,也许真的能够移动大山,成为一个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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