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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半个多世纪的常州围棋 [打印本页]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5 17:35     标题: 半个多世纪的常州围棋

本帖最后由 天下无双 于 2016-4-16 00:32 编辑

来源:转载自常州天元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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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围棋高手和拳教师(上)
第一篇 围棋高手和拳教师(下)
第二篇 莫道文人不足观,胸中自有兵百万(上)
第二篇 春雨润物细无声,敲棋声中长者恩(下)
第三篇  一个被取消冠军称号的人(上)
第三篇  一个被取消冠军称号的人(下)
第四篇 我天天拎着菜篮在芜桥头等你(上)
第四篇 咬定青山不放松(下)
上篇:不战而屈人之兵
中篇:智者明于机先
下篇:茶香棋友来,对局有三人
第六篇:碧水常围青山转(上)
第六篇:碧水常围青山转(下)
细数“五好”说晋磋(上)
细数“五好”说晋磋(下)
飞舞的性情小刀(上)
飞舞的性情小刀(下)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上)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中)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下)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5 17:36

第一篇 围棋高手和拳教师(上)



  这里说的围棋高手和拳教师是同一个人——屠蔼堂。

  屠蔼堂是围棋高手,而且是七十年代前常州的第一高手,他最出彩的成绩是在1958年江苏省第四届运动会棋类比赛中获得围棋项目第二名。

  屠蔼堂也是拳教师,每天早晨都在人民公园教一群人打拳锻炼。我在1963年认识他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仍然站如松,坐如钟,行动敏捷,龙马精神。

  人有点名气,就会有点故事,屠蔼堂也不例外,我听到过有关他的两三件事......

  一件事是屠蔼堂的财产都是和赵地主下棋赢来的。赵地主是常州乡下坂上人,喜欢下围棋,虽然水平不高,却要找高手过招。每年秋后,赵地主收完租,就雇着船到市里来下棋,他只找屠蔼堂,其他人一概不下。屠蔼堂让他九个子,游刃有余,却每盘棋只赢他半个子,一个两个子的。局后,会指点他几句:这里你只要怎样,那里你只要怎样,这盘棋你就赢了。这个赵地主非常开心,虽然输了钱,却觉得自己水平有所提高,偶尔赢上一盘两盘的,那更是欣喜若狂。就这样年复一年,以至后来,大家都说赵地主每年秋后都上税来了。对这件事,我认为言过其实了。从赵地主一年只在秋后来下一次棋,便看出他是个有自控能力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大把输钱而不节制的;再说,屠蔼堂年轻时学棋习武,这都是要花钱的,说明他家祖上有钱财,不会靠下棋来置产业。

  另一件事是屠蔼堂年轻时,曾师从常州武术名家马金彪学武,身上有点武功。有一年在万华楼下棋时,因一语不合,他将一个人一拳打得从二楼一下子滚下了楼梯,头都磕破了。这件事一点不假,因为被打之人,棋界里都认识、熟悉他。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1964年,那年江苏省棋类比赛在无锡梁溪桥堍新建的无锡饭店里举行,常州队去得早,空余时间里,屠蔼堂和象棋队的潘海洪下象棋玩。潘海洪的象棋是常州一流水平,屠蔼堂和他下,肯定是没好日子过,而且下棋的人嘴贱,损人的话一溜一溜的,赢了棋子还要赢句子。也许潘海洪说话没轻重,触怒了屠蔼堂,两人起了争执,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屠蔼堂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朝潘海洪当胸一推,一个二十多岁、正值壮年、膀粗腰圆、体重不会低于一百七八十斤的小伙子,蹬蹬蹬蹬一直退到墙壁才止住。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5 17:37

第一篇 围棋高手和拳教师(下)



  也许是性格关系,也许是多年习武使然,屠蔼堂的棋风凶悍犀利,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他的思维逻辑十分简单直接,就像两点之间画一根直线一样:围棋决定胜负的是双方围地的多与少,围地是靠一手棋一手棋下到棋盘上去围的,我把你的棋子都吃了,你拿什么围地呢?你没地了当然我就赢了。所以,他下棋就是注重一个字:杀!不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痛快,不杀的尸骨遍野血流成河不过瘾。

  说到这里,想顺便说一个常州本土象棋高手:殷小海。他在1958年那届江苏省运动会棋类比赛中获得了象棋亚军。他和屠蔼堂有两点惊人相似之处:一是棋风相似,殷小海下棋也是大砍大杀,自称是天杀星,什么弃子入局,弃子杀将的手段层出不穷;二是他俩思维敏捷,落子如飞,在比赛中,他们用时都比对手少上许多。据说屠蔼堂有盘棋因早早杀了对手一条大龙而中盘胜,他的计时器上几乎没有时间反映,太牛了!这两人成绩斐然,特点鲜明,且惊人相似,真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因而名噪一时,全省皆知。多年以后,我和外地棋友交流下棋时,往往还有人问起这两位前辈的情况。

  说到下棋快,这里还要说一个下棋比屠蔼堂更快的人,姓谈,大名福堂。大多数星期天,都会看到他拎一袋塑料棋,到得财园来下棋。这是一位非常有特色的人,他下棋是真正的不加思索,他的右手好像永远都有一颗棋子,在等对手下棋,对手的子才触到棋盘,他的子就也下到了棋盘上,我几乎没有发现他有一手棋超过一秒钟的。现在国少队队员训练下10秒一步的快棋,恐怕谈福堂知道了定会感叹:10秒一步啊,也太慢了吧!

  1963年,上海市象棋队应常州市体委和总工会的邀请,来常指导交流。来前告知常州方面随队还来一位围棋高手刘棣怀,刘棣怀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围棋高手,他拿过全国冠军,和北京的围棋高手过惕生被棋界称为“南刘北过”,名声如日中天。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到常州来,让常州围棋界很犯难:派谁上?怎么下?商量了半天,上场的人肯定是屠蔼堂。主要难在怎么下,有人说要被让两个子,有人说要被让三个子,但是屠蔼堂本人坚决不肯被让子,只肯被让先。好在上海方面并不计较怎么下,这盘棋下到中后盘收大官子的时候,黑棋盘面已经大亏,这时屠蔼堂下出了一招让人瞠目结舌的棋:在白棋围得铁通似地大角里下了个点三3,周围看棋的人下巴掉了一地。

  “哇,黑虎掏心啊,屠老师这招好狠”

  “老屠忘了对手是谁了吧,以为是赵地主?”

  “......”

  据说刘棣怀看到这招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去应付,而是他投抢了一手官子。黑棋在角上继续,白棋仍然脱先。在黑棋下到第三手的时候,白棋才开始对付。结果黑棋活了一小角,但这盘棋还是输了。屠蔼堂平时下棋都在常州市工人文化宫的棋类研究室,几乎每天下午必到,自从输给刘棣怀这盘棋以后,大家三天都没有看到他的踪影,到第四天,屠蔼堂来了,进门连说三声:“我臭棋!”

  其实输给一个全国冠军很正常的。

  屠蔼堂有句名言,臭棋的臭,不是香臭的臭,而是凑巧的凑,你的棋不凑上来我怎么杀呢。

  屠蔼堂一生收了两个学生,毕葵林,毕葵森,一对孪生兄弟。

  我从来没见过屠蔼堂到得财园去下过棋。

  屠蔼堂因两次中风在八十年代的某一年里去世了。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5 17:37

本帖最后由 天下无双 于 2016-4-16 00:15 编辑

第二篇 莫道文人不足观,胸中自有兵百万(上)



  胡德培给人第一印象就是个文人。个子不高,有点瘦弱,鼻梁上架一副无框金丝眼镜,头发总是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说话没有高声,温文尔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人,胸中竟有雄兵百万,在咫尺棋枰上,立马横刀,和全省各路豪强拼斗,和市内英雄好汉抗衡,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就是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人,长时间稳居常州围棋第二宝座。

  对屠蔼堂和胡德培这样的高手,大家都想看他们之间的龙争虎斗,他们却很少对弈(至少在我63年进入常州棋界后是这样)。平日里,从看不到他俩交手。胡德培当时还在上班,就是星期天来下棋,跟屠蔼堂也是各下各的,可能是各有顾忌,谁也不肯主动邀约。大约是66年的一天,在人民公园老城建会场的茶室里,忽然看到他俩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讨论着对弈的条件:从分先开始下升降棋,然后就摆开棋子交起手来。这个消息很快传开,前来观战者甚多,因为那时常州棋界有个不成文的俗定:输赢要满十个子才能升降。条件非常苛刻,所以两天下来虽有输赢,却总是达不到这个升降条件,他们仍然在分先上胶着。到第三天,风云突变,屠蔼堂连输两盘,被打到让二子的地步。这对屠蔼堂来说,当然十分没面子,对胡德培来说,也有些尴尬。虽然讲好要下升降的,但一旦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面对屠蔼堂这样的前辈,也有点下不出手来。只见胡德培用手推了推眼镜,轻声说:“算了,两个子别让了,就下让先吧”。屠蔼堂却坚决地在盘上放上两颗黑子,回答:“输了就输了,以后我也会让你子的”(一个强者的担当和自信心)。后来不久,屠蔼堂果然把胡德培打到让三个子。后来,胡德培生病了,这场难得的第一和第二之间的精彩碰撞戛然而止。碰撞结束了,却留下许多话题给棋友们议论。大家最热衷的是现在屠蔼堂和胡德培究竟谁厉害,结论几乎是一致的:还是屠蔼堂的棋要好一点。对于屠蔼堂给胡德培打到让二子,有人说是胡德培的棋既有力量又有柔韧性,他能顶得住屠蔼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等到屠蔼堂的棋一现破绽就狠狠反击,往往就此逆袭成功;有人说屠蔼堂太骄,总以为自己棋好,笃定能胜,开头两天没拿下,急了,过分的招数多起来,被胡德培抓住了,这种水平差不多的棋,一旦被对方抓住一个大漏洞,便是万劫不复。分先的棋一输,屠蔼堂的心理状态更差,那盘被让先的棋,开始不久,便稀里哗啦地被杀崩了。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5 17:38

本帖最后由 天下无双 于 2016-4-16 00:14 编辑

第二篇 春雨润物细无声,敲棋声中长者恩(下)



  现在大多数人只知道得财园以前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下棋场所,其实,在解放前后这段时间里,有个万华楼茶馆,是常州最早的下棋地方。我觉得在常州棋类史上要记上这一笔,所以花点笔墨写一下。

  常州地处江南水乡,市内也有多条河流纵横交错。原先流经市中心的那条河上(那条河在60年代被改造为城房工事),在最繁华地段有三座桥,连接南北大街的是甘棠桥,东边直对老市政府的是惠民桥,再东边连接公园路和小河沿的是芜桥。万华楼便在芜桥北,小河沿同马三埠转角枕河而立,二层楼的建筑。它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环境也不差。春季里,河坡上草儿青青,有野花朵朵悦目;夏季里,泡壶茶凭窗而坐,有凉风习习消暑;秋季里,河面上小舟游弋,卖瓜果菱藕尝鲜;冬季里,关上门窗,两手捧着茶壶,喝口热茶暖身,所以茶客很多。胡德培就住在马三埠,是万华楼的常客。

  原先,我和胡德培并不熟。我在开始热衷围棋时,曾因胆怯而不敢主动去向他讨教。直到有一次,他得知我爷爷的名字,并对我说:“我和你爷爷是忘年交……”。以后,我和他下棋的机会变多了起来,而且他常常主动招呼我下棋。在67年的一段时间里,大约有好几个月,他只要来下棋,对手肯定是我。那段时间是我扎扎实实长棋的好时光。从被他让三子一直退到分先,后来想想,这有着明显的指导和提携的成分。这份长者教导的恩情,如今仍牢牢铭记在心(所以后来我对于年轻人的邀约,基本从不推辞,因为我能读懂他们眼神中的东西)。胡德培的身体不好,而且看得出来,是越来越不好,经常会几天,十几天,甚至二十几天不来公园茶室,他有一次对我说:“他的病在肺部,医生说已有向脑部去的迹象”。看着他消瘦的脸,很差很差的脸色,当时我心里有点难受。我父亲也是生这种病,最后也是病菌去了脑部而死的,我替这位好心的长辈高手担忧。

  后来胡德培终于不来下棋了。

  后来文化大革命愈演愈烈,最后能下棋的人民公园茶室也关闭了。

  后来我去胡德培家里看过他,陪他在门口晒晒太阳说说话。1969年,我去了南通农场,一去十年,从此再也没见到过他。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13

第三篇  一个被取消冠军称号的人(上)



  这个被取消冠军称号的人是谁?他在什么时候被取消了什么比赛的冠军?为什么?

  这个人是王林书,无锡人氏,当时在常州水泥厂车间工作。他在1965年被取消了常州市棋类比赛围棋冠军称号。取消的理由,当时只听说因为王林书在解放前曾在国民党政府任职法官,历史上有大污点。

  1965年,王林书报名参加常州市棋类比赛的围棋项目。比赛在市工人文化宫举行,围棋组只有16个运动员。偌大的房间里8对选手安静地下着棋。看的人也不多,十分清净,和现在动不动好几百甚至一两千人参赛相比,这个比赛够迷你型的。那时候,人的口袋里钱不多,手上时间却不少,工作节奏、生活节奏都慢,哪像现在一个个都打了鸡血似的,红着眼睛满世界拼命找钱。比赛采用循环制,就是每个运动员之间都要下上一盘棋,这种十天半个月办个比赛在当今简直是天方夜谭。15轮比赛结束以后,王林书全胜获第一,屠蔼堂14胜1负获第二,胡德培13胜2负获第三,第四是薛新寿。这个结果出人意料,夺冠热门人物屠蔼堂和胡德培都输给了王林书。正在一些人打听王林书是谁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个更让人吃惊的消息:王林书的冠军被取消了!屠蔼堂上升为第一,胡德培第二,薛新寿第三。屠蔼堂证实了这件事。一天下午,他照例到工人文化宫棋类研究室下棋,进了门,兴冲冲地说:“冠军还是我的,王林书的第一名被取消了!”

  因为解放前当过国民党政府的法官,所以便被取消一项体育竞赛冠军,这种事情放在现在,是不可能发生的。没有经历过那场文化大革命风暴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但是在1965年,这种事情却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1965年是个什么样的年头?1965年是个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嘎嘎响,“文革”爆发前夕,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年头。自从1963年,毛泽东主席发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号召,使得原来就绷得很紧的阶级斗争这根弦更紧了。1966年我们国家开始了号称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场大革命历时十年,这十年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匪夷所思、令人发指的事情,后来被用十年浩劫来解释,这里不赘述。王林书,一个在当时被定为历史上有重大污点的人,注定在劫难逃,他拿了市比赛的冠军,有关部门能发给他奖状吗?敢发给他奖状吗?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15

第三篇  一个被取消冠军称号的人(下)



  1966年,我开始学习围棋,接触到围棋人士多了起来,陆续听到一些棋友都说王林书的棋要高于屠蔼堂、胡德培。65年的比赛,他和屠蔼堂的那盘棋,赢得很多,有十几个子,说屠蔼堂下完棋以后,脸色有点难看,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就走了。那时候,我正疯狂地迷恋围棋,没日没夜地下,只想尽快提高水平。像王林书这种高手,我非常非常想向他讨教,奈何总无缘分。一直到1967年,那一天快傍晚了,我已打算从公园茶室回家,却听到有人喊我(是谁已记不清),原来是王林书来了。这个棋友介绍我和他下盘棋,我求之不得,欣然从命。当时,我和屠蔼堂、胡德培下棋都是被让先,那位棋友让我放两个子和王林书下。这盘棋具体的招数早已忘却,只是那种处处别扭不顺手的感觉现在还记得,最终这盘棋我输了。当时因为天色已晚,茶室工作人员急着关门回家,我没有来得及向王林书讨教复盘,便各自散去,谁知今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对这篇文字的题目,我一开始想用“一个悲摧的高手”。试想大战15盘,辛辛苦苦获得全胜,得了第一名,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取消了成绩,能不郁闷吗?能不悲摧吗?可是,再细细一想,用这样一个题目并不妥当。上面所说的,只是一般人的眼光和心态,我们的祖先有句话叫做“进一步万丈深渊,退一步海阔天空”。王林书从法官到车间工人,这种落差无疑无比巨大,绝非席条上到地上那么简单。他能承受得了这种经历的冲击,被取消一个市围棋冠军的称号恐怕不会有多大影响。再说他参加了比赛,取得了全胜,他是第一名。桃李不语,下自成蹊。棋友们有目共睹,都会传播这个事实。假如他参加比赛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实力,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应该高兴。假如他参加比赛是想和平时难得见面的朋友碰个头、问个好、说个话、下盘棋,那么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会快乐。我凭什么一厢情愿说他是一个悲摧的高手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因此,在我决定把五十年前的这个比赛成绩真相公布于众之时,终于决定了最后的这个题目:“一个被取消冠军称号的人”。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17

第四篇 我天天拎着菜篮在芜桥头等你(上)



  这篇的主角是薛新寿,他生前的工作是体育场的乒乓球教练,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薛教练。这是一位性格特点都非常鲜明的人,我写他,就从他一句独特的绝妙话语开始。

  都说赌钱的,很多人从不说自己赢,只说自己输。你问那位,“今天怎么样?”那位摇头、叹气、沮丧地回答:“手气不好,输了。”哪怕他一秒钟之前还在为赢了钱而窃窃自喜。相反,下棋的,很多人从不说自己输,只说自己赢。你问那位,“今天怎么样?”那位抬头、挺胸、神气地回答:“那还用问吗,我连赢三盘!”哪怕他一秒钟之前还在为连输三盘而暗暗郁闷。所以,下棋的人会经常地、不厌其烦地、不知疲倦地为自己比别人厉害而争论,练嘴皮子。嘴皮子练多了,就练出了许多颇为精彩的语言,如:

  “让你X个子,彩头你说了算!”霸道而直接。
  “你叫幼儿园的小朋友,用小手抓一把棋放在盘上再和我下。”俏皮而逗趣。
  “赢你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的。”形象而生动。
  “你和我下棋,那叫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书)。”含蓄而幽默。
  “我克你,好比夜壶里屙屎,扣客扣(常州话,“正好”的意思)。”粗俗了一点。
  “你知道为什么老寿星要上吊吗?因为他嫌命长。你跟我下棋,就是老寿星上吊。”自信满满。

  薛教练却不这么说,他说,“我天天拎着菜篮在芜桥头等你”。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真的绝妙。把这句话的顺序倒过来理解,“在芜桥头等你”是因为芜桥头有家万华楼茶馆,等你来了,我们便去吃茶、下棋,这是第一层含义;“拎着菜篮”是为了赢你后可以用赢来的钱到不远处的小河沿菜场买点菜,放在篮里带回家,这是第二层含义;至此,第三层含义不说自明,既能下棋,又能赢钱买菜,这样的好事当然要天天做,最好月月做、年年做。这句话乡土气息浓厚,质朴无华,反映出薛教练是个顾家的人,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是个朴实的人。

  60年代,薛教练也是个享誉常州围棋界的好手。1965年,他获市赛第三名,便是很好的佐证。虽然他没有代表过常州去参加全省的比赛,却也代表常州迎战过一些到常州交流切磋的外地朋友。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18

第四篇 咬定青山不放松(下)



  “我的父亲年轻时就喜欢围棋,非常执着地学习。”

  “也许是性格关系,也许是当时常州围棋的风格影响,我父亲的棋和他的人很相似,非常执着,局部看得重,在大局观上有欠缺。”

  薛志初如是说。

  我为了更真实地把薛教练的情况写出来,和他的大儿子,我几十年的要好棋友薛志初交谈了一次,以上是他对他父亲围棋的一些介绍。

  我和薛教练下的棋不算少,60年代还是菜鸟级的时候向他讨教过。79年回常后,到80年代前期,有过几年时间,经常有机会和他交流。我曾和他开玩笑说过,“现在你不会天天拎着菜篮在芜桥头等我了吧?”我对薛教练的棋,评价和薛志初基本相同。他的棋朴实无华,那种才思横溢的神来之招不多;那种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棋几乎没有;更没有挖个坑,等人跳的小心思。看他的棋,我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德国足球队,没有巴西队的激情,没有荷兰队的犀利,没有西班牙队的华丽,像一架轰轰隆隆的战车,就是那么直接正面碾压过来,要么把他给炸了,要么被他粉碎。

  正因为他的执着,薛教练的棋缺点也很明显:恋子、不够灵活,取舍有点不明。在我印象里,他的棋子轻易不肯给吃的,宁愿背上一个不小的包袱,也要逃出来,往往便被对手算计,形成水里拖稻草,越拖越重,直至淹没之势。

  所以,和薛教练下棋,既好下,也难下。好下的是,只要了解他的棋风和特点,不跟他硬干(力量大于他的例外),或千方百计帮他制造一块孤棋,让他疲于奔命,或和他灵活转换,在转换中这边沾点小光,那边得些小便宜,积少成多,便可以取胜;难下的是,一般人认为没有棋的地方,往往会放松了警惕,薛教练却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动出,一旦给他暴动成功,几乎就是致命一击,胜负立判。

  薛教练下棋有个习惯性动作,即碰到难时,便以双手捧住下巴,微歪着脑袋,盯住棋盘思考,良久,一声感叹:“候(常州乡音,读第三声),还有这手棋!”。

  薛教练年轻时是乒乓球国家级裁判,60年代初,曾去北京执裁过一次重大比赛,受到过周恩来总理的接见。对此殊荣,他一生引以为傲。

  薛教练在1977年退休,从80年代中后期开始,慢慢淡出常州棋界。在2010年逝世,享年93岁。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19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明于机先,知行合,激流勇退智者见。



  项青,江苏省常州市高级中学退休老师,退休前是这所著名学校的语文教研组组长。他围棋下得也很好,曾获得1973年全市冠军,并代表常州参加了73年全省围棋比赛。他今年已经90岁高龄,年轻时曾投身革命,是一个随大军渡江南下的革命干部。

上篇:不战而屈人之兵



  项老师围棋水平高,知者甚多,但是在1973年前,认可他的人却不那么多,为什么?这要从当时常州围棋的主流棋风说起。

  60年代的中国,科技很落后,老百姓也很穷,家里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机,更没有电脑。新华书店里高质量的围棋书籍凤毛麟角,非常少见。一般棋友大多从当时的本地高手棋中吸收营养,增长棋力。屠蔼堂在常州围棋界独占鳌头几十年,早已成了围棋爱好者心目中的偶像。他的棋充满了阳刚,充满了战斗,攻杀犀利,屠龙爽快,让人看起来有一种惊涛裂岸,乱石崩云,热血沸腾的感觉。因此,常州的围棋都以此为仿效,凡摆开棋盘坐下来对弈,往往寥寥数手,棋盘上便战火四起,杀声隆隆。不管有理无理,战;不管有利无利,杀。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围棋的技法很多,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认定了唯战才是围棋,那么这种暴力围棋也就成了当时常州围棋界的主流棋风。

  可是,项老师的棋却不这么下。他的棋,佻达轻灵,任由对手怎样用强,他都淡定从容,正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的棋,善于转换,绝少恋子而背上包袱,从而陷于泥潭不能自拔,正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总之,他的棋,很少与对手大杀大砍,尤其是决成败于一役式的作战,凭着比较强的对大局的控制能力,巧妙地和对手在盘上保持平衡。这和当时常州主流棋风大相径庭,格格不入。因此,给一些棋友讥讽为“书房棋”,意思是没有战斗力,只是文人墨客亲戚朋友间消遣休闲玩玩的棋。

  这么评价,有一定道理,因为项老师下棋确实不是那种拼命争胜负的风格;但却失之偏颇,有点管中窥豹,只见一斑。项老师乃文人,虽然他曾经是一名革命干部,但骨子里清高、自傲、不随众、不媚俗的中国文人传统本性是改不了的。他的棋正是这种文人特征的反映。“我下棋为什么要和大家一样,乱杀一通?斗力者始终是下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才是上乘。”所以,我认为项老师他追求的应该是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追求的应该是不战而屈人的那种使人心往神驰的境界。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1

中篇:智者明于机先



  围棋的转换,是一件技术含量相当高的技术活,需要良好的掌控全局和判断局部得失的能力。转换就好像做交易,总要在转换中沾点儿光吧?退一步说,沾不了光也要得失相当吧;再退一步,转换也可以稍微吃点儿小亏,静待时机,东山再起;但是绝不能以牛易羊,将大把的利益拱手让人。在这方面,项老师长袖善舞,颇有造诣。他纯熟的转换技术,在棋盘上经常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对手找不着攻击目标。憋着的劲道,却突然发现使不出来,难受到极点。

  项老师在棋盘上极善转换,在现实生活中,也堪称个中高手。我们且看他一次改变他今后生活道路的巨大转换。项老师年轻时投身革命洪流,随大军渡江南下。解放初,他兼任常州两个局的局长,仕途上,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他没有沿着这条官道信马由缰,却是勒转马头,走上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就是做个人民教师。从官场到民间,这个转换可不是小打小闹,是人生巨变。这种取舍,绝对会让许多人郁闷到用头去撞墙:项老师你放着好好的局长不做,却去做个教书匠,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吃错药了?哥们想做还做不着,你却说放弃就放弃了,我的个天哪!这叫人情何以堪?

  人,总有自己的志向、爱好。项老师说自己最喜欢做个老师,用自己的知识,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为国家培育栋梁之才。人,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做自己喜欢的事,这绝对是一种幸福。项老师毅然弃官从教,以随夙愿,这是得其所哉,是一种许许多多人羡慕的、甚至终身求之不得的幸福。

  人,贵有自知之明。项老师知道自己的强项,也知道自己的短板,这块短板,就是出身不好。有哪个家里穷的叮当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穷人家的孩子,能读书读得满腹经纶?所以,他出身必定是根不正,苗不红的非无产阶级。当年凭一腔热血加入革命队伍,可谓认清形势。多年的革命经历,他深深明白阶级斗争的残酷。因此,一为做自己所爱的工作,二为扬长避短,从官到民这种转换,不是一般世俗之见能理解的。

  大智若愚。

  我敬佩项老师。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2

下篇:茶香棋友来,对局有三人



  项老师有两个最要好的棋友:一个叫虞耀璋,上海人,在常州某厂任工程师,戴付金边眼镜,衣着光鲜,派头一洛(现代语叫做范儿很好);另一位叫王辉平,苏州人,常州市第三中学教师;(这里要说声对不起,项老师家乡何处,我问了好多棋友都不知道,在网上也找不着)。这两位的棋比项老师差不多少,三个人可谓棋逢对手,又都是在休息天以棋会友,以棋消遣,在棋中享受乐趣、轻松,所以他们相交甚欢。在星期天的下午,总能在茶室或项老师家里见到他们三个在下棋,两个下,一个看,输者换另一人上去打擂。他们下棋,很少看到有别的棋友能插得进去。我住处和项老师原住处相距很近,一两分钟的路程,我有时星期天也会到项老师家去玩玩,项老师也会和我下盘棋。虞、王两位却几乎从不交手。在和项老师的对弈当中,我深深领教到他转换功夫的厉害。

  也许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后来又有一位周再根老师加入了他们的团体。周老师的棋比他们要稍逊一筹。

  前面说到项老师满腹经纶,惊才艳艳。戈仲禹告诉我,1973年他和项老师去扬州参加省比赛,休息天,大会安排运动员游览瘦西湖,项老师那天兴致勃勃,诗兴大发,当场填词一首赠予他。原稿因后来几次搬家找不到了,只记得其中最喜欢的两句:“三分翠,二分柳,层层绿压西湖瘦。”我记得八十年代一次常州棋协换届会议,在常州红梅公园茶室召开,项老师当场也填了一首词给戈仲禹和我,遗憾的是内容已全然记忆不清,依稀词中有“绿肥红瘦,水木清华”之句。

  我在网上还看到2012年项老师以87岁高龄,参加省中62届学生毕业50周年庆典,改韩愈一首诗贻赠学生,诗云:“五十年前初相见,我为壮夫君少年。五十年后再聚首,我与诸君皆白头。”一并写上,供读者欣赏。

  三年前,南京有位著名棋手陈舜年老师100岁华诞,我因在1974年曾有数月时间受教于他,故受有关方面邀请,去宁吃陈老长寿面。说来让人羡慕,陈老100岁高龄,身体非常硬朗,还能每天买菜烧饭,照顾病床上的老妻和身体不好的大女儿。不但如此,痴心围棋依旧,棋力强大依旧。庆典中,他和泰州名手翁和手谈大半局,思路清晰,局势丝毫不落下风。我衷心祝愿项老师健康长寿,使我们常州也有一位百岁围棋好手。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3

第六篇:碧水常围青山转(上)



  1966年,我国爆发了震惊中外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个所谓的大革命,就是人斗人,斗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后来被定性为十年浩劫。所以在1965年时已经是天低云暗,形势紧张。迫于此,是年省棋类比赛规模大幅缩水,改为“九城市棋类邀请赛”,取消了成年组,改设青年组。虽然少年组和儿童组不变,但各地参赛名额也有减少。这次比赛常州队带出了两对双胞胎,都是下围棋的,男兄弟是毕葵林毕葵森,女姐妹是徐大伟徐小伟,这使得常州队大大地出了一次名。比赛期间,只要是吃饭,常州队的饭桌周围总有好多其他队的人来看看这两对小家伙。毕氏兄弟的老师是屠蔼堂,徐氏姐妹的老师是刘洪开。

  刘洪开是常州的一位围棋高手,水平比起屠蔼堂、胡德培虽稍逊一筹,却也不遑多让,他最值得人尊重的是他对围棋有一份执着的爱,而且是一种大爱。他是当时围棋界中一个最热心推广围棋的人。1965年的时候,围棋这只“燕子”,尚未从“王谢堂前”飞入寻常百姓家,所以下围棋的人很少。特别是在青少年中间,连知道什么是围棋的都不多,别说是会下了,更别说是下得好了,女孩子就完全没有了。因此,1965年的省比赛常州组队面临女子儿童无人选的尴尬局面,弃权是不行的,有关部门不肯丢这个人。于是,唯有紧急拉伕培训,只求有人参赛,不想取得什么成绩,应付过去便可以。谁来做这个临时教练呢,这可是摆明了吃力不讨好,劳心劳力无结果的事情。刘洪开在这个当口,挺身而出,接下了这个培训小孩的任务,解救了当时无人参赛的燃眉之急。人,有能力固然重要,但如果人品好,就能让能力施展得更好,人品决定态度,态度决定行为。

  印象中刘洪开在那时似已五十多岁,一只眼睛不大好使,走路要拄根拐棍。在1970年前后,他曾组织了一次三对三的对抗,由戈仲禹、唐永荣、朱汉良,对阵毕家三兄弟毕葵柱、毕葵林、毕葵森。组织这样的比赛,在现在是太简单了,发个微信什么的,约定人选、时间,再找个地方,一会儿功夫,就能搞定。然而,放在当时,就绝非这么容易。首先,绝大多数家庭没有电话,联系全靠面对面约定;其次,自行车在当时也是奢侈品,十有八九的人家都没有的,到东到西主要靠两条腿,需要联系的人离得不远还好,要远一点的话,这个路还是有得走的,试想,一个五十多岁,走路要用拐棍的人,组织这样的比赛容易吗?若非有对围棋的热爱,有对推广、普及围棋的热心,有对提携后辈的热忱,刘洪开会这样做吗?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4

第六篇:碧水常围青山转(下)



  人和人之间有种东西叫缘分,相聚是缘,相交是缘,相爱是缘,相恶也是缘。拿相聚来说吧,有句俗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大约五年前的一天,我怎么也想不到会一下子和钱园易、徐大伟徐小伟三个四十多年从无联系、从没见面的人相聚在一起。

  那是一次和师妹曹慧珠、徐小媛见面时,她俩说起了钱园易。啊,钱园易,这个名字勾起了我已经深深埋在心底里的记忆。他是我的下象棋师弟,是一个住在西门,要用一只小船,渡一条小河才能到他家的孩子;是一个身患残疾、不良于行的孩子;是一个下棋时喜欢扳大拇指,能把大拇指扳得靠近自己手背的孩子;是个棋力不弱,我稍有大意便给他赢了去的孩子……四十多年失联未见了,现在他怎么样了,一切都好吗?那时发生的事太多,文化大革命了,老师含冤死了,我改下围棋了,又上山下乡修地球去了,等等。说来惭愧,在我心里,这个师弟已被时间的风尘深深地掩埋,如今忽然得到他的消息,一种急切想见上一面的念头不可抑制。于是,和曹、徐两位登上了去钱园易家的公交车。当徐小媛说起她的两个妹妹,大伟和小伟也住在钱园易家附近时,我更是高兴,连忙请徐小媛打电话叫人。见面了,钱园易、徐大伟和徐小伟,当年的少年、小姑娘都和我一样,被时间的车轮带走了青春,被岁月的刀刃刻下了深痕。都说儿时的友谊最纯,我和他们虽说那时相交并不多,尤其徐氏姐妹,只是同去参加了一次省比赛。这次会晤,大家却都是真心的激动和兴奋,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钱园易早已成了象棋高手,现在常州棋界很有名气的常春棋院梅超杰,弈天棋院的周庆,以前都曾到他那儿去学过棋。钱园易用自己的手折了一只船,坚强地渡过了困难的河流。徐氏姐妹没有走上下棋这条路,各自有自己的生活,都很好。

  说到1965年的那次比赛,徐氏姐妹不无遗憾,跟着刘洪开老师仅学了一个多月就匆匆上阵,比赛时败绩太多。我说,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参与了,努力了,付出了,分享了。那年夺冠辉煌属于所有参赛运动员和教练李更上先生、屠蔼堂先生、刘洪开先生,和一切为之出过力的人们。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5

细数“五好”说晋磋(上)



  吴晋磋是“五好”棋手。读者也许会问:从来只知道有三好学生、四好少年、五好家庭,你们市棋类协会什么时候也评起五好棋手来了?抱歉,市棋协从来没有这项活动内容,这只是我为了更清楚地把吴晋磋介绍给大家而总结的。

  吴晋磋有哪五好呢?

  一、     棋下的好。
  二、     人品好。
  三、     人缘好。
  四、     家庭和睦好。
  五、     嗓子好。

  看到此,读者也许又会说了,前四好,都和下棋能搭上界,这第五好,嗓子的好坏和下棋无关。熟悉棋界情况的朋友,还会举例证明,我市有个今年已八十多岁的聋哑人凌寿志。他国际象棋下得非常好,年轻时还代表常州去参加了省比赛。那我为什么把吴晋磋的嗓子总结为一好呢?请耐心往下看。

  先说吴晋磋的棋下得好。他是“双枪将”,圈内人士把能下象棋、能下围棋的人称为双枪将。严格地说,这两棋的水平还都得有点高,才能获此称号。吴晋磋的象棋是市二级棋手,围棋虽然没有参加过定段比赛,但在老一辈棋手中,也属二流,是完全过得去的,所以说他的棋下得不错。

  他的为人正直、热心。这从他多少年来一直积极地参加市棋协的各种活动,得到广大棋友的认可就可以看出来。在20世纪,市棋类协会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协会。搞个比赛,早先是精神奖励为主,后来是靠拉点赞助,所以对一些裁判啊什么的工作人员,能给的报酬非常微薄,纯属意思意思的那种。而吴晋磋只要是棋协请到他,从无二话,从不推三阻四。并且无论是象棋还是围棋比赛,他做裁判,公正、认真,还颇具水平,绝少差错。正是这样,棋友对他的人品都表示敬佩。

  一个人的人品好固然重要,人缘好同样不可或缺。人品再好,如果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那么他的朋友不会太多,很多人只会对他敬而远之。现在提倡和为贵,我的理解是,人和天要和谐相处,人和地要和谐相处,人和人之间更要和谐相处,而不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还斗得其乐无穷。吴晋磋的人缘就很好,他本人性格大度、随和,见人笑口常开,遇事不斤斤计较,所以棋友乐意和他往来。于是,他的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成了一些棋友的相聚之地。我在八十年代经常去他家里玩,有时戈仲禹也去,我们就在吴晋磋家里下过好几盘棋。记得那时负责市里围棋活动的,原六中(现田家炳实验中学)校长李亚白也是他家常客。有一次,镇江名手王小乐(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遭车祸去世了)到常出差,空余时间想找人下棋,有棋友带他到了吴晋磋家里。刚好那天我下班早,也去玩。我和王小乐在省比赛时见过面,相处甚好。那天从下午到晚上,两个人狠狠地下了几盘棋。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6

细数“五好”说晋磋(下)



  一个人的家,要成为棋友常去的地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吴晋磋的家在市中心,常州第二人民医院大门对面,周线巷和鲜鱼巷交界转角处,棋友去很方便。几栋老式宿舍房,他住最西一栋底楼,刚好门口有块小空地,进门两边有两个小护栏,护栏颇宽,木头棋盘放在上面下棋还挺好的。再搬个小桌子小椅子什么的同时下三副围棋不成问题,这是占了地理之便。另外最关键的一点,是家里人要支持。不然,地方再大,条件再好,如果棋友去了,家里人嫌烦,不乐意,说话间、举动里,表示了出来,那么大家去了一次两次便再也不会去第三次了。而且,下棋人有个最招人嫌的坏习气,就是绝大多数都抽香烟。人一多,那浓郁的烟味,那自由落体式弄得到处都是的烟灰和满地的烟头,这都需要家里人能容忍。吴晋磋的老婆很贤惠,对丈夫喜欢下棋非常支持,所以棋友到他家里,她总是笑脸相迎,客客气气。吴晋磋的儿子和很多棋友交好。棋友到他家里玩,感到自由、放松。直到他家被拆迁了,我们还很怀念那段快乐的时光。

  下面要说到吴晋磋的嗓子了。吴晋磋的嗓子清亮有穿透力,放到现在,只要掌握点唱歌的技巧,在什么中国好声音、中国好歌手的舞台上都非常有望出彩,棋友都称他为金嗓子。这个美誉确定于那年上海市队来常指导交流时,他执裁潘留生对全国冠军胡荣华一盘棋。因为挂大棋盘公开讲解,他还兼报棋。潘留生是常州数得着的高手,象棋功力很深,常常有极具灵性的妙手出现。这盘棋对阵胡荣华,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他当然全力以赴、拼得很凶,所以盘面上红黑双方都是形势险峻、杀机四伏,将帅都离开了原位,以避追杀。这时潘留生进军叫将,吴晋磋粗一看,以为是步连环追杀的好棋,不由精神大振,运足丹田中气,一声黑车X进X,震响整个比赛大厅。后来有棋友开玩笑说,老吴这一声吼,比赛大厅抖三抖。虽然胡荣华上帅有惊无险地解除了黑棋的杀招,并最终赢下这盘棋,可吴晋磋金嗓子的称号也由此确定。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7

飞舞的性情小刀(上)



  前一篇说到吴晋磋为人大度、遇事不斤斤计较,可能大家都不会想到,他能大度到让一个人多少年来一直爬在他头顶上,甚至拉屎撒尿。难道是吴晋磋有什么把柄捏在这人手上,才不得不如此忍让?难道是吴晋磋得了这个人天大的帮助或好处,才心甘情愿低人一头?不是,都不是。只是因为这个人刚巧和吴晋磋同住一栋楼,同一单元,这个人住楼上,吴晋磋住楼下,所以才有上面我开玩笑的一说。

  这个人,是马瑞兆。1978年常州市围棋冠军。

  马瑞兆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成长起来的棋手。文化大革命是疯狂破坏一切传统文化的浩劫,号称要砸烂一切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东西。围棋是以前有钱人、当官的人玩的东西,在文革时期的无产阶级造反派眼里是封建主义的毒草,属被砸烂之列。因此,大小比赛都被迫停止,连下棋的公共场所也被关闭。可是,那时学校不上课、工厂不开工,倒让一些喜欢围棋的人有大把时间去自学成才,常州有好几个这样的棋手。这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真是极具讽刺意义的事情。这也充分说明,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1979年的全国棋类比赛在苏州举行,马瑞兆以1978年常州市围棋冠军的身份被邀请去当裁判。我当时在市运输公司上班,我公司属交通局领导。交通局工会对棋类运动十分看好,挺重视的,组织了一些局内象、围棋好手去苏州观摩学习。我有幸在其中,所以在全国比赛的赛场上,我结识了马瑞兆。他的年纪比我大一些,也戴付眼镜,比较文静,经常笑呵呵的,性格也比较朴实。言谈之中,没有那些虚头虚脑的敷衍话,没有那种趾高气昂的冠军架子,很容易接近。我对他印象很好,大家相约回常后多往来。

  在整个80年代,我和马瑞兆的确往来很多,下过很多盘棋,只要碰在一起,就会面对面地坐下来。记得还下过四五次十番棋。

  十番棋是对弈者下十局棋定胜负的方式,我国明清时就有了这种比拼方式。最有名的是清代国手范西屏和施襄夏的当湖十局,至今盛名不衰。围棋泰斗吴清源在日本也以十番棋的形式挑落了日本所有高手,成为绝世美谈。所以,在业余棋界,这种十番棋的比拼形式也广为流传。我和马瑞兆下十番棋没有彩金,是下升降。从分先开始下,谁输了便被对方让先,接下来让先的十番棋如果被让方继续输,那就要变成让1夹2,即一盘让先,一盘让两个子,以此类推。因为是下十局定胜负,所以其中的偶然因素很少,非常考较棋手的技术水平、意志力和体力。因此,它能比较真实地反映出对弈者的水平。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8

飞舞的性情小刀(下)



  下的盘数多了,我渐渐熟悉了马瑞兆的棋风,了解他下棋的强项和短板,总的来说,马瑞兆的棋风和当时绝大多数业余棋手相似,不太重视布局,敷衍了事,重视中盘,战斗力强。所有这些,和那时的学棋环境和条件密不可分。在上世纪70年代前(至少在1973年前),那是一个“一招鲜吃遍天”的年代,是一个“秘技自珍”的年代。举两个例子,一是大家熟知的吴清源先生。自从创出“大雪崩”型向里拐的一手棋之后,全日本高手无人能解,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无人敢用大雪崩的定式,后来,还是吴清源先生公布了解决的办法。这个定式才再度活跃在棋盘上。另一个是解放初期,我国有个老一代国手,通过在日本的关系,掌握了当时在国内无人知晓的在“无忧角”上二路托的变化,在各种棋赛中间,借此占先,屡试不爽。后来有人摆一席酒水愿讨教这手棋的奥秘,不想,只得到一句话,这是试应手的。在那个年代里,业余棋手高水平的不多,肯指点后进的更少,有些好手连棋都不肯轻易下一盘。那个年代里,下围棋的人很少,所以要想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互相砥砺,共同进步,几率同样很低。那个年代里,因为闭关自守,市面上好的围棋资料、书籍几乎看不见。业余棋手学棋,要花大量的时间去下棋,去复盘自省,如同盲人摸象,虽然能有进步,却绕了许多弯路,浪费了许多时间。

  马瑞兆的棋风特点非常鲜明,他的中盘战斗不是那种统筹全盘、进退有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帅才型;也不是那种风卷红旗出辕门,金戈铁马,弯弓射天狼的将才型;更多的像是一个漂游江湖快意恩仇,率性而为的侠士。兴之所至,他会疯狂攻击,贴身拼搏,千里追杀,务求成功;意兴阑珊之时,状如病猫,全无威胁,轻易逸机。马瑞兆的官子收得很好,手里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小刀,随时随地都会在对手身上割下点目数来。

  马瑞兆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喝点小酒,每天下班回家,对着妻子儿女喝上几口,放松心情恢复疲劳,那是十分舒服的感觉,是一种人伦之乐的享受。可是听说他后来酒喝得越来越厉害,喝酒是喝的情,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遇知己千杯少,马瑞兆是因为高兴而放纵喝多了吗?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马瑞兆是因为有烦心事而喝闷酒解愁吗?我不知道。听说为喝酒影响到家庭的和睦,后面的生活不是太好。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28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上)



  王孟起是和屠蔼堂同时期的常州本土围棋高手。棋友对他的水平评价是和屠蔼堂差不多,甚至还有说他更高一些的。

  关于王孟起,我曾听到老一辈棋手说起到关于他的两件事。一是说他从小就下得一手好围棋,非常聪明,周围的人都叫他小神童。二是他和屠蔼堂关系挺好的,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年坂上赵地主来常和屠蔼堂下棋,王孟起几乎都在场。赵地主很细心,许是每次来都输钱,所以把下棋的地点选在他的船上。船不大,看棋的人就有限,这样既避免了人多唣杂影响思考,也防止了有人支招作弊。毕竟是有钱财来去的,谁也不想输。王孟起不仅在旁观战,还常常帮着在棋局结束后数子。数子这件事,看看没什么,其实关系还不小,因为这中间可以做手脚的。输了的人真金白银要捧出来,赢得人腰间钱包能鼓起来,这一来一去利益相差可远了去了。因此,如果对弈双方不信任的话,绝对不会让王孟起帮着数棋子。按说棋下完了,大家眼睛都盯着棋盘看,错数棋子是不可能的,想要做点手脚也很难。但是,据说王孟起数子很有一套本领,能在别人不知不觉中把一盘相差半子、一子的棋局输赢掉个个儿。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能出老千于无形。当然,这种酒后茶余的闲扯,真伪莫辨。

  常州市工人文化宫有一间棋类研究室,专供市棋类协会会员活动。我不知道

  这间研究室成立于何时,反正我从1963年接触到常州棋界的时候,这间棋室就在了。那时是王孟起在负责管理这间棋室。棋室每天下午和晚间都开放,星期天全天开放。因为免费,加上地点和环境都不错,所以去下棋的人不算少。那个时候下象棋的人比下围棋的人多得多。那时的王孟起头发已白了大半,年纪应该有60多了,精神尚可,手脚勤快,一间棋室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板凳和棋具上面不带灰尘的。印象中,王孟起对人很客气,棋友来了点个头,打个招呼,礼数很周全。有时休息天进来的人多,一间小小的棋室容纳不下,他维持秩序时,也是好说好话地劝非棋协会员出去,没有高声恶语的(好在那时的人也都心态平和比较讲理,不像现在的人那么浮躁那么火爆)。不过,他待人也就这样,不即不离,虽然客气,却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几乎没有看到他和某个人较长时间的谈话交流。他和差不多年龄的人都是这样,话不多,和我们这些当年的半大小子就更是无话可说了。只觉得他不太好接近,挺清高孤傲的。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30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中)



  王孟起和一般的棋类爱好者不同。非但不同,而且大大的不同。我们都知道,喜欢棋的人,大多数爱动手,一盘接一盘地下,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棋瘾不过足是不行的,一盘棋下到一半的时候让他走人,这比什么都难。经常会看到家人在旁边催促他离开,却牵牛下井般的,要磨蹭很多时间,甚至引起家人发火犯难。也有些人喜欢看棋,但是往往有人看着看着便会自然入局,忍不住开口参与,讲得多了,常会和对弈者发生争论甚至争吵。我曾经看到有的棋友,在棋盘上写着:“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这还挺客气的;不客气的有在棋盘上写的是“枰边无草,牛口少开”,真正能做到观棋不语的人很少,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的见解是对的,别人的不行,所以见到对弈者下的棋和自己想的不同时,便忍不住要开口支招,除非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真正的高手,才会不动嘴。而令人不解的是王孟起他不喜欢动手下棋,也不喜欢看别人下棋,更别说跟棋友交流评论棋局了。很多时间里,他会静静地坐在一旁,闭目养神。来棋室的人多了,他便站起来让座,东走走、西看看,就是没有什么声音。在我和他有接触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几乎没看到过他下一盘棋(只有一次例外),几乎没有听到他评论过一次棋(也有一次例外),这种对棋的冷淡,甚至漠不关心,让人感觉好像他就是一个不会下棋的人一样。使人感觉他有点云山雾罩,捉摸不透,如他的水平究竟怎么样,他的棋风是什么,他的特长又是什么,等等。

  来说说两次例外吧。一次是我很幸运地听到了他一句评论棋局的话,这句话还是评论我下的棋,记得那时我刚刚开始对围棋有兴趣,刚刚知道一点什么金角银边草肚皮,至于星位和小目的不同,无忧角和单关守角的不同,第四线和第三线的作用,分投和打入浅侵等等一概惘然不知,纯属一超级菜鸟。那盘棋的对手是王孟起介绍的,依稀还记得是一位姓徐的青年,水平同我相仿。在我们铺地板似的占了角,拆了边的时候,王孟起过来瞄了一眼,说道两个人客客气气的,便转身走开了。后来好似还来看过,却再也没发表任何评论。现在想想这也正常,估计他对我们这样的水平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也有过同样的感受,就是面对一个水平太低的人,想在短时间内指点什么,真的不知道讲什么好。何况王孟起还是个惜字如金的人。
作者: 天下无双    时间: 2016-4-16 00:32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下)



  另一次例外是我看到他出手下了一盘棋。那是个下雨天,我跟着老师李更上先生在棋室准备周末晚上的大象棋活动。王孟起在一旁打盹,这时进来一个人,自我介绍姓刘,从南京来,喜欢下围棋,曾在南京市比赛中拿到过名次,想和常州的高手下盘棋。那天因为下雨,棋室里面几乎没人,平时每天必到的屠蔼堂也没来,后来我看到王孟起下局了,我只看到他们两个下着下着脸色都挺凝重的,很较真费力的样子,大约是棋逢对手,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量不容小觑,必须全力以赴。后来我跟着先生走了,不知道他俩胜负如何。

  对于这位前辈,我知道的和了解的几乎就这么多了。再说一说他的结局吧,这位前辈最后的日子用贫病交加,穷困潦倒来形容也一点不过分,那是1964年年底还是1965年年初,记不清了,我有一次在得财园茶店下棋,忽然看到他走进门来,脸色很不好,走到我身旁,要借几毛钱,在那以前我就听到有棋友说他,已是重病缠身,吃什么吐什么,很可能是食道癌或胃癌,却没钱治病,连过日子也靠东借西贷,在棋友中借钱只借几毛钱从不多借(也许是自知再也无力归还,不肯多欠棋友的,是个知趣的老人。人不到万不得已,谁肯低下头去求别人呢?可是一钱逼死英雄汉,这真是金钱不是万能的,离开金钱是万万不能的)。我赶快给了他,他又拿起桌子上一只空茶杯,就手倒了点茶喝了,没多停留,转身颤悠悠地走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家人,看他样子好像挺孤单的,后来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他过世的消息。这真是少年得志非真好,老来吃苦是真苦。

  写到这里,忽然感觉有点伤感,这是怎么啦?算算也写了好几个前辈,心里从来没有这样压抑过,是对王孟起晚境凄凉的同情,还是因为同病相怜。2013年、2014年,我两次住院开刀,尤其去年一次是因患了直肠癌动的手术,术后身体虚弱不堪,那种无力的感觉连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闭着眼睛睡着。虽说自己还算乐观,没有整天愁眉苦脸,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但要讲心里没有一点阴影,也不大可能。所以在写到王孟起晚年得了癌症时,思想上就产生了一点波动、共鸣。所以,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在文化宫棋室的日子里,王孟起不下棋少说话,其实并非是对棋的淡漠,并非是清高孤傲,而是已经患上了重病,身体不好,没有了精气神。

  “乘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人总是要死的,谁也避不开这个结局。想透了也就没有什么太可怕,前辈棋手去世了,后代棋手源源不断地产生。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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