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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黑白之际 [打印本页]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46     标题: 黑白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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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之际



作者:醉里挑灯



第一卷 少年游

初见师弟训诫(上)天分重逢训诫(下)
涅磐孤寂惜别秀哉少年改谱
莫逆折扇观局别扭随手卧谈
家人胜负水边女九段十番棋赌局
钝刀往事决定婚礼劫起细弦
断翼责任执念后来巅峰

第二卷 玉龙斗

梦境后辈(上)后辈(下)琐事热血转移
出征快棋生日挑战逆转破茧
夜游不利扳回月色决胜魔咒
斗魂纵容初秋后浪(上)冰释师徒
后浪(下)王者意外围攻加冕死局
绯闻低谷探访网棋祖父高手
访客

第三卷 鹤冲天

春寒嫉妒古谱棋士风波前夜
抽签忘忧矜持恶战脆败克星
挑衅处罚指教迷途四强拆局
让先无视天王山棋才奇局朝阳
悬崖绝杀战前落日夜袭复盘
快刀屠龙访谈势危焦土浮光
鬼手劫殇余音四人归程(上)归程(中)
归程(下)

第四卷 破阵子

错误规则(上)规则(下)远行登高斗室
两极破茧探亲清贫炒作棋外
弃子选拔资格抉择富士.痛冷门
流冰暧昧盘外进退赛前雪崩
双活偏袒惨胜战后(上)陷阱反击
战后(下)莲花空明若水风起定风波
夜空建议杀局(上)杀局(下)偏执双败
后悔绽放恶意涉江手足妖娆
欺负荒凉重剑访谈布局怨愤
叛逆老骥决胜致谢

第五卷 应天长

受伤经济回家沉沦混淆意外
结界答案待客迷津纯真年代(上)纯真年代(中)
纯真年代(下)夜色戏谑赛前(上)资格战前(下)
怪癖逝水奔流将暮自在惊变
算计接不归自责年华残月无声
残忍杀伐不动和解狂喜蹁跹
流年妥协纷纭霜刃龙吟大巧
黑暗中白夜样书风华心动零封
安慰执迷烟花公正飞翔无暇
期待云淡逍遥自负总攻漏算
复杂半目(上)神照祈愿不争半目(中)
运气完美淡漠半目(下)冰封悠闲

第六卷 水龙吟

消极忍冬(上)忍冬(下)履冰暗箭强手
微澜暴雨放开台阶参禅雅号
家庭逢魔西南王瓶颈行囊三人
习惯新人灵犀八卦圆缺传承
夜宴(上)夜宴(中)夜宴(下)交锋边界告白
复杂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47

第一卷 少年游 初见



    夏子常和李秀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97年七月的某一天。

    夏子常记得很清楚,那一天的天气异常燥热,他大清早起来还流了鼻血。

    但是当他赶到对局室的时候,他发现,坐在自己对面那个位置的人,居然是一身纯黑的西服,从头包到脚。一丝不苟,严正异常。

    一身短打的夏子常当时就有点眼晕。

    那一年,李秀哉16岁,夏子常15岁。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对夏子常来说,实在不能说是美好的回忆。

    毕竟,在国内备受前辈推崇,身为神童的他,第一次苦战若此,最后,溃不成军。

    那一年的夏子常,意气风发,风华正盛,正是最好的年纪!

    前一年,他以一己之力,七战七捷,永远的终结了中日围棋对抗赛。

    那一年五月,他刚刚半目险胜姚景诚,夺得了中国天元头衔,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天元。

    那一年七月,他作为中国天元,参加首届中韩天元对抗赛。

    于是,宛如宿命,他遇见了韩国的天元李秀哉,那个命中注定,在不远的将来会拿去他所有荣光的男人。

    李秀哉是三国棋界最新出炉的传奇。十三岁作为“柔风快枪”朴立恒的内弟子出战,十四岁即在富士通杯的国际赛决赛中把师傅打下了擂台。

    其后,横扫三国围棋界,国际国内赛事连胜56局!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但凡学棋的少年,都以打倒李秀哉为目标。

    下棋的长者高手,则无不悚然,唯恐成为秀哉的下一个刀下之鬼。

    子常因为前一年的亮眼表现,被棋界誉为最有可能成为秀哉对手的少年。

    他其实是有点不服气的。

    夏子常就是夏子常,为什么要作为一个人对手才能体现存在价值?

    李秀哉,很了不起么?

    这话,他和老师林振玄嘀咕过。老师只是纵容的看着他微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路过的当时的天元姚景诚听见后,冷笑了一声,抓住他不眠不休的做了三天的死活题。作到后来,他看见棋盘就想吐,足足持续了一周。

    三日的地狱特训后,依旧风采翩翩的姚景程优雅的从棋枰前站起。

    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带着讥诮的笑容,对着脸色死白的子常说:“心高是好的,但是,小子,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你还不配评价李秀哉!”

    当时,姚景程刚刚在东洋证券杯的五番棋赛里,被李秀哉逆转……

    在这个酷热的七月里,夏子常做到了李秀哉对面,作为他的对手。

    时间还早,他细细的打量对面的黑衣人。

    李秀哉是一个异常瘦弱的少年,他手指修长,脖颈白皙,面目很清秀,有一种淡漠和睿智在,他的坐姿笔直,宛如清教徒般的严苛和隐忍。

    随着裁判的声音落地,比赛正式开始了。

    李秀哉用他细长的手指抓出一把白子。看向夏子常。

    夏子常想了想,摆出两颗两颗黑子。

    猜中

    夏子常执黑先行。

    这个时候,两人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以后漫长的人生里,这样的一幕会一再一再的重复。

    在棋枰旁边等待对方,几乎成了彼此人生的主题。

    ==============================================================================

    天元对抗赛是三番棋。

    第一番,夏子常借着奇招,先下一程。

    第二番,李秀哉用官子报以颜色,扳回一城。

    就这么,到了决胜局。

    那一局,很多年后夏子常想起来依然觉得冷汗淋漓

    满盘腥风血雨,堪堪杀气,直破黑白,扑面而来。

    他被逼得步履维艰,手心冷汗淋漓,对手却似乎始终不紧不慢。

    那一局,他殚精竭力,逼出了超出实力的神来之笔。

    连妖刀姚景程都惊呼妙招

    却依然难逃大龙被屠的结局……

    对手就那么冷淡的无动于衷的一步一步的精心的把他的优势一点一点蚕食到无

    夏子常的犀利攻击如同打在了棉花上,被不动声色的弹了回来。

    他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李秀哉的厚味。

    夏子常看着自己一步步越发艰难,不是不恨的,然而凌驾于恨意之上的,却是不服:

    李秀哉的棋力不弱,但也只是不弱而已。

    无妙招、无机巧。只是坚实,只是耐心。

    然而自己,包括之前的前辈,却正是输在了这朴实无华的一目一目

    黄昏,点目

    夏子常输一目半。

    面无表情的行礼,然后起身,夏子常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有风度一些。

    输棋就是输棋,下次再扳回来好了!丢人可就太没意思了。

    他默默的给自己鼓劲,突然,脚下一麻眼看人就要跌倒……

    夏子常心里正在叫糟,却发现,对方居然比他更快的跌坐……

    双方愕然对视,然后同时突然大笑!

    第一次的见面,终结在晚霞里的大笑中。那时的他们,并没有料到以后会有那么多场的邂逅。

    姚景程坐在隔壁的观棋室,通过闭路看着这一切。

    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脸上似笑非笑:“倒是一场好胜负,如何?”

    最后的问句是给身后的人的。

    林振玄是一个面目严正接近青春尾巴的青年人,比姚景程正好大一轮。他坐在一地的夕阳里默默无言,一如雕像,最终开口:“小常尽力了……。”

    姚景程脸色顿时一冷,他“哼”的一声,站了起来,也不和林振玄打招呼,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在对局室门口,他停了下来,斜倚着门框,冷笑着对夏子常开口:“临阵犹豫,对敌心慈手软,倒还真是名师高徒!”

    夏子常乖乖的低着头:“姚老师……”

    姚景程还想说什么,却又突然“哼”了一声,丢出一本棋谱,正正砸在夏子常肩膀上:“今晚上给我把这里边所有的谱打一遍,明天早上六点来和我对局!迟到五分钟,你自己去林老那里领戒尺!”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47

第一卷 少年游 师弟



    酷热的夏天在无休无止的打谱对局中飞快的过去了。

    夏末的时候,夏子常有了第一个师弟。

    夏子常在棋院,是一个奇怪的存在。

    他八岁的时候,被老师林振玄九段看中,从重庆老家带到了北京的国家棋院,却直到十四岁才正式进入国家的编制。那之前的几年,他的一切费用和教导,全部是老师林振玄负责。

    所以说,与其说他是棋院培养出来的新人,不如说是林振玄的内弟子。林振玄于夏子常,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而在整个棋院里,这种待遇的人,只他一个。

    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成为棋圣的弟子的。即使是一个巅峰不再的棋圣。

    因为这个,夏子常在棋院里往往显得有些孤单。从小在少年队里玩大的院生们,虽然不至于欺负他,疏远却是一定的了。

    还好他天性乐观,有棋下就心满意足,所以也并不是特别伤心。

    虽说万事不上心,但当他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师弟的时候,还是兴奋得一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天,他见到了罗卿郁。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被姚景程抱在怀里,一脸不乐意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个坏脾气的小家伙。

    夏子常兴奋的满眼放光,顾不得对姚景程的惧怕,一下子冲到面前,想要抱抱这个小家伙。

    姚景程眉毛一挑,还没说话。怀里的小家伙先有反应了。

    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夏子常看了一会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然后很不屑的转过头去,留个后脑勺给他。

    夏子常伸出去的手,就这样被晾在半空中,好不尴尬。

    姚景程“哈”的笑出来,抱着小胖子进屋去了。

    夏子常摸摸鼻子,站在庭院里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蹭进屋去了。他太想有个玩伴了,即使是一个坏脾气的小胖墩也好。

    小胖墩站在屋子正中央,翻着眼睛从下往上瞄他,好像一只充满敌意的小猪。

    夏子常默默,他还从来没发现自己的人缘差到这个地步。

    姚景程从里屋出来,看见默默相对的两只,大笑了一场,心情大好,于是揪着夏子常给两个人做了介绍。

    “卿郁,这是那个木头脸男人的徒弟,夏子常,十五岁。喔,理论上应该算你的师兄。棋上嘛,”姚景程耸耸肩:“两年之内,大概还是当得起你的师兄的。”

    再转过脸,冲夏子常点点头:“罗卿郁,十二岁,我徒弟。”

    夏子常继续默默,然后默默着爬了出来。

    是他自己笨,妖孽收的徒弟,自然也是妖孽。他居然还指望有一个可以互相打谱,互相挖苦的玩伴……

    不期然的又想起了几个月前战胜自己的少年。是他的话,也许可以成为很棒的朋友吧?他想。

    可惜,是个韩国人,他遗憾的摇摇头。

    叹了口气,他打起精神来,自己翻出棋谱来端详。

    和他师傅棋妖姚景程不同,罗卿郁从外表到棋艺,都是一个相当没有存在感的人。

    罗卿郁很少去对局室,即使去了,也很少有人愿意和他下棋。他太小了,十二岁,看起来只有十岁的个头,又不爱说话,因此格外不招人喜欢。

    在对局室,夏子常往往看见,周围一盘盘的对局杀得热火朝天,罗卿郁却一个人坐在棋盘边发呆。这种时候,他会看不下去,走过去,陪他杀一盘。

    第一次和罗卿郁对局,夏子常吃了一惊,突然明白了脾气乖僻的姚景程为何愿意收下这个弟子。

    罗卿郁算路极快极准,简直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

    往往夏子常刚刚落子,罗卿郁就啪的一声跟上了。一盘棋下来,罗卿郁的用时,还不到夏子常的一半。而他棋风路子,相当之诡谲,和夏子常本人的堂堂正正大不相同。

    不愧是妖刀的弟子,他这样想,再两年后,只怕真的会成为劲敌。

    不过比起下棋,罗卿郁似乎更爱看书。

    棋院的图书馆里有丰富的收藏,不止棋谱,天文地理小说杂记,无所不包。罗卿郁在下够姚景程要求的对局数后,就会一个人跑到图书馆去。找个角落,抱着本大部头啃。

    他原本就长得白白胖胖,这样看上去,越发像个小肉团,格外可爱。

    于是有人就去逗他玩,摸着他的头问:“罗卿郁,看什么书那?”

    一次两次的时候,罗卿郁会拨开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一本正经的说:“不许摸我的头!”

    他这样子,别人就越发爱逗他,次数一多,他就恼了。也不答话,直接就上手打架。

    人人都比他大,他哪里打得赢?自然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有一次群架,被夏子常撞了个正着!

    远远看着七八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把罗卿郁堵在图书馆的最里边,眼看就要动手,夏子常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那孩子只是被疏远而已,想不到居然是到了这种地步!

    带着一些小小的内疚,他一面喊着“不要动手”,一面冲了上来!

    对方人不少,夏子常本人又非常瘦弱,这架就拉得格外辛苦,很吃了不少冷拳。也许是有平常就对他不满的人,在有冤报冤吧?夏子常在内心苦笑。

    经过一番辛苦的斗殴,以身上无数脚印的代价,夏子常终于把罗卿郁护到了身后。

    他生气的看着眼前的几个大个子,怒骂:“以大欺小!你们也不害臊!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

    为首的人叫柳鹤城,是棋院的孩子王,平时就很和夏子常不对盘,听他这么说,立刻就蹦了起来:“夏子常,你少管闲事!那小子不懂规矩,师兄教训他是应该的!”

    夏子常还没来得及答话,罗卿郁躲在夏子常身后,伸出头来冷笑:“棋下得那么臭,脑子又那么蠢!你哪一点配当我师兄?”

    柳鹤城大怒,一拳打了过来,虎虎生风,显然是用了全力!

    夏子常慌忙去扯罗卿郁,这一拳打实了可不得了!

    手忙脚乱中,罗卿郁虽然被他拉开了,他自己的鼻子却正正送到了拳头前。

    “碰”的一声,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夏子常血流满面的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看见自己闯了祸,柳鹤城吓得浑身发抖,却又强自镇定:“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没有人理他,大家“哄”的一下散了……

    天气已经是初冬,地板上非常冷。夏子常很想立刻站起来,但是微微动了动头,就感觉到一阵眩晕。于是他只好躺着,静等那阵眩晕过去。

    罗卿郁站在一边看着,好像傻了,不说也不动。

    半天,他才开口:“你死了没有?”

    = =|||||||||||||

    夏子常觉得自己的血压瞬间彪高了200个帕斯卡,鼻子里的血也“咕咚咕咚”涌得更加起劲了。

    他不断深呼吸,花了五分钟拼命说服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和一个小鬼一般见识。这才能平心静气的开口:“看起来好像还没有,扶我一把好吗?”

    罗卿郁倒是没反对,老老实实的听从夏子常的指挥,把他扶起来,靠墙坐着。

    夏子常抖抖索索的在身上的口袋里翻腾,半天,未果。

    突然,一只皱皱巴巴,脏兮兮的手绢出现他的眼前。

    他抬头,是罗卿郁那张竭力作出表情的面孔。只是,还不够快,他看见了飞快划过的担心和内疚。于是他的心一下子柔软了,安慰着眼前的孩子:“别担心,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罗卿郁很别扭的踢着脚下的地板,愤愤然:“我才没担心你!”

    夏子常微笑:“好好好,你没有你没有!是我担心我自己!等我一会儿吧,我们一会儿一起去找姚老师,我怕柳鹤城他们还没走呢!”

    狼狈不堪的花了半个小时让自己的仪表看来稍微能见人了一些,夏子常站了起来。

    他去牵罗卿郁的手,罗卿郁别扭的挣扎了一下,就乖乖的任他抓着了。

    两个人很快的到了姚景程的院子,一路上倒没有什么阻碍。

    姚景程正在弹钢琴。

    那是冬天里天气很好的一个上午,阳光清朗,气温清冷。

    姚景程的钢琴放在客厅的一地阳光里,他正弹到了□,森然如刀枪的音符,随着他的手指从琴中冲了出来,一室都是杀气。

    夏子常拖着罗卿郁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待要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姚景程重重按下最后一个音符,狠狠阖上琴盖,翩然起身,微笑着向两人走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48

第一卷 少年游 训诫(上)



    “罗卿郁,你今天错在哪里?”姚景程微笑着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十分之温文尔雅。

    灿烂的阳光照亮了小小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一只猫懒洋洋的趴在院子里打盹,它被这阵子的动静惊醒了,瞅了一眼站在堂屋里的三个人,又无趣的伸了个懒腰,扭过头继续自己的午觉。

    除此以外,四下里一片寂静。

    夏子常却无端的觉得冷,看着眼前微笑的男人,下意识就缩成了一团。

    罗卿郁没什么表情,依旧站得笔直,他直直的看向那张温文的脸,回答:“分明没有劫材,却要强行开劫,导致大龙被屠,还不知适时投子。”

    “哦?”听着他的回答,姚景程挑了一下眉毛,看得出来心情颇好:“那么该不该打?”

    很轻描淡写的口气,好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的菜单。

    罗卿郁面无表情的回答:“该!”

    “十下怎么样?”

    罗卿郁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在心里默默的衡量,五分钟后抬头回答:“十下太多了,五下吧?”

    “成交!”

    夏子常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对师徒讨价还价,不知该留下还是走开。

    商讨完毕的罗卿郁很自觉的趴到床上去。

    姚景程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戒尺。很标准的日式戒尺,厚重宽大。

    他拿着那把戒尺,眯着眼睛掂量了一下。

    抬手

    啪,啪,啪,啪,啪

    毫不留情的抽了上去。

    每抽一下,罗卿郁的身体都抽成一团,显然是痛到了极处。

    夏子常在旁边看着,几乎忍不住想上去拉开,却又不敢动。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立场。

    五下抽完,罗卿郁立刻爬下床。自始至终,他都硬咬着牙,一声不吭。

    夏子常看着心疼,忙忙的拉了他,想带他去上药。

    刚刚走到门口,姚景程的声音又阴魂不散的追了过来:“卿郁,今天的学费……”

    罗卿郁于是停了下来,挣脱夏子常的手。他慢吞吞的掏出自己的钱包,翻啊翻的,终于找出了一张一块钱的纸币,翻着白眼递给姚景程。

    姚景程很满意的样子,仔细的收好,然后叮咛:“晚上七点之前赶回来,下指导棋,让四子!”

    说完,他转身进屋去了。留下夏子常站在院子里发呆。

    罗卿郁等的不耐烦,踹了他一脚:“不是说带我去上药?还去不去?”

    夏子常一惊,几乎跳了起来:“去去去……”。忙忙的拖着罗卿郁走了。

    “我说,那个学费……”

    罗卿郁趴在床上,褪了裤子,让夏子常给他上药。夏子常尽力轻手轻脚,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发问。

    罗卿郁很无趣的看了他一眼:“他说师徒就是师徒,学费是一定要交的,好让我记着,将来不管棋下得多么厉害,都是他交出来的!”

    夏子常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轻叱:“什么他呀他的,叫老师!”

    “呸!”罗卿郁根本不屑理他,扭头。

    夏子常心下大怒,揪着他胖嘟嘟的脸泄愤:“脾气怎么就这么别扭呢?一点都不可爱!”

    罗卿郁挣脱不开,“哎哟哎哟”的叫着,被夏子常蹂躏的眼泪汪汪。

    夏子常还觉得不过瘾,非要把那小子的毛也揉到乱七八糟,这才心满意足的放手。

    罗卿郁撇着嘴,最后还是选择屈服于恶势力,不再说出更多讨人厌的话来,只是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

    夏子常看着眼前的小孩,突然生出了身为师兄的豪情壮志。

    他拍着罗卿郁的肩膀,说大话:“放心,以后常哥罩着你了!”

    罗卿郁根本装没听见,连鄙视都欠奉!

    ===============================================================================

    既然说了大话,夏子常便尽心尽力的做起好师兄来。

    每天抓着罗卿郁下棋,复盘,带着他出去玩,领着他和棋院的其他少年慢慢交往。

    罗卿郁虽然还是一见他就是一脸死相,但态度的确是改变得多了。至少,夏子常可以随意蹂躏那头软软的头发而不被咬。

    夏子常于是心下大慰,颇有成就感。

    罗卿郁虽然棋才敏捷,但毕竟年纪小,下棋的日子太短。

    他的棋力在棋院的少年里,只是中等。除了下棋速度超快外,他并没有别的长处。

    不过,他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

    赢了,挠头一笑,不见得有多高兴。输了,也不过是撇撇嘴,不怎么难受的样子。

    这点尤其让夏子常觉得不可理解。

    夏子常自己,每次输棋,都会觉得痛苦不堪,不把谱打到吐,找出在哪里失败该从哪里罢手,他是绝对不肯停的。

    在棋院里,能稳赢他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毕竟是有。妖刀姚景程是一个,棋圣林振玄是另一个。

    每当和棋院其他棋手的对局胜利数累计到一定数量,夏子常就可以在两人中间选择一位,与之下一局不让子的棋。

    而这局棋,往往会让他彻夜难眠,一遍遍的摆棋,一遍遍的想。

    第二天,罗卿郁看着一双兔子眼的他,总是唾弃:“要不要这么认真啊?”

    夏子常笑笑,不作回答,卿郁还小,他不能明白自己拿起棋子那一刻那种幸福的心情。输棋固然是痛苦到了极点,然而即使是输棋,在下棋的那个过程中,他依然觉得无比快乐。

    罗卿郁的成绩依旧是不上不下。他气势起来时,可以灭掉棋院最厉害的九段,比如姚景程。但是一旦气势低迷,随便谁赢他都不是新闻。

    夏子常看他,总觉得他太过懒散,好像对棋提不起劲来的样子,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在无关的事情上。

    你一说他,他就又翻着他特有的白眼给你看,根本就不屑一顾!

    总之,对着他,夏子常十分的没脾气。唯一的报复就是给他起了个十分恰如其分的外号“小猪”!

    因为罗卿郁现在长得又白又胖又懒,而他本人也没誓死表示反对,翻着白眼表示一下鄙视也就过去了。于是,这个外号很快就传扬开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48

第一卷 少年游 天分



    新年刚刚过去,LG杯的外围赛打响了。

    棋院里的棋手们个个摩拳擦掌,盯着那四十四个名额虎视眈眈,空气里,也飘着一丝火药味。

    夏子常自然也不例外,昏天黑地的打谱,抓人下棋,只恨不得多长一双手多长一个脑袋。

    罗卿郁还没有入段,这次自然没他什么事,所以他有些无聊。那些天随时都能看见他在棋院的院子里招猫逗狗。

    屋子里,夏子常和姚景程对局正苦。

    暖气坏掉了,虽然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屋子里却还是干冷干冷。

    啪的一子落下,吃掉姚景程的一手棋筋,夏子常赶紧抱起一杯热茶,捂捂他冰冷的手指,眼睛还是紧紧的盯着棋盘。

    棋筋被吃,姚景程并不惊慌,只是顿了顿,锐利的眼光从金丝边镜框的上方斜刺了过来。

    他冷冷的瞪了夏子常半晌,夏子常如坐针毡,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这就是你每天打谱的成果?”姚景程的声音冷冷的,说不出的讥诮。

    夏子常楞了楞,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一刻,姚景程的云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啪”的落在了一处。

    看着棋盘,夏子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一子落下,局势瞬间逆转。原本是夏子常的白子吃掉了黑子的手筋模样极其舒展的局势,姚景程的这一手却正正打入了白子的模样中,依托着原本苟延残喘的数颗子一起,竟是要立刻洗空的架势。

    最糟的是,夏子常在这个地方,完全没有任何手段!

    而这一手之所以能顺利点入,却是因为他刚才的叫吃!

    夏子常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伸手,默默的抹掉棋局。

    姚景程不耐烦的用扇子敲着掌心,看着他,半晌,终于急速开口:“小常,你的棋才不错!”

    夏子常错愕,抬头,来棋院六年,这是姚景程头一次开口夸奖他。

    “……但是,也就只是不错而已。”姚景程接着。

    果然,夏子常心下一黯。

    他其实一直知道的,他从来无法下出姚景程那种妖气冲天的棋来。每每观姚景程的对局,他都有醍醐灌顶之感:原来这棋,也可以这样下?!

    在棋才上,他无法与姚景程抗衡。

    他的长处,在于均衡。从序盘开始,他就不会给对手太多的机会,一步步压着对手往他最舒服的局面走,中盘的厮杀凌厉,结尾的收官稳定。他没有明显的弱点。

    凭着这个几乎不算优点的优点,他耐心的一步步夺走了姚景程的头衔。然而……

    “从二流到一流的过度,在一定程度的天分下,也许可以凭借努力来完成。

    而一流高手和超一流高手之间,其实只差毫厘,但,不悟的,终身也无法再在棋道上前进一步!”姚景程的口气和缓了,看着窗外慢慢的开口。

    “姚老师是认为,以我的天分,我可能终身没有办法窥见那个境界么?”

    姚景程摇头:“这我不敢肯定。只是,这件事,你想做到,肯定要比他难得多。”

    他用扇子指了指在窗外。

    夏子常透过窗户看过去。罗卿郁正在院子里的泥地打滚,他欢天喜地的揪着猫尾巴,和一群大小相若的小棋手玩得兴高采烈!

    阳光真好,照得每个孩子的笑容都像天使一样。

    阳光真刺眼,刺得夏子常眼睛一阵酸痛。

    夏子常缓缓敛眸,默默的向姚景程鞠了一躬

    “非常谢谢姚老师的指导,我会更加努力的。”

    姚景程啪的把折扇打开,在大冷的天里飞快的扇着,看得出他有些心烦意乱。

    “你怎么不明白呢?这并不是努力的问题!有些事情是靠努力改变不了的。如果没有天分的话,早早死心比较好。不要抱太高的期望,也就不至于绝望乃至失望。”

    夏子常默默的坐着,不发一语。

    就在姚景程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直直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做不到!”

    姚景程一愕,就见夏子常以某种天真的勇气说道:“姚老师当然是为了我好,才对我说这番话的。我心里,也很感激您。”

    “但是,有些事情,是明知道这样作比较好,比较轻松,却偏偏没有办法就这样去作的!”夏子常的眼睛很沉郁,有着超出年龄的光彩,他认真而热切的说:“我喜欢围棋,所以,我没有办法放弃。”

    “痛苦也好,希望很小也好,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自己以最高的那个境界作为目标!”夏子常这样铿锵有力的给自己的发言做了总结。

    姚景程默默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了,他抚了抚原本就一丝不乱的头发:“算了,真是败给你了!木头脸男人的徒弟连头脑都是木头的,果然青出于蓝!”

    他笑着用扇子敲了敲棋盘:“既然你有了这样的觉悟,那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给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姚景程起身,在离开前,他笑着对夏子常说:“我的建议,那些谱,你不必再打了。有时间的话,不如和罗卿郁多下几盘……”

    小猪……?

    夏子常有些疑惑的看着院子里那群泥猴子。虽然是了不起的天才没错,但是现在就作为陪练对手,不嫌太早么?

    但是姚景程是棋妖,他的话,往往有其道理。

    夏子常推开门,冲院子里的家伙招招手:“小猪?”

    小家伙犹豫了一下,很不情愿的把猫放走了,慢吞吞的走过来:“干嘛?”

    “呃,你师父让我和你下棋!”夏子常揉揉鼻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又输啦?”

    “诶,是啊!”

    “你真没用!”

    夏子常苦笑:“说的也是,我也常常这么觉得那!”

    小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很厉害的!”

    夏子常失笑,揉着小猪的头发:“那,我不济到了要你安慰的地步了么?乖乖来下棋吧小子!想赢我,你还早了一百年那!”

    小猪咬牙切齿,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他脑子浸水了才在刚刚觉得,他刚刚那个表情,几乎下一刻会哭出来似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49

第一卷 少年游 重逢



    虽然不被姚景程看好,夏子常却作为种子选手进入了LG杯的本赛。

    这并不奇怪,他去年在国内的成绩非常好,等级分比姚景程还要高些。

    只是,仅仅十六岁,一轮外围赛都没有打,就进入本赛。这让有些辛辛苦苦从最底层打起的棋手们,很有点不平衡。

    棋院里,一度风言风语,多有说他是沾了老师的光的。

    对于这些,夏子常只能苦笑。他埋头于棋谱,装聋作哑。

    打谱打倦了的时候,他也会仰着脸,对着虚空中的谣言者挥拳示威:瞧着吧!我会用棋让你们闭嘴的!

    32强赛,他中盘屠龙,轻取木下武夫,日本当年的本因坊。

    消息传回国内,媒体一片溢美之词。少年神童,中华英雄之类的头衔毫不吝啬的加诸在他头上。开始的时候,还有心里还是有洋洋自得之意。到了后来,每每拿着报纸,他都恨不得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里边的夸奖,实在是太让人牙酸,让他汗颜!

    罗卿郁现在的新的兴趣爱好就是在晚饭前读报,把对夏子常的种种报道读了又读,什么地方最恶心,他什么地方读得最多。

    夏子常往往恨不得把报纸揉成一团去塞了他的嘴!

    尤其让夏子常难受的,是两位老师的表情。

    林振玄白眼一翻,一付不屑一顾的样子。至于姚景程,他基本上是把这些段子当相声来下饭的。偶尔,还会笑意盎然的来点播一段:“小猪,把日报上那段再读一遍!那段写得有味,‘期待可以下出神之一手的少年’……”

    夏子常觉得胃疼。

    “十六强赛,对手决定了么?”一片喧嚣中,老师林振玄的声音如岩石般粗砺坚定。

    夏子常正坐,恭敬的回答:“是,是李秀哉五段。”

    林振玄看着他,目光复杂:“是个好对手……”

    夏子常点头,可不是?下棋的人,有个这样的对手,他没有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姚景程脸色变幻,最终面无表情的开口:“现在的你,和他比,胜面不大!”

    夏子常的手,握紧,然后昂然抬头:“那又怎么样?不下下看,谁知道?”

    姚景程轻嗤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林振玄则很满意的点头,对他微笑:“棋之一道,以胜负入,最后的境界却是脱胜负而出。但是,既然我们还没有达到那种境界,那就只有争胜一途了!”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好像是对夏子常说,却并没有对着夏子常的方向:“既然已经决定投身于棋,杂七杂八的事情最好少有,白白阻碍进境……”

    说完,大步离开了。

    姚景程对着他的背影冷笑:“投身于棋,好了不起的做法么?”

    夏子常和罗卿郁坐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姚景程看着他们,突然莫名的火大:“小常,还有小猪,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棋手,固然是为了追求棋道而存在的,但是,”他用从不离身的折扇奋力敲着桌面:“但是,棋手之前,你要先是一个人!”

    “连人都不是,连人的生活都没有,这种棋,只会越下越蠢!”

    被教训的两个可怜人竭力让自己缩成一团,作出聆听教诲的样子。但是,如果你低下头看他们的表情,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夏子常龇牙咧嘴的向罗卿郁发着唇语:“倒霉,又碰上火星撞地球了!”

    罗卿郁回他:“本月第十二次,记录又上升了!”

    夏子常挤眉弄眼:“更年期到了?”

    罗卿郁一脸认真的问:“什么是更年期?”

    = =||||||||

    那边,姚景程终于教训累了,抓起一杯水,恶狠狠的喝起来。

    低着头耍宝的两个人于是抬头,满脸诚恳,作受教状。

    姚景程看着,满意的点点头,对夏子常说:“小常,和李秀哉下棋,不能有太多想法。你一有想法,就离输不远了。”

    夏子常努力的思索,半晌终于讷讷开口:“连争胜的想法,都不可以有吗?”

    姚景程一笑:“最不能有的,就是这个想法!”

    夏子常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末了突然问:“那么,姚老师,李秀哉,您认为他是天才吗?”

    姚景程笑了起来,摇头:“不,他不是。只论棋才的话,你们两个倒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那……”夏子常有些不解。

    姚景程看着他,淡淡的笑了:“李秀哉,他大概是上帝派来下围棋的人吧!”

    六月的时候,夏子常终于和这位上帝派来下围棋的人在棋枰边重逢。

    这是LG杯的十六强赛。

    依旧是一身黑衣的淡漠少年,依旧是淡然无语,水波不兴。

    夏子常满带着战意,挑衅的看着他。李秀哉抬头,眉毛一挑,再无任何反应。夏子常于是觉得很挫败,对方分明不记得自己这个对手了。

    等着吧,在棋上一定要打得你记住夏子常这个名字!他有些赌气的想。

    暗潮汹涌中,裁判宣布开始。

    行礼,开局

    ……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0

第一卷 少年游 训诫(下)



    罗卿郁一边抽噎着,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以往白天看时,这是一片不大的林子。只是现在,他既找不着出去的路,也回不到原地。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的树影如同妖魔鬼怪,黑黧黧的压过来。

    夜风吹了起来,冷飕飕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举目四望,每一团漆黑后面好像都藏有不怀好意的人。他害怕了,闷着头一阵狂奔,拼命的想找到林子的入口。可是,当最后停下来时,他怀疑自己还是在原地兜圈。

    他茫然的四顾,周围似乎是到处都是一样的树。没有人影,没有虫鸣,天上只有一弯惨淡的月亮。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一把抹掉,喉咙哽咽的让他感觉到异常疼痛。可是他不敢停,生怕一停下来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跑着、跑着,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在一课大树下面蜷成一团,哽哽咽咽的抽泣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温暖的背上。

    有人背着他,慢慢的往前走。

    “……常哥?”他试探着问。

    那人顿了顿,然后轻笑:“不容易啊,你这是第一次叫我呢!”

    罗卿郁一下子觉得非常安心,他的脸蹭了蹭温暖的背,喃喃的叫:

    “常哥,常哥,常哥……”

    夏子常把他往上托了托,笑:“好啦!别叫起来没完了了!叫常哥也没用,想想看怎么平息你师父的怒气吧!你可以啊,入段赛下了个七零八落,然后还离家出走!本事见涨啊!”

    罗卿郁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讷讷开口:“常哥,那,要是我不下棋了,你会不会很失望?”

    夏子常沉默了,罗卿郁惴惴,正想开口说,我是开玩笑的。夏子常却开口了:“小猪,你很聪明,天分很高。但是,下不下围棋,这个需要你自己来决定。常哥的想法,并不重要!”

    他顿了顿,又问:“小猪不喜欢围棋了吗?”

    罗卿郁歪头:“喜欢啊,可是别的还有很多东西我也喜欢的!而且喜欢别的东西不用挨打!”

    夏子常失笑:“小猪,不论你最后喜欢什么,如果你不好好干的话,大概到了最后都是要挨打的!”

    罗卿郁想了一会儿,终于犹豫着开口:“其实,我还是喜欢围棋比较多……”

    夏子常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有时候,其实只是喜欢还是不够的……”

    罗卿郁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灯光亮处,小小的四合院,渐渐近了。

    罗卿郁又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听见夏子常说:“程老师,小猪回来了。”

    姚景程没有说话,半晌终于叹息了一声。

    因为在林中吹了冷风,罗卿郁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第三天,他终于烧褪了的,人却已经瘦了一圈。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姚景程。

    姚景程好像守了他一夜,此刻正趴在床边假寐。

    姚景程见他醒了,冷冷的哼了一声,就不复出现。他第一次看见平素最讲究衣着风度的姚景程满脸憔悴,眼底血丝。心下终于感觉到了歉意。

    夏子常晚上来看他,他好像也瘦了不少。问起来,好像是在16强赛的被李秀哉打下马来。

    罗卿郁撇嘴:“又输给那个家伙啦!”

    夏子常苦笑了一下,然后起身告辞了。

    第二天,罗卿郁看到了姚景程放在床边的报纸,愕然的看着上面的评论。

    于是他明白了昨天那个苦笑的含义。

    所有的体育版,黑体字上排列组合出了各种天才创意的恶毒啐骂,还有格外有才的漫画。夏子常在里边,被描述为志大才疏的赝品。棋院方面仅仅凭着其身份让他去打LG本赛简直是对所有棋手的不公平。此类人情棋,以后还是少来为好,等等等等。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仅仅半月之前,同样的报纸、同样的人,还在用酸到牙倒的溢美之词顶礼膜拜少年天才。

    等到了他能下地的时候,罗卿郁乖乖的去找姚景程去领罚。

    姚景程坐在院子里,听着蝉鸣发呆,好久没有说话。

    然后他问:“小猪,你想好了?如果你现在要放弃,老师不会怪你!”

    罗卿郁点头:“我最迟会在明年入段!”

    姚景程笑了一下:“但愿你能做到。”

    罗卿郁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跑去棋院找夏子常。

    对局室里,满屋子的嗡嗡嗡嗡,快棋慢棋,喧哗争吵,好不热闹!而夏子常,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一副棋枰边,默默的打谱。

    罗卿郁冲了过去,大大咧咧的坐在了他对面,抓起一粒云子,啪的落了下去。

    夏子常一惊,抬头,看见是他,微笑:“小猪病好啦?”

    罗卿郁翻白眼看了他一眼:“到你了,少废话!”

    夏子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头,细细的琢磨棋局。

    这一年剩下的日子,夏子常打谱下棋的时间,更多了。

    罗卿郁常常看着,都替他累。而罗卿郁自己,因为终于认真起来,随着对局次数打谱时间的增多,棋力有了长足的长进。

    只是夏子常,却情况越来越不妙。

    在这一年里,他几乎输掉了所有能输的不能输的比赛。他的谱,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

    最后,在十一月的富士通杯外围赛里,他再次被李秀哉拦在了门外。

    媒体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的输棋,却依然没有放弃他们刻薄的本性,冷嘲热讽之外,更加入了人身攻击。比如讥笑夏子常的绵软棋风,一如他的懦弱性格。又比如说他只会靠老师的势力,欺压棋院的同僚。更有离谱的,甚至还有报纸爆出他与黑社会有染……

    媒体如此,棋院里的环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去,原本热闹的人群往往会突然冷场,他于是只好尴尬的走开。却又走得不够快,总是能看见同门的暧昧表情,能听见他们的种种窃窃私语。

    院长是个好人,却拙于辞句。他往往想上前安慰,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而他的欲言又止,看在夏子常的眼里,更是刺眼……

    于是一片喧嚣声里,夏子常沉默了。

    他只有沉默,只能沉默。回击或崩溃都不是他的风格,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风格是什么。

    他很茫然。

    夏子常开始失眠,经常是一夜一夜的闭不上眼睛。

    坐起翻着棋谱,却又莫名烦躁,什么也看不下去!

    他想,也许就是到此为止了吧。结果,还是没有天分。不管怎么痴狂的热爱,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再没有失眠,只是依旧不想去棋院。

    夏子常默默的开始打包,某物送谁,某物托运,某物自携,等等等等,他逐一细细安排。林振玄,一向是有条理,严谨的人。而他的弟子,夏子常,绝对不会给他丢脸。

    他的腰挺得笔直,他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等待着棋院的遣回通知。

    十二月,就在这种等待中即将过去。

    夏子常终于去了一趟棋院,找到了独自打谱的罗卿郁。

    “有没有空?”他问。

    罗卿郁很干脆,推开棋盘站起来:“干嘛?”

    “我想打游戏!”

    罗卿郁很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夏子常一向律己严苛,从来不会玩这些分心的东西。但他没多问,只是掏出钱包看了看,然后说,好!

    两个人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才找到了游戏厅。

    罗卿郁一口气买了一堆的币,分一半塞给夏子常。两个人并排坐着,切侍魂。

    空气里弥漫着由烟味汗臭还有泡面的味道交织出的一片恶臭,游戏机放出震天响的嚎叫,到处都是人在骂脏话或者大呼小叫。

    夏子常深深吸了一口气,发泄一般的拼命按着按键。

    罗卿郁也不说话,只管埋头苦干。

    等到把那一堆游戏币全部用完的时候,罗卿郁看了下表,已经是七点钟了。

    他问夏子常:“要不要续摊?”

    夏子常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静了半晌,突然开口说:“小猪,以后这些地方还是少来吧!”

    罗卿郁看着他,然后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沉默着出门,再没有多的话。

    出门才惊讶发现,原来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

    比雪花更让两人惊吓的,是在门口遇见的两个人。

    姚景程坐在一把椅子上,大雪天里,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从容自在的摇着他的折扇。看着他们出来,笑眯眯的问:“玩好了?”

    林振玄则手背在后面,斜靠着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不发一语。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0

第一卷 少年游 涅磐



    雪花漫天,随处飘舞,絮絮的包裹着街道上的如织人流。网吧进出的人,都好奇的看着这边。

    四个人,默默相对,不言不动。

    良久。

    先扛不住的,自然是夏子常。

    “老师,姚老师。”他硬着头皮打招呼。

    姚景程转着扇子呵呵一笑,没理他,却对着罗卿郁说:“还楞在那里干什么?你自己算算这次多少板吧!”

    言毕,揪着罗卿郁走了。

    罗卿郁一步三回头,却最终渐行渐远,隐没在幕天席地的雪花里。

    夏子常站在雪地里,浑身僵直。

    林振玄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子,良久,开口:“棋院方面,答应宽限半年。在这段时间内,你可以自己好好想想。”

    夏子常一愣,有些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向严谨、从不讲私情的老师,在现在的情势下去向棋院求情……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力图让自己的视线清晰,涩然开口:“很感激老师的好意,但是我……”

    林振玄挥手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这不是快棋赛,你可以长考……”

    夏子常苦笑,便是长考又如何?他分明已经进入读秒,而盘面上却无任何胜机。

    林振玄却不再理他,转身大踏步向车站方向走。

    夏子常亦步亦趋,默默的看着漫天的飞雪。恍然想起自己八岁刚来北京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场雪……。

    林振玄突然停步,夏子常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去。

    好容易调整好了身体平衡,抬头,却看见林振玄递给自己一件东西:“差点忘记了。”

    “是什么?”夏子常疑惑的问。

    “大概是一封信吧!”林振玄平淡的口气

    = =||||

    我当然看出这是一封信好吧?我是问是谁来的,有什么事好吧?

    腹诽着,夏子常接过了信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信封。出乎预料,那是一封异国来信。

    怎么会是他?

    即使心绪不佳如夏子常,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全然不顾林振玄渐行渐远,他立在路边,迫不及待的撕开了信封。

    上面是夏子常惟一赢李秀哉的那局棋。

    只是在公认胜负手的第72手时,改下了一目:不去打劫,反而做眼

    写信的人问,若如此,你如何应对?我是否有胜机?

    再没有别的话

    信,自然是李秀哉写来的,用的是简明的英文。简单扼要,没有任何客套虚文,只有那局棋。

    夏子常拿着那信,愕然良久,然后突然想笑。

    突然就记起一年前,棋室的暮色里,那个严谨到古板的年轻人。

    第二天,夏子常规规矩矩的收拾整齐,按时去了棋院。

    老师的欣慰,姚景程的玩味,罗卿郁的笑话,他通通微笑以对。他说:“虽然说一直很受挫败,但是,好像还是无法放弃……”

    打谱,手谈,复局再不去想有的没的,也不去看别人的脸色。他开始怡然自得的享受着被孤立的孤独。在这一片孤独里,他慢慢的前行,不停的摔倒,不停的爬起。

    至于那封信,他在思考一周后,以同样严谨的笔法做了回复。以一手诡异的拆当,堵了对方的眼。然后告之,若如此,你则当输三目……。

    以后的日子,就这么波澜不兴的过去。夏子常和李秀哉书信往来再未中断,这局棋永无终了。一旦一人发现走入死局,则立刻悔棋到上几十手之前,而另一个人也就认真奉陪下去。

    罗卿郁现在常常会去传达室翻找,一旦抢到了他的异国来信,就会在走廊上大喊:“常哥,你的情书又到了!”

    一室大笑,于是这个就成了棋院的经典笑话。

    夏子常于是就会很愤恨的冲上去殴打。一番辛苦后抢到信件,再冲回宿舍,一个人慢慢的摆棋,苦苦的破解。就好像,棋枰的对面,坐着那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在下一年里,夏子常在国内的成绩,慢慢的好起来,渐渐远离了被遣回的命运。到了三月份,他终于获得了三星杯外围赛的资格。四月中,他启程,前往韩国汉城。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1

第一卷 少年游 孤寂



    外围赛在汉城闹市区的某大酒店举行。来之前,夏子常刚突击过几天的韩语,但是应对日常交往实在是有些勉强,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对地方。

    拖着重重的拉杆箱走进大堂,夏子常发现里边好不热闹!

    到处都是人,三五成群的站着,不时有人喧然大笑,像一个个快乐喧闹的漩涡。

    从下了飞机开始,他一直脚下发飘。现在听着这样的喧哗,更是觉得头疼欲裂。

    夏子常揉了揉额头,叹着气,无可奈何的往前台挤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看向大厅中央。

    在漩涡与漩涡的夹缝里,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人一身黑衣,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周围的热闹仿佛与他完全无关。

    李秀哉!

    夏子常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去。

    “要帮忙吗?”他用韩语问。

    李秀哉明显被吓了一跳,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盯着他。好半天,好像才终于搞清楚状况,认出是他,忙忙的开口说了句谢谢。

    夏子常有点局促,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以干脆低头,帮李秀哉把箱子拉起来,一起向前台走去。

    排除万难,历尽千辛终于来到前台,夏子常很有风度的让到一边,对李秀哉作出手势,你先。

    李秀哉站在那里发愣,没有什么动作。夏子常有点纳闷。

    前台的小姐看着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夏子常有冲动低头去看自己的裤子拉链是不是没拉好。

    下一句英语,让他几乎跌倒:“李秀哉六段已经办好入住手续了,请问两位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 =||||||||||

    他到底做了什么笨蛋事情啊啊啊啊?夏子常突然很想哭。

    手忙脚乱的办好了入住登记,李秀哉21号,夏子常在67号。

    夏子常把房卡递给李秀哉,再拉起箱子。再三确认两人的房间在同一层后,他默默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门一阖上,气氛说不出的别扭古怪。

    夏子常很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很拘束的想笑笑,但是笑容刚露出来,又马上收了回去。他明显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得出来,李秀哉也是一样。

    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有点奇怪,正式见面并没有几次,私下相处更是为零。但是信件往来却已经颇为熟稔。这个差异,让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掌握彼此之间的距离才好。

    19层相当的高,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总得说点什么。

    这是两个人的共识,遗憾的是,几次努力,唇边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最后,是李秀哉尝试成功了,他问起了夏子常的对局情况。

    话题一开,两个人同时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随即交流就顺畅起来,两个人聊起一些棋的琐事,比如去年下了多少盘棋,等等等等。

    来之前,在天元赛上,夏子常刚刚赢了林振玄一局,

    李秀哉有些羡慕的看着他,说:“是吗?真不简单,我见了你老师挺头疼的。

    夏子常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低头笑了。

    叮的一声,两人抬头,惊奇的发现19层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到了。

    夏子常拉起行礼,向李秀哉微笑了一下:“那么,在本赛里见了。”

    李秀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北京见!”

    北京,八强赛

    看着棋秤对面的对手,夏子常咧嘴笑了。

    李秀哉的形象,一如记忆中:依旧是严谨而古板的坐姿,依旧是一身黑衣。他在在棋枰的对面,淡然的向他行礼。

    一切,和上次的见面时,好像没有任何不同。

    行礼,开局,搏杀。

    书信之间,两人对局已经搏杀不下百盘,而真正的面对面对弈,自去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拜那些书信所赐,夏子常对于李秀哉的路数了然于胸,李秀哉亦然。故而这厮杀就格外惊心动魄,几乎鲜血淋漓!

    这无声的厮杀如此之惨烈,整整两个小时,嗜烟如命的林振玄,甚至没有抽烟的机会。

    从第一秒一直到最后一分钟,林振玄和姚景程没有一句交谈。两人崩得如弦一样紧,目光牢牢锁住棋盘,脸色都有些发白。

    中午,封盘。

    姚景程起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到对局室。

    林振玄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突然叹息了一声:后生可畏……

    话语里,有无法言说的感慨。

    直到中盘,夏子常都以为自己可以赢,他的局面大优。

    然而,也只是以为而已。

    再开盘,他急于求胜,一招轻举妄动,被伺机良久的李秀哉一口咬住,再不松口。

    于是,大龙被屠,大好局势一招逆转。

    此后夏子常虽然拼命挣扎,棋局走势却再也没有逃出李秀哉的调子。

    分而治之,步步蚕食,这是他的老套路。

    任他夏子常再灵转机变,再天外飞仙,

    李秀哉,终于再未给他任何机会。

    终盘,点目,夏子常负半目……

    尘埃落定,夏子常脸色惨淡。弯腰向对手致意后,他先走出了棋室。门外,是前辈们惋惜的脸,他却并不想看。

    推开大门,一言不发的逃开记者,夏子常漫无目标的在街上乱走,心里一团乱麻。

    低落是有的,不服也是当然的。出乎预料的,居然没有愤恨或者不满之类的负面情绪。难道是,因为对手是那家伙的缘故?

    他摇摇头,把这些不切边际的想象推开,继续在街上游走,直到华灯初上。

    看着街边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夏子常惊觉自己已经在外面浪荡的太久了。晚上,只怕棋院还有安排。磨磨蹭蹭的往回走,他满心的沮丧。

    这个时候,他才能稍微从失败的情绪中拔出来,想点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

    哎呀!

    夏子常拍着脑袋,拔腿就跑!

    他真是失礼!

    作为东道主,那家伙又勉强算是熟人。而他,居然连复盘都没有就跑掉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让他尽点地主之谊?

    想着,就行动!

    拜访李秀哉的住宿旅馆,倒也没什么麻烦或者尴尬。出乎预料的是,李秀哉,竟然还在复盘中!

    照例,在没有被人防备的时候打扰时,李秀哉同学的应对往往是脱线的。在还没有想清楚这人到底是谁他干嘛要来这里我该如何应对之前,夏子常同学已经登堂入室而且目瞪口呆了。

    旅馆的房间不小,只是凌乱程度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厚实的地毯上,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中间放着棋盘,周围一圈全部是面包和泡菜袋子。

    夏子常看着,嗔目结舌。

    李秀哉明显没有料到这个时间有人拜访,或者没有料到拜访的人是夏子常,也是很有些嗔目结舌的意思在

    双方对视良久,夏子常终于小心翼翼的问:“棋院没有安排晚宴?”

    想我泱泱大国,以腹黑为本。论理,棋院方面固然睚眦必报,却也不至于缺心眼到这个地步……

    李秀哉揉揉鼻子,有些隐约的脸红:“啊,不太会应付太热闹的场合,且复盘未完……”

    夏子常看着他,心里隐隐有着突如其来的微微难过:这家伙,难道是除了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愿意有的人?

    摒弃了尘世的一切,追求棋道的人。

    这就是姚景程所说的,上帝派来,天生就是为了下围棋的人的含义?

    只是,这样的人生,难道不会过于单薄?他,会不会太寂寞?

    夏子常突然想,这样不好!他想对李秀哉说,出来看看吧,围棋当然很有趣,但除了围棋还有许多其他有趣的东西。所有这些,才是生活!

    出来看看吧!

    夏子常在内心反复的纠结着一些奇怪的念头,全然不觉他竟然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怜惜着成功者!这相当的荒谬!

    最终的结果是,那一晚,夏子常拖着李秀哉在北京的街道上游走。

    逛遍了每一个夜市,尝遍了每一种他觉得好吃的小吃,甚至在故宫门外的广场神往了一下下。

    临别,夏子常对李秀哉说:“下次,我和你复盘,你陪我逛逛?”

    这话脱口而出,好像是一时的冲动,不过说出来了,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懊悔。

    他想,总比看着他在寂寂一室不停的打谱,一下就是十几个小时强。

    只是,夏子常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他是他的谁呢?这样理所当然的牵系着他……

    而下次的重逢,不出意外,应该是在天元对抗赛,在李秀哉的故乡。

    李秀哉模糊的微笑了一下,说,好。

    于是夏子常咧嘴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一句,明天记得来复盘。

    他挥手,表示自己记得,然后大踏步走远。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1

第一卷 少年游 惜别



    宿舍楼外,夏子常愁眉苦脸的看着大门紧闭的宿舍楼,心里纠结着外宿和错过门禁哪个惩罚更重。

    五分钟后,他打定了主意。

    朝手心里吐两口口水,抓住通往楼顶的排水管,他开始了艰难的攀爬。他住在三楼,只要在明早点名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宿舍,应该两个惩罚都不用领。

    他的算盘不错。

    可惜……

    “小常,深更半夜的,你在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么?”似笑非笑的声音。

    夏子常大惊,手一个没抓紧,身体立刻自由落体运动,四脚朝天的摔到了某妖孽面前。

    妖孽看来心情不错,蹲下来,用折扇戳戳他的脸:“死透了没有?”

    夏子常在内心默默流泪: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大喊——

    看楼的阿姨,我错了,帮我开开门吧!

    被院长扣口粮也比给妖孽当玩具好呀!

    不过妖孽今天好像无心恋战,戳他两下意思意思一下就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替他把门敲开。管楼的阿姨因为是教练助理大人敲的门,什么废话也没敢说,乖乖开门,等他进门。

    也?

    夏子常疑惑的抬头看看天,ms没有下红雨呀?

    他再四顾,突然打了个寒颤:那个站在树影里,手里夹着香烟,眼睛里朝他射飞刀的……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心里哀嚎着,窜进门去,活像背后有鬼在追!

    妖孽在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老师还在院子里边瞎溜达啊啊啊啊?

    惊魂未定的窜回狗窝,还没来得及压惊,夏子常又被对面床上的黑影吓到半死!

    “小猪!你三更半夜不睡,不开灯,坐床上等着吓人么?”

    他倒了什么血楣啊?一晚上要再三再四的被人吓。

    小猪哼了一声,冲上来揪他的头发:“呸!你面子大啊,过了十一点半棋院还给你供电!”

    “那那那那,那你就睡呗,黑灯瞎火坐那里修禅啊你!”夏子常努力的摸黑搏斗,以图拯救自己的头发。

    “我等着看你怎么死!”小猪愤愤然。

    “你你你你知道老师和那位在楼下堵我?!”夏子常大怒:“知道也不先告诉我?”

    “我看你就是蠢死的!”小猪不屑一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光顾了约会,长脑子管吃饭的么?”

    “约……会?”夏子常被吓住了,回过神来一蹦三尺:“你你你,你少胡说!我每天都在棋院呆着,哪有对象去约会?我是和李秀哉六段……”

    小猪哼唧着笑,突然松手:“出息了呀,勾搭到国外去了!”

    夏子常终于恢复了自由,啐他:“什么勾搭,说得那么难听!我那是地主之谊,是礼数,懂不懂?”

    小猪根本不理他,扑上床去,拉起被子,睡觉!

    夏子常被晾在当地,摸了摸鼻子,悻悻然也去拿凉水洗了把脸,睡去了。

    第二天,休息日。

    夏子常起了个大早,收拾整齐,准备按约定去拜访李秀哉。

    罗卿郁窝在被窝里懒洋洋的看着他,问:“还是和李秀哉六段去约会?”

    夏子常已经没有力气去纠正了,随便他随便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每天都看了些什么书,用词乱七八糟。

    “是要去和李秀哉六段去复一下盘,我昨天太失礼了。”

    “你们下了多么多盘,天天下,不烦啊?”

    夏子常笑了起来,窗外阳光正好,正正照在他心满意足的笑容上,雪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几乎可以看见下面蓝色的血管,那漂亮的面孔似乎也发起光来。

    他笑着摇摇头,一边给小猪拉拉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塞进去,一边说:“怎么可能烦?那是围棋,那是李秀哉啊!”

    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呼噜了一下小猪柔软的毛,他转身出门了。

    旅馆,前台。

    绷着脸的前台小姐,一脸晦气的告诉他:李秀哉先生因为突发性肠炎,半夜被送往医院抢救,已经证明与我们宾馆的饮食无关……

    呆然

    风过

    落叶过

    夏子常似乎听见一只乌鸦呱呱呱的从耳边飞过。

    他拔腿就往医院跑。一路上反复琢磨,见到了人可怎么说?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阴你?

    北京的饮食质量……

    他在内心默默流泪。

    所谓抢救,当然是旅馆方面的夸大之词。至少,夏子常是这样觉得。你看,特等加护病房里的那个人,分明没有大碍。

    李秀哉端正的坐在病床上。左手点滴,右手持谱。

    他的病号服穿得端端正正,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下最后一颗。

    靠近病床的床头柜上,放着不知谁送来的大大的花束。火红的花朵上,水滴晶莹。很好的秋日阳光从窗口斜照在它上面

    一室静谧中,是李秀哉的侧影。

    端正庄严,无喜无怒

    夏子常皱皱眉头,走到床头。李秀哉阖书,朝他点头致意。

    他还没有想起该说点什么,李秀哉已经微笑着拿出了棋盘。

    夏子常有片刻的无语,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依着对方的示意,在床头坐了下来。

    一目一目,两人开始复盘。

    那一天,直到被护士赶出来为止,两人一直冷静而执着的复盘。

    第二日,依旧如此

    第三日,亦然

    黑白世界的手谈中,时间飞逝。

    夏子常从来不带探病礼品,反倒总是很高兴的把李秀哉的现有的礼品一一消灭。李秀哉实在是一个很挑食的人,别人送的食品,十之**他是碰都不会碰的。而夏子常则很高兴以“帮你一个忙”的借口大饱口福。

    而李秀哉也从来不和夏子常说客套问候,反倒总是很不客气的指出夏子常的恶手。

    如此,循环往复。不过,复盘中的交谈倒是渐渐多了起来。话题,大部分是围棋,但不止是围棋。

    及至李秀哉出院,他们已经可以在计较五十手后的某招之间,很自然的聊起彼此棋院院长太太的手艺这类废话

    一周后,李秀哉出院,回国。夏子常去机场送他。

    因为耽误了行程,彼时,走的,和送的,只有他和他。

    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彼此间有关系的,也只得,他和他,两个人罢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聊着,等待时间过去。话题,依旧是围棋。

    最后,他登机,他微笑目送。

    在入口处,在快速涌入的人流里,李秀哉突然转身,定定的看着他,严肃非常,说:“天元对抗赛,我请你吃拉面!”

    于是夏子常也肃然回答:“还要喝酒!”

    对方以其严正的态度表示同意,然后转身快步跑进了登机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2

第一卷 少年游 秀哉



    据说,七岁以前,他的脾气异常的活泼好动,还有些好勇斗狠。

    据说而已,李秀哉自己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只能模模糊糊的记得,四岁开始和爷爷学下棋时候的时候。那时候。只觉得能够摆弄黑白的云子,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也许是这痴迷萌发的太早太快,过分的吸收了精神中的养分

    以至于到了年纪稍大一点的时候,秀哉发现,自己无法对围棋以外的任何事情发生兴趣。包括读书,包括游玩

    而他的真正清晰的记忆,似乎正正开始于作为内弟子,搬入朴立恒老师的家。

    老师的家,是一座不大的二层木质小楼。祖孙三辈,三代同堂,所以分外拥挤。

    记忆里,永远是昏暗的光线里,逼仄的木质楼梯,永远有人碰碰跑来跑去的走廊和书房里那堆得山一样高的无尽的棋谱。

    打谱,对局,复盘,训诫。基本上,这构成了他记忆的主题。

    虽然是因为战胜老师而成为内弟子,但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很得宠的学生。

    对于棋道的理解,两人往往南辕北辙。

    故而老师常常很烦恼:为什么他总是无法按照自己的教导去下?

    次数多了,往往会很严厉的训斥。而他只是认真的仔细倾听着。只是到了下次,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下。于是,又是一轮严厉的训斥。

    他想,自己应该并不是聪明绝顶之人,至少和后来的李诚熏比。

    在观摩了老师和别人的对局后,在和老师复盘的时候,他往往记不得落子的位置,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每一次,严厉的训斥过后,他就会一人躲到书房去,对着棋盘发一会儿呆,然后一点一点的试图复盘。

    烦躁的时候,就把棋子一把扫到地下去,看着闪闪发亮的云子,心里的烦躁便奇迹般的一点点消去。

    然后,他会整理好棋盘,默默抽出一本棋谱来看。

    慢慢的看

    慢慢的想

    慢慢的落子

    棋谱,于他,在那些日子里是更为称职而且温和的老师。他总在里边发现惊喜而非训斥。

    于是,朴立恒老师家的上千册藏书成了他的秘密世界,把他和众人浅浅隔开。

    沉迷于此的他,渐渐再懒得于人周旋交际。

    日复一日,越发沉默而内向起来。也许,并不是内向,只是没有必要开口而已。

    他说的,没有人要听或者听的懂

    而别人说的,他并不那么在意。

    很多年以后被人问到来生的问题,坐在身旁的山下敬吾狂热的应道:“不管能再生多少回,我都会选择当职业棋手。围棋就是我的生命,是我生活的灵魂。

    如果有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会把他们培养成职业棋手,教他们去探索深奥的围棋世界除此以外,别无他愿!”

    而当时的秀哉,竟然有片刻的犹疑:并不是不爱,只是,他从来没有爱上别的东西的机会。如果,真的有来生,他真的会选择围棋吗?

    他不太敢肯定。只是,今生,他只能爱棋,他只有这黑白的世界。

    朴立恒老师的棋,被人称为柔风和快枪。

    极其绮丽,极其犀利。

    轻歌曼舞之间,闪电一击,于是对手兵败如山倒。

    最初的几年,他总是被杀得溃不成军。输棋后的他,最喜欢一个人躲起来,默默舔舐伤口。有时候会有泪水,但大多数时候是愤怒——

    并不是因为实力不足产生的失误而生气,而是为自己控制不住的失误而后悔、自责。下一次再也不能重犯这样的错误!”

    一次一次的随柔风而舞,随后被快枪致命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步调。

    不紧不慢,坚实而稳健。

    兵者,诡道也。以正合,以奇胜。

    在这个人人以纤巧诡谲为上的棋道世界里,他选择了朴实无华的正道。先为己之不胜,以待敌之可胜’。

    他安静而缓慢的布局,无论对手如何夺城下地,他始终不为所动。不论诱惑多么大,有危险的棋,他绝不选择。一目一目,坚持着正手,绝对减小自己的失误,冷冷得期待着别人的失误。

    然后,一点一点的逆转局面。

    他的这一套,不用说,朴立恒先生并不欣赏。

    不争胜的围棋,应该很少有人会欣赏吧,他淡淡的想。

    他一个人坐在孤寂的宇宙当中。

    慢慢的,渐渐的,从一次一次的复盘后,从诸子百家的棋谱里,从先生家堆积着的藏书中,抽出了一根根的线,织出了宏伟浩瀚的宇宙,织成了他的茧。

    他在茧中,八风不动,风雨不侵。

    与俗世,渐行渐远。

    他想,自己是死心眼的人。一旦决定了,就一心一意。和老师的天赋比起来,认真,也许是他唯一的长处。

    也许,从幼年时爱上棋那一刹那,他的人生就已被决定。

    打谱,对局,作眼,打劫

    他沉溺其中,渐渐没顶。那爱如同涂了麻药的钝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它缓慢而坚定的插入自己的胸膛,甚至还伸出双手拥抱它。

    真的是,疼极了。疼到了他不得不弯下腰去,一夜一夜,不眠不休的翻看着棋谱;一盘一盘不停的复盘。

    他端坐在棋盘旁边,不动不言,痛苦而快乐着。

    这疼痛激发出了他生命里最本底的活力。

    看着棋盘时,他的眼睛里,有最清澈灼热的光

    然而下围棋是一个很吃力、有困难,并且要克服这些困难,取得胜利的一个过程。

    刚入段的少年面前高手如林,一次一次的被击倒。

    痛苦不堪,狼狈之至。然而又一次次的爬起来,继续前行,迎接着下一次的打击。

    他被蒙着眼睛,一个人光着脚在遍布荆棘的荒野里行走。

    步步行来,鲜血淋漓。

    只要前进,荆棘就会刺进身体里去。然而,他不肯停。

    原本磅礴生命之河被束缚在了一个小小的河道,狂暴汹涌的波涛一次又一次,暴烈的击打着他瘦弱的身躯。

    那蕴藏的能量如此深沉饱满,似乎要将他撕碎将他毁灭。

    然而,他不以为苦。

    他冷淡的对着这痛苦,他心中的火太灼热。失败的痛苦只会更加刺激出千百倍的动力。

    这,就是他的爱了。

    手中若无钉痕,便不是耶稣。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3

第一卷 少年游 少年



    十三岁,少年长成。

    仅仅初段的李秀哉,在韩国各类棋赛中连赢41场。在富士通杯砍下武宫正树。在国内正式赛,甚至将朴立恒先生拉下了马。

    一时之间,舆论大哗。举国争相奔走,庆贺一个少年天才的诞生。

    在一地的喧嚣里,李秀哉突然开始觉得无趣。打倒先生的兴奋,甚至并没有持续到第二天。

    刻意的修炼,动心忍性,李秀哉终于以少年之身下出了“老棋”。然而他不知道,在这修炼中,同时苍老的,还有自己的心境。

    通明练达的看待世间的一切,不再有惶恐,不再有愤怒。

    但,

    也不再有惊喜,不再有诱惑。

    这世间,是多么乏味!

    也许,还有胜利吧?秀哉这样想。

    他接着一场又一场的赢下去。因为不在意,反而胜得更多。从国内,一直打到国外去。

    而李秀哉,终于对胜利也开始厌倦了。他想,他也许会因为无聊而死。

    那一年,他十五岁。

    那一年,李秀哉认识了夏子常。

    这个时间,其实比夏子常以为是初见的天元对抗赛,要早得太多。

    李秀哉名声鹊起的时候,海的那一边传来了消息:又有一个天才少年,横空出世!

    一时之间,双骄闪烁。

    对局的间隙里,听着这样的新闻。李秀哉只觉得无趣:天才?所谓的天才,如何得来?这些动笔杆的人只怕永远也想不到!

    在他们眼里,天才也许就是树上的果子。一年一熟,长得不好的,立刻丢掉。品相好的,扎上缎带,放在灯光下,接受膜拜。

    真的是,好无趣啊!

    虽然这样想,在中日擂台赛的那些天,李秀哉还是向棋院请了假,守在电视机旁,仔细的观看对局。

    头三局,两国间循环往复的拉力战,相当乏善可陈。即使有铃木下久这样的高手,因着对手的缘故,却并没有下出传世的名谱。

    秀哉默默的看着,在心里的计算着五十手以后的得失。当局势像他想象的一样时,他便端起茶杯抿一口,心里有着小小的自得。

    他以为,他可以悠然的渡过棋赛的时间,就好像意外的一次假期。

    第四局登台的,中方,是一个瘦弱少年。当然,并不比李秀哉本人更瘦,年龄倒是相仿。

    那少年有一副好皮相,微微上挑的凤眼永远带着一副怯生生的天真神态。落座,猜先,他始终带着向前辈请教的温和笑容。

    然而,及待落子,秀哉,或者说所有的观众统统大吃一惊!

    不是源远流长的中国流,不是气势宏大的宇宙流,甚至不是波澜诡谲的小春流。

    少年以一种悠然而厚重的方式布局,完全没有成规。他具有的是,一种野兽一样的敏感。或者说,敏感的可怕的大局观。他绝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如鹤翔于九天之上,飘动灵逸,却又积蓄锋芒。

    这种做法,和李秀哉的棋路略有相似。秀哉习惯的是后发制人。这个少年的习惯,也是如此。只是,他的做法更为阴险而且犀利,少年并不等待对方的失误。他以气势为先,压迫着对方失误,甚至以弃子为诱饵,引诱对方失误。

    一旦贪心,则罩门一漏。瞬间失误,则立刻死于他的犀利攻击下

    秀哉看着他连下五城,一直杀到日方主将帐下。

    然后,手起刀落!

    屠尽对方大龙,杀得酣畅淋漓!

    甚至棋未进入官子,就已逼迫对方签下城下之盟。

    赢棋的那一刻,少年眉目焕然,神采飞扬。

    那张秀丽的脸上迸发出的喜悦深情,如泉水或者阳光,润泽照亮了一室。

    然而,他却还是坐得端端正正,向对方行礼,说:“承让!”

    那一刻,秀哉决定讨厌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然后,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夏子常。

    然而,从那时开始,到两人真正见面,却又隔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在这一年里,李秀哉征战四方,渐渐登临了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后,竟然突然感觉到了寂寞。即使本不爱与人交往的他,也感觉到了寂寞。

    人群中,他有对手,有同伴,有师长。他能感受到嫉妒、愤怒、崇敬、热爱、疏离……

    但独独感觉不到他想要的某些东西。就好像内心碎了一块,随着水和风漂流到了什么地方,从此内心再不完整,总是在近似渴望的需求着某些东西。只是他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有时候,某个人,某些感觉的逼近。他想,就是这个了。然而,却又总也不是。

    一次一次的失望后,秀哉开始觉得,所谓的缺失也许只是他在胜利的无聊间隙里,编出来打法无聊的幻觉。

    还好,他还有围棋,永远不会厌倦的东西。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里,李秀哉过完了一整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成绩。

    然后,在年底的时候,在棋枰前,李秀哉遇见了夏子常!

    依旧是苍白迷离的少年,依然是羞怯的笑容。然而,秀哉在心里冷笑,我却不会为这皮相所骗。

    淡淡的,起手。

    十数手过后,秀哉分明看见夏子常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

    然后,轻笑,落下了似乎绝对无理的一子。

    秀哉的棋一贯是稳健的,他对局势,有绝对的信心。然而,这一次,他却犹豫了。他看不透夏子常。

    为什么弃中盘的劫争不顾,反倒去他已极厚的边角处,抢硬头小利?

    秀哉有些不安,然而却不动声色,不紧不慢,按照自己的步调,一点点做活自己的大龙。

    七十二手的时候

    他猛然惊觉,夏子常是想……

    然而,已经迟了!

    夏子常的白子以四角为势,极其轻盈的跳进了黑子的中腹。

    暴雨如注,野火肆野,千里江山瞬间飞渡。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砍杀!

    摧枯拉朽,几乎堪堪屠尽了李秀哉的大龙。

    局势,就在那一刻间逆转。

    冷汗,一下子沁湿了后背,李秀哉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对手。夏子常并没有注意到,只是悠然自得的看着眼前的局势。

    于是,李秀哉低头,收官。

    一子一子,一寸一寸,收复失地。只是,追不上,怎么样也追不上

    中盘的鏖斗,秀哉的黑子实在是元气大失,怎么也追不回来了。

    终盘,秀哉输六目。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开始复盘,夏子常亦不言不语的奉陪。两个人没有一句交流,只是凭着黑白子摆出一个又一个变化来。

    还,不到最后呢!秀哉在心里暗暗的想。

    诚然如此!第二天,李秀哉扳回了一局。用的,当然是他最擅长的官子。

    终局,两人都在棋盘前默默的坐着,空气跟凝固了一般。足足有两分钟后,夏子常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艰难地开口:“复一下盘,好吗?”

    残阳似血,映在他的脸上,有一种惨淡的悲壮。好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战士。

    秀哉默默无言的点头。

    第三日,决胜局

    观察室里固然是挤满了人,来看两名少年天才的对决。连棋室的讲解员,都可以看出激动的神情。

    秀哉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看着棋盘对面的夏子常,亦然。

    这一盘棋,日后想起来。秀哉仍会感到冷汗淋漓。

    局势胶着,优势几易。

    夏子常利用他谨慎的缓手,屡出奇招。

    秀哉则利用夏子常的漏洞,一目一目,攻城略地。

    回合大战,惊心动魄。

    如果,不是夏子常在217手时,下出败招,李秀哉想,他也许未必能取胜。

    在官子阶段出现败手,基本上无法挽救。毕竟,棋盘只有那么大!

    即使如此,这仍是一盘绝世好谱。秀哉和子常,都远远超出了平日的水准!

    最后一子落下,棋室的门打开了。门口传来了阵阵的叹惋的声音。秀哉突然很想赶紧离开,他不想看见夏子常的表情。

    他起的太猛,脚下一麻,几乎跌倒!

    棋盘对面的夏子常,几乎做了同样的事情。两人愕然对视,然后夏子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派洒脱,再不见刚才输棋的阴霾

    秀哉想,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已经开始期待和他的下一次交手。

    两人的第一次交手,就这样结束了。

    他胜,他败。

    这时的他们并没有理解这一战的意义。而棋界,正式将他们并称为“绝世双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4

第一卷 少年游 改谱



    第二年,再相逢。

    秀哉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烈烈战意。于是,他也变得无端兴奋起来。

    如同,结冰了的血液重新开始了流动。眼前这个人,让他重新爱上了围棋,他想。

    然而此局却让他甚为失望。对手依然是强的,只是,去年那曾让他汗流浃背的灵光突现,却也再不复见。

    他的开局,步入了模式,开始有迹可寻。依旧是一流高手手段,却,早早落了下承,关闭了通向更高境界的门户。

    李秀哉闭了一下眼睛,淡淡的想:原来,又搞错了吗?

    这一年,秀哉和夏子常在世界顶级的棋战上相逢三次。他三次踩着他的肩膀,走向冠军。

    夏子常的棋下得越来越软弱无力,每每在局势大优的时候,迟疑不决,蛇鼠两端,白白将到手的胜利奉送。

    秀哉越来越兴味寡然,对与夏子常的对局不复期待。

    新的对手不断出现,老的棋士们不甘心退出。于是,李秀哉的面前总有下不完的棋局。而他也渐渐平复了心情。有时候,会有那么一瞬间,他会想远离围棋,真的不愿意再研究围棋,再碰围棋了。尽管有这样的时候存在,但却在下一个瞬间又突然产生想下棋的念头。

    李秀哉想,他还是非常喜欢下棋的感觉。这个,是恒定的永远不会让他失望的对象

    所以,秀哉享受着拿着包子揣着糖果,搭乘地铁前往棋院的日子。

    早晨叼着糖果出现在棋枰前,面无表情的胜利后,在晚霞里搭携着头衔乘着地铁离去的糖果少年,颠覆了无数人的围棋理念。

    他的周围充满了善意、恶意、窃窃私语,也从来不缺揣度、仰慕、厌恶。

    日复一日,秀哉渐渐麻木而无视。

    那一年年终的时候,秀哉突然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夏子常的消息了。

    怀着一些好奇,从棋院找出了这一年夏子常打的谱,细细看来。

    灯下,秀哉看着那几张棋谱摇头,叹惋:这个人,只怕是完了。棋力虚浮,勺子处处。

    很难相信,这个,竟然是一年前可以赢自己六目的人!

    突如其来的不服气,秀哉再找出去年的那番棋的谱来,细细推想。终于,在72手找出了破解之策。他精心的算计着,觉得天衣无缝,心里有着隐隐的自得。

    只是,这谱改给谁看呢?秀哉突然隐隐的失落:他竟然,连一个可以讨论,可以比肩的人,都没有了么?

    只是这些心思,随着太阳升起,便如露水般散去了,再无痕迹。

    李秀哉是被寄予韩国围棋称霸厚望的天才少年。他实在是一个忙人,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只是,心下到底是介意的

    所以,最后,他还是把那谱寄了出去。

    就这样吧,算一个了断。秀哉对自己说:由他而生,自然由他而灭。

    尽管,他怀疑,现在的夏子常,根本已经看不懂他的棋。

    但是,出乎秀哉的预料,两周以后,他收到了回信。信里对他的破解报以犀利的回应

    那手拆挡,简直妙不可言!

    秀哉很惊奇,于是再次回复!于是空中手谈就此开始,书信往来再无断绝。一手可以下一周,一悔可以悔二十几手。

    除了棋谱,彼此还会讨论自己近期的对局。

    秀哉终于不再抱怨没人懂他,也不再郁郁于无人讨论。日子突然变得丰盈而清澈。

    于他,围棋,实在是太可爱的存在。

    于是又再次见面

    三星杯,八强赛

    这一局棋,他永生难忘。夏子常下得酷烈无比,步步逼人。棋势之厚,让秀哉心惊。

    秀哉没有办法,看不到胜机,他只能坚持着出正手,力求不失。但是,也只能勉力招架。

    中盘封盘,李秀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慢慢的嚼干粮,面瘫依旧,心里却在轻轻的笑:那小子,不错嘛!不是不紧张胜负。事实上,他比以往任何一次对局都感到压力。

    只是在这之上,秀哉心里有着隐隐的欣喜:终于……

    下午再开局,夏子常一招不慎,漏了一个小小的破绽。

    李秀哉当然没有放过。

    于是,他赢半目。

    看着夏子常面容惨淡的致意,看着夏子常脚步踉跄的离开,第一次,李秀哉他对对手有了歉意。然而,在那之上的,却是一种混合了失望和怨愤的微妙感觉。

    夏子常坐在棋枰对面的时候,让他反倒感觉比书信来往时要远。他不再是在书信里那个灵异诡诈却又气势汹汹的夏子常,他也不再能和他复盘。

    喜悦和失落的心情混杂着,李秀哉在旅馆的地板上慢慢的复盘。直到听到门铃。

    那一夜,他第一次惊奇的发现,北京的夜景,异常美丽。或者说,他的世界,第一次有了黑白以外的颜色。

    耳朵边是一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夏子常的韩语不灵光,秀哉的汉语亦然,再加上两个人都是三脚猫的英语,居然可以很神奇的交流个**不离十。

    李秀哉被夏子常拖着在大街小巷乱窜,胡吃海喝,不时停下来听典故,偶尔也会谈棋论道。这于秀哉,实在是太过新鲜的经历,这是完全不同于围棋的快乐。

    事实上,秀哉曾经来往北京多次。在街头漫步也不是头一遭。可是,那时的感觉往往是觉得嘈杂而惶恐,只想快点回到旅馆,把自己藏起来。从来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的享受世界。即使,这享受的代价是后半夜腹痛如绞。

    半个月后夏子常送李秀哉离开。飞机到达汉城的时候,秀哉发现,他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5

第一卷 少年游 莫逆



    秀哉并没有等很久,年底的时候,中韩两国的天元战,在汉城拉开。

    看着组委会发来通知上的名字,秀哉在心里默默的微笑。还,不错嘛,一年颓废之后还能拿到天元……

    及待真正对局,秀哉惊讶的发现夏子常的棋风又变了。从妖娇灵动,一变而厚实严密,堪堪与他自己相近。

    这个,该算好呢还是不好呢?秀哉在心里轻笑。

    夏子常始终低头长考,所以,他没有看见秀哉眼中闪过的意味不明的光。

    日后看来,这一局相当之令人讨厌。是真正的功夫棋,中韩两个观局的国手们,没哪个忍得住连续看上十分钟以上的。

    左看右看,就见两人枯坐寂然无声,落子不紧不慢,棋局波澜不兴。

    再无波澜壮阔,再无惊心动魄。

    两个人的不动声色,两个人的韬光隐晦。

    这委实让这场棋局枯燥无比。远在海的那一边的观棋室,罗卿郁看得郁闷无比,不理两位老师在前,自顾自去打起了瞌睡。及待他一觉睡醒,揉揉眼睛,惊叫:“居然才不到一百手!常哥,生个孩子也该生出来了!”

    对于他的口无遮拦,林振玄微微苦笑了一下。姚景程却没这么客气,啪的一扇子抽到他头上:看好!二十手之内只怕有胜负手放出!

    罗卿郁撇嘴,却乖乖的挤过来盯着闭路细看。

    果然,行至中盘,风云突变!

    一向沉稳的李秀哉突然出手,端底狠辣无边!

    开局时让夏子常百思不得其解的几手,忽然变成了杀招。猛然间翻出一片天地,生生在他厚实的中腹开出一片活地来!

    罗卿郁倒抽一口冷气,击掌:“好手段!”

    当然好手段!夏子常当下汗出如浆,竭尽全力,辗转躲闪。幸亏,棋形虽然难看,但好歹逃过一劫。

    只是,劫争,提前到来。

    落子如飞之下,夏子常取地,李秀哉得势。一时之间,风起云涌,情势扑朔迷离。

    罗卿郁挠头,碰碰姚景程:“谁的优?”

    姚景程轻轻摇头:“太复杂,现在还看不清!”

    林振玄叹:“均势下进入收官,小常只怕不妙!”

    诚如此言,收官,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转换中到来。

    夏子常,依旧没能获胜。

    当白日的喧嚣远去,夏子常默默的坐在棋室里把玩着棋子。他皱着眉头,一点一点的复盘。怎么就是赢不了他呢?他苦恼的抓抓头发,不时面色不善的抬头看看窗外的黯淡天光。

    门开了,夏子常抬头,不出意外的看见李秀哉。不过,非常意外的看见李秀哉左手拎着两个食盒,右手拎着两瓶酒。

    在夏子常了然或错愕的目光里,李秀哉把手里的东西一样分他一半,然后一眼不发的正坐在了棋盘旁边。夏子常默默的微笑了。

    谁也没看谁,两人很有默契的消灭掉冷面。然后,一手执杯,一手落子。

    通宵彻夜。

    没有多余的话。

    事后有人问起夏子常这一夜的观感。夏子常撇嘴,一脸嫌弃的表情:冷面,实在很难吃。

    李秀哉面色不变,平平淡淡的回嘴:至少,不会吃坏肠胃。

    夏子常于是只好苦笑,摇摇头。真正回想起来的时候,他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好。

    好到让他说不出的自在快活。

    然后,转瞬,天就亮了。

    从此,这变成了他们的另一个习惯。对局之后,不论谁胜谁负,他都会和他默默喝酒到天亮。有时候,甚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只是默默复局。当然,负的多是夏子常。

    通宵彻夜的喝酒加下棋,自然对两人的外貌不会有任何好的影响。最倒霉的是,差不多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两个人才想起九点半钟,是组委会的闭幕式,两个人都被要求上去发言的!

    死!!!!!!!!!

    想着遥远的中国,姚景程和林振玄的戒尺,夏子常机伶伶打了个寒颤,面无人色。

    看向李秀哉,他不比自己好多少,一样脸色发白。

    两个人面面相觑,两秒钟后,同时跳起来冲向门外。

    救火一样打车回旅馆,两人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各自奔向房间收拾自己的仪态。夏子常快速冲了个战斗澡,一把撕出棋院给准备好的成套西装,慌手慌脚往里边套。

    期间,裤腿套错,摔了一跤;衬衣穿反,重来了一次;最郁闷的是西装扣子还扣错了一次,不得不一一解开重来。

    等到终于弄好,看表,已经八点半!

    火烧火燎的抓起房卡塞进口袋,他冲出了房间,在走廊里一通狂奔!

    冲过李秀哉房间门口时,纯粹为了保险起见,他敲了两下房门。

    出乎预料,门居然马上开了,夏子常一下子被揪了进去:“快来帮忙!”李秀哉很简明扼要的说。

    ?

    夏子常有点发傻。李秀哉不耐烦的指指领口,那里有一个很丑布疙瘩

    = =||||

    “……那是,所谓的领带?”夏子常小心翼翼的问。

    李秀哉因为觉得有点丢人,所以眼神凌厉:“怎样?”

    夏子常明显被他气势压住,摸摸鼻子:“呃,也不怎么样。其实……”

    ?

    “我也不会打那个东西!”

    李秀哉愤恨,虎视眈眈盯着夏子常脖子间那个整齐漂亮的领带。夏子常下意识就捂住脖子:“我我我,我都是预先从国内带来的,先打好的,一套在脖子上就可以……”

    李秀哉眼神继续愤恨,夏子常咽口水:“我房间里还有备用……”

    “还不快走?”李秀哉一马当先,冲向回头路。

    夏子常愣了一下,赶紧快步跟上。

    很巧,他于是正好好死不死的赶上李秀哉仰面朝天摔倒,于是很不幸的作了肉垫。李秀哉不胖,但是由于动能势能转换,夏子常同学还是被压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各自狼狈不堪的爬起来。

    夏子常同学暴走:“李秀哉你不会连鞋带都不会系吧吧吧?????”

    事实是,李秀哉同学的确是不会系。他白了大惊小怪的夏子常一眼,蹲下,把鞋带往鞋里塞。夏子常在一边看着,脸上抽了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蹲下,帮他鞋带揪出来,细细的打结。左脚刚弄好,右脚就很自动自觉的送上来。

    = =||||||||||||

    夏子常觉得自己很想打人,压抑了半天血压,终于还是认命帮他把右脚也搞好。站起身,连抱怨的话都没力气说了,他一把抓住李秀哉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再出任何状况了!

    佛祖也许是觉得终于玩够了这两个无趣的人,让他们有惊无险的踩着点到了现场。主办方笑得一朵花一样,把两个人押向主席台。在台子上,两人像熊猫一样,被迫摆出各种pose,供各路记者谋杀胶卷。

    眼睛快被闪瞎了之后,这个环节总算平安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记者提问,五花八门形式各样的诡异问题从四面八方丢过来。夏子常还好,最多就是冷汗淋漓,看李秀哉,他分明都已经僵了!

    “这是两位天元的第二次决战,两位年纪相似,品味好像也很相近那!可以问问,你们的领带是什么牌子的吗?看起来好相似啊……”

    ……

    ……

    ……

    夏子常觉得自己想死。考虑到这个现场是同步传回给中国棋院的,他越发的想死。

    而遥远的中国棋院观棋室里的反应也的确没有辜负他的想法。先是姚景程长长吹了个口哨:“麻烦大了呀!会不会有跨国事件……”

    林振玄严正的声明:“不会,他还没到法定的婚龄。”

    罗卿郁冷哼:“韩国婚龄早,难说……”

    满观棋室哄笑一片,十分钟以内,已经讨论到喜糖和酒宴的规格问题。

    夏子常当然没来得及死!

    他就是想,主办方也会押着他把最后一道环节走完才死。所以,他现在对着面前的麦克风发傻:说些什么?昨晚喝酒来着,根本就没准备演讲,连腹稿都没有好不好?

    下面一片闪闪发光的眼睛期待的望着他,有如宴会上看见了一道美味。

    他咳嗽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强忍者挠头的**,终于磕磕巴巴的开口:“虽然,虽然很遗憾,这次又输给了,李秀哉七段……”

    他又沉默了一下,回头去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再开口,已经语句流利:“虽然很遗憾,但是,这的确是实力不够的缘故,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会努力追赶的……”

    他再沉思了一下,终于开口总结:“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和李秀哉七段成为一生的对手”他脸红了一下,最后接上:“和一生的朋友。”

    好像被他奇怪的发言惊呆了,下面沉默了半分钟。夏子常有些不知所措四顾。然后,突然爆发出极端响亮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

    每一个人都拍着巴掌对他笑,于是,夏子常脸红了。

    接下来是李秀哉,他走上前来,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夏子常六段刚才的话,让我非常感动。”

    他停顿了半天,再开口,依然是:“真的,很感动。”

    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好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去。

    于是主办方开始了长篇大论的结束语和致谢辞。

    夏子常和李秀哉在主席台上站着,好像都有点不好意思,刻意不去看对方的方向。

    于是,日后看到的第三届中韩天元杯决赛的闭幕照上,是看向不同方向红着脸的两个人。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5

第一卷 少年游 折扇



    回到国内,夏子常遭遇了不少烦恼。

    先是,小猪嘟着嘴,和他闹了三天别扭。好容易把这小祖宗哄好了,小祖宗的师傅现身了。

    姚妖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常,拐带了人家就要负责哟!始乱终弃最要不得的!”

    夏子常装死,妖孽不想正经说话的时候,你和他沟通,基本上是找死。所以,他从九岁起,就学会,该装死的时候一定要装死。

    妖孽兴致勃勃的围着他转了两圈,很哈皮的走开了。留他自己一个人在原地郁闷。

    最后,隆重登场的,自然是夏子常的本家老师,棋圣林振玄先生。

    林先生一如既往的严肃的看着他,直到他心底发毛。然后,摆出棋盘来,和他对那局棋进行了足足六个小时的复盘,试图找出制胜的方法。

    夜已深了,林振玄却毫无倦意,他拼命的抽着手中的烟卷,狠狠的盯着棋局。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小常,你不该跟着李秀哉的步调走!”

    夏子常微微弯腰,答:“是,我不该和他拼官子。他的官子实力实在是很强。”

    林振玄难得的笑了起来:“你不用替他谦虚。说他的官子是天下一品,估计也不会有人敢反对。除了我的老师,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滴水不漏的收官。”

    夏子常脸微微红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转换话题:“但事实上,这一次,他在收官前的手段已经很令人吃惊。”

    林振玄默默的吸了一口烟:“这倒没错,他在收官前的那手点入,的确当得起鬼斧神工四个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棋手!他应该是熟悉围棋中的各种诡道手筋打法的人,虽然他自己从来不肯用。”

    夏子常默默,然后开口:“我比他,还是实力差了不少。”

    林振玄摇摇头:“也未必,中盘厮杀你们其实是均势,拖入了收官,他也才半目胜你。小常,你有的时候需要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才是……”

    夏子常嗫嚅道:“可是……”

    林振玄不以为然的看着他:“你别太把姚景程的话放在心上。世上棋才和他一样的人,能有几个?你在棋才上虽比他略差,但你的大局观又岂是他能比的?”

    夏子常歪着头想,半晌,才开口:“但是,李秀哉七段的大局观,似乎也在我之上……”

    林振玄充满揶揄的笑了:“目前看来,的确如此。所以,你想作人家一辈子的对手,只怕还要再加把劲!至于一辈子的朋友嘛……”

    夏子常前面还静静的听着,听到后面一句,脸已经红得快烧起来了。林振玄见状,倒也不太为难他。拍了拍他肩膀,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子常窘得乱七八糟,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一把折扇递到了他面前。他不明所以的抬头。

    林振玄微笑的看着他:“收下吧!我,林振玄,承认你的实力!”

    “可是,老师……”

    没等他把话说完,林振玄已经把扇子丢在他怀里,大摇大摆的走了。从背影看,心情极好,很轻松的样子。

    宿舍里,夏子常在灯下小心翼翼的把扇子打开,和罗卿郁一起观赏。

    这把棋圣从不离手的扇子,除了质地好一些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洁白的扇面上,方方正正的写着一个“悟”字,看起来并不像是老师的手笔。

    罗卿郁有点失望,嘟囔着:“什么嘛,也没什么特别的……”

    夏子常笑着看向他:“虽然这样,可是老师把他给我的时候说,这代表他承认了我的实力诶!虽然这个时候接受这个,有点惭愧,但是,真的很高兴啊……”

    罗卿郁竖着耳朵听完后,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啪嗒啪嗒的冲下宿舍楼去。夏子常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发疯。

    片刻后,走廊上脚步声大作

    碰的一声,门被踢开了。姚景程脸色铁青的看着夏子常。

    夏子常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缩成一团。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站在姚景程身边的罗卿郁却浑然不觉,他兴奋的拉着姚景程的胳膊,指着夏子常手中的扇子说:“你看你看,我没说谎吧?把你那把给我吧,我也要!我三段了!”

    姚景程闭了闭眼睛,终于平静下来,他冷冷的说:“小猪,你先出去十五分钟。我有话要和夏子常说。”

    罗卿郁楞了一下,看看奇怪的两个人,最后还是揉着鼻子,嘟囔着出去了。

    “他自己给你的?”压抑的气氛中的压抑的话语,仔细听的话,会听出话音里的颤抖。

    夏子常莫名所以的看着姚景程,半天终于搞清楚对方问的是手里的折扇,慌忙点头:“老师说,他承认我的实力,所以把扇子给了我……”

    “承认实力……”姚景程从牙缝里挤出冷笑来:“承认你永远作第二的实力吗?”

    夏子常感到了尖锐的刺痛,他身体缩了缩,却又硬逼着自己抬头看了回去:“虽然,这次没拿冠军,很丢脸。但是,我一定会赢的,一定会……”

    姚景程楞了楞,好像终于恢复了神智,怒火一下子被敛入了体内。他推着金丝眼镜,冷冷的打量着夏子常,最终冷笑一声:“那么,未来的世界冠军,先锻炼一下眼力和记□!去把《吴清源谱》的第32页,所有的文字一个一个剪开,然后再按原来的顺序贴起来!明天早上我要是看不到成品,你自己知道去哪里领板子!”

    言毕,他转身出门,门板被摔得山响!

    罗卿郁回来的时候,夏子常正捧着棋谱欲哭无泪。

    他抬头说:“小猪,你老师这次估计真的是想整死我了~~~~”

    《吴清源谱》是一本16k的大开本棋谱,而它的第32页,用A5的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页的棋理,一个空格都没有。

    ……

    ……

    通宵彻夜未眠后,夏子常终于在第二天十点前把整整一页的文字重新粘贴好了。这活儿干到后来,基本上,他觉得自己看什么都是四行的……

    以此为分界线,姚景程对夏子常的态度有了可怕的转变。在此之前,虽然偶尔会恶整一两下,但大多数看来只是恶趣味上来,而眼前只有夏子常而已。而现在,基本上每天几乎把恶整夏子常作为每日必修功课,比打谱还要积极,每日推陈出新,恶毒程度日日升级。

    夏子常原本怕他,现在更是到了见到他恨不得绕开走的地步。

    棋院现在的新笑话是:夏子常在哪儿?肯定不在6号对局室,姚老师在那里呢!

    夏子常觉得自己迟早会因此神经衰弱。私下里和罗卿郁讨论过,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把姚景程的罪的这么狠。最后两人一致得到结论,问题绝对出在这把扇子上!

    罗卿郁于是兴致盎然,仔细拿着扇子对着光看,对着蜡烛看。要不是夏子常拦得快,他还打算着浸水看看= =||||

    但是很令他们失望,扇子绝对是把普通的扇子。里边既没有棋谱也没有藏宝图。

    “这扇子到底有什么用呢?”罗卿郁兴致勃勃的挥着扇子扇风。

    他到底得到了一把折扇,不过不是姚景程本人那把。姚景程另买了一把给他,亲自在上面提了一个“乐”字。

    “扇风得凉快吧,对局室里人多,够热的……”夏子常无精打采的回答。

    “可是,那用蒲扇不是更管用些?”

    “给粉丝签名用?”

    “呸,你觉得他是那种热爱粉丝的人么?”

    “那,难道是敲着棋盘,制造噪音,干扰对手心神?”以姚景程的为人,未必作不出。

    “或者是,聚敛杀气,到了关键时刻左手持折扇,右手捏剑诀,猛然发功!打破彼此均衡的气壁,对手原本适应的氛围开始变质,腐烂……”

    “小猪……”

    “什么?”

    “你最近又瞒着姚老师偷看玄幻小说了对不对?还是日系的!”

    “……”

    虽然没有讨论出来这把扇子的终极用途是什么。不过显然两人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扇子使用方式。

    夏子常的使用方式是——“啃”。每当陷入长考,无法决定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把扇子打横,不停的咬咬咬,一直到咬出新招来。

    罗卿郁的使用方式是——“抽”。每当与人对局或争论,万一处了下风,他就用扇子抽自己脑袋,一旦占了上风,他就得意洋洋的挥舞着折扇啪啪啪的抽打对方的脑袋。

    每当看见二人颇富创意的折扇使用方式,不光姚景程,连林振玄都有脸色发绿的趋势。

    夏末的时候,罗卿郁打败了几乎所有竞争对手,获得了三星杯第五轮外围赛的资格。夏子常非常高兴,专门带他下了一次馆子。

    这高兴来源于两个方面。第一当然是小猪终于开始向一流棋手大踏步前进,不过,也许更重要的是第二个方面:姚景程对夏子常的恶整,终于因为小猪的连战连捷暂告一段落了。

    也因此,夏子常在八月底和罗卿郁一起出发,来到了汉城。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6

第一卷 少年游 观局



    主席台上,双方棋协的主席口若悬河。李秀哉听得昏昏欲睡,偏又不敢露出来。

    咽下又一个哈欠,他无趣的转头看看身边的夏子常,却发现夏子常在盯着一张纸偷着乐。他凑上去看,发现那是一张对局图。

    这有什么好笑?他狐疑。

    夏子常问他:“选拔赛,你不下吧?

    他点头,夏子常和李秀哉,因为去年的成绩,是作为种子选手参赛直接进入本赛的,不用参加外围赛的厮杀。

    “那明天,我们来一起来看这一局?“夏子常指着某一局对李秀哉说。

    李秀哉细细看来:朴立恒 VS 罗卿郁

    罗卿郁?李秀哉皱眉仔细的想,始终想不起这个名字,应该是个新人。

    夏子常笑,别想了,这孩子第一次来参加国际赛。待会散会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罗卿郁早上没睡醒,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夏子常原本担心他有起床气。结果还好,见了他们态度还算不错。他很尊敬的招呼了一声:“常哥,李秀哉九段。”大眼睛忽闪着瞄了一眼李秀哉,就继续神游天外的发呆。

    李秀哉觉得,这是一个老实得有点木讷的孩子,他把这个想法讲给夏子常听。结果回来的路上,夏子常一直闷着头狂笑。

    问他笑什么,他怎么也不肯说。李秀哉在内心大翻白眼,bs他瞎卖关子。

    第二天对局,两人先下手为强,在对局室里找了个角落窝了起来,清场的人也就没好意思请他们出去。三十六对棋手陆续进场,离开局还有一点时间。

    “喂,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和你师傅在应氏杯对决?“夏子常和李秀哉咬耳朵。

    李秀哉艰难的点头,那种丢脸的经历,想忘掉,也很难吧?

    那是他最后一次作为内弟子,和和师傅一起参加比赛。

    应氏杯的创建人应老先生是个一板一眼的棋痴,最恨人不尊重围棋。看见有人衣冠不整的跑来参赛,甚至会把人直接丢出去。

    而朴立恒先生生性诙谐,坚决不肯受约束,偏偏又要参赛下棋。

    于是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在对局室门口坐一个人放哨。一旦看见应老先生过来,立刻发信号。等应老先生进来巡视,自然可以看见一个一脸肃然的朴立恒。

    一旦警报解除,则故态复萌。

    每个棋手下棋都会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小毛病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李秀哉一样成为一动不动的佛。比如和夏子常的老师林振玄先生下棋,你就要忍受他的喷云吐雾。和姚景程先生下棋,你必须对他满脸鄙薄以及赛后刻薄有充分心理准备。而眼前的这位,下棋的时候,只肯喝自家一个宜兴紫砂陶茶壶里的水。

    但是,所有这些和朴立恒先生的毛病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了。

    夏子常和朴立恒第一次在总决赛相遇,李秀哉同学正是朴立恒老师的守门人。

    对局的两人行礼坐下后,朴老师甩掉鞋子开始脱袜子= =

    夏子常同学当时一窘,几乎就落错了子。

    再下来,对局的时候更是花样百出。若在不利情势下,老先生就跳到椅子上蹲着,抓耳挠腮。若在有利情况下,就抖着二郎腿唱拉网小调。

    ……

    ……

    ……

    应氏杯后,李秀哉搬出了老师家。固然是主要因为学有大成,但是这场丢脸的门卫经历,多少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大概会有好玩的事情哦!”夏子常笑得一脸兴味盎然,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

    李秀哉有些疑惑:应老先生已经仙逝。就算没有,也管不到三星杯预选赛吧?

    朴老先生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格外的怡然自得,照例上场先脱袜子。

    = =|||||

    李秀哉瞬间明白了夏子常掩面的心情。夏子常这次却异常兴致勃勃的盯着看。

    如果罗卿郁小朋友内心受到了什么震撼的话,那至少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侧过头无趣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半睡半醒的看着对方一边抠脚一边猜先。

    开局。猜中了黑子的朴立恒执星小目开局,罗卿郁无精打采的应之以二连星,中规中矩。

    再几十手,朴立恒的柔风快枪风格上风占尽

    盘面上四处开花,不时抽冷就是一抢。

    罗卿郁能应则应,不能应就退,显得很是唯唯诺诺。

    饶是如此,黑白还是很快缠绕在了一起,形成乱战。黑棋在角上开劫,罗卿郁形势大大不利。

    观战的李秀哉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太年轻了吧……

    中国的棋手多强在序盘,而弱于官子。老师未必是为官子的最强者,但是目前这个局面,以一个新人来说,想依靠官子来翻盘,未免艰难。

    夏子常却毫不紧张,他摇着折扇,但笑不语。

    再看对局双方,罗卿郁好像终于睡醒了。他望着棋盘,努力睁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对应着对面那位的拉网小调,显得格外凄惨的样子。

    李秀哉心下微微怜惜这个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的孩子

    夏子常似乎已经不忍看了,微微转过身去。李秀哉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了他一下。回头再看罗卿郁与老师那桌的时候,罗卿郁已经不在座位上了。老师悠然的在座位上前后摇晃着,显得很是耐心。

    五分钟后,罗卿郁出现了。

    神情恍惚,神思不属。

    踏着梦游一般的步调,摇摇晃晃的随便走了一桌坐下就准备落子。

    对手目瞪口呆。

    还好裁判眼明手快,立刻拎着他领子扔到了正确的位置。

    罗卿郁抬头,勉强向朴老师勉强一笑,随手拈起一粒,闭着眼睛落在了上方的黑空里。

    李秀哉看着,隐隐觉得不对:这简直是自杀一样的着法。黑子虽然厚势,白子却未必不可为。何至于此?

    莫非,这孩子已经准备投子?

    接下来的两手,那孩子还是不管不顾,只管往黑空里乱丢子。李秀哉却突然有些明白了。斜睨身边以扇遮面的人。李秀哉突然想放声大笑。

    正了正脸色,他等着看好戏收场。再两手,老师的拉网小调嘎然而止,眼睛突然瞪大了,怔怔的看着目前的局面。

    罗卿郁却好像又困了,回复到一开始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棋盘上,贴在边路那两手,与之前那三手自杀子一起,生生绞杀了老师左上的十一子!

    李秀哉再也崩不住,扯着夏子常冲出了对局室,找到了个无人的地方,两个人痛痛快快大笑了一场!

    凭良心说,白子的这个陷阱固然巧妙绝伦。但是以老师的思维灵动,未必注意不到,至少不会放任罗卿郁折腾。可罗卿郁同学布局前那套前戏,委实精彩到令人扼腕。

    老师,要不中计,很难吧?

    李秀哉笑得咳嗽,问夏子常:“贵国的少壮派,都是如此有趣?”

    夏子常一边拍他后背,一边笑:“就这一个小坏蛋,蔫坏蔫坏,再多了还了得?”

    “你也中过他的招吧?”

    “诶,和朴老师今天的遭遇比起来,实在是不算什么啦!”

    终盘,罗卿郁同学四目胜朴立恒老师。朴老师虽然输了棋,但似乎对罗卿郁同学兴趣大得不得了。两人复盘的时间格外长,不时还凑在一堆嘁嘁嚓嚓。

    夏子常的表情有点抽搐,最后只好自我安慰的想:以小猪的懒惰程度,从头到尾作某种动作比如唱歌抠脚,可能性为零,方才脸色稍稍放松。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7

第一卷 少年游 别扭



    复完盘,小猪就神隐了。夏子常因为忙着和李秀哉打谱,也就没太在意,直到晚饭时分。

    餐厅里,中国一方的棋手挤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分外热闹。夏子常四顾,独独不见小猪。

    到哪里去了呢?他有些担忧。那小子最不经饿,断不会放弃晚餐的。

    难道,身体不适?夏子常悚然一惊,立刻起身上楼。

    罗卿郁的房间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的牌子。夏子常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按了门铃。长久之后,门终于“卡塔”一声开了。

    夏子常被吓了一跳!房间里一片黑暗,门里的小猪眼睛肿着,头发乱蓬蓬似鬼怪,全不见一点精气神。

    怎么了这是?

    还没等他回神,门里小猪“哼”的一声,眼看着就要甩门!

    夏子常见势不妙,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腿踢了进来,以阵痛的代价阻止了门板雷霆万钧之势。

    他疼得龇牙咧嘴:这臭小子,居然来真的!

    小猪见阻止不了他进门,愤然转身,“嗵嗵嗵”跑回床上,把被子一扯,蒙头!

    夏子常愣了半分钟,这才慢慢挪进房间里,坐在了床边。他隔着被子摸着小猪的头,轻轻的问:“怎么啦?”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夏子常于是叹了口气,默默的坐在床边,不动,也不说话。

    五分钟后

    十分钟后

    十五分钟后

    半个小时后

    罗卿郁终于忍不住披着被子跳起来:“白天看笑话还没看够?现在跑过来找补?”

    夏子常一惊,隐隐有些明白了什么。罗卿郁却不给他想明白的机会,冲上来就是一顿乱拳伺候,下手极其之狠!

    看着他微红的眼圈,夏子常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意思意思抵抗一下,也就由着他出气了。

    罗卿郁这一顿发泄,足足持续了十分钟,夏子常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酸痛。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苦中作乐:“小猪,跟着姚老师,你别的地方兴许还没学好,这套王八拳倒是真学到了个十足十!连揍完以后的感觉,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罗卿郁打累了,怒冲冲的坐在他身边,努力绷着脸,最后终于“噗哧”笑了出来。笑完又觉得不对,立刻重新绷了回去,连怒气都上升了三个百分点。

    夏子常如释重负,慢慢爬起来,想去摸他的头发,却罗卿郁一躲给躲开了。

    他只好摸摸自己的鼻子,斟酌了半天,方才开口:“小猪是为常哥看你的对局生气么?没征得你同意,是常哥不对,常哥道歉。但是,小猪,常哥真的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

    罗卿郁梗着脖子不理他,只是不再躲开夏子常摸他脑袋的手。

    夏子常一边给他顺着头发,一边慢吞吞的说:“小猪,不喜欢被人看啊……”

    罗卿郁终于忍不住回嘴:“有人愿意被当成小丑来取笑吗?”

    夏子常异常苦恼的挠挠头,最终开口:“我知道了,虽然我真的没有把小猪当小丑的意思……”

    他顿了顿:“以后不会了。”

    罗卿郁恨恨的看了他半晌,终于把眼睛移开,一本正经的说:“哼,这次就算了……”

    正说着,肚子突然很大声的叫了起来!

    = =|||||||

    夏子常一下子没忍住,大笑着倒在了床上。

    自然,又被罗卿郁一顿拳打脚踢伺候。

    等终于闹完了,罗卿郁理直气壮的揪着夏子常的领子:“我要吃烤肉,我要吃鳗鱼饭,我要吃炸酱面!带路!”

    夏子常做了一个鬼脸:“等这棋下完,我那点对局费全进了你肚子了!”

    罗卿郁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你活该!谁让你欺负我!现在不好好贿赂我,回去就告诉林老师姚老师,我看你怎么死!”

    于是两个人偷偷溜去了酒店附近的中华街。

    叫了大份的烤肉鳗鱼饭炸酱面。

    肉,由夏子常慢慢烤着。

    小猪心满意足的大口吃着他的炸酱面鳗鱼饭。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

    夏子常仔细的转着手中的肉串,不时宠溺的看着他笑。

    “后天,我会对上李秀哉七段哦!”小猪大口大口的嚼着烤肉,满嘴油光,腮帮子鼓鼓的。

    夏子常笑:“怎么了?紧张?这可不像你啊……”

    罗卿郁为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满不在乎。心理压力之类的东西,从来和他不沾边。心情好的时候,狂砍姚景程林振玄,也不见他有什么洋洋自得的意思。心情差的时候在网上输给业余初段,也不会太过沮丧。

    果然,罗卿郁翻着白眼鄙视他,附送冷嗤一声。

    “我是问你,我们两个对局,你看好谁?”

    “这个嘛,”夏子常顿了一下,长考过后,终于谨慎的说:“从序盘到中盘,也许你有机会。但是官子,只怕你还不是李秀哉七段的对手。可能的话,小猪,尽量在中盘结束战斗吧!”

    小猪很奇怪的看了夏子常一眼:“你是希望我打败他咯?那不是你钦点的对手吗?”

    夏子常更奇怪的看着他:“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什么叫我钦点啊?我当然希望你赢啊!你赢了他,我压力要小多少啊?”

    说着,又陷入了不切实际的自我陶醉式幻想:“其实,我们兄弟在决赛会师,也是个不错的想法那!八年前,老师就和姚老师在富士通杯会师来着……”

    罗卿郁说:“呸!”

    夏子常呸回去。

    罗卿郁说:“我看错你了!亏我还以为你是以打倒最强者为目标,向围棋殉道的棋道追寻者……”

    夏子常很怜悯的看着他:“孩子,你日漫看多了……”

    罗卿郁大怒,眼看就要冲上来就要动手。

    夏子常慢悠悠抽出折扇,啪,就抽在了他头上:“尊重师兄尊重师兄哈!”

    罗卿郁又“呸”了一声:“这等规避强者的师兄,简直是师兄之耻!”

    夏子常啪的打开扇子,摇了摇,一派儒雅风流,笑得狡猾如狐狸:“身为师兄呢!有权力挑选最强者进行对局战斗,所以,孩子,请你自由地——拿到挑战权吧!”

    罗卿郁已经彻底懒得理这个自我感觉良好过度的人了,他泄愤一样大口的吃着烤肉:“担心你自己吧!除了李秀哉,韩国的好手全在下半区,你先头疼自己能不能进决赛吧!”

    “这个嘛!”夏子常摇着折扇,笑的云淡风清:“小猪你可以慢慢看……”

    小猪斜睨了他一会儿,然后埋头继续大口吃烤肉:“我看过了。就看见一只孔雀在开屏……”

    夏子常脸瞬间就绿了,使劲的戳他的脸:“真不可爱!”

    小猪一边甩鼻涕一边大吃:“不见得比李秀哉七段更不可爱!”

    “你错了!”

    “哦?”

    “李秀哉七段,除了下棋的时候极端不可爱外,本人基本上还是非常可爱的。尤其是和你比的时候。”夏子常一本正经的宣称。

    “……等他哪天一见你就输棋的时候,他估计连棋也可爱了吧?”

    “很抱歉打搅两位的寒暄,但是我恐怕夏子常六段是永远等不到那一天的”

    ……

    ……

    正在胡说八道两个人瞬间石化,慢慢转头。

    两人隔壁的桌子,掩映在花草深处,一个人坐的端端正正,正在很严肃的品尝烤肉。

    李秀哉。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7

第一卷 少年游 随手



    两天后,十六强战。

    罗卿郁,出局!

    晚七点,旅馆的房间里,棋枰旁,两个人,复盘中。

    夏子常脸色铁青,罗卿郁眼神则有些飘忽躲闪。

    这一局棋,缓慢无比。

    夏子常执黑,罗卿郁执白。

    黑子布局流畅。而白子应对自如。黑棋意在实,白棋窥其空。一时之间,盘上兔起鹘落,煞是精彩!

    同往常一样,罗卿郁下棋从不甘于平淡,奇招异手频见,大杀大砍难免,看起来精彩万分,酣畅淋漓。

    可惜

    可惜,罗卿郁只下了半盘好棋。

    自102手开始,在局面白十目以上的优势里,罗卿郁昏招随手连出,早早陷入了败势。

    先是,嗜杀成性。白102、104在完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弈出了最强手,但显然没料到黑在105手的手段。黑105手一出,白106方寸大乱!接下来被黑109一冲,形状恶化。

    接下来的混乱形势里,白子的做法更像是在赌胜负,完全没有任何章法可言。丝毫没有力挽狂澜的决心和手法。

    至黑115至黑121做活后,白外面支离破碎,瞬间崩溃。

    小猪至此总算是打起精神,白132终于找回了一点感觉,劫活。但事已至此,已是无力回天,黑棋外面劫材极多,至黑145的转换白大亏,败局已定。

    摆完最后一手,夏子常啪的丢下云子,力气过大,把棋钵带翻了。

    云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两个人谁都没有去捡,就这么默默相对。空气,像铅一样凝固。

    良久,小猪低着头,小小声的说:“常哥,对不起。”

    夏子常霍然站起,大踏步在屋里走来走去,极力的抑制着内心的怒气。最终,他缓缓开口:“小猪,我很难过!”

    顿了顿,他开口:“胜负是一回事。但是,围棋,不该这么下!”

    小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是因为你输,才生气。”夏子常在屋子里越走越快:“对手是李秀哉七段的时候,你怎么输,都不应该被责备!但,前提是,你认真在下!你尽力了!”

    “前半盘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赢定了,”小猪小小声的开口:“后来就越下越快,没有看出他的手段来……”

    夏子常终于平静下来。他走到罗卿郁面前,蹲下来,抬头看他:“小猪,你觉得你今天哪里作得不够好?”

    小猪歪着头想:“102手?那里只要平稳做活,就可以稳胜……”

    夏子常摇摇头:“即使出了那样的恶手,你后面也不是没有机会。为什么不杀掉左下的大块,奋起直追?”

    小猪沉默,然后答:“太过简明,不够……”

    不够挑战性?不够刺激?不够华丽?不够好看?也许都有吧,依他的个性,他绝对不允许一局漂亮的棋,以这样难看的局面收尾,即使是他赢!

    夏子常长长叹了口气:“那么,你后面那些手段,你认为漂亮吗?”

    罗卿郁艰难摇头,难看得简直不能相信是他走出来的。

    夏子常站起来,摸摸他的头:“小猪,对棋的理解,每个人都不同。常哥没有什么资格教训你。但是有一点,大概是下棋的人都应该遵守的……”

    小猪抬头,然后就听见夏子常叹息一样开口:“请你尊重围棋,尊重对手。这样的随意,对于职业棋手,不论是你还是对手,都是一种侮辱……”

    几年之后,已经是九段的罗卿郁和别人说起的时候,总是用一种很飘渺的口气回忆起这幕场景:“也许,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围棋和对手,都是需要被尊重的。”

    “在那之前,”他自失的一笑:“我一直以为,对手是用来打倒和践踏的,而围棋则是达到目的的武器。”

    “真是奇怪,那个家伙,一直被打倒被压制,而一直努力反抗。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最在意胜负的人呢!结果,还是一个求道者么?”说着说着,罗卿郁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那时,坐在他对面的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不以为然,很像当年的罗卿郁自己:“夏子常九段的话,也不过是他自己的理解罢了,在我看来,棋就是棋,胜负才是最重要的!”

    罗卿郁一笑不答,自己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看向窗外。对于这一点理解的差异,也许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和李秀哉九段的最终差异吧。

    所以他也许可以打倒李秀哉九段或者夏子常很多次,却永远无法压制住他们。

    而他,罗卿郁,没有兴趣也没有义务去提醒他。不是人人都像当年的夏子常一样鸡婆迂腐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的……

    鸡婆迂腐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夏子常同学现在正在纠结的摸着小猪的头发:“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什么时候能不再让人操心呢?你看姚老师的头发都白了一圈了……”

    小猪小声嘀咕:“也只有你才认为他的头发是为我白的……”

    “你说什么?”夏子常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威胁之意颇为明显。

    小猪于是摸了摸鼻子,心不甘情不愿的闭嘴。

    夏子常没脾气的看着他,半晌,终于笑了:“今天到此为止吧!你明天回国,姚老师那里也够你受的。我不骂你了。好好休息吧!”

    他甫一转身,却发现衣服下摆被小猪抓在了手里。

    ?他疑惑的挑眉。

    小猪眉开眼笑的撒娇:“常哥,骂了我一晚上了,晚上陪我睡啊?反正你有没骂够的,晚上还可以继续骂。我明天一走,你就是想骂也得过好久了……”

    夏子常哭笑不得:“老大的人了……”

    终是不忍他失望,回自己房间拿了些东西,过来和他一起睡。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8

第一卷 少年游 卧谈



    “常哥?”

    “……什么?”

    罗卿郁的标准间里放的是张双人床。两个人并排躺着上面,十分之宽松。夏子常精神一放松下来,迷迷糊糊的犯困,回答罗卿郁的问题也就慢了几秒钟。

    罗卿郁侧身躺在他身边,怀里抱着夏子常的胳膊,蹭来蹭去。

    “刚来棋院的时候,常哥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什么?!”夏子常这回是被吓醒了:“你从哪里来的奇怪想法?”

    “哼!也不陪我玩,也不陪我睡觉!明明就在四合院里门对门住着,从来也不等我去棋院……”

    夏子常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戳他额头:“问你自己!你刚来的时候,我去接你,你怎么对我的?还让姚老师看了半天的笑话……”

    “……”

    “……”

    “……”

    “……该不会,那个,是你独特的害羞方式吧?”夏子常小心翼翼的问。

    “呸!”小猪突然生气了,卷起被子翻身,给夏子常一个后脑勺,也不管他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夏子常忍笑,赶紧安抚:“好啦好啦,是常哥不对,常哥没有正确理解离家少年的别扭心态……”

    “不许老把我当小孩子!”小猪翻过身来,胖乎乎的脸气得红彤彤的。

    夏子常哈哈大笑起来:“那你自己要快点长大才好,嘴上说,是最没用的!”

    小猪咬牙切齿:“总有一天……”

    “如何?”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和李秀哉七段全都打趴下,看见我就哭!”

    “志气可嘉,不过,你还是先学会怎么克制你的乱七八糟的棋风吧!”

    “棋风那种东西,你拿去骗外行人去吧!”

    “哦?”

    “下棋讲的是棋理!棋风那种飘渺的东西,一听就知道是外行编出来骗傻子的!”

    夏子常失笑:“小猪,你打击面有点大啊!”

    “不过,”他转头嘀咕:“你这话,其实也有道理在……”

    低头寻思半晌,再想开口时,夏子常发现,小猪已经睡得就差流口水出来了。

    不管平时怎么飞扬跋扈,睡着了总是一个可爱的少年。夏子常笑了笑,给他扯好被子。自己也闭上眼睛慢慢沉入梦乡。

    远远的,有什么声音在吵吵。夏子常皱皱眉头,抓起枕头盖住脑袋。

    嘈杂的响声越来越大,钻进枕头的间隙,继而刺进他的耳膜。连续变幻了几次姿势都无法杜绝骚扰,夏子常火大的坐起,手直接伸向床头的电话准备投诉。

    半睡半醒之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用韩语在喊什么。

    他心不在焉的辨析着,依稀是:

    “……着火啦……”

    夏子常直接跌到了地板上,彻底清醒过来!

    “小猪小猪!”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美梦正酣的罗卿郁一通乱摇。

    不待他完全清醒过来,夏子常直接拖着他出了门!

    走廊上,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刺耳的警铃声一声声的凄厉如鬼叫。应急灯黯淡的光线下,女人们尖叫着,男人们绷紧了面孔,大家谁也没有讲风度的意思,互相踩踏着向某个出口狂奔。

    夏子常拖着罗卿郁往前狂奔,不时会被后面的人蛮横的推挤,有几次几乎被推倒。夏子常拼命稳住自己的身体。在这种地方,一旦跌倒,后果他完全不敢去想。

    罗卿郁吓得脸色惨白,咬着嘴唇。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互相平衡着拼命往一个理论上存在的出口挤。

    在楼梯口处,人流突然顿了一下,咒骂和哭叫声骤然高起来。

    有人跌倒了。后面的人速度太快来不及停,直直绊了上去,跌倒的人越来越多。后面有人等不及了,开始准备踩着跌倒人的身体往前跑。

    “罗卿郁,你干什么?!”夏子常正在无措,小猪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向某个方向冲去!

    下一刻,夏子常看见他推开了一个人,把一个小孩子抱在了怀里。

    那人被推倒,咒骂着,爬起来就要打人!

    夏子常赶上去,一脚绊倒他,努力把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拉起来,急急的问:“小猪,受伤了没有?”

    罗卿郁摇摇头,抿着嘴,眼睛里满是怒火,他骂:“人渣!”

    夏子常低头看那个孩子,额角已经破了,却倔强的昂着头,不哭不叫。

    他无言的拍了拍罗卿郁,拖着两个人跑到死角,紧张的打量四下的局势。

    灯光越发黯淡了,人群却丝毫没有减少,来不及爬起来的人就被后面的人生生的踩着,尖叫着,哭骂着……

    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下楼。卷入人流的话,在烧死之前,只怕会被踩死的。

    夏子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他抱紧了身边的罗卿郁,发现他也在发抖。

    “我们,出不去了,对不对?”小猪问。

    夏子常扯出一个微笑:“不会,有常哥在呢!等下,等下就好!”这话,假的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小猪却好像真的安心了一样,紧紧的靠着他,再不多话。

    夏子常焦急的四下打量着,指望给三个人找出一条活路来。这个角落,正对着楼梯,背后就是茶水间的门。除此以外,皆是墙壁。

    瞬间,夏子常作出了决定。

    他一脚踢开了茶水间的门,把身后的两个人塞进了茶水间。很好,有窗户。

    晚上各个房间换下来的床单也放在这里,等待洗涤。

    夏子常立刻去抢床单,一个一个接起来的话,也许可以到达安全的地方?罗卿郁正确理解了他的行动,抱起一堆床单和那个小孩子开始打结。

    “那里有出口!!”

    人群里突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叫声,三个人呆呆的抬头,大批的人群突然扭转了方向,开始向这个方向涌来。

    看着那些通红眼睛里的杀气,夏子常打了个哆嗦。他立刻跳了起来,冲过去关门。小猪尾随其后。

    夏子常比人群快了一步。但就在他手摸到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楞了一下。然后猛然迈出门去,重重把门在他身后关好!

    “常哥……”小猪在他身后惊愕的尖叫。

    夏子常背靠着门板,大声的向他喊话:“小猪,拿所有的粗重东西堵上门,千万不要开!把床单弄湿堵着门缝。窗口挂一条床单,不到确定火势已经上来,不要轻易爬床单下去……”他紧急的回忆着在国内火警应急中学到的常识,一口气喊了出来。

    但是他没有机会继续喊了,愤怒的人群涌了上来,粗壮的男人开始对他拳打脚踢!他不吭声,死挨!

    虽然异常愤怒,但毕竟逃命要紧,那些人嘴里骂着脏话,转头又向楼梯冲去了。

    夏子常慢慢的在地上挪着,竭力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向最初跌倒的那群人爬去。理所当然,他被踩了好几脚,还好,不重,够他咬着牙继续前进。

    在一群爬不起来的伤者中间,他找到了那袭熟悉的黑色西装。

    “下次出门的话,拜托你换双不用系带的鞋子吧!”他叹着气,拖着某人爬到墙角。

    “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会考虑你的忠告的……”某人面无表情的回答

    “情况如何?”他趴在李秀哉身上,险险躲过了有一次的踩踏。

    “腿伤到了。”李秀哉的声音有点抖。夏子常想,看来伤得很重,这可不妙。

    他问:“站得起来吗?”

    “我试试!”

    夏子常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自己背对着汹涌而来的人流。两个人,慢慢的站了起来。然后,拖着一条伤腿,一步步蹭向前去。

    两个人,最终还是没有蹭到出口。

    不过,他们等来了酒店的工作人员。火警,最后被证明是虚惊一场。

    只是那些因为踩踏而失去的15条人命,却再也不能回来来理解这黑色的幽默了。

    夏子常和李秀哉挤成一团,破口大骂的人群当中,两个人突然觉得想哭笑不得,却又疲劳的恨不得立刻睡去。然而他们还必须保持着镇定,等待着警察的问询。

    “常哥!”是小猪,他扑过来,抱着他,又哭又笑。他到底没有完成那条床单梯子,于是一直和自己救出来的小孩子呆在茶水间,直到救援到来。

    夏子常竭力平静下来,问他:“没问题吧?”

    罗卿郁用手背擦着眼泪,笑着摇头。

    “那孩子呢?”

    “诚熏,向恩人道谢!”满脸感激的妇女领着头上打着包扎的孩子前来道谢。

    夏子常摆摆手,他已经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罗卿郁于是很正经的和感激的母亲寒暄。那个孩子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着,看起来,丝毫不像刚刚经历了生死之劫的样子!

    年轻真好呀!

    夏子常如斯感叹着,李秀哉脸皮抽了抽,终于没好意思打断他的倚老卖老。

    罗卿郁回国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就在这场吵吵闹闹中过去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1:59

第一卷 少年游 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章很混,我知道= =

    但是,昨晚误操作,把今天的份提前发了,所以只好拿这个来应付

    大家不要bs我

    再,有件事情想咨询大家一下

    大家的回帖我都很认真的看了,很感谢大家的支持

    不过,我的回帖,是直接在各位的回帖下面回好呢,还是在每章的开头集中回帖?

    哪种大家比较容易看见?  “真的没问题?”罗卿郁在登机口和夏子常咬耳朵:“要不我借钱给你呀?住到人家家里去……”

    夏子常挠头,仰天想了半分钟,然后很严肃的回答:“我问过李秀哉了,他家二楼,再来一次火警,我跳楼也来得及。”

    = =|||||||

    “……常哥。”

    “什么?”

    “你是命里带衰还是本月不宜出行?”

    “呃?”

    “一周之内可以遭遇两次火警的话,我建议常哥你去买彩票好了,绝对五百万!”

    掷地有声的丢下这句话,胖胖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背着背包大踏步离去。

    夏子常悻悻然摸摸鼻子,转身。不远处,李秀哉倚着柱子,正在发呆。

    归程中,搭乘地铁的两个人很不幸的遭遇了下班高峰。车厢挤得一如沙丁鱼罐头,气味更是妙不可言。

    夏子常艰难的保持了一棵树的姿势,努力挣扎着向上。可惜,是一棵歪脖子的树。

    李秀哉比夏子常更惨,他背靠着滑动门,前后左右都是女孩子的夹攻。不同的香水加上空气中无所不在汗味,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成为一张照片。

    “我说,真的没问题么?”夏子常苦中作乐,歪着脖子没话找话。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问他:“你有别的选择么?”

    “……没有。”他的对局费还没拿到,出来的时候预支的钱基本上已经进了小猪的肚子。现在的他,或者继续住在(伪)火灾现场,或者去李秀哉同学家去骗吃骗喝。

    “那你问什么?”

    “……”

    夏子常还没想好该怎么反击回去,地铁到了某个中间站。壮观的人流迅速的切断了两个人间的对话。两人如临大敌般修炼起轻功,力图“任你潮起潮落,我自巍然不动。”

    可惜,成效明显不够显著,眼看着两人在外力压迫下越靠越近,几乎贴在了一起。夏子常见状大惊,赶紧双手离开扶手,去撑墙壁。

    饶是如此,还是慢了半步。现在,两人间的距离,不足半尺,几乎呼吸相闻。李秀哉同学不得不尽力向后仰,以避免这诡异的姿势。

    “……我以为,人口众多,是中国独有特点。”夏子常咬着牙说,脸涨得通红,背后的巨大压力让他怀疑,下一刻,这车厢就会被他撑开成为敞篷车。

    “所以,现在你可以修正你的理念了。”李秀哉呼吸不畅,咬着牙还嘴。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挤地铁不去打的啊啊啊啊啊……”夏子常想暴走。

    “如果你不介意被堵车两个小时以上的话……”李秀哉想打人!

    = =|||||||||||||||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半个小时后,在某一站被抛下的两个人,都有再世为人的恍惚感。

    ===========================================================================

    李秀哉的家,是一座树荫掩映下的小小庭院,看起来颇为雅致。夏子常现在正怡然自得的坐在院子中心的那棵大树下。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金黄的叶子一缕一缕的落了下来,有着金属一般的质感。

    夏子常背靠着大树,闭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

    “喂,要不要吃?”李秀哉递过一碗奇怪的东西。

    夏子常狐疑的看着那黑色的果实:“是什么?”

    “桑椹,应该是这么叫吧,中文里。”

    夏子常笑了起来:“不错呀,中文!”

    李秀哉没理他,径自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着头顶金黄色的叶子。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庭院里阳光灿烂,秋日午后的风声温柔。

    庭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树。树上满是金黄色的叶子。阳光照在叶子上,叶子好像闪闪发光一样,在地上留下了斑驳的黑影。

    树下有两个少年,他们眼神清澈,他们笑容明亮,他们并肩坐着,吃着桑椹,看着秋阳。

    这时的他们,还未让沧桑爬上心灵和面庞。

    “喂,手搞脏了……”夏子常笑得不怀好意。

    “厨房在那边。”李秀哉微微挑眉。

    “那多慢,不如……”夏子常突然伸手,魔爪伸向李秀哉的衣服!

    李秀哉早有准备,身子一侧就躲开了攻击,面无表情的抹了回去。

    夏子常哈哈大笑,两个人嬉闹成一团。

    “秀哉,夏子常先生……”在廊上招呼他们吃饭的老奶奶的声音,在看到树下打闹的两个人时,突然停顿。

    她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夏子常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住手。李秀哉却没有休战的意思,趁着他松劲,一手紫黑色的汁就抹上了他的脸。

    老奶奶的那边看着,夏子常实在没脸抹回去,只好恨恨瞪了得意洋洋的李秀哉一眼,然后站了起来。他很不好意思,脸红的行礼:“奶奶,让您见笑了……”

    老奶奶微笑了:“哪里的话,夏子常先生常常来玩才好……”

    “您,您叫我子常就好,别别叫我先生啦!”夏子常很局促,磕磕巴巴的说。

    “那么,子常,秀哉,吃饭了,待会再玩吧!”老奶奶笑着,转身回屋子去了。

    留下夏子常和李秀哉两个人互相瞪着,最后,终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的餐桌上,夏子常见到了李秀哉的全部家人。

    李家爸爸看起来是个颇为严厉的人,但事实上脾气并不坏。李家妈妈是典型的温柔女子,很少说话,一直微笑着给夏子常布菜。李家奶奶下午就见过了,很精明,也很和善的样子。而李家爷爷则是一个瘦瘦的沉默的老爷爷,很少有表情。这一点上,李秀哉的面瘫样来源于何处是很明显的。让夏子常意外的是,李秀哉居然还有一个弟弟,他一直以为他是独子来着。

    李英哉的脾气比李秀哉活泼开朗好多,一点都不认生子常哥哥长,子常哥哥短的叫着,拉着夏子常问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让夏子常很有些手忙脚乱。

    “喔,这么说来,子常哥哥也是很了不起的围棋选手啦!不知道,和哥哥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呢?”

    “这个嘛,”夏子常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诶,目前看来是秀哉比较强那!不过,”他握拳:“一周后的决赛,我一定会赢的!”

    李秀哉悠然的夹起一筷子泡菜:“也得你能进入决赛才行!”

    “呸!还不一定谁进入不了决赛呢!”

    李秀哉耸肩:“我进入不了决赛的可能性是八分之一。不过,”他似乎微笑了一下:“不管怎样,还是很对不住你呀!”

    “呃?”

    “完全破坏了你们师兄弟会盟的完美计划……”

    = =||||||||

    满屋子的人饭也不吃了,笑着看他们两个斗嘴。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0

第一卷 少年游 胜负



    晨风里,两个少年整装待发。临行前,互相击掌一下。

    “争取活着回来吧,我可不想从别人手里拿冠军!”自信满满的,自然是夏子常。

    “亚军不是你的话,我的冠军会很无趣的……”面无表情的,是李秀哉。

    互相瞪一眼,再互不理睬的一起往地铁站走去。

    整整一周,有一半时间的早晨,两个人重复着这种幼稚且无趣的行为。

    到了晚上的招呼则改为——

    “142手,真难看!还好棋盘够大……”一脸嫌弃的夏子常。

    “不比白第22手更难看!”一脸悠然的李秀哉。

    “切!要是对手是我,你从155手开始就要输飞了……”

    “摆上!”

    “摆就摆!”

    斗嘴的结局千篇一律,刚从棋盘前离开的两个人,又正正的坐在了棋盘前,一通文明的掐架。直到李奶奶赶着他们去吃饭为止。

    一周之后,两人一路过关斩将,顺利从四强赛中杀出。

    而决赛,安排在了一周以后。

    为此,两人达成共识:为比赛正规起见,决赛前,两人还是不要见面了比较好。

    这个决定当然是有其原因和背景的。

    主要原因是,李秀哉同学的决赛前有一个习惯。赛前,他哪里都不去,就窝在家里,不说不动,聚敛杀气。而夏子常每每看见他在走廊里坐着,作老僧入定状总会忍不住笑场。这让李秀哉相当之愤恨。

    于是在夏子常轻摇折扇作神游物外状,默默心理建设的时候,李秀哉总会一脸严肃却很不小心的在他附近方圆两米内掉下些东西。包括会尖叫的娃娃(英哉的玩具),异常响亮的铃铛,冷水一盆,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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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为了两国围棋的未来,两人退化的厉害的智商总算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达成了上述共识。

    于是,从四强赛后,两人连吃饭都是在各自的房间里搞定的。

    某日,夏子常半夜去厕所,途中遥遥看见李秀哉同学往同一个方向过来。急中生智,赶紧用袖子遮着脸,嘴里念念有词:“看不见看不见……”

    李秀哉同学果然携着杂志目不斜视作无视状,飘了进去。

    于是苦命的夏子常同学足足在外面等了多半个小时,才看见李秀哉同学施施然走了出来。

    夏子常咬牙切齿:“你消化不良吗?”

    李秀哉面不改色:“我眼睛不好,看不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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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飞狗跳中,日子,很快就到了决赛日。

    理所当然的,,在决赛里重逢。望着棋盘对面的对手,夏子常微微一笑:“好久不见,请多指教。”

    李秀哉默默无语:三天时间也可以算好久的话,他实在是没什么话和眼前这位脑筋脱线的同学说了。

    行礼,猜先,开局。

    ……

    ……

    ……

    残阳如血

    夏子常拿着棋谱的手,微微的发抖。

    从序盘到中盘,盘面二十目以上的优势,有一千种以上的赢棋方法,而他在最后读秒的压力里,选择了唯一一种会输棋的方法。

    李秀哉用某种精准可怕的方式,敏锐的抓住了这唯一的胜机。

    于是,半目胜。

    今日,是三番棋第二番。而夏子常,已经没有机会。他第二次被李秀哉零封。

    某种火辣的情感在内心翻涌,夏子常闭了闭眼睛,努力把眼睛里某种火热的东西压下去。

    李秀哉坐在他身边,没有说话。他感觉很局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复完盘后,夏子常就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棋谱看。

    人群、记者、棋院里的前辈和后辈们陆续都离去了。

    只有这两个人还坐在棋枰两边,一动不动。在渐次暗去的暮色里,如同两个坚定的剪影。

    天色终于完全黑了。夏子常站了起来,拿起衣服和棋谱,默默的在黑暗里等待李秀哉准备好。然后,两人一起离去。

    一路上,夏子常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他甚至不肯往李秀哉的方向看,只是红着眼圈,微微的嘟着嘴,低头机械的往地铁站方向走。

    李秀哉突然有些生气,大步越过夏子常,自顾自的向前。

    夏子常虽然不说话,却也立刻加大了步伐。

    结果,两个人还是前脚后脚的上了同一辆地铁。

    晚上的地铁上很空荡。两个人一个站在车厢头,一个站在车厢尾。谁也不看谁,装不认识。

    灯下,夏子常摆弄着棋子,却心烦气躁的连棋子都拿不稳。几次三番之后,他气恼的把棋盘一推,在屋子里转圈。

    他觉得自己如同被困在了迷宫里的兽,奋力左冲右突,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焦燥和挫折感好像火焰,正在以他的自信心为燃料,在胸膛里烈烈燃烧。

    夏子常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依然感觉到空气稀薄。

    他大步走到了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因为心情焦燥,动作也就格外粗暴。

    窗帘甫一拉开,一地清凉的月光伴着夜风,泻了进来。

    夏子常楞了楞,然后他就嗅到了不知何处飘来的桂花的甜香。清凉的、温柔的、宽容的月光和风,一点一点抚慰着少年受伤的心灵。

    他依着窗棂,仰头看着那轮弯月。良久,终于微微的笑了。

    这就是自己选择的,爱着的,残酷却也迷人的黑白世界啊!

    失败者的鲜血装点着胜利者的荣光,而胜利者踩着失败者的悲哀,高傲的注视着脚下的群山。大家互相对抗着,在这黑白的世界里艰难的前行,在一地的困顿中求道。

    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为何今天,会如此的失态呢?他有些苦恼的挠头,默默在心头检讨着。自己,其实并不是输不起的人。在国内也好,在国外也好,每次面对能够战胜自己的对手时,他除了少许的沮丧,更多的是尊重。

    也许,是因为对手是秀哉的缘故吧!夏子常想,说好了要作一生的对手的,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输给他呢?

    这样的他,真的能平起平坐的成为秀哉一生的对手和一生的朋友吗?他才不要成为那一个个被李秀哉打倒后,模糊在历史里的身影……。

    伸出双手,拥抱着夜空。夏子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把整整一天的烦恼苦闷全部吐出了体外。

    然后,他笑了。

    握拳向天空挥动,等着吧,还有下次呢!我还年轻呢!

    “想跳楼的话,麻烦先写下遗嘱,谢谢!”

    夏子常吓得一个哆嗦,低头,黑衣的李秀哉正在窗户下面。月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言语的恶毒。

    他说:“当然,如果你能换个地方实施你的计划,我会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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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0

第一卷 少年游 水边



    李秀哉其实是很生气的,他其实根本是不想去理夏子常的。

    什么嘛!说是要作一生的对手和朋友的是他,结果一输棋拉长一张脸的也是他!

    这种人!

    这种人!

    这种人怎么样?他却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秀哉断然是不会说出“这种人去死好了”这类话的,即使是玩笑也不行。

    但是,就这么算了,他又实在内心不甘。

    就这么纠结着,他在院子里乱晃,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夏子常同学房间的正楼下。

    我们需要为李秀哉同学说句公平话,显意识里,他绝对没有任何企图在这个时间段,去接近夏子常同学方圆二十米范围之内的。

    基本上,按他的打算,如果夏子常不先就今天的行为道歉的话,他自己大概是不会主动同他说话的。

    所以当李秀哉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夏子常的窗子下面,而夏子常同学正在撕扯窗帘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跳起来,以豹的速度躲到了最近的一棵树的阴影下面。= =|||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个拥抱夜空的微笑少年。

    然后,他就越发心理不平衡:凭什么那家伙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后,还可以这么云淡风清?

    于是刻薄的话脱口而出,接着就心满意足的看见夏子常同学的脸又绿了。

    “小气鬼!”夏子常嘟囔着。

    李秀哉挑眉:“你说什么?”

    夏子常恨恨。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比赛瞪眼睛五分钟。

    最终,还是夏子常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开眼睛:“好啦,今天算我不对!”

    “什么叫算你不对?本来就是你不对!”李秀哉毫不领情。

    “喂,别太过分哦!”

    “我就过分了,你想怎样?”

    夏子常无力的看着他:“我能怎样?我回去睡去了总行了吧?”

    虽然赌气说着要回去睡觉,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动。

    夏子常在窗棂的阴影里低着头往下看,而李秀哉在一地月光里仰着脸向上瞧。

    半天,夏子常终于觉得有点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说:“我都道歉了,你回去睡吧!老站着,怪傻的……”

    李秀哉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去一个地方?”

    “现在?”夏子常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笑着跑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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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看着那一片飞舞的光点,夏子常惊呆了。

    “是萤火虫。”李秀哉轻轻的说。

    彼时,两个人正肩并着肩,站在一条小河的旁边。夜色之下,黑黧黧的水呜咽着向前游动,偶尔泛起点点的亮光。

    城市的灯火和车流就在十分钟步行路程以外的地方。然而不可思议的,这里却是一片干净而纯然的静谧。草丛里虫儿的鸣叫,风儿过树梢的婆娑,以及河流幽怨的步伐,所有这一切,远离尘嚣,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河边的草丛里,飞舞着许许多多的青绿色的小光点。

    夏子常着迷的看着它们,伸出手来,试着去捕捉。

    那发着光的小虫儿,真的就傻傻的飞到了他的掌心,一明一灭的亮着。他小心翼翼的笼着双手,递给李秀哉看。

    微弱的光芒,映着两张年轻的脸……

    “那,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两个人并肩坐在一棵柳树的下面。夏子常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中的枝条,慢吞吞的说。

    李秀哉歪着头想了半天,终于很慎重的点点头:“好吧,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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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也有不对吧!干嘛只有我一个人在检讨?”夏子常嘟嘟囔囔的,很不满意。

    李秀哉根本不理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片流萤。

    初秋的夜,微微有点冷。两个人的体温,正正好。

    耳边突然传来悠扬的乐声,李秀哉讶然回头。夏子常的唇边,有一片柳树叶,他带着微微的笑意,垂眸吹奏着不知名的曲调。

    那悠扬的笛声,在这暗夜里,应该可以传到很远的地方去吧?

    李秀哉闭着眼睛,微微的笑着:“我,一定会站到棋道的最顶点,成为最强者。不服气的话,凭实力来打倒我吧!”

    夏子常的笛音突然折出一个奇怪的节奏,然后又平稳了下来,直到结束。

    “……你不会等太久的。”暗夜里,有人说。

    “我很期待。”有人安详的回答。

    “在那之前,请尽力成为最强者吧!”

    “你不说我也会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1

第一卷 少年游 女九段



    大雾弥漫的机场,夏子常和李秀哉两个人相对无言。

    似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除非是下棋,否则倒霉的事情就特别容易发生。这是什么化学反应呢?夏子常苦哈哈的想。又或者,根本是两人八字不合?

    转着这种kuso的想法,夏子常试探着对面沉似水的李秀哉同学建议:“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等在这里就好了,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呢……”

    李秀哉摇摇头,递给夏子常一包零食:“雾那么大,出租车都不肯走的,还不如在这里等着。”

    夏子常百无聊赖的嚼着口香糖:“要不下盲棋?”

    李秀哉再摇头:“我记忆力不是很好。”

    “喂……”

    “什么?”

    “过分谦虚会招人讨厌的!”

    “反正我下棋的时候也是极端不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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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这种时候你的记忆力就意外的好?”

    李秀哉咳嗽了一声,刻意的扭转了话题:“这次回去,你又会被你老师责备吧?”

    夏子常苦笑了一下:“老师的话,还好。可是棋院方面……”他苦笑着摇摇头。即使能够从最底层的深渊爬起来,那被打倒被践踏的感觉……

    滞留在机场的两个人并不知道,这时候的中国棋院,有一位重要的客人来访。而这位访客,从某种程度上说,同时颠覆了两个人未来的人生。

    当有人进来说:“姚老师,有客人来拜访!”的时候,姚景程和罗卿郁刚刚进入当日第一局棋的收官。

    姚景程很不耐烦,原本不打算理会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改了主意。于是拖着小猪一起出了对局室。

    院子里的槐树下,有一副石质的桌椅。

    有人斜靠着树,微微抬头,看着黄色的落叶。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套装剪裁合体,颜色张扬。一头卷发,从肩头披下,乌黑浓密。

    她有一张美丽的脸,或者应该说,极端艳丽。这是一种张扬肆意的美丽,充满了侵略性。

    “是你?!”看着树下的女子,姚景程脸色倏然惨白。

    罗卿郁第一次看见姚景程失色至此。他微微一愣,晃悠了两步,有意无意的把姚景程档在了身后。

    女子回过神来,细细的看着师徒两一会儿。然后,骤然开口大笑,笑的花枝乱颤。她用手中的折扇敲着掌心:“小弟弟,放心放心,我短期内没有任何□尊师的企图,你现在还不必作大义凛然状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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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景程的脸色现在从白转青:“楚衡!”

    “啊啊!多年不见,你的幽默感是越来越下降了呢!”女子无趣的耸肩:“我还以为,你看见是我,会表示一下高兴呢!”

    姚景程铁青着脸,罗卿郁简直怀疑下一刻他会心脏病复发。但是出乎罗卿郁的预料,姚景程居然会回答这女子的话。他平平板板的开口,口气里有一种漠然:“第一,请叫我师兄。第二,如果一定要来一个人的话,我当然宁可来的是你不是她!所以你没以为错,我是很高兴!”

    女子抚了下卷曲的头发,笑得妩媚:“第一,走的那一天,我就没打算再认所谓的师兄了,不论是你,还是你们!第二么,你倒是可以放心,既然是我来了。只要他能过了我这一关,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少一年以内是如此……”

    ……师兄?罗卿郁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心里默默的回忆着棋院的八卦,却一无所得。

    “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姚景程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这个嘛,”楚衡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下子打开,一下子阖上:“大概是一周以前吧,说起来,小妖,你不够意思啊!”

    她笑着把扇子打开,伸向姚景程。扇子,和姚景程林振玄的规格相同,只是上面提的字是——“杀”!

    女子一径肆意的笑着,连弯弯的眼里,都满满流溢。那笑意艳丽到刺眼,罗卿郁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冷,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姚景程把他推到一边,吩咐:“小猪,回去和棋院所有七段以上者对局一次,不许让子!我不说话,你就不许停!”

    “可是……”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一旦姚景程的话音变得又轻又软,罗卿郁知道,那就是他必须无条件服从的时候了。他踌躇着,终于磨蹭着走了。

    “那那,想不到,你竟然是一个体贴的师傅啊!”楚衡看着有趣。

    “那个四处张扬的混蛋!”姚景程咬牙切齿。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拿扇子的小子的话,我没意见。如果不是偶尔看了一局三星杯决赛,我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终于打算要践约了呢!”楚衡笑着,摆弄着手中的折扇。

    扇面上那个气势凌厉的字,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慢慢散发出血淋淋的味道,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姚景程冷冷的看着那个字,最终闭眼,问:“这么多年,你们还是不肯原谅?”

    楚衡吃吃一笑:“哪里!是他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原谅吧!这么多年,你看到过他有过一丝的后悔吗?”

    “但是……”姚景程脸色惨白,开口艰难。

    楚衡不停的摆弄着手中的折扇,以和她气势完全不同的温柔开口:“小妖,当年的事情,到如今才来了结,我自认已经给足了老师的面子。只怕,还有一半,是你的面子。现在,你确定要站在他的立场,和我们为敌吗?”

    空气像铅一样沉重凝滞。

    良久,姚景程艰难的开口:“和当年一样,我两不相帮!”

    楚衡以扇遮面,轻轻一笑:“那就够了。”

    顿了顿,复又开口:“现在的我,可没什么信心同时面对两大高手呢!”

    “当年的你,更没有什么机会!”姚景程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的指出。

    “虽然是事实,被你这样指出来,还是有点伤心呢!”楚衡吃吃的笑:“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到底如何,大家还是十番棋上见吧!”

    姚景程一震:“十番棋?!可是,你已经……”

    楚衡笑着站起,姿势娴雅,礼仪完美无缺:“谁说不是呢?我早已经放弃了九段的身份,现在甚至不是职业棋手。而伟大的棋圣大人,被业余选手在十番棋大战中打得一段一段降格,最后不得不永远退出,是什么情景呢?我很期待呀!”

    她转身,优雅的离去。

    “要怎样,你才肯放弃?”姚景程冲着她的背影大喊。

    楚衡转身,微笑:“小妖,你真是心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变呢!”

    姚景程不理她,只是重复自己的问题:“怎样,你们才肯放弃?这么多年……”

    楚衡的声音倏然变冷:“这话,你去和小云说吧!”

    姚景程垂头,把绝望压进心底:“我明白了,十五号对局室,可以吗?”

    楚衡一笑,当然,这点面子,我总是要卖给你的。她踩着至少三寸以上的高跟,坚定的离开。

    晚饭,姚景程这一桌,只有林振玄罗卿郁两个人。原因无他,气压太低。姚景程的脸上分明写满了四个大字——“生人勿近”。

    罗卿郁分明也被煞到了,只管埋头拔饭,闷声发大财。

    姚景程不耐烦的挑剔着桌上所有的饭菜,气恼的甩着筷子,烦躁的摆弄着筷子。

    只有林振玄,沉稳依旧,严正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青菜。

    半晌,姚景程开口:“阿衡回来了。”

    罗卿郁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从饭堆后面偷偷抬头打量林振玄。

    林振玄伸向炒蛋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重新伸向预订目标。直到吃完下一口咽下,他才漠然的问:“哦,是吗?哪一个对局室?明天几点?”

    姚景程扭过头不去看他:“十五对局室,十点。”他咬了咬牙,终于又接上:“十番棋!”

    林振玄默默的坐着,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他说:“我明白了。”

    行礼,起身,离去。

    罗卿郁默默的坐着,大气不敢出。姚景程只是看着窗外浓黑的天色发呆,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2

第一卷 少年游 十番棋



    罗卿郁屏住呼吸,侧着头,仔细的倾听。

    很久后,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姚景程终于没有了动静。

    他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又过了五分钟,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枕头下摸出早就藏好的手电筒,再轻轻的扯着被子,慢慢的盖到了头上。这些忙完,他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啧!早知道有这种热闹看,他才不会搬出宿舍呢!虽然常哥不在,没人给打扫卫生,住着不舒服了点,但是要忙起这种事情来就方便多了呀!

    在心里抱怨着,手里也没闲,他就着手电筒的光,在床头的读物里翻到了他要的那一本。仔细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页。

    “中国现代围棋的中兴,其功臣,首推楚嗣羽九段。

    楚九段,在今日的棋界,是一个传奇一样的存在。幼年东渡,学棋于日本各大流派。

    及待长成,以一人之力单挑日本棋界,以十番棋为武器。立于悬崖之侧,却将整个日本的高手一一打到降格。被人称为打败了全日本的人。

    又在风华正茂之时学成回国,大力推进中国围棋的发展。不夸张的说,几乎是白手起家,和当年的一批棋手一起,缔造了中国围棋届的雏形。开辟了一派之风,为一代之宗师。

    楚嗣羽九段,中国的第一代棋圣。

    其亲传弟子七人,各有所长,国际国内棋战战绩可观。现任棋圣林振玄,棋妖姚景程,均出自其门下……”

    仔细辨认着发黄的纸业上的字迹,罗卿郁揉揉眉头,然后侧头,仔细的回想着白天听见的片段。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支笔来,就着手电筒的光,趴在被窝里在一个小本子上开始写写画画。

    师兄……

    如果老师和林振玄都是楚老妖怪的弟子,那么他俩应该是师兄弟。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就是那七弟子之二。

    而那个女人叫姚景程师兄的话,她也是七弟子之一。

    老师叫她……“楚衡”

    小猪想了想,再翻出一本书来,仔细翻看……

    晨光刚亮,姚景程走进罗卿郁的房间叫他起床。看着满屋狼藉,他一时有些无语。

    一张纸片掉在了床头,姚景程有些好奇的捡了起来。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姚景程看着,脸色一时变幻,终于还是苦笑了:“这臭小子,要是把这些八卦的心思用来下棋……”

    他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那张纸片又落回到了地上,被涂涂画画后,上面仅存的几个大字:“近身柳叶刀……”

    对局室里,美丽的女子怡然自得的捧着茶杯。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对手:“好久不见,林九段。”

    林振玄抬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让子?让先?”

    姚景程变色,几乎就要跳起来。

    楚衡却不以为意,她嘻嘻的笑着:“还能有这种自信,真是有趣啊……”

    手下却不停,黑子白子不停的摆了下去。良久,她停了下来,抬眼,微笑:“不如,先决了这一局如何?”

    罗卿郁眼尖,看着棋盘,那残局虽然才刚过序盘,但白子分明已经不妙,大龙被围,即使是活,也是苦活,基本无望的。他有些不解,楚衡本人,持的便是白子,她为何要来下这必输的残局?

    姚景程却脸色惨变,他忍不住开口:“阿衡……”

    楚衡微笑着冲他摇头:“小妖,两不相帮哦……”

    林振玄默默坐了半晌,终于抬手,“啪”的一子拍落。于是楚衡微笑,而姚景程则面色越发惨白。

    只有罗卿郁完全没受影响,只是默默的专注的看着棋局。这一手,理所当然,稍微懂棋理的人都能看出来,黑子此处一落,白大龙岌岌可危。白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的手段可以应对。

    楚衡想都不想,啪的一子落下。罗卿郁看着那落处,微微皱眉,脱先,这是想干什么?

    再下来两手,白子极其无理,明显已经不顾大龙死活,落在了奇怪的地方。

    林振玄冷冷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一手“断”直直切向白子中腹的第二条大龙,毫不容情。

    “火气有点胜!”罗卿郁小声嘟囔着。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做法,罗卿郁自己常作,但是夏子常和他的师傅其实是很少作的。

    姚景程紧紧盯着棋局,咬着牙笑:“何止火气胜……”

    话音未落,楚衡出手了!

    一手“尖”。

    罗卿郁有些发傻,他在内心模拟了几种变化,都是白不利,但是这个变化并不在其中。他疑惑的望着姚景程。

    姚景程默默沉思了一下,还是摇头:“白不利。”

    的确是不利,黑子眼看着就要将这第二块孤棋封住。于是林振玄中规中矩的应了一手。

    白子下面两手一出,罗卿郁姚景程一起勃然色变!

    110手打!112手尖!

    真相大白!

    楚衡的这两手宛如在丛林里求生的野兽,简直是本能一样的连发妙手。瞬间,匪夷所思的从黑子的包围中,踩出了一条活路来。

    林振玄屠龙不成,自己的三子反倒被关。再应下去,就是个劫,而且是个打不赢的劫,而刚刚被聚歼的白11子大龙有可能通过打劫死灰复燃。林振玄犹豫半晌,终是无奈,放弃攻击,回头自保。

    "诈尸还魂,"姚景程微微的苦笑:“还说‘杀’?棋路分明还是如此刁钻诡异……”

    罗卿郁目瞪口呆,满脸敬佩的看向那名悠然的女子。

    此次短兵相接,林振玄大亏。然而……

    “黑子依然可战!”姚景程微微的笑着,坦然的摇起了扇子,再没有一开始的担心。罗卿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虽然很残酷,但是小猪,一个吝啬鬼在看见眼前有铜板的时候是怎么也不肯咽气的……”

    小猪像看神经病一样瞄了一眼姚景程,转头继续去看两个人的对局。

    此时的棋局,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林振玄的黑棋放弃了中央三子,在下面一扑,企图打劫。

    楚衡的应对近乎无赖,她先提掉朴的那一子,黑棋当然打吃,接下来两手白棋单官紧气。这样一来,黑棋局部成劫,但附近白大龙有现成的劫材在。

    这一场不等价交换,黑棋大亏。

    林振玄不得以补上一手时,情势已然逆转。黑棋,在盘面上只有七目的领先。

    楚衡微微的笑着,好不恶毒:“林九段,应氏杯规则,黑贴八目……”

    林振玄冷冷的看了她片刻,突然开始对另一条大龙强行动手。

    罗卿郁倒抽一口气:“林老师,居然会赌胜负?”

    姚景程冷冷的笑:“为了他的棋道,他什么不会去作?”

    然而,这一番豪赌的结果是——林振玄,负11目。

    林振玄屠龙成功,然而棋局负了11目!

    楚衡轻轻的鞠躬,然后面对着林振玄,正正展开折扇。那个龙飞凤舞的“杀”字,在阳光下显得酣畅淋漓,那笔锋力透纸背,简直像是要从扇面跳脱而出!

    罗卿郁“咦”了一声,被姚景程一瞪,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3

第一卷 少年游 赌局



    “我,为什么要去欺负小辈?”对局室里,楚衡一脸的不以为然,看着眼前的一堆人。一脸紧张的是夏子常,面无表情的是姚景程,兴味盎然的是罗卿郁。

    现在,是下午时间六点。

    经过了一再晚点后,夏子常比预定到达时间晚了一周,刚刚才回到北京。还没等他把行李归位,黑着一张臭脸的姚景程骤然出现,揪着他的领子就进了15对局室。

    林振玄已然离开,楚衡正在心情很好的摆弄棋子。

    刚刚的对局,楚衡,半目胜。

    累计到今天,两人的输赢是6:4。

    也就是说,这一场十番棋,林振玄,失败。

    败者,降格。

    林振玄,现在是八段。

    而很显然,楚衡并没有收手的意思。

    如果说刚进门的时候夏子常还在云山雾罩的话,现在的他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初步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所以,他很紧张,咽咽口水:“虽然,很失礼。但是,楚老师,请允许我代战……”

    楚衡微笑着摇头:“这是我和林八段的个人恩怨,没有道理让不相干的人插手。”

    “我,我不是不相干的人,我是林老师的弟子……”

    “那又怎么样?”

    “我,我我继承了老师的扇子,所以,所有与棋道相关的恩怨,应该也由我来继承!”

    “哈!”楚衡大笑了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臭小子!”

    而一瞬间,姚景程的脸沉得如同锅底。

    “听好了小子!那把扇子对我来说,唯一的意义就在于,那个胆小的男人终于丢掉了他的最后一个借口,决定要参与一场他早就该参与的决斗而已!”

    夏子常猛然坐直,目光凌厉,他的话语里有着隐隐的怒气:“请不要这样说我的老师,林老师他,绝对不是一个胆怯的人!”

    楚衡楞了一下,然后无所谓的耸肩:“好吧!那个男人在十年前拒绝我们的决斗要求,因为他说他的棋还没有继承人。因为有我们无法拒绝的人帮他说情,所以我们只好等着他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飞的继承人出现。这样的说明,你是不是更能接受一点?”

    摇着扇子,楚衡笑得完美而虚假:“这样,你觉得我会允许你来替他么?”

    夏子常没有回答,他侧着头,微微皱眉。姚景程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好一阵子以后,夏子常弯着腰微微行礼:“以我的身分,要干涉两位老师的决斗,实在是很失礼且不自量力的行为。”

    楚衡淡淡的笑了,算你识趣。

    “但是,”夏子常坐直,目光坚定的看着楚衡:“林老师是我最尊重的老师。他的事情,我还是无法袖手。”

    楚衡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无趣的看着一片黑暗的窗外:“那么,你想怎么办呢?”

    “我想,请楚老师和我下一局。如果,楚老师赢了。那么,我再不管这件事。如果,我侥幸能赢一目、半目的,可否请楚老师让这十番棋之约就此结束?”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夏子常抬头,目光冷锐,神情骄傲:“楚老师是棋士。而我,是目前中国最强的棋手!”

    楚衡一愣,接着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姚景程,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那种人,居然可以教出这么有趣的学生来!”她托着腮,笑意盈盈:“既然如此,不答应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呀!”

    她站起身来:“那么,就明天早晨九点吧,还是这里!”

    楚衡一离开,夏子常就被姚景程丢回到宿舍去。

    “中国第一的棋手,拜托你今晚稍微用点心,明天不要输掉!”如此讥讽着,他大踏步的转身离去。然后,在门口处略作停顿。于是,夏子常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妖孽对门房的阿姨下了命令,严禁明早八点前自己外出。

    于是,被机场大雾折磨,被飞机上饮食折磨,被晕机折磨,被可怕的女九段折磨,最后再被姚景程折磨的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夏子常,现在正在宿舍里含泪吃泡面。

    他的对面床,小猪一本正经的和他分享自己的八卦心得。= =|||

    ……

    ……

    “也就是说,刚才那位,是位超级厉害的女九段?难怪可以在十番棋里打败老师……”借着泡面提供的能量,他终于有了八卦的力量。

    小猪很严肃的点头:“没错!而且,她有一把扇子哦,和姚老师还有林老师的一模一样……”

    夏子常看了小猪一眼,深沉的思考:“难道是,我多事了?如果是老师的桃花开了的话……”

    小猪鼻子翘的高高的,显得不屑一顾:“真没想像力!而且完全没有经过考证,就随便臆测!一点敬业精神都没有!”

    = =||||||||

    “……好吧,秉持着你敬业的八卦精神,你考证出了些啥?”

    小猪咳嗽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得意神情,压低了嗓音:“姚老师和林老师都是一个老妖怪带出来的徒弟哦!”

    “这我知道呀!”

    “那你知道,他们师兄妹七个人,各个拿过国际大赛的冠军么?”

    “……真,真强悍!”

    “强悍吧强悍吧?这位打上门来的美女,叫楚衡,外号叫近身柳叶刀的。”

    “喔喔,那她一定是走纤巧华丽技法一派,满盘如花瓣落下……”

    = =|||||||||||

    “常哥……”

    “什么?”

    “你还说你自己从来不看漫画!!!!”小猪出离愤怒。

    “哦呵呵呵呵,”夏子常傻笑着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是她?也许是同名同姓也不一定……”

    小猪蹦了起来:“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是绝对不能怀疑我的专业!她那把扇子,一看就知道是和姚老师林老师的扇子一起批发的产物!”

    夏子常深思熟虑:“也就是说,那是师门的信物了?难怪,姚老师那么生气……”

    小猪不耐烦的挥挥手:“那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美女拿的那把扇子,不是她的哦!”

    “不是她的,是什么意思?”

    “那,林老师那把扇子,上面写的是个‘悟’字对吧?”

    点头

    “那个字就是老妖怪对弟子们棋路的评价,ms。所以林老师的棋路就是以悟为上,颇有境界。而根据文献记载,近身柳叶刀的扇子上,应该是个‘诈’字。因为她的棋风是诡异奸诈,骗招连连的。但是,她现在那把扇子上,却是个‘杀’字!”

    “那把‘杀’字扇,原本该是谁的呢?”

    “凌清云九段!她是七个人里边唯一下杀棋的人!”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4

第一卷 少年游 钝刀



    晨光里,夏子常和楚衡对坐棋枰两端,行礼。

    观战的,依然只有姚景程和罗卿郁。

    空气里泛着袅袅的茶香,夏子常端正的坐着,沉稳而坚定。

    他的杀气内敛,他的笑容温柔。

    他抬头看着楚衡,以一种谦逊的姿态等待着对方抓出云子来猜先。

    出乎预料,楚衡做了一个请手势。

    ……让先吗?

    夏子常淡淡的看了眼前女子一眼,拈起一粒黑子。

    开局。

    楚衡果然凌厉异常,宇宙流的序盘大气奔放,气势逼人。与她相比,夏子常的行棋显得有些厚重不堪。

    观战的姚景程不安的动了动的身子,罗卿郁却在低头轻笑。

    棋局胶着。

    数个回合后,夏子常的黑棋左下角断出作战,不利。夏子常沉吟了一下,使出了一手金蝉脱壳,将5子弃掉。看着像是舍车保帅的架势,以此5子为代价,获得转身的机会。

    此时,楚衡停了一下,抬眼看着他,淡淡的笑。

    夏子常理直气壮的看回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楚衡轻轻摇了下头,手下却毫不客气。“啪”的一子拍下,立刻将5子笑纳。

    然后,轮到夏子常抬头了。

    他看着她,微微的笑了。

    他慢慢地捻起一颗棋子,长长的手指滑过棋盘,悄无声息地将棋子置于棋枰。动作优雅从容,纹丝不乱,一如再平常不过的一次落子。

    黑83,二路跳点!

    此手一出,白空当即被搜刮一空,黑棋大优!

    这招后手,异常阴险!

    楚衡惨然变色,她冷冷的盯着夏子常,一如看着青蛙的蛇:“钝刀季平岚,是你什么人?”

    夏子常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什么?”

    楚衡转向姚景程,咬着牙笑:“小妖,你很好……”

    姚景程却微微的笑了,他摇着扇子,淡淡的说:“如果我说,和我无关,你是一定不肯信的了?”

    楚衡冷笑,投子:“我信不信有什么打紧?愿赌服输!这点气量,我楚衡还是有的!”

    艳丽的女子昂着头站了起来,腰挺得很直。

    姚景程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夏子常和罗卿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天上有薄云,月色显得不够澄澈。

    楚衡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的孤坟,面无表情。

    片刻后,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浓重的酒味。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我输了。”

    来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坐到了墓碑旁。他背靠着墓碑,轻轻的摇晃手中的酒壶。

    他用很无所谓的口吻说:“便是胜了,又怎么样?小云能回来么?”

    楚衡冷笑:“小云回不来了。只不过,害死她的人也别想痛快就是了!天下万事,也逃不过公道二字!”

    “公道?”男人笑着喷出两道酒气:“公道?阿衡阿衡,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天真!这世道有什么公道可言?”

    楚衡被激怒了,她紧紧的握拳:“至少我还活着!不像你,钝刀季平岚,你没种!”

    季平岚无所谓的笑:“钝刀早就死了,在快剑死的那天就死了。”他珍惜而爱重的摩挲着墓碑,凉薄的笑:“靠棋来报仇?靠害死小云的棋来报仇?阿衡,你自己清楚,你不过是在迁怒!”

    “害死小云的是林振玄,不是棋!”楚衡失态的大喊。

    “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受点,我是无所谓。不过,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男人的名字。”

    楚衡冷笑:“你放心,你不会听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

    她转身大步离去,身后的男人有着片刻的发呆。

    “所以说,‘钝刀’季平岚也是七弟子之一咯?”夏子常捧着茶和罗卿郁坐在一地的资料里,深思着:“我那手棋,很像他么?为什么楚老师会成那个样子?”

    “这个嘛,”小猪埋头翻着一本资料:“大概是因为,钝刀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吧。”

    “哦哦哦,难道是复杂的三角关系?”夏子常瞬间眼睛绽放出热切的八卦之光:“老师曾经对楚九段心有所属,但是……”

    “我认为,是四角!”小猪一本正经的宣称:“钝刀虽然曾经是柳叶刀的未婚夫,但是最后成为了快剑的丈夫!”

    “那么,姚老师,在这里边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小猪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就是笨死的!”

    所以说,这是一个复杂的五角关系。

    “如果,两位对我们的恩怨感兴趣的话,我很乐意奉告的,完全不必这么辛苦的查资料呀!”楚衡笑吟吟的出现在两只的猪窝门口。

    她衣着妆容完美无缺,完全看不出昨天的颓丧。

    正在三八的两只受了惊吓,完全石化,就看着楚前九段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随便拖把椅子坐下,顺手倒杯茶给自己。

    做完这一切,她笑眯眯的等着石化的两只回魂。

    “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先反应过来的是夏子常。

    “这个嘛,”楚衡笑笑:“我是来道别的,名人战就要开始了……”

    “你在日本下棋?”

    “关西棋院,作为业余棋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业余选手?为什么你会在日本下棋?为什么你要来和林老师下十番棋?

    太多的问题涌上来,夏子常有点语言混乱,不知道该问哪一句才好。

    楚衡笑了,她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开口:“我们七个人里,棋才最高的,是小妖。棋力最强的,却是那个男人。”她皱皱眉头,好像很不情愿提到那个名字。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其余几个人,大概各有所长吧!只不过,小云因为年纪最小,所以棋力稍微差了一些。她身体也不是很好,大家平时都很照顾她。然后,她死在了和那个男人的五番棋上……”

    ……

    ……

    ……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

    “没有但是!那孩子吐着血,倒在了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面前!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夏子常默然,半晌,终于艰难开口:“您是在暗示,即使您离开了,剩下的人也会一个一个的赶来,继续这无休止十番棋大战吗?”

    “那倒不会!”

    “哦?”

    “敏敏,也就是被称为‘魔女’的那一位,和她的先生‘野草’陈易江委托我作了全权代表。一年之内,应该不会有空理你们的。至于说钝刀……”

    她有些艰难的笑了:“他已经放弃围棋了,你不用关心。”

    “放弃?”这简直不可思议。

    “是啊,和我不同,他认为害死小云的并不是人,而是围棋。所以,他很干脆的放弃了围棋作为他的报复。”

    “报复?”

    “缺席了富士通杯的决赛,让韩国人不战而胜,获得冠军。很棒的报复吧?”楚衡有些恶毒的笑了。

    “不能原谅!”

    “是吗?”

    “棋就是棋!棋有什么罪呢?被这样对待,他真的是在报复吗?他简直是在……”

    “亵渎围棋!”林振玄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楚衡。

    出乎预料,楚衡并没有愤怒的表情,她只是淡淡的说:“胜者为王,你说什么都可以。只不过,如果亵渎了你最爱的,不惜拿人命来献祭的围棋能让你痛苦万状的话,我真不介意没事亵渎它一两次的!”

    “身为棋士,死在棋上也是应该的。”林振玄一脸的漠然。

    “那么你尽管去死好了,不要拖着别人殉葬。”楚衡冷冷的站起来,走出门去。

    走廊上,姚景程一脸的死寂看着她。

    楚衡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妖,你真可怜……。”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4

第一卷 少年游 往事



    晚风细细,院子里一片桂花的香气和着一院子的虫鸣声,便有了几分凉意。

    天上的月亮很好,照得四下里芊毫毕现。

    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一切都显得安详静谧。

    高大的槐树下,有两个人在对饮。

    “很久没这么一起喝酒了吧?”姚景程把杯中物一饮而尽,看向桌子对面的人。

    楚衡淡淡一笑,向着姚景程举了举杯,一仰头亦是涓滴不剩:“是很有些年了。”

    “你明年,什么时候过来?”

    “我?”楚衡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我都已经输了,何必再来自取其辱?明年,估计是敏敏吧!不过,也要看她的心情了……”

    姚景程脸色变幻,最终开口:“你们,心里是怪我的吧?他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可我……”

    楚衡笑了:“小妖,你既然作出了决定,就别回头。我们怎么想无关紧要,自己开心就好了。”

    姚景程笑得惨然:“你看我像开心的样子么?”他自嘲的摇摇头:“就连他,只怕也是未必开心的……”

    楚衡不以为然:“他当然不开心,他心目中的大棋士的苗子,一下子少了两个。他怎么开心得起来?我们这些人,或者说所有人,也许在他眼里都是黑白云子罢了。”

    姚景程苦笑一下,又端起一杯:“可不是云子?!无高下无贵贱。众生平等,诸子无异。可用者,抵死磨砺。无用者,早早舍弃……”

    楚衡也不拦他,自顾自再斟一杯:“你说,他知不知道你怎么想?”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当年如果知道是这般结局,只怕也还是对小云说出,‘依你的资质,平岚和棋只能选择一样,不然害人害己’这么过分的话吧?”

    楚衡笑:“谁说不是呢?也只有小云那傻孩子把他的话当真,拼了命想证明给他看。结果,到最后也不过得到他一个‘贪心不足,败亦有因’的评价。那个男人,只怕连心,都是石头作的。我有时候真想扯下他那除了棋什么都无所谓的面具看看下面有什么!”

    姚景程晃着酒杯浅笑:“谁知道呢?也许是纵横十九道也不一定……”

    楚衡“哈”的笑出声来:“这么多年,你的冷笑话还是没什么进步。”

    两个人在院子里,吹着夜风,相对苦笑,一时无言。

    “敏敏和陈师兄,还是那样?”姚景程慢吞吞的开口。

    楚衡苦笑:“不然还能怎样?你不是不知道,敏敏比我记仇得多……”

    姚景程摇头:“她何苦,为难我们也就算了,何必为难自己……”

    “小云的棋,基本上是敏敏代老师教的……”楚衡摇摇头:“小云如果再迟两年出来,也许……”

    “没有也许,她的棋才的确只能到那个地步。林振玄这一点上,倒是没错。要是她能放弃围棋,安心去作一个家庭主妇也许对所有人都好!”

    “切!”楚衡不屑一顾:“别拿你的标准去衡量别人。说到棋才,那男人的弟子,又比小云高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个嘛,”姚景程意味深长的笑了:“我开始的时候和你一个看法。还秉持着为数不多的良心警告过他,指望他急流勇退来着……”

    “哦?结果呢?”楚衡兴致勃勃的啜饮着杯中物。

    “结果?结果就是我发现,那孩子虽然就棋才上来说也是只是中上,但是他有一点,我们七个谁也比不上。凭着这一点,他将来的成就也许会超过我们七个加起来也说不定……”

    楚衡仰着脸想了半天,始终不得其所,有些困惑的摇摇头。

    姚景程从鼻子里哼笑着:“不管怎么踩踏,只要不死,那小子总能从最底层爬起来,然后笑着对你说‘姚老师,我喜欢围棋呀!’弄得我这个坏人当得相当之挫败!”

    楚衡拍手大笑:“卤水点豆腐,总算有人能降得住你了!那男人从哪里挖出这么块宝贝来?”

    姚景程笑而不答,只顾着杯中物。

    “不过,”楚衡歪着头思索:“他最后胜我的那手段,真的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姚景程点头:“平岚,在棋院是个禁忌。他的谱,在国内根本找不到。”

    “也许,那小子的棋才被过分低估了也说不定?那个手段,当年平岚可是封盘休息了一夜才想出来的。那小子可是想都不想就落子了……”

    “谁知道呢?也许吧。”姚景程有些意兴阑珊,顿了顿,又问:“你和平岚,打算就这样了?”

    楚衡嗤笑一声:“就怎样?说得那么暧昧恶心。你不会真以为我和小云当年是靠演琼瑶戏赢棋的吧?那也太便宜他了吧?”

    姚景程挥手:“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当年的事情是当年,可小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快30了吧,女人?”

    楚衡一扇子敲上他的头,有些愤愤然:“女人的年龄是忌讳,这点礼貌都不懂吗?”

    姚景程笑了起来:“就你这脾气,他当年受不了你实在也是理所当然。”

    “喂,再胡说我和你翻脸哦!”楚衡绷着脸,却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当年可是我轰了一巴掌,我提出的分手诶!”

    “别说我啦,说说你吧!”楚衡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呢?”

    ……

    ……

    沉默了良久之后,姚景程终于开口了。

    “能怎么办?”他咬着牙笑:“他总有下不动棋的一天。我忍!到时候……”

    到时候怎么样呢?他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楚衡同情的看着他:“可怜的小妖……”

    姚景程给她重重斟满:“你就少说两句吧!我还沦落到要你同情的地步!”

    “好吧!”楚衡笑着执杯:“那我同情那两个不幸夹在你们中间的小家伙好了。”

    “少管别人的事情,你什么时候飞机?”

    “怎么?打算鞭炮伺候,恭送瘟神出境?”楚衡笑得揶揄。

    姚景程嗤笑:“你真看得起自己,我不过是想搞清楚要再买几斤酒而已。”

    “这样啊……”楚衡用扇子敲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名人战,大概还有一周时间。我好多年没回来了,还是四处走走玩玩吧,顺便给那个男人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看着姚景程瞬间变绿的脸,楚衡大笑着起身。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5

第一卷 少年游 决定



    李秀哉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是上午8点50分。这时的他,正在休息室里默默等待。

    十分钟后,他就要作为京畿队的主将上场。这一战,会决定韩国联赛中第一名的归属。

    听到电话的铃声,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按下了拒接键。

    如果,这时他接起了这个电话,也许以后的一切都会不同。

    然而世界不允许假设,而人生的决定时机往往是一个个的偶然。

    总之,他没有接起这个来自海的那一边的电话。

    夏子常默默等候了两分钟,在单调的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九点整,他深深做了一次深呼吸,以尽量平静的姿态,走进了棋院的会议大厅。

    棋院的领导、体委的领导还有形形色色的领导坐满了主席台。而各种棋类的棋手和其他人员则满满占据了大厅里的所有座位。

    严格说来,棋手大概在3、400人的样子,而包括后勤服务人员在内的其他人员则数倍于这个数字。

    空气中飘着紧张的气味,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戴上了面具。

    九点十分,一阵掌声拍过,一位长相相当精英的中年人走上了发言台。

    “……”

    “……”

    “……今年,我们棋院的围棋队和国际象棋队都取得了相当优异的成绩。尤其是国际象棋队,在国际比赛中,取得了一一金二银的好成绩,下面我们有请棋手代表上前发言。”

    自然又是一阵欢声雷动。

    冠军的获得者上台发表了谦逊的感言,感谢国家这么多年的培养感谢队里的大力支持感谢棋院提供的优异环境等等等等。

    所有的人都忍耐的听着,也许连发言人本人也在忍耐也说不定。

    在一阵掌声中,感言结束,于是真正的重头戏开始上演了。

    冠军代表所有棋手,把参赛获得的奖金规定上交95%给了棋院。一片掌声里,就看见领导们握着信封笑得春风满面。

    如果可以这样结束,也许没什么不好。基本上这也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也只是一个序幕。

    在这场大欢喜大团结的开场之后,跌宕起伏的正剧开始了。依旧以领导的讲话开场

    “……大家都知道,体委为相应国家号召正在进行市场化改革。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呢,我们一起来学习一下改革的草案,欢迎大家提出补充意见……”

    草案的措辞很纠缠,但改革的内容很简单。

    简单来说,两点。

    一、围棋队的资金从此自筹,棋院从此一毛不拔。包括参赛的费用,棋手的工资等等一切。此项规定,据说是为了避免培养吃大锅饭的懒汉。

    二、先以围棋队作为试点,而国象队则先保留原有制度不变。视围棋队改革的效果再决定以后。

    另外,此项改革不涉及到参赛奖金的上交问题。

    规定一宣布,底下“嗡”的一声炸了锅!

    国象队的队员们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周围的围棋棋手们又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好意思。

    有人跳起来问:“既然同是国家队,为什么厚此薄彼?国象队就可以旱涝保收,围棋队就得自拼生死!”

    台上领导们脸一板,一字一句的回答:“因为,国象队拿到了世-界-冠-军!所以,国象队的一切以稳定为上!”

    而,中国的围棋,自八年前林振玄姚景程会师富士通杯后,再无金牌入账。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第一排。

    夏子常在众人一片意味不明的眼光里,力图维持着自己镇静的表象。然而他发现这很难,他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四下里一片“嘁嘁嚓嚓”的咬耳朵声,而他却听不清楚。

    视觉里,放大的只有主席台上,那恶意微笑着的领导。

    他很想跳起来大喊,然而却找不到立场,嗓音里只发出了绝望的低声,好像啜泣。

    他想跳起来逃走,却被周围的眼光活活钉死在了座位上。

    他只是一个棋手,他只想好好和自己看重的对手弈出一盘名局。

    然而现在的他,却背负且辜负了那么多人的期待和生计。

    从今天开始,棋院所有的围棋选手也许需要奔波在各个学校之间,也许需要往返于各场商业对局之间,仅仅只是为了,明天的午餐。

    而所有的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输了一局棋。

    世界在他的四周崩坏旋转,所有的碎片开始铺天盖地的向他压过来。他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而在这之上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

    再多一刻,也许他就会窒息。

    他看不见周围小猪担心的脸,他看不见老师严正的表情,他甚至看不见妖孽的似笑非笑。他的世界一片模糊。

    他觉得,自己也许会就此倒下。

    解救他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女人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冷冷的笑:“棋院还真是惯于打如意算盘,该拿的钱一分不少拿,到出钱的时候就缩着脖子当王八!”

    台上的领导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你,你说什么?!”

    “我说,不出钱就别拿钱!瞧不上围棋队的亚军,就不要拿那300万韩元!”楚衡冷笑着站起,一步一步走上台:“别那什么做了,还想着立牌坊,让人怎么瞧得起你?!”

    “你……”

    “我什么我?既然不管围棋队的生死,好歹就别抢人家的活命钱!就算作强盗也别作到这么没品!”

    四面都有保安开始往台上涌,却被周围的围棋选手有意无意的挡在了身后。而坐在台上的领导,终于有人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寒,悄悄向周围的人说话。

    于是,五分钟后,有人笑得温和,起来打圆场:“小楚啊,这么多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差!你说的么,也有道理,是我们思虑的有不周到的地方。这个嘛,哈哈,大家再讨论讨论!”

    底下姚景程长笑一声,站起来:“有什么好考虑?围棋队从此自负盈亏,还请棋院高抬贵手,把本钱还给穷人吧!”

    林振玄漠然道:“棋士,也是要吃饭的……”

    ……

    ……

    ……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尘埃落定。夏子常的亚军奖金,90%回归到围棋队自主支配,棋院扣留10%,以后的奖金都以此比例分配,而棋院,再不会为围棋队拨款。

    “楚老师,今天谢谢你!”夏子常鞠躬,真心诚意的致谢。

    楚衡坐在院子里和姚景程喝茶,眯着眼睛看他:“我吵我的架,要你鸡婆来谢什么?”

    夏子常直直的看着她:“无论如何谢谢您!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的大家没有办法静心下棋!”

    他说完,就跑开了,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发红的眼圈。

    楚衡却楞了。

    半晌,回头看着姚景程:“小妖,我不走了……”

    姚景程说:“哦?”

    楚衡说:“我打算娶那个小子!”

    姚景程一口茶喷了出来:“你疯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6

第一卷 少年游 婚礼



    “秀哉……”电话那端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一如夏子常本人的样子。

    李秀哉左手把玩着棋子,微微的笑了。

    他咳嗽了一声,问:“什么事?”

    夏子常踌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十二月有没有空来中国?”

    “十二月?”李秀哉有些莫名其妙,仰着脸想了想:“大概不行诶!联赛的最后阶段,很紧张的……”

    “果然这样吗?”夏子常的声音有些莫名其妙的失望:“虽然很希望你能来,不过如果实在忙,那就算了吧!”

    “到底什么大事啊?”

    “诶……”夏子常轻轻的笑:“不知道算不算大事吧!嗯,八月,我要结婚了。”

    棋子“啪”的掉在了地上。

    ……

    ……

    “秀哉?秀哉?”电话那端,夏子常久久听不见答复,忍不住有些担心。

    “……啊,我很好。”李秀哉的口气听起来有些过度轻快:“只是一下子被吓到了而已。”

    “吓到?”

    “你走的时候一点征兆也没有啊,你保密工作作得真好!”

    “嗯,不是故意瞒你的。是回来后才遇见衡姐的。”

    李秀哉没有回答,久久的沉默着。

    直到夏子常以为掉线的时候,他开口了,好像是在笑:“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是应氏杯的决赛我也也要推掉啊!一生的朋友的婚礼啊,怎么可以缺席!”

    “真的没问题吗?太勉强的话……”

    “一点都不勉强!我一定会去的!”

    斩钉截铁的说完,李秀哉立刻挂断了电话。他跌坐在地板上,心脏突然绞痛的厉害。

    他伸手去捡电话,手却抖得厉害。

    他仔细的看着发抖的双手,久久。

    终于轻轻的笑了起来:“原来我对你的想法,是这样啊……”

    笑着笑着,他突然用手捂住了脸,再也一动不动。

    ================================================================

    六月份,汉城的太阳已经很大了。

    一身黑衣的李秀哉在街头慢慢的行走,格外扎眼。

    果然,还是应该拖着英哉一起过来的。他淡淡的想,看着手中的地图,完全不明所以。

    地图上被荧光笔重重标注出来的礼品店像是在另一个次元里,怎么找也找不到。

    额头上的汗水滴了下来,渗进眼睛里,火辣辣的疼。他眨了眨眼睛,并没有任何好转。热气蒸腾里,一切都好像是浮动的。

    李秀哉觉得自己会因为窒息或者脱水,死在这条街上。

    很神奇,那家气派的礼品店好像是神话传说里的宫殿一样,总是在最后一秒跳入几乎绝望的经过考验的勇士的眼帘。

    李秀哉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先生想买什么呢?”微笑的柜台小姐问,很体贴的为他倒上一杯冷水。

    秀哉慢慢的抿着,冷水滋润着他干涩的喉咙。好一会儿,他终于可以开口,只是声音依旧很涩很低:“啊,请问,好朋友结婚的话,送什么礼物合适呢?”

    柜台小姐殷勤的推荐着“那个,您看这对表怎么样呢?非常漂亮哦,绝对合适的新人对表呢!不过就是价格有点贵呢!如果您嫌贵的话……”

    秀哉摇摇头,慢慢打开随身携带的纸袋,拿出一捆捆包扎整齐的钞票,慢慢的堆在柜台上:“这样,够了吗?”

    柜台小姐被吓住了,半天方回过神来,磕磕巴巴的说:“太……太够了,我给您包好……”

    片刻后,包扎漂亮的名表出现在了柜台上。而钱,还是大有剩余。

    秀哉慢慢的把多余的钞票重新塞回到纸袋里边去,然后拿起礼品,仔细的观看。

    柜台小姐大气不敢出,生怕他哪里不满意要求退货。

    然而他只是静静的拿着看,半晌,突然笑了一下,把那对表小心的装到了口袋里,慢慢的走了出去。

    留下惊讶而好奇的柜台小姐跑去和自己的同事传播八卦。

    “哎呀,那么年轻又有钱的年轻人呢,哪个忍心抛弃他呀!”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抛弃了?那么漂亮的年轻人,是我,心疼都来不及呢!哪里舍得伤他的心!”

    “嗨,你是没看见他的表情。梦游一样的,我要是再多说一句,我怕他都会哭出来呢!”

    于是一地的叹息。

    十二月的时候,秀哉向队里请假,在前一天来到了北京。他给自己订了一间可以看见天空的顶层房间。

    关闭了手机,他倒下就睡,足足睡够了18个小时。在第二天凌晨四点睡醒了,他去洗了个凉水澡,坐在床上,静静的等着,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白……

    然后,很仔细的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新的西服。

    他对着镜子,很认真的穿好,包括那双特意买的,不需要系鞋带的皮鞋。

    李秀哉永远是按时赶到的,但是中国喜宴的习惯却是新人提前半个小时离开门口去化妆室。所以,他并没有看见新娘和新郎。

    他把自己的礼物交给了司仪,在最角落的桌子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旁边有人碰碰他,他抬头,是罗卿郁。于是他微笑着点头。

    罗卿郁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人,真奇怪!李秀哉漠然的想。

    这时,钟声响了,新人手挽着手出现在宾客面前。

    哄笑声,拍手声,口哨声一下子响了起来。

    “碰”的一声,细碎的纸花撒了一片,新娘的白衣服上斑斑驳驳的,好似泪水。

    秀哉站在人群中眯着眼睛看。

    夏子常西装笔挺,他挽着他的妻,微笑。

    他好像一夜之间从男孩变成了男人,变得沉稳成熟。唯一没变的,似乎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明亮。

    人群中,夏子常转着头在找着什么。

    李秀哉下意思想躲,然而终于,两人目光相对。夏子常于是咧嘴笑了,李秀哉于是也笑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向夏子常遥祝,然后一饮而尽。

    ================================================================

    半夜的时候,李秀哉醒了过来。并没有做梦,只是突然的清醒。

    这宾馆的天窗果然很棒,一弯残月龇牙咧嘴的挂在窗沿上。虽然是那么可怜的形状,却发出了无比嚣张的光,肆无忌惮的刺破玻璃,满满扑了一地。

    秀哉正正睡在了月光里。

    他坐了起来,抚了抚头发,月光于是在鬓角那里凝结成了霜。凝神看着窗前的光线,秀哉突然笑了一下:夏子常的新婚之夜,居然是李秀哉睡不好觉。

    这事情,怎么想怎么好笑。

    北京的冬天,其实是相当的潮湿,远不是众人口中所说的干燥。看着枕头上冰冷的水渍,秀哉淡淡的想。

    无论如何不想再像尸体一样躺在白色的月光里,他赤着脚下床。脚下的地毯绵软,却冰冷。那冷意,如同一股细线,从脚部的血脉慢慢爬向心脏。

    他冷得发抖,站在一片寂静的冰凉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秀哉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斜靠在落地窗边。他的左手掌心贴着玻璃。手心的热量,在被霜菱封住的玻璃上,熏蒸开了一小块透明。秀哉凑上前去,从这方寸之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大城市。

    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即使现在是凌晨时分。

    每一个建筑里都藏着无数的人和他们的悲欢。大家都藏在厚重的水泥后面,通过巴掌大的缝隙,看着这个世界。

    广场上走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年轻人,奇装异服,纵情谈笑。不知道是什么夜游活动。秀哉漠然的想。

    广大的世界,那么多的人,大家都在笑着闹着。而站在这里的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他分明能看见那繁华的世界,却够不着、听不见。他只能冷冷的站在高处,在一地死寂里,旁观着。

    离他不过十米的地方,那么多人在快乐着笑着,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在不远处的头顶有这么一个冷漠的身影。

    谁被谁遗弃了?

    谁遗弃了谁?

    秀哉恍然就想起很久前的某个夜晚。

    然后他好像就看见了两个手挽着手的少年,笑着闹着,在人群里打闹着。整个世界在他们周围开出美丽的花来。

    然后,他们手牵着手,越跑越远,再也看不见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7

第一卷 少年游 劫起



    富士通杯,半决赛。

    这是第几次他败他的时候呢?李秀哉漠然的想着,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冷冷的看着夏子常因为失败而痛苦几近扭曲的脸,秀哉的心中竟然有着一丝恶毒的快意:

    凡动凡心,就落凡尘。你的天分,可扛得过这尘世庸碌?又或者,就这样挫折磨合,最后就这样泯然于众人?如同,前面那一个个被我打败然后消失于人海的模糊面孔。

    如果真能如此,于你,于我,倒都真是一件幸事!

    李秀哉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高塔之上,冷冷的看着脚下众生。

    曾经,有一个人和他约定,要携手走向更高的地方。

    他于是欢喜而期待,却不知此心一起,则万千劫起。

    他原本就只有这黑白的世界,不该期待更多,而他却偏偏动了贪念,暗地里期待着棋之外的小小幸福。

    于是他便又变成了一个人,站在高处,冷冷的看着夏子常义无反顾的扑向三千红尘。

    夏子常痛着、笑着、流着泪,然而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李秀哉只是一个只懂得棋的无趣的棋手,如此,而已。

    内心冷峻的讥诮着自己也嘲笑着夏子常,李秀哉依旧一丝不苟的和夏子常一点点复盘。只是,两个人的目光,不再有任何的交流。

    这样,也好。秀哉漠然的想,然后,慢慢起身告辞。

    第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静默的等待夏子常收拾完毕,只是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夏子常垂着头坐在棋盘旁边,默默无语。身畔,美丽的女子,轻轻的扶着他的肩膀。

    “英哉啊,走吧。我们喝酒去。”他招呼着前来加油的弟弟,悄然离去。

    看着弟弟欲言又止的脸,他笑笑:“看来以后我们只好把安慰夏子常九段的任务交给楚衡九段了。”

    他很奇怪,自己能很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没有任何起伏。

    难道,真的成佛了吗?他在内心,这样嘲笑着自己。

    然而,不论是如何的欢喜或是悲伤,时间依旧是不动声色的缓慢流动着。

    决赛日,来临。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向对手施礼,然后拈起了一粒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第一次,决赛的对手是女子。只是这对他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对手,于他,也不过是可以下出妙招的一只手罢了。

    面孔,永远是模糊的。

    在认识夏子常之前,便是如此。

    之后,只怕也还是如此。

    只是,对手迟迟没有抓出云子来。李秀哉有些疑惑的抬头,发现对手正在细细的端详他。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不怎么看的出年纪。

    见他抬头,女子歉然一笑,随手抓出了一把黑子,低头开始数单双。

    之后,便是开局。

    这是一盘艰苦的棋局,从早晨九点一直下到晚上六点。

    对手的算路极深,后手每每让秀哉大吃苦头。

    这是一盘很好看的棋。执黑的一方大开大合,多有奇招,往往会在数十手之前留下后手,然后攻城略地。

    这是一盘很难看的棋。执白的一方完全不予配合,坚持着龟步一样的节奏,一点一点,绝对没有失误,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处的棋子,慢慢的铺着地板。

    八个小时的对决之后,李秀哉,胜四目。

    他淡淡的鞠躬,脸色丝毫看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情。

    对手回礼,礼数周全,只是似乎并没有复盘的意思,站起来就离开了。

    李秀哉并不介意,他一个人坐在棋盘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重新开始摆刚才的对局。他皱着眉头,慢慢落子,在某几个地方,为自己或者为对方尝试几个新的变化,或者对某手不满意的地方细加参详。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当他终于满意停手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胃一点饥饿的感觉都没有,只是饭还是要吃的。他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

    推开门,走廊里空空荡荡。秀哉怀揣着棋谱,慢悠悠的走着。

    脚步声在一片空洞里激起一阵回响。

    突然,他停住,转身!

    走廊的尽头,一间观棋室里,居然还有着灯光。

    李秀哉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过去,轻轻的推开门。

    不出预料,灯下皱着眉头摆棋的,正是夏子常。他太过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李秀哉淡淡扫了一眼棋枰,正是刚才他赢下的那局。

    夏子常坐在房间的中央,李秀哉站在门口。从窗户流泄进来的月光,如同一道清冷的伤痕,正正划在两个人中间……

    沉默了几分钟,李秀哉轻轻的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和我复盘?”

    夏子常一惊,手里的云子“啪”的落在了棋盘上。然后,他抬头,轻轻的笑了一下:“因为,上次复盘的时候,秀哉好像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想,也许……”

    也许什么呢?

    夏子常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他,李秀哉已经不再愿意和他复盘。

    至于原因,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探究。

    如果被拒绝了,那一定是自己的不对。

    如果被拒绝了,那么至少保持一个漂亮的姿势谢幕。

    夏子常以一种敏感骄傲的姿态,自卑的存在着。二十岁的他,已经惯于面对着种种的不如意,微笑的面对着各种刁难,然后低下头,在内心里严厉的苛责自己。

    然后,假装忘记种种的不如意,昂着头面对所有的指责。

    在他不知道的某个空间,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哭泣。所以,他只能微笑,只能坦然的接受。

    即使这一次,失去的也许是他最看重的朋友。

    而他也只是躲在一个偏僻的观察室里,笑着独自摆着棋局,而已。

    看着这样的夏子常,李秀哉很迷惑,也隐隐的愤怒:

    作出选择的是你,可为什么,作出受到伤害姿势的,也是你?!难道你期待,我可以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假装不知道,假装看不到,假装没感觉啊……

    然而在气到无力后,回头细思,李秀哉忍不住苦笑。

    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自己某种从来来不及说出口的小小妄想,破灭了而已。

    那比肥皂泡还要轻薄卑微的妄想,还没来得及见到阳光,就在一个不经意的电话里破碎成一地狼藉。

    夏子常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夏子常什么都不明白。

    只是,夏子常依旧受到了伤害。

    李秀哉在内心凉薄的笑着,内心中有着某种程度恶意的快感。他打量着棋枰前的那个人。

    他是自己黑白世界中偶然的亮色,一开始是期待和他下棋,接着就开始期待和他见面了。而在自己还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路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个漂亮姐姐,而且还介绍说:“这位漂亮姐姐不仅懂棋,还带给我很多围棋之外的美好感觉。”

    说这话时,他一片眉飞色舞,而秀哉只能默默点头。

    秀哉在内心苦笑:这种感觉,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而明白了,又能如何?也不过是,最后低声说一句:“收官了,你输了我半目……”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7

第一卷 少年游 细弦



    李秀哉默默的看着灯下的人。

    他们两个,曾经离得那么近。而如今,却已咫尺天涯。

    然而,李秀哉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隔着棋枰,坐在了夏子常对面。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下局势,他拈起一粒白子,轻轻的落下。

    夏子常惊讶的抬头看着他,眼睛一亮。然后掩饰一样马上低下头去,快速的落下一子。

    室内一片静寂,只有清脆的落子声。

    你来我往之间,穷尽了种种可能的变化。

    两个人都很惊奇的发现,在自己仔细的复盘之后,这局棋居然还有这么多没有想到的着法。无穷无尽的惊喜,眼花缭乱的迷局,在最后一个摇橹劫后,精疲力竭的李秀哉先行放弃。

    他实在是再也算不清楚棋路了,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

    于是,他笑着抬头:“不行了不行了,下次吧……”

    及待看到夏子常的目光,笑容不由自主一僵,两个人几乎同时低下头去,默默无语。片刻后,似乎觉得这个情景异常熟悉,不由自主一起笑出声来。

    子常摇摇头,看向秀哉,眼睛明亮,天真的近乎残忍:“那,秀哉,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但是,我们讲和吧,好不好?说好了要作一辈子朋友的……”

    秀哉笑,即使心脏隐隐绞痛,依然欢畅的笑着:“好啊,那就讲和吧!为了庆祝,一起去酒吧怎么样?”

    “好!”

    一间清净的酒吧里,两个人并肩坐在了吧台边的高脚凳上。

    满脸谦恭的侍者很殷勤的用日语问两人需要些什么,李秀哉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子常已经流利的用日语答了回去。

    李秀哉看着他笑:“想不到,你的日语这么好!”

    夏子常托着腮,也笑:“有什么办法呢?姚老师林老师他们,是学日本式的围棋的呀!经常会有日语的术语大段大段的出来,听不懂的话,会很惨的!”

    “只是这样?就可以学好日语?”

    夏子常没来得及回答,饮品到了。抢过一杯血红的鸡尾酒,他把乳白色微热的液体推给李秀哉。

    秀哉微微挑起眉头,盯着他看。

    夏子常笑得无赖:“胃不好又空腹的人,不是我哟!”

    李秀哉盯了夏子常一会儿,终于没说什么,慢慢拿过那杯牛奶,一脸嫌弃的慢慢抿着。

    夏子常于是乐不可支,笑得趴在了吧台上。

    头脑实在是太过劳累了,有一阵子,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心的享用自己的饮品。

    李秀哉发现不对的时候,夏子常已经喝下了第五杯饮料。

    侍者面带敬佩的看着眼前脸不变色的年轻人,轻轻的对李秀哉说:“您的朋友,酒量真好……”

    李秀哉皱眉,看向身边的人:夏子常规规矩矩的坐着,不说不笑不闹,只是刻版而周期性的把眼前的酒精饮料往嘴里送。只是,他的眼睛,异常的明亮,近乎灼热。

    “夏子常?”秀哉试探着叫他。

    子常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好半天终于笑了起来:“秀哉……”

    李秀哉有些无语。

    夏子常却好像终于打开了身上名为沉默的魔咒,开始滔滔不绝:“秀哉,我和你说哦!我啊,曾经最喜欢来日本下棋的,所以才学会了日语的哦!”

    “……为什么呢?”终于还是没有熬过好奇心,沉默了半天后,秀哉淡淡的问。

    夏子常嘻嘻的笑着,好像是为了有人接话而十分满意:“这里和国内比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很新鲜,很有趣!而且,在这里,我第一次确定,我可以作为一个棋手,我可以下出最棒的棋来!”

    说着,夏子常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李秀哉于是恍然回忆起多年前,被终结在这个男子手里的中日擂台赛。然后,他就理解了夏子常的想法。

    所谓天才,所谓自信,其实都是需要成功来作为养分滋养的。

    对于以棋为信仰的他们,这养分格外重要!

    你大可以把棋形下得无比好看,你大可以宣扬自己多么灵巧机变。

    然而,没有了成功作证,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笑话!

    所谓的序盘大优之下,下出了俗手。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失败者不甘心的遮羞之词。即使事实真的如此,只怕,也只是另一则笑话罢了!

    纵横十九道的黑白世界,就是如此残酷!

    胜利者可以有一千种胜利的理由和方法,而失败者,却绝对没有任何合理的借口!

    loser!

    比起外界所添加的种种苛待,只怕内心的痛楚辗转才是谋杀掉一个棋手真正的凶手。一再一再的失败,一直一直的打击。

    到最后,棋手本人的内心只怕也会脆弱不堪,一如阳光下的雪人。

    再然后,就连原本能赢的棋也只会在犹豫不决的自我怀疑中断送出去。

    到了这个地步,他作为一个棋手的职业生命也就只能宣告终结了。

    而日本,对于夏子常的意义,大概相当于朴立恒老师对于李秀哉的意义。

    从这里开始,他们各自怯生生的确认了自己小小的自信。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追求棋道的狭窄小路奔走下去!

    “原来,我对于你,是这般痛苦的存在啊……”李秀哉垂眸,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牛奶,自嘲的笑。一再的把失败的痛苦加诸于他的头上的人,正是自己!李秀哉有着片刻的顿悟。

    “胡说!”夏子常却突然生气了:“秀哉总是什么都不说,然后一个人在那里瞎想!我说过,一生的朋友,一生的对手!你觉得,我是在说谎吗?!”

    李秀哉看着,没有答话,眼里却分明不信!

    夏子常于是重重的把酒杯放到吧台上,双手重重的搭上李秀哉的肩膀,两个人眼睛相对:“秀哉!输给你,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我一想到,下次,也许下次能赢你,这样以前的痛苦就算不了什么了。而且,围棋,是要两个人下的。没有你的话,我……”

    你怎样呢?李秀哉没有等到答案。因为,下一刻,夏子常重重的倒在了他肩膀上,彻底醉了过去。

    竹露轻响,淙淙的泉流绕过了精致设计的小小假山,在院子里拐了个弯,泻到了一个小小的水池里。

    这是一个设计精巧的和式院落,原本的用途,是情人旅馆。

    只是现在在榻榻米上正坐的两位,却都是女子。正在斟茶的那一位,眉目清秀,赫然正是白日里和李秀哉对局的那位。

    而坐在她对面的那位,艳丽非常,却是楚衡。

    看着对方娴熟的手法,楚衡苦笑:“敏敏,我真怀疑,这几年在日本是你不是我!”

    杨思敏淡淡一笑,递给楚衡一杯:“你自己没兴趣,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楚衡接过,浅浅的抿:“刚对完局,就把我约到这么诡异的地方,不会只是为了欣赏你的茶道吧?”

    杨思敏久久不语,最终,放下手中的茶盏:“阿衡,你又作蠢事了!”

    口气云淡风清,楚衡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半晌,才终于想起来反驳:“也不用就因为我个自己找了个比我小的老公就这么刻薄吧?”

    杨思敏轻叹:“虽然棋风很像,但他不是平岚……”

    楚衡直直看了她半天,突然大笑起来,杨思敏淡淡的看着她发疯,微微的蹙眉。

    好半天,楚衡才恢复平静,笑着摇头:“敏敏敏敏,难得你也会看走眼!我如果看上平岚那个混帐,我自己不会去死缠烂打么?你几时见我在意面子来着?”

    杨思敏淡淡:“你对他怎么想,你自己清楚,我懒得管。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选了这个小子!”

    “为什么啊?”楚衡凝神,半晌噗哧一笑:“大概是为了他的眼神吧!”

    “敏敏你有没有见过这种傻瓜?把是自己的错不是自己的错通通背起来,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还是红着眼圈仰着头说,我没问题的我一定会更好的……”

    真的是,让人好想欺负呀!

    杨思敏沉默了半晌:“他不是小云!不管你怎么作,小云也回不来了!”

    “可是,”楚衡笑着,眼中隐隐有水光:“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当年有人对小云说,‘下不好棋也没关系,成不了棋士也没关系,只要你是你就好了’。如果有人对她说这种话,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那你对那小子说了?”

    楚衡把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没!我只是告诉他,除了棋手之外,你还是丈夫,将来还可能是父亲而已。”

    杨思敏默默,她并不赞同,然而她可以理解楚衡的做法。

    把生命的一切都投入于一件事情上的人,就如同坐在了一根细弦之上。

    如果现实这个巫婆再用失败之刀一刀刀不停的切割着这根弦,那么,坐在其上的人,只剩下了万劫不复这一条路。

    楚衡想作的,大概是想无中生有的系出另外一条线来,作为安全带。

    只是,真的会成功吗?难道不是会让那个始终微笑的年轻人最后成为一根两头都在燃烧的蜡烛,加快走向灭亡吗?

    杨思敏摇摇头,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只要阿衡高兴就好。她一向是极其护短而记仇的人,而那个小子,不在她的关心范畴之内。

    所以她也只是笑了一下:“但愿那小子能如你所愿,熬过去。”

    但是,只怕,很难吧!她有些无情的想着,内忧外患之下,背负起所有人的期待,本来就会束手束脚。再被加上所谓国家荣誉,棋院生死这种无聊的东西,神仙来了只怕在对局时也得先损了一手棋吧!

    如果再加上不近人情的师傅,尖酸刻薄的媒体舆论……

    倒是很可以再期待一次,棋局上殚精竭虑的吐血呢!

    杨思敏冷冷的笑着:希望这一次,那个男人还能说出贪心不足之类的评语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8

第一卷 少年游 断翼



    富士通赛后,夏子常和李秀哉的联络渐渐稀薄。

    两个人都是忙人,有着下不完的对局。

    不刻意联系的话,彼此间的联络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

    夏子常有些怅然,但是很快就又投入到下一场厮杀中去,再没有力气多想。

    不论如何,只要能下出好的谱来,总能见到秀哉的!他这样觉得。

    “常哥,不舒服么?”休息室里,小猪有些担心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这里是升段赛开始前的一小段时间,两个人在休息室里等待。

    夏子常笑着拿折扇敲他一记:“操心待会儿的棋吧!赢了我,你就是六段了!”

    小猪撇嘴,六段,很稀罕么?

    夏子常微笑:“是很稀罕呀!有人去年下了一年的升段赛还没升上去……”

    “喂!”小猪一脸晦气的看着他:“再说和你翻脸哦!”

    去年的小猪,前半年太过懒散,升段赛战绩欠佳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被姚景程一顿修理之后终于开始发奋图强。可惜,在最后最关键的一局中,遇见了夏子常。

    更可惜的是,对局那日前一天,姚景程刚刚和林振玄大战了三个回合,还给被剔了光头。于是对局当天,场外的那番指导就颇为阴阳怪气。拜他所赐,当日场内的小猪下得相当之不着调。

    于是,坏笑着的夏子常轻轻松松用半目,把一脸愤恨的小猪同学踢出了六段之外。

    夏子常大笑:“半目胜也是胜!你不服气就赢回来呀!指望我让你,做梦去吧!”

    小猪大怒,气哼哼的跑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夏子常笑着摇摇头。下意识的,他揉了揉后脑勺,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自年初来,他常常会觉得头晕,却一直查不出什么问题。

    也许,是有点累了吧?他想,但愿别影响待会儿的对局才好。

    墙上的报时钟响了,九点整。

    夏子常站起来,整整衣服,拉开了大门。

    一片刺眼的灯光里,他竭力以一种挺拔的姿势,慢慢走进了属于他的战场。

    棋室,朴立恒默默打量着正和自己对局的弟子。

    清瘦的青年坐得很端正,正一板一眼的落子,如最精密的机器般精准无误。

    带着微微的得意和小小的沮丧,他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绝对的冷静!绝对的执着!绝对的自信!这样的李秀哉,谁能战胜?

    他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中。可,那又如何?即使你算中了他的棋路,你却依旧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他的每手棋,永远都是正手中的正手。

    正手,所以无懈可击。所以,你只能和他耐下性子慢慢的磨。

    而你,绝对不会有他的冷静。只要有一点的失误,在他面前就是致命!

    李秀哉,可以从绝无生路的盘面上,无中生有的抠出半目棋来,胜你!

    这就是他,朴立恒的内弟子!他人生千局的胜局之外,第二令他得意的成就!

    “老师?”李秀哉抬头,疑惑的看向明显神游天外的朴立恒。

    朴立恒回过神来,笑了一笑,拈起一粒子落下:“今年的LG杯,对手决定了么?”

    李秀哉淡然的摇头:“抽签还没有开始!”

    朴立恒但笑不语,有些事情,秀哉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比如,LG杯的对局图,在某些情况下,抽签并不是决定性的。

    “那么,有非常想遇见的对手吗?”

    “对手?”李秀哉正落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漠然回答:“谁来都一样吧?”

    再顿了顿,终于还是加上了一句:“不过,如果是夏子常九段,也许趣味性会更高些……”

    瞬间,朴立恒敛了笑容。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在李秀哉奇怪的眼神里,艰难的开口:“这个,恐怕很难……”

    李秀哉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朴立恒老师的家的。他的情绪,从那一刻开始,处于一种茫然的空白状态。他不太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何反应。

    事实上,他是在一场一败涂地的对局后,面无表情而礼数周全的辞别了老师。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晃,始终找不到一个出口。

    他的五感遭受到了某种剧烈的打击,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一切都像隔着一层纱,好像是在看一场戏,精彩,却完全没有真实感。

    足足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听懂了那个消息。

    然后,他用还没过期的护照买到了去北京的机票。

    罗卿郁低着头,努力的削着手中的苹果。

    他身边,坐在床上的夏子常侧着头,仔细倾听。半晌,终于笑起来:“小猪,你再别折腾苹果了!自己吃苹果从来都不洗的人,瞎闹什么呀!”

    罗卿郁不理他,只是努力而笨拙的一点一点的去皮。

    夏子常苦恼的叹了口气:“那,明天我就要上手术台啊!你今天不和好好和常哥说话,也许……”

    一把冰冷的水果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再乱说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割下去!”罗卿郁的口气里,是冰冷的愤怒!

    夏子常恶人无胆,缩了缩脖子,陪笑:“是常哥不对是常哥不对,小猪,你先把刀子收了成不成?”

    小猪恶狠狠的瞪着他,半晌,眼眶突然一红,把苹果和刀子都丢在了一边,猛得扑到了夏子常膝盖上,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说也不动。

    夏子常默默的揉着他的头发,轻轻的说:“乖,没事,别怕……”

    李秀哉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默默的站在门边,不知道该上前还是后退,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身后的姚景程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小猪的肩膀,拖着眼圈微红的少年离开了。

    夏子常有些奇怪的面对着满室静谧,侧着头细细的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秀哉看着这样的他,喉咙有些发紧。

    良久,他终于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嗓音,竭力平静的问出一句废话:“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秀哉!”夏子常的面孔瞬间发出光来!他笑着朝李秀哉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

    李秀哉没有犹豫,默默走上前去,握住。

    “诶,你怎么来了呢?你国内的联赛不是正紧张么?姚老师说要告诉你一声,我都拦下了的……”絮絮的说着拒绝的话,手却紧紧的握着,没有放松的意思。

    李秀哉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的抖。

    是夏子常在抖呢?还是自己在抖?

    他已经无心去考证,只是一心一意的握着,就好像握住了即将裂碎的宇宙。

    他问:“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夏子常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垂眸:“医生说,是脑中有血块,压着了神经,所以……”

    所以,现在的夏子常,是看不见的。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只有茫然的神情,再不见往日的灵动慧谐。

    可是,他还是微笑着,他说:“秀哉,明天我要手术台呢!医生好像不太赞成的样子。可是,老是这样看不见,怎么行呢?”

    李秀哉的手蒙住了夏子常的眼睛,淡淡的说:“想哭的话,没人能看见……”

    夏子常絮絮如唠叨般的话语如被刀砍了一般,突然静了下来。

    很久,很久。

    然而,李秀哉的手心却始终是一片干燥。

    夏子常轻轻转头,朝向窗子的方向:“衡姐还有林老师,都对我说,看不见也没关系,夏子常即使不下围棋了也还是夏子常。姚老师更干脆,他对说,围棋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不下了也就是了……”

    李秀哉默默的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知道,现在的夏子常并不需要他的意见。他想要的,只是倾诉而已。所以他默默的听着。

    “可是,”夏子常握紧双手:“可是,不下棋的夏子常,究竟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即使全世界都可以接受一个无法下棋的夏子常,夏子常本人,却无法允许一个这样的存在!在所有人都宣判了他在棋道上的死刑,宽容而温和的接纳他宽慰他的时候,恰恰是他自己,苛刻的无法原谅宽容自己!

    所有这些想法,在这些日子中,如滚油般在内心里模糊的翻来覆去。然而他却只能微笑着面对每一个让他更为伤痛的好意。

    如果不能完成自己的期待,那么至少不要去伤害别人。他这样对自己说。

    然而秀哉来了。

    秀哉问,你怎么样。

    秀哉并没有说,你不行啦,可这也没关系,这样的你也不错。

    所以,心中的这些话就如决口般,通通涌了出来。

    他知道,秀哉会懂的。

    秀哉轻轻的握着夏子常的手,对他说:“没问题的,我在三星杯本赛等你!”

    于是,夏子常笑了,他说:“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9

第一卷 少年游 责任



    李秀哉离开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北京的夏天,格外让人不舒服。天气燥热,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他皱皱眉,转身,却发现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的,霍然是姚景程。

    姚景程摇着扇子,很是耐心的样子。看见了秀哉,他眉毛一挑,把扇子一收,微笑着站了起来。

    “有些话,需要李秀哉九段谈谈,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

    李秀哉凝神看向眼前的男子,半晌,终于轻轻的点头。

    烈日下,两个男子不紧不慢的在林荫道下走着。

    “老实讲,我,还有林振玄,希望你能劝阻小常,让他不要急着作手术。”姚景程的声音淡漠,在酷热的午后空气里,划出了空虚的波动,无比的干涩。

    秀哉静了一下,然后问:“理由呢?”

    “小常的身体状况,现在,并不适合进行这种大的手术。医生,也只敢说50%的机会。”姚景程冷冷的看着前方,并不转头。

    李秀哉沉默了。

    活着,但不能下棋的夏子常,是不是总比死亡的夏子常好一点?

    然而……

    然而,他想起了离开时,子常的笑容。

    所以,他只能很艰难的问:“那么,医生的意见,什么时候作会比较好呢?”

    姚景程没有回答。

    李秀哉于是明白了,那个期限是,永远。

    他的喉咙很紧,他的嘴里发苦。

    他原以为,人生最难过的一夜已经过去,现在却发现,他还是错了。生活,他总有办法让你觉得,原来你还可以更加惨淡。

    然而他是李秀哉,以不动声色闻名棋坛的李秀哉。所以他平淡的问:“为什么姚景程九段认为我可以说服他接受这个结果呢?”

    姚景程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那个洞悉一切的笑容,让秀哉非常的不舒服。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姚景程突然开口:“啊!到了!麻烦李秀哉九段在这里坐一下,等我一会儿好吗?”

    ================================================================

    李秀哉坐在黑暗里,冷冷的看着主席台上那个笑容灿烂的男人。

    台上,姚景程正在一个硕大的棋盘前,快速的移动着棋子,作大盘讲解。他思维敏捷,他妙语如珠,他总是在棋手本人真正的落子前准确的猜到了对方的路数。

    然而这一切,并不足以掩盖时下境况的尴尬。

    硕大的剧场里,观众席上当然有人瞪大了眼睛仔细的听着小声的讨论。然而,更多的却是大声的喧哗和放肆的吵闹。

    太多的观众是小孩子,他们吵着笑着闹着,他们跑来跑去。

    黑暗中,一片嘈杂不堪!

    秀哉坐在第一排,然而他有时候还是听不清姚景程的讲解。因为,他旁边的两个小孩子,欢天喜地的玩着“两只小蜜蜂啊飞入花丛中啊……”

    然而,比起观众,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棋手们本人,竟然也是在同一个主席台上坐着,对局。

    没错,位置是稍稍靠后,看不见大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听不见拿着麦的讲解人的声音,和台下的嘈杂。

    秀哉淡淡的蹙眉,这样的环境中的围棋,姚景程,为什么会参加?

    “这盘棋的讲解人,原本是小常。”姚景程擦着额头上的汗,走下台来。

    李秀哉沉默,等着他的下文。

    姚景程却一笑,突然改变了话题:“李秀哉九段,我们家小常,去年也是九段了呢!”

    这个,他当然知道。但是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看着李秀哉迷惑的神情,姚景程笑了起来,他摇摇头,真是一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天真的孩子。于是他又接着说下去:

    “根据各国惯例,拿到世界棋赛的个人冠军两个以上的,可以直升九段。李秀哉九段,自然是因为这条规定,很早就拿到了九段头衔的吧?”

    秀哉点头,姚景程淡淡的笑:“可是,我们家小常呢,亚军倒是有几个,冠军却一个都没得!”

    他的口气有着苦涩的揶揄:“所以,他的九段,是通过升段赛,一点一点升上来的。在过去,通过升段赛一年能升一段,基本上就已经是天才一样的存在了。然而……”

    然而去年的夏子常,却在一年之内连升了两段!而这近乎奇迹的成绩背后,意味着……

    “小常去年,下了将近两百盘棋!这还不包括几乎同等数量的大盘讲解!”

    李秀哉终于动容!

    一年两百盘的对局!

    这个数量,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几乎可以看到夏子常辗转在各个赛场间,赶场般赴着一场又一场的棋局,只能胜,不能败!

    他想像不出,那么瘦弱的人,是如何担负起这么严苛的安排。

    所以,会有今天的结果么?

    他闭闭眼睛:“他究竟,为什么急着升段?”

    姚景程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为了追上你的脚步啊!”

    被对手一旦落下太多,在心理上投射下的阴影,就会导致你永远无法战胜他!就好像从小被捆在桩子上的象,即使到后来成长到力气足够毁掉桩子,却再也没有了逃脱的胆量。

    所以,夏子常如果想要保持着一个并驾齐驱的姿态。那么,尽量快速的升段当然是必须的。

    秀哉闭了闭眼睛:“如果说,升段赛是为了棋道的追求必须的话,那些乱七八糟的大盘讲解,又有什么必然性?!”他的口气里有着隐隐的怒气。

    姚景程冷笑:“乱七八糟?!”

    “对,就是乱七八糟!那么劳心费力的讲着,底下真的有人在听吗?将精力浪费在这么无益的事情上……”

    姚景程冰冷的视线凝视着他,然后笑了:“所谓何不食肉糜吗?”

    李秀哉不解,抬头看他。

    姚景程摇着扇子,有些无所谓的说:“原本,我是期待你可以帮忙的。现在看来,不必了。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小常……”

    因为愤怒,李秀哉的脸涨得通红。

    姚景程快速的开口:“夏子常从来不作与棋无益的事情!现在的他,已经被认为是中国围棋界的领军人物。然而很不幸,这个国家的围棋事业从来就没有达到过韩国那样的全民支持!我们,一直艰难的挣扎的生存线上!”

    “一年,这个国家,只有二十人可以入段。而即使这二十人,年年累计下来,也必须要有足够的棋赛来维持!举办棋赛就要有资金,而正是你所看不起这些无益的商业赛,可以让围棋队苟延残喘!

    学棋,又是一个很昂贵的事情。那么多的家庭举债,那么多的孩子一路奔袭。没有一点偶像的作用,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虽然我从来不认为小常的性格适合于这个位置。然而他毕竟已经站到了最强的中国棋手这个高度!他有他的责任!”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后,姚景程沉默了。

    李秀哉默默的躬身致歉,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个人于是沉默的走了一路。

    快到医院的时候,姚景程才再次开口:“我说那么多,并没有任何责怪李秀哉九段的意思。只是想告诉李秀哉九段,小常,他的生活状态,可能艰苦到你无法想像。因此,”

    他顿了顿,犀利的眼光透过镜片刺了过来:“如果,他在什么地方无意中和你的期待不符,还请你不要太责怪他!”

    姚景程弯腰行了一礼,走开了。留下李秀哉默默的沉思着。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09

第一卷 少年游 执念



    两个人,在医院的院子里慢慢的走。

    夏日的庭院里,晨风细细。

    李秀哉牵着夏子常的手,小心的绕过了一个个障碍,避免他摔跤。现在的夏子常如同一个婴儿,软弱无力,又全心信赖。

    他仰仗着李秀哉,也信任着他。

    “你,真的想好了吗?”两个人在石凳上坐下来,秀哉终于开口问他。

    晨风里,夏子常的脸苍白清秀,他轻笑:“秀哉是被姚老师吓到了吧?50%并不是很小的机率嘛!”

    李秀哉无言,只是轻轻的握紧了他的手。

    夏子常沉默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李秀哉的肩膀:“秀哉,我一定会活下去的!”

    他的口气坚定异常:“还没有在国际大赛的决赛里,用三番棋赢秀哉一次,我怎么可能去死?!死了也不甘心!!!!!!!!!!”

    李秀哉有片刻的无语。

    夏子常却把脑袋凑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那,秀哉,你拿了那些奖金都怎么花的?给我作个参考吧?买了加长林肯?还是买了地中海小岛?”

    = =||||||||||||

    李秀哉于是面无表情的回答:“等你能赢我那一天再操心这个吧!”

    “切!真是无情的人!安慰我一句你会死么?”

    “你需要我安慰么?”

    两个人比赛着瞪眼,虽然夏子常的眼睛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夏子常终于“噗哧”笑了起来:“诶呀,真是好久没和秀哉斗嘴了呢!”

    李秀哉淡淡的看着他,终于也笑了起来。

    你还活着,你还能对我笑,这真好!其他的一切,都再没有什么重要!

    “怎么没有看见姚景程九段和……你太太?”最后一个词的发音,有着微微的迟疑。

    夏子常有些苦恼的挠头:“姚老师要接替我的好多工作呢!至于衡姐,我拜托她去替我安慰小猪了!”

    “罗卿郁五段?”李秀哉有些不解

    夏子常咧着嘴笑了,一脸骄傲的神情:“是六段哦!我家小猪现在是六段了!”

    然后,又有些愁眉苦脸:“这次最倒霉的就是居然是和小猪对局的时候犯病!那孩子心太细,肯定吓到他了……”

    李秀哉拍拍他的手,什么也没说。

    “其实,真的不关小猪的事。而且那天的棋,我基本上是要推盘认输了的。当时在长考也只是在思考,有没有必要收官而已……”

    “是一盘怎样的棋?”

    “哦,这个嘛,小猪是按低中国流开局的,然后我……”

    坐在石凳上的两个人,于是开始下起了盲棋。

    为某一手强烈的争论,为某一个变化热烈的讨论。

    不时因为某个妙手,两人一起鼓掌哈哈大笑。

    种种的不如意,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围棋的世界,真好!

    远远的,花丛里,楚衡指着那两个人对罗卿郁笑:“所以,看到了吗,小猪?小常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讨厌围棋的。如果你因为他的缘故而讨厌围棋的话,那孩子会伤心的……”

    罗卿郁揉着眼睛,低声嘟囔着什么,没有答话。

    手术室外

    林振玄几次摸出烟来,又默默的放回去。姚景程面沉似水,抱着肩膀,斜靠在墙上。楚衡一言不发,默默的坐着,手有些神经质的撕扯着衣服的扣子。

    李秀哉和罗卿郁坐在了另一边的长凳上。

    罗卿郁坐立不安,不时坐下站起,眼睁睁的看着医护人员不停的奔走,不知怎么办才好。

    而李秀哉口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好像把自己和外围的世界隔离了起来。

    刺耳的报警声突然响了,所有的人都惊愕的看着手术室门上那个报警的红灯。

    有护士冲了出来:“家属在哪里家属在哪里?”

    楚衡颤巍巍的站起来,嘴唇发抖:“我是……”

    没等她说完,护士连珠炮一样开口:“病人情况很不好,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说完,不待反应又转身冲进了手术室。

    所有的人在一瞬间好像被施了静止的魔法,不说,也不动。世界在这一刻,好像凝滞了一般。

    此时,手术室内,一片紧张

    “病人血压过低!”

    “输血!”

    “心脏停止跳动!”

    “电击!”

    ……

    ……

    ……

    ……

    两个小时后,门打开了。

    瞬间,秀哉觉得自己的心脏无法跳动,他几乎不敢去看门口。

    夏子常被推了出来。

    挂着血浆,并没有盖白布。

    门口守护的人们,在下一个瞬间学会了呼吸。

    医生摘下口罩,严肃的看着家属:“很了不起,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强烈求生**的年轻人。只要今晚熬过去,就没事了!”

    罗卿郁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姚景程都忍不住微微的笑了。

    只有李秀哉执着的问:“那么,他的眼睛?”

    医生很不赞成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如果能醒过来的话,当然就没事了。但是,这么危险的手术……”

    他摇着头走开了。

    此后一个星期,夏子常一直在沉睡。

    数度危急,医生把病危通知单都开好了,却最后神奇的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他那颗看似衰弱的心脏,维持着一下一下平稳的跳动频率!

    医生于是继续感叹,好惊人的求胜**,了不起的年轻人!

    李秀哉常常会在午后无人的时候,握着夏子常的手,轻轻的说些什么。他看起来严肃而坚定,只有他一个人不曾怀疑夏子常最后会熬过这一关!

    “喂,再不醒来,LG杯就开赛了哦!不战而胜虽然不合我的胃口,但胜利就是胜利!”

    “一个冠军都没有就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话,会被人嘲笑的哟……”

    李秀哉坐在床边,絮絮的说着一些废话。

    他没有注意到,夏子常挂着水的左手,突然轻轻动了一下。

    “那,我现在的冠军头衔比整个中国的棋手曾经得过的都多了哟,你还没有那!”

    “……真,过分……”微弱的声音。

    “不服气的话,来打败我呀……”

    李秀哉的声音蓦然停下,他惊喜而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人!

    夏子常虚弱的微笑着:“hi,秀哉,又看见你真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0

第一卷 少年游 后来



    夏子常最终还是没有赶上LG杯的本赛,整个夏天的时间都在养病中过去了。

    冬天到了的时候,他和罗卿郁联手,在农心杯三国擂台赛上屠尽韩日英豪,直到李秀哉帐下。

    然后,又一次输给了李秀哉。

    回国,迎接他的,自然是骂声一片。

    这之后的岁月,面对着李秀哉,夏子常总是败多胜少。

    渐渐的,人们忘记了他曾是那个横刀立马,连落六将,最后永远终结了中日争霸赛的少年。那时的他,多么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而如今,接连三年,他被李秀哉,斩于马下。国内,千年老二的讥笑开始喧嚣日上。

    甚或,有记者指责,他太过分心旁骛,太早结婚!

    而夏子常,在这片尖锐的荆棘中,被磨砺的渐渐沉默,不复光彩焕然。

    初时听到讥讽,他还会勃然大怒,甚或几日难眠。到后来,最多只是苦笑,进而劝阻暴怒的妻。他只是一径的沉默着。

    温厚,别人评价他。

    夏子常在心里苦笑,每次的愤怒,都会化作千百盘的棋。怒气沛然,冲撞在棋内,杀气凌厉。别人自是不知。只夏子常知道,自己不是敦厚温柔的人,从来不是。

    他的棋亦不是。

    他垂眸,敛了锋芒,却从未敛了雄心。黑白之际的高塔上,有他最看重的对手和朋友。

    从第一次共同复盘起,在他,无声之约就已定下。

    他,不会失约。纵使跌倒,纵使挫折。

    那个人,在黑白的高塔之端等着,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承认失败?

    信念非常重要,既然是自己的理想那就应该坚持。夏子常对自己说,坚持很难,但往往成功与失败就在于有没有再坚持那一点点。

    何况,相互切磋可增强棋力,有棋下、下好棋对于任何一位棋手永远都是快乐的。有了秀哉这样一位对手,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不知足的你?

    一年中,和李秀哉总有三五个机会见面。在釜山,或在上海。

    夏子常的棋力浮浮沉沉,总缺那临门一脚。然后,逝水流年里,最高规格的国际赛事中,他和他堪堪交手了十二次。

    全部都是

    他赢

    他输

    然后,就是通宵彻夜的喝酒,复盘。

    那些日子里,姚景程总是在叹气:小常,你的棋力其实不输给李秀哉。但是悟性实在稍逊一筹,若一朝悟了,瞬时即可超越他。但若不悟,只怕十年也只能位在他之下。

    怎样是悟呢?怎样才能悟呢?夏子常长时间的思索,不得其解。于是放在一边,继续拿起棋谱。不悟就不不悟吧,且以勤来补拙,他想,好歹,可以输得不太难看。

    年复一年,夏子常的心境渐渐波澜不起。通明透彻,一如琉璃。

    只是,争胜依旧。

    棋院里的人都说,常哥的棋,越发厚实稳当了

    他笑着摇头,也不多说。

    只是渐渐,走出了沼泽。

    而李秀哉,从那天开始,又恢复到了冰冷而无趣的人生。

    他在寂寂高楼上走着,冷冷看着,他愈走愈远,愈走愈高,一人一剑挑落三国英雄。淡淡的看着夏子常灵光乍现,却开始浮沉。因为凡动凡心,就落凡尘。

    天下武功无非两种。

    一种是李秀哉的老师朴立恒,那是笙歌夜舞的入世功夫,花丛尽过,却片叶不沾身。

    一种是李秀哉的功夫,出世入定。

    而夏子常,只能在一地红尘里挣扎。

    李秀哉一边庆幸着夏子常的存在,一边却又莫名的愤懑。所以,他看着对方浮沉,假装祝福地看着,心里却冷冷地笑着。

    春兰、农心、富士通,或是江南、庆尚道、北海道,这些全无意义,有意义的,只有黑白胜负。李秀哉在高楼上往上走,终于看到孤壁枯灯,往外看,他赢不是新闻,他输才是头条。

    人生止剩了黑白两色,阡陌棋盘

    在那以后,夏子常和李秀哉就这样以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一样的相处方式,相处了四年。

    然后,韩国和中国的棋界,开始新人辈出,将日本远远的抛在了脑后。

    再然后,夏子常和李秀哉在一场并不重要的商业赛里,弈出了名局。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1

第一卷 少年游 巅峰



    金秋,沱江,烽火台

    边声四起,狼烟滚滚。

    四下里,棋童黑白两分,杀意狰狰,呐喊喧天!

    夏子常一步一顿,缓缓行来。

    在雄伟的南长城墙头,他举目四顾,真个天凉好个秋!

    金风过处,他微微一笑,“哗”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两下,俨然一副贵公子气派!

    这次的主办方虽然秀意十足,倒也真没辜负了巅峰对决这四个字。

    自己,也切莫辜负了对手。

    轻笑着,夏子常看向棋盘对面的人。

    镇静如恒,清俊如故。

    和记忆中的李秀哉,没任何区别。难道,真的成佛?夏子常在心中暗笑。

    李秀哉完全无视夏子常欠扁的表情,垂眸,安详冷静。

    然后,两个人就听见著名评书老师欧世河老师的讲解:“只见他眉宇间霸气逼人,他就是当今世界围棋第一人、霸王李秀哉。

    坐在他对面的是那位风流倜傥,号称小诸葛的夏子常。”

    “扑”的一口,夏子常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看向对面时,李秀哉的脸也在隐隐抽动。

    无语问苍天的两人一起看向烽火台的位置——评书名嘴正坐在那里,口若悬河娱乐万分的解说着这场对决。

    欧老师,相信我,您还可以,再有才一些的!——by内心窘到的夏子常

    锣响一遍,猜先!

    锣响两遍,落子!

    比赛,开始!

    空气,骤然变紧!

    李秀哉出手,夏子常紧随。

    循环往复,落子如飞。

    看不见的硝烟里,两个人鏖战正酣。

    城墙下吆喝着作张作智的武童,欧世河老师的有才讲解。

    漫天狼烟

    妖娆歌舞

    自子一落纹枰,就,再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纵横十九道,星、点、天元

    黑与白

    构成了他们的宇宙。他们如神祗般,在自己创造的电闪雷鸣里,紧张的注视着世界的诞生。在子如星落的每一个瞬间,默默的算计着这个世界里另一个创世者。

    他们,在短兵相接的肉搏中,开创了整个世界

    ……

    暴风骤雨的序盘中,夏子常带着小小的优势进入中盘。

    旋即,下出了大恶手。李秀哉当然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失误,立刻先手活角,然后立即抢到了关系双方眼位的位置,再迅疾扳吃住了夏子常中腹的大龙。

    一番手段迅雷不及掩耳,不紧不慢行来,却又狠辣非常!

    数手之后,情势已经迅疾逆转。

    夏子常的心里有些苦,却依旧气势如恒,速度不减的进入收官,和李秀哉一起!

    在两百八十手左右,李秀哉落子时,微微沉吟了一下。随即,弃上而就下。

    夏子常有些疑惑,却也未曾多想,直扑左路而去!

    瞬间生死

    刹那花开

    扑朔迷离之间,两个人几乎可以听见彼此间脑筋转动的嘎吱声。

    夏子常觉得自己也许真的会死于脑浆迸裂。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可以肯定:局面上,李秀哉依然占优。

    无所谓,夏子常暗暗的想,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鹿死谁手?

    坚持着,凌厉着,一手又一手!蓦然,夏子常惊觉,他的钵子里竟然已经无子!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在四十分钟内,他已经下了堪堪360手!

    苦笑抬头,四目相对,李秀哉亦然。

    低头再看棋盘时,夏子常一惊!

    偌大的棋盘上,好不险恶!

    下边是连环劫,左边是单片劫,上方还有个要命的劫——他的无忧劫,他的生死劫!

    竟然出现了!

    传说中的四劫循环!

    对面的李秀哉微微一笑,向身旁的裁判示意,要求和局。

    围棋队的队长皱着眉头看了看,然后笑着说:“继续吧!”

    彼时,李秀哉尚余两分钟有余,而夏子常只剩不到一分钟。一旦时间用尽,是可以罚点来补偿的。

    何况,盘面上,依旧是李秀哉占优势。

    队长,一直是一个很骄傲很正直的人,绝对不肯占这种便宜!

    李秀哉顿了顿,仰着天想了几秒钟。然后,未去消劫反去打劫。

    所谓四劫循环,原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秀哉的劫动,子常的劫便生。

    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了无尽头。

    于是,和棋!

    二十年来,首次出现的和局!

    主办方宣布了结果,四下里一阵欢声雷动。

    只有夏子常感到一阵错愕。

    秋日的阳光,太过灿烂,莹莹云子的反光竟然有些刺眼。

    远近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纹枰对面,秀哉的脸。

    反而是,远远据在另一端墙头的妖刀姚景程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意外的清晰入目。

    复盘

    城墙下窃窃私语声越来越盛,子常木然的听着,仔细辨认着。

    谦让?指导棋?假棋?

    ……

    子常听见队长大人在不远的地方,在和什么人争辩:“……50分钟内376手,怎么可能瞬间明了形式?怎么可能做得出假棋?”

    子常听见秀哉在淡淡的说:“现在看来,消劫,或许我微占优吧?可是当时,终盘时我亏了不少,不知道消劫是不是正确。万一消掉连环劫又输了,那不也很搞笑吗?”

    然后,子常听见了自己漠然无情到虚伪的声音:“如果他消劫,我会输。他也许是因为没有时间了,所以没有轻易地消劫。也可能是因为友谊赛的缘故……”

    突然之间,无比倦怠

    突然之间,无比厌恶

    好像,一直在意的什么东西,

    哗啦一声破碎掉了……

    夏子常默默低头,竭力平静的离开了现场。第一次,他有些粗鲁的推开了前来采访的记者。

    傍晚的时候,李秀哉有些局促的上门拜访。夏子常不知怎么应对才好,所以他只能盯着脚尖,说不出一句该说的话。

    反倒是楚衡,在背后轻笑:“凤凰的夜景哦!不去看可惜了的!”

    然后,一把把两个人推出了门。

    残月如钩,映出吊脚楼华丽而纤巧的屋檐。

    曲曲折折的暗路上,微有湿意。千万盏红灯,淡淡暖暖的挂在屋檐上。

    微弱的光,点点撒在了身边那条平静的河上。

    古镇,安静的睡着。

    秀哉和子常默默肩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白日的喧嚣与刺伤,已经渐渐远去。只是那伤口却留在了子常的心上,历久绵长……

    “我,已经不够格,做你的对手了么?”最终,还是子常先开口。他有些自失的苦笑。

    习惯于从自己的身上找出一切事情的原因,从幼年时开始,夏子常一直如此。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多么伤心,他都会对自己说:“请你,先检讨自己的过失……”

    这是夏子常的风格,这是夏子常的态度。所以,现在,他只能微微的苦笑着。

    而下一刻,他的胳膊被人紧紧抓住!然后,子常看见了秀哉的眼睛。

    平日里淡漠的漂亮的眼睛里,现在充满了愤怒和迷惑!

    “你,为什么这样想?”秀哉在认真的时候,一向是不善言辞的,对峙良久,才终于慢慢开口。

    “你可以赢的,二百八十手你就可以去取实地,没必要去引发那个没必要的劫!”

    “谁要你让我?”

    “你看不起我吗?”

    白天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的翻涌了出来。在他意识到并想阻止之前,已经全部出口了。

    然后,月光下,李秀哉抱着自己的肩膀,冷冷的笑了:“到底是谁在看不起谁?

    在你的眼里,我对棋的态度就是如此吗?可以用来谦让,可以用来做人情,可以用来造假!

    你,实在让人很失望!”

    被人这样直斥,即使那人是李秀哉,夏子常依然有些羞恼。但同时,某种名为放心和轻松的泡泡,却如开了瓶的汽水里的泡泡,抑制不住的泛了上来……

    努力抑制住类似于开心的表情,夏子常仍然有些不放心,他怯生生的问:“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让我?”

    李秀哉淡淡的望着远方的灯笼出神,面孔有一半隐藏在阴影里。半晌,他开口:“50分钟,379手。我,并未真的成佛……”

    于是,夏子常吐气,笑了。然后倏然脸红,他认认真真的向秀哉道歉。

    再来,就是一脸认真的说:“无论什么时候,和秀哉对局,我都会全力以赴。请秀哉,也这样吧!这是朋友的请求。

    就这样一辈子吧!只要,我们还在下棋!”

    那一夜,沱江畔的月光里,李秀哉和夏子常的第二个约定,就此成立。

    夏子常始终记得,那绵延的红灯,清浅的月色,以及,那人微微的笑意。明亮的、清冷的、带着月色和灯光的笑容,就这样永远嵌刻在他脑海最深的某处。

    第一部 完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2

第二卷 玉龙斗 梦境



    罗卿郁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梦里的自己,还是刚来棋院的样子,别扭着,躲在角落里看着奇奇怪怪的书。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水泥的地板上。

    少年的自己眯着眼睛,看着阳光里飞舞的灰尘,心里一片平静祥和。

    然而,他并没有平静多久。各式各样讨厌的面孔就开始交互的出现了。猜疑的、嘲笑的、厌恶的,种种的恶意!

    他勃然大怒,跳了起来,朝着那些面孔吐口水!

    那些面孔却越发庞大起来,狞笑着围绕着他,挤压过来。

    他有些惊慌起来,想跑开,可是脚像是被盯在了地板上,一动也没法动。

    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脸凑了过来,他几乎急得想哭。

    下一刻,有人轻轻的喊:“小猪……”

    然后,那些面孔像是烟尘一样,一下子消散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少年。

    少年向他伸出手:“怎么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啦?说了你多少次,要好好和小朋友们相处啊……”

    听着这熟悉的唠叨,罗卿郁忍不住笑了,他伸出手去,握住:“常哥,你真罗嗦!”

    然后,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混沌一片。

    唯一不变的,是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暖暖的,软软的……

    下一刻,罗卿郁看见自己站在泰山山顶上,旁边的野猴子们打闹成一片。

    夏子常踩着那块著名的碑石在发傻。

    他左手指着天空,大声的喊叫:“我要打败全世界!”

    于是脚下的群山轰鸣着回响:世界……,世界……,世界……

    脑子浸水,罗卿郁撇着嘴转过头去。

    脑海里却始终记得那个阳光下意气风发的笑容……

    再下来,昏暗的棋室里,刚刚对局完毕的他,玩着刚刚用过的应氏棋盒,试图把棋子一一归位。

    三番五次失败后,他终于忍着上牙的**,把盒子一丢。他大声的喊着:“不好玩,不玩了!”

    然后,气呼呼的跑开了。他身后,黑白的云子洒了一地。

    等到他玩够了回来,发现有人正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一颗一颗的拼凑着。

    看见他进门,那人竭力板起脸来:“姚老师没告诉你,做事要有始有终吗?过来,帮我把其他的云子找齐!”

    于是他嘟着嘴一步步蹭上去,坐到了夏子常的身边,磨磨叽叽的开始找那些讨厌的东西。

    四周,一片静谧。

    只有偶尔“卡塔卡塔”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的坐着。

    然后,大夏天里,他看见夏子常坐在足以蒸熟包子的房间里和对手不紧不慢的下棋。

    看了几十手,实在无聊。

    他跑开了,跑到游戏房疯玩,一直到天色昏暗。

    看着暑气降下去,他“通通”的跑回宿舍,一脚踢开宿舍的门!

    “喂!赢了输了?摆给我看!”

    于是夏子常无奈的摇头,微笑着,递给他一杯凉的绿豆汤:“你偶尔也对围棋上点心啊!老这么漫不经心的……”

    他鼻子一翘:“你又不陪我下,那群家伙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夏子常苦笑摇头,然后,一点一点的把下午的棋局摆了出来。

    下来,就是噩梦一样的升段赛。

    罗卿郁默默的看着另一个自己脸色苍白,看着自己冷汗淋漓。他知道那恐怖的感觉,他那时,完全看不清棋盘。

    唯一的感觉,就是内心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死于心跳过速!观战的罗卿郁漠然的想着。

    然后,他就看见一只手,用力把自己从棋盘前拖了起来!

    是夏子常!

    他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说:“不下了,我家小猪不下了!六段就六段,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两个世界冠军也可以直升九段的!”

    明明平时怎么样被打击都能笑着的人,现在的表情难过的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观战的罗卿郁默默的笑了:“常哥,你又说大话了!世界冠军,你都还没拿到呢!还指望我不成!”

    “对啊!就是指望你!”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罗卿郁觉得浑身冷的彻骨。

    勉强睁开眼睛,不出预料,是夏子常的脸。被子已经在他的手里了。怪道全身这么冷。

    罗卿郁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常哥,你还是自己努力刻苦打败你家李秀哉九段吧!我不凑这个热闹了!”

    夏子常揪着他起床:“我自然会努力,用你教?你凑不凑这个热闹的,今天都得给我起来!早饭时间到了,你小心姚老师发飙!”

    想着低血压起床气超重而极端不耐饿的妖孽恩师,小猪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了起来,萨拉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往洗手间去了。

    再回来,理所当然的,被子已经叠好,房间被收拾得勉强能看。而夏子常本人,正在开着窗户换空气。

    罗卿郁嘟嘟囔囔着:“老妈子!”

    夏子常瞬间黑线万道,伸手揪他的耳朵:“我为谁才这么辛苦的?!猪!”

    罗卿郁笑着,唉唉的求饶。

    清晨,阳光非常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3

第二卷 玉龙斗 后辈(上)



    食堂里,照例是师徒四人外加楚衡一桌。

    楚衡给夏子常布菜,罗卿郁一脸坏笑的瞅着。夏子常脸一红,瞪了他一眼,然后含混的说了句:“谢谢衡姐。”就埋头狼吞虎咽。

    姚景程兴趣盎然的看戏,林振玄则漠然无视,好像一切都不存在。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林振玄抬头,谁也没有看,只是淡淡的说:“四川棋院,今天大概会送一个孩子来,叫王力浚。”

    夏子常和罗卿郁有些不解的抬头看他。

    只有楚衡冷嗤了一声,瞅着姚景程瞧。姚景程脸色有些阴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林振玄继续说下去:“是我选的新弟子,小常,你照顾他一下!”

    夏子常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小猪已经跳了起来。

    他“啪”的把凳子踢开,站了起来,冷冷的瞪着林振玄:“卸磨杀驴的,你不觉得太早了点?!”

    楚衡“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姚景程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林振玄依然是平静无波的看着他:“那孩子棋才不错。何况,”他顿了顿,并没有看夏子常,却分明是说给他听:“进境太慢的话,最终成就有限……”

    “进境慢也比不进反退好,林八段!”怒气冲冲的喊完,罗卿郁转身跑了。

    夏子常默默的向林振玄鞠躬:“我去看看他……”

    看着他们跑远。

    楚衡大笑,对姚景程说:“诶,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这孩子这么对胃口呢?晚上,带着小猪到家里来吃饭,我让小常炖排骨……”

    她笑着起身,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看身边的林振玄一眼。

    姚景程面无表情的坐着,然后讥讽的笑了:“林八段,祝你的冠军早日梦得逞……”

    对局室里,罗卿郁余怒未消,落子声格外刺耳。

    夏子常默默坐在他对面,和他对局。

    若干手后,夏子常制住了小猪落子的手,摇摇头:“小猪,你心不静。棋,不是这个下法!”

    罗卿郁抬头看他。夏子常脸上是浓重的失意,几近哀伤,却还是微笑着。

    他勉强自己打起精神,对罗卿郁说:“小猪,如果自己不行的话,要允许更强的人出现。明白吗?”

    罗卿郁冷冷的笑:“是啊是啊,所以我们这些残次废品活该被人指着鼻子骂进境有限……”

    夏子常苦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坐得端正:“可是,说到底,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罗卿郁不解的眼光,他淡淡的说:“老师他不再看好我,我当然是会很失落的。可是,我早就过了为了老师的夸奖而下棋的年龄了。我下棋,也只是因为我想下!”

    罗卿郁嘟囔着低头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撇着嘴,说:“好吧!我管他去死!”

    然后抬起眼来,定定的看着夏子常:“那说好,你要继续下棋哦!”

    夏子常终于真正的笑了:“那当然!你也要继续努力!”

    小猪骄傲到不行,昂着头:“那要看我心情!”

    夏子常笑着拿扇子敲他:“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吧!明明那么喜欢围棋的人……”

    复又严肃正色:“不要再生林老师的气了!待会记得去给林老师道歉!”

    “才不要!”

    “喂!”

    “……最多,我以后不叫他林八段就是了。”

    这是师兄弟两个人最后的妥协。

    传说中的师弟预订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抵达。

    罗卿郁没兴趣给人当免费幕布,硬是拖着夏子常去打游戏,硬是拖过了中午才磨蹭着往棋院方向走,就指望着别和那位打照面。

    因为错过了饭点,两个人都是一手烧饼一手奶茶,边吃边说,晃晃悠悠的往棋院走,不紧不慢。

    然后,罗卿郁一口烧饼卡在了喉咙里,几乎呛死!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介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性别为男的人。

    一个穿着金光闪闪锐气千条的性别为男的人。

    头发至少被染成了三种以上的颜色,每个耳朵上耳钉的数目则在七以上。衣服裤子除了三角区外,无一处不是洞。稍微行动一下,里边就是大片的秀色可餐。无数的配饰,无尽的金属,太阳下就是一个会行动的发光体。

    如果这还不够可怕的话,那么,这位行动的圣诞树现在朝着两人露出了闪闪发光的狼一样的牙齿:“两位师兄好!能带我去棋院吗……”

    现在不止是小猪噎着的问题了,夏子常也把刚刚含到嘴里的一口奶茶喷了出来!

    然后,夏子常小心翼翼的问:“……王立浚?”

    然后,圣诞树喜笑颜开,扑了上来,握着夏子常的手使劲的摇:“是我是我!这位想必就是连得十二次世界亚军,人称千年老二的夏子常夏师兄了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夏子常无语,内心默默流泪:小猪,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好的师弟……

    罗卿郁冷笑一声,劈手砍开圣诞树的手:“未必你有资格来作我们的师弟,这近乎迟点再来套吧!”

    王立浚挠头,一笑,爽朗而直率:“罗卿郁六段是吧?我,七段。”

    夏子常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一把把抿紧了嘴唇,脸色有些苍白罗卿郁拉到了一边,冷冷的看着五彩缤纷的少年,一句话也不说。

    那目光,极其锐利!

    在他的目光下,少年稍微缩了缩身体。片刻后,却又刻意挺直了身板,毫不退让的与他对视。

    五分钟后,夏子常笑了,那笑容毫无温度:“王立浚七段是吗?作为进入国家棋院的见面礼,来场十番棋怎么样?”

    王立浚轻轻的笑了:“和你?”

    夏子常握握小猪冰凉的手,淡淡的说:“如果你不敢的话,当我没说!”

    “那么,我不客气了!夏子常九段!”王立浚明显兴奋起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3

第二卷 玉龙斗 后辈(下)



    在轰动整个棋院的十番棋进行的同时,在海的那一边,朴立恒老师的道场里有一位年轻人上门拜访。

    “虽然是老朋友的推荐,但是,现在的你希望和秀哉对局的话……”朴立恒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令人印象异常深刻。只是,他的眼神过于凌厉,如同荒野上的独狼。

    “然而,李秀哉九段,难道不也是从二段升起来的吗?”

    因为这近乎失礼的话,朴立恒的眉头淡淡皱起。下一刻,他就要下逐客令了,如果不是这时恰好有人推门进来的话。

    “老师!”李秀哉没料到屋子里有客人,点了下头致歉后,就想退出去了。

    少年人敏锐的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李秀哉九段!请给我一个打败你的机会!”

    朴立恒变色,而正在退出的李秀哉却站住了。他回头,静静的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然后轻轻走到了棋枰旁。

    这是李诚熏第一次亲眼见到李秀哉九段。

    他眯起漂亮的眼睛,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活生生的围棋神话,这个以一己之力建立了一个王朝的人。

    出乎预料,出现他眼前的是一个很瘦弱的青年。

    清秀的脸虽然因为面无表情而略显冷淡,气质却是相当的温润儒雅。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坚忍而谦和的人。

    只是,李诚熏有些疑惑的想,这样一个看来本性冲淡的人,是怎么在残酷厮杀的黑白世界里,建立不世功勋的呢?

    李秀哉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扣了扣棋枰,打断了李诚熏的胡思乱想。

    李诚熏赶紧凝神拈子,落下。

    然后,他发现,棋枰对面的李秀哉,眼神变了。

    凛利!

    深邃!

    深不可测!

    一如正在捕食的鹰隼!

    被那强大的战意刺激,李诚熏觉得自己激动的发抖。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传奇!

    李秀哉,最强大的,在于内心!那里,有着常人难以打破的内心的强大的平衡。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风起云涌流幻于指间,宇宙就握于他的手中。

    这一局,李秀哉的棋路和往常一样。不焦躁,有取舍,有坚持。

    他的棋风依旧平稳有力,步步正手。

    李诚熏的棋路却恰恰相反,几乎有些嗜杀成性的味道在!

    能杀的地方,他绝不退让,永远没有妥协,几乎不计后果的一往直前。

    满盘的挑衅,满盘的砍杀。

    李秀哉微微皱了皱眉头,依旧不动声色,落子。

    只是,速度越来越慢,以一种坚韧的平实,坚决的拖住了李诚熏冒进的脚步。

    只是,这平淡并没有持续多久

    猛烈的火焰在40手的平淡之后如岩浆喷发!

    李诚熏猛烈的一跳,骤然摆脱了在边角的纠缠,一头扎进中腹!

    迅猛决绝!

    如同针扎一般的疼痛。

    仅仅两手之后,黑棋在中腹的大模样已蔓延了大半个棋盘。第53手,黑棋再出惊人手笔——强硬围空。

    于是,李秀哉骑虎难下了。

    看着对面杀气锐利的年轻人,秀哉慢慢沉吟着。

    拈子长考半个小时后,他空投黑空,背水一战,仅此一手!

    然而,那孤零零陷入黑阵的白棋宛然是在作茫茫黑夜中的漫游,27个回合之后,白大龙死!

    至此,几乎可以说是胜负已分。

    然而,战斗还是继续了下去。

    李秀哉的每一手都是反扑的陷阱,李诚熏的每一步都是应对的最强手。

    第149手,秀哉投子。

    “这样看了,李秀哉前辈也不过是官子功夫好些罢了,中盘杀力实在是一般……”

    棋枰对面,少年狷狂,放荡不羁。

    朴立恒老师变色。

    而秀哉,却只是微微苦笑了一下,他微微揉着有些发痛的额头,只是仔细的看着棋盘,并不作声。

    很久以后,方才抬头.轻声说:“这盘棋我开始就下得薄,一直很苦。开局黑棋的新手很了不起,这也就是后来很被动的原因。不过,你的中盘战斗力,的确很了不起……”

    他低声的说着,眼神略略疲惫,脸色却始终平静如水。

    不吝于肯定对手,不妄自菲薄自己,不动如山,心静如水。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自然就成了一个宇宙。

    谁也无法靠近,谁也无法惊扰。

    这,就是第一人的气势吗?!

    李诚熏感到了突如其来的钦羡和不服!

    他直起身子,定定的望向李秀哉:“因为不会去参加定段赛的缘故,所以我必须通过在国际大赛上打倒前辈来达到升段!在此,我先行致歉了……”

    对于这种挑衅,李秀哉习惯性的忽视了,他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那么,为什么不参加升段赛呢?你的实力……”

    李诚熏盯着他看,眼神锐利如狼:“升段赛的费用,太过高昂,我的家庭承担不起。而且,我还没有发现升段赛对棋力的提高,有什么用处!”

    他冷笑的坐在那里等待,等着李秀哉对于他的家境廉价的同情,或者对于他的桀骜不驯的义愤填膺。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已经见得太多太多。只是,如果由棋界第一人嘴里说出,又是什么样子呢?他冷冷的想。

    然而,没有。

    全部都没有。

    李秀哉只是点点头:“这样啊!”

    然后,再不做一句评价。

    就好像扎好了马步严阵以待,等着对方暴风骤雨的攻击,结果却只等来了一下轻轻的抚摸。这个结果,让李诚熏错愕的近乎不满了。

    李秀哉只是看着棋盘。

    在李诚熏等的几乎不耐烦的时候,秀哉抬起头来,用手指指点着棋盘:“你的攻击,这些地方,不是有些过分了吗?”

    李诚熏惊愕的看着李秀哉一一指出的地方。然后他领悟到,刚才的对话,对于对方来说,也只是一种常规的客气,根本不会在脑海里多停留一秒钟。

    对于前去这个人,唯一重要的,就是棋。

    他有着莫名的不甘,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阵铃声响起。

    是李秀哉的手机。他冲李诚熏点头致歉:“恐怕今天是没有办法复盘了。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常来棋院。我总在那里打谱的。”

    弯腰向朴立恒老师鞠躬后,李秀哉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朝院子里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李诚熏觉得他的步伐好像有点慌慌张张的样子。

    韩国棋坛新旧两位统治者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这时离李诚熏真正能在正式比赛上打败李秀哉,还有一年的时间。

    而这时的他们,并不知道。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4

第二卷 玉龙斗 琐事



    背靠着院子角落里那棵粗壮的柳树,垂眸。明明是皱着眉头,嘴角却抿出了淡淡的笑意。

    李诚熏告辞出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李秀哉。

    温柔的近乎温暖,和刚才对局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垂柳的枝条轻轻的拥着他,缠绵而暧昧。

    柔软的绿色薄烟里的清秀青年人,一手持着手机,一手下意识的撕扯着树叶,有一下没一下。这让他看起来有些低于实际年龄的稚气。

    从小投身于棋的李诚熏并不可能知道遥远的中国有人曾经有人笑着形容李秀哉“眉目如画”。他也并不知道那阙著名的《少年游》。

    然而,这些都不妨碍他在这一刻,怦然心动……

    李秀哉并不知道有人在看他,他在专心致志的时候,一般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是零。

    现在的他,正在专心致志的听着夏子常跨海的抱怨。= =

    “……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啊,秀哉。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啊?虽然是对方先……”

    “就这个问题,你已经重复抱怨了五分钟而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个月对局费挣得很多吗?”

    李秀哉觉得自己有**顺着电波爬过去,掐死对面那个罗嗦的家伙。当初认识的时候,真没觉得是这样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啊!可见第一印象往往作不得准!

    “诶,总之就是,我欺负了刚来棋院的一个新人啊!下了足足五天的棋,把人家辛辛苦苦爬上七段来的小孩子又打回六段去了……”

    “……听起来的确没品!”

    “喂!”不出所料,电话那边的夏子常蹦蹦跳起来。

    李秀哉想象着那个情景,微微的笑:“欺负后辈,本来就是很没品的行为啊!哪像我,刚才还输了一盘指导棋给一个很厉害的后辈呢!”

    那端的夏子常叫得更厉害了:“喂!你不是吧??????!我还没打败你呢!你别太过分啊!”

    李秀哉默默望天:你自己不争气,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还是意思意思的安慰了一下电话那边炸毛的人:“指导棋而已啦!”

    “那也不行!对方很强吗?”

    “这个嘛!”秀哉沉吟了一下:“他的棋下得还可以,但耐力和韧性不够!”

    “怎么这么像?”夏子常在电话这边咕哝着。

    “什么?”

    “刚刚被我打到降段然后哭鼻子的那个啦!也是一个中盘力大无穷的然后收官惨不忍睹的家伙!”

    秀哉笑了:“我们这位,收官虽然不好,却也没到惨不忍睹的地步,而且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能被你这样夸奖的,两年内只怕会成为厉害人物啊!他叫什么名字?”

    “诚熏,李诚熏。”

    “哦……”夏子常沉吟了一下,然后打起了精神:“那个,对了,半天还没说到正经事呢?!”

    = =

    “……”所以你也知道你说的都是废话吗?

    “今年的那个亚洲电视杯的快棋赛,嗯嗯,”夏子常在那边,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半天才开口:“嗯,我大概可能去不了了呀!所以,那个,秀哉,不好意思,提前和你说生日快乐吧!”

    “……我记得你是得了CCTV杯冠军的吧?”

    亚洲电视杯快棋赛的参赛选手,由韩国KBS杯冠亚军,中国CCTV杯冠亚军以及日本日本NHK杯冠亚军,以及上届的冠军组成,共七人。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哈哈……”电话那头的人有点语焉不详。

    “但是什么?”

    “但是,呃”电话那头,夏子常挠头望天了好半天,只好哼哼唧唧的开口:“但是因为违反棋院的规定,私下斗棋,嗯,被取消了资格……”

    因为觉得太过丢脸,他这句话吭哧吭哧说了好久。

    电话这头,李秀哉沉默良久,最后终于爆发:“你是猪啊啊啊啊啊!作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在棋院里进行啊!”

    “啪”的挂了电话,余怒未消,顺手又折断了一根柳条!(= =可怜的柳树)

    半分钟后,电话铃又响起。

    李秀哉拿在手里,看着那个电话号码冷笑,足足两分半钟。

    电话铃声不屈不挠的坚持着。

    到第三分钟即将过去的时候,他很精确的按了接听键。

    “喂喂,秀哉,别生气啊!”夏子常叽哩哇啦的话音透过电波很快传了过来。

    “……我没生气。”

    “真的?”

    “假的!”

    夏子常在电话那头叹气,终于开口:“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别忘了礼物!”李秀哉不动声色的提醒。

    “……我知道了。”

    = =真是过分的家伙——by 内心流泪的夏子常。

    “不过,难道今年中国亚洲电视杯弃权?”李秀哉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来。

    如果真这样,快棋赛的可看度只怕下降不少。

    赞助商,不会乐意的吧?

    不出所料,夏子常马上笑着反驳:“怎么可能?第三第四顺位的选手依次替补啊!”

    李秀哉疑惑:“第三第四?”

    第二次,夏子常同学因为觉得丢脸说话变得吞吞吐吐:“呃,我家小猪同学向棋院领导声称,他在我下十番棋的时候在棋院里开了外围赌局……”

    = =||||||||

    “真是了不起的师兄弟!”

    “……”你少损我一句会死吗?——by内心继续流泪的夏子常。

    “对了,多问一句,第三第四位的选手里,有那位刚刚降下来的六段吗?”李秀哉好像漫不经心的问。

    夏子常挠头,轻轻一笑:“问那么多干嘛,下你的棋吧!”

    李秀哉也就不多问了。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开始讨论彼此最近棋局的内容,直到夏子常的手机被打爆。= =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5

第二卷 玉龙斗 热血



    罗卿郁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着花生米,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面前的某人。

    食堂里,方圆五里之内不见人烟。

    下棋,本来就是个费脑子的活,实在没人愿意在吃晚饭这等休闲时间还忍受魔音穿耳。

    除了一众不看热闹会死星人。= =

    楚衡把勺子伸进面前清可照人的冬瓜汤里,左摇右晃,终于困难的捞起一粒虾仁,浇到饭上。然后微笑着低声问姚景程:“四个小时了吧?”

    姚景程边在丝瓜炒蛋里翻翻捡捡,回答:“至少五个小时了,中饭的时候四下里就没人了,要不咱们怎可能抢到红烧肉?”

    “那要不,明天你再去砍他一盘?打猪肉涨价起,这菜盘子里肉都得脱了鞋跳下去找的……”楚衡怂恿。

    姚景程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等等看吧!也许他还能持续到明天呢?”

    “那小猪,今晚怎么睡觉呀?”楚衡意思意思的替小猪担心一下。

    姚景程耸肩:“这个么,我对小猪的人品有信心,实在不行打晕了再睡!”

    嚼着花生米的小猪慢慢抬头,微笑:“姚老师,我其实比较喜欢用不暴力的方式。刚才就买好了宽的透明胶带来着……”

    上述无良对话的背景,是长长的啜泣声夹杂着哽咽,不时还有几声尖锐的变调。让一众不良人等听得津津有味,连带沙子的大米饭都多吃了两碗。

    哭的人,自然是王立浚。

    这天上午十一点,夏子常屠龙成功,不计点速胜王立浚。

    至此,五天地狱式的十番棋结束。

    夏子常六比二,最后两盘,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王立浚,降格为六段。

    尘埃落定那一刻,王立浚把手里的云子一丢,突然放声大哭!

    哭声骤然而起,奔腾咆哮,颇有点哭倒长城的架势。

    正在收子的夏子常一窘,心中罪恶感大升!冷笑和准备好的教训的话一起被憋死在了肚子里,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林振玄叹了口气,也默默离开了。

    留下看热闹的,自然是不良三人组。

    只是连这心性不良的三人也没有想到,这位,肺活量竟如此惊人!活脱脱从午饭前哭到了晚饭后!

    一边哭,一边吃,倒是两样都不耽误。这项绝技,让罗卿郁颇为赞叹!。

    终于,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当然也可能是对魔音灌耳忍不下去了= =)

    走过来拍拍王立浚不断耸动的肩膀:“输给小常没什么了不起啦!现在棋院里对他的胜负占上风的只有姚老师和林老师啦,那还是当年赢得太多的缘故……”

    “……那他为什么,噎,从来就没拿过冠军?!”王立浚抬头,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活像一只皮毛花哨的兔子。

    来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王立浚已经愤恨的举拳朝天大喊:“啊啊啊啊,输给千年老二,我岂不是成了万年老三?!!!!!!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 =||||||||||

    看着同桌三人的表情,来人一阵发寒,默默撤走了。王立浚同学,这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了……

    姚景程不紧不慢的吃完最后一口饭,擦擦嘴,然后优雅的起身:“小猪,交给你了!别太过分……”

    楚衡笑意盈盈:“别太过分的意思就是,留口气就好。”

    罗卿郁埋头和红烧肉搏斗,头都没有抬一下。

    和夏子常相比,小猪打击报复欺负新同学的手法可谓干净利落很多。

    他吃完红烧肉,直接拍拍手。

    然后面无表情的揪着那个依旧细水长流的啜泣着的家伙,一直拖到棋院某角落去。

    放手,然后直接上脚!

    一通天昏地暗的低级斗殴后,王立浚同学除了脸上,估计浑身没一块儿完整的地方。和在旁边站着甩着手的小猪同学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很意外,那连绵不绝的啜泣倒也因此停了。

    倒在地上的家伙,先是两眼闪闪发亮,接着突然“嗷”的叫了一声,蹦了起来,一把抱住小猪。

    小猪满脸发绿,正准备再补两拳,却见眼前这家伙,满脸崇拜:“猪哥猪哥,请恕小弟先前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猪哥才是强者中的最强者收在下作小弟吧小弟乃黑带四段有空请多多指教……”

    = =|||||||||||

    “你是小M么?”小猪脸色已经发黑了,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字来。

    “哇蝴!不要随便污染热血少年对强者最单纯的崇拜之情啊!”王立浚大怒,把破破烂烂的衣服袖子一扯,露出了纹在胳膊上的龙飞凤舞的“勇”字!

    他拍着胸脯,作泰山状豪迈无比的说:“想当年,老子可是爬过山下过谷,莫干山上曾伏虎的角色!纵横四川棋院打遍天下无敌手!诶,猪哥你去哪儿……”

    小猪快速默默的溜走。

    常哥,我错了,我终于你明白那句不‘明白对方底细前不要轻易动手’是什么意思了。万一招惹一脑子秀逗的,你跑都来不及啊……——by内心第一次如此挫败的罗卿郁。

    接下来的三天是罗卿郁的噩梦。

    原本,为了方便打击报复,他已经通过比较不上档次的行为把王立浚换到了自己的宿舍。

    现在情势已经完全倒了过来。

    王立浚对这一安排根本是喜不自胜。而罗卿郁基本上是从早上起床开始就连连遭受惊吓。

    罗卿郁起床,刚睁开眼睛,就被爬在床头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吓得跳起来。

    就见王立浚一脸殷勤的笑着:“猪哥醒啦!来来来,洗脸水打好了,请用请用……”

    看着洁白的白瓷脸盆里泛着蒸汽的洗脸水和搭在脸盆沿上洁白的毛巾,罗卿郁面无表情,不知作何想法。

    王立浚见状点头:“了解,猪哥,让小弟来……”

    眼见着他冲下去把毛巾打湿要拿上来,小猪面无表情的逃之夭夭,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对局,下练习棋

    王立浚硬是把已经坐到罗卿郁对面的人挤开,眼神闪闪发光的看着小猪。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只大型犬类,就差一条尾巴了……

    罗卿郁打了个哆嗦,赶紧落子,就指望赶紧打发了他换个人。

    没想到,这小子虽然为人欠扁,算路居然着实不慢。虽然还是远比不上罗卿郁,比起一般的棋手来,却快了六倍不止。

    兼之中盘厮杀的手段酷烈无比又死缠烂打,生生搅得罗卿郁头疼。

    一早上就这么挫折过去。

    中午,吃饭。

    不用说,王立浚自然抢到了罗卿郁身旁的位置,频频布菜,殷勤备至。

    罗卿郁开觉得始胃疼。

    看了一眼四周兴致勃勃的姚景程和楚衡以及面无表情的林振玄一眼,彻底死了求助的心。他决定自救。

    “怎么没见常哥?”

    楚衡掩唇轻笑:“这个嘛,小常在闭关呀。他在检讨自己对新人手段过分……”

    过分?

    这等新人刚开始就该打死!

    罗卿郁丢下饭菜,趁王立浚不注意,跑了。

    夏子常家里,夏子常正哭笑不得的看着满脸菜色的小猪。

    “总之就是,常哥,你再不出手帮我,我就挂了……”

    “有没有这么严重啊?”

    “绝对有!你不知道,他那个黏糊劲儿,我现在都担心晚上他要□我!”

    = =

    “……我试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by 内心窘到的夏子常。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5

第二卷 玉龙斗 转移



    不管有没有办法,小猪开了口,夏子常怎么也要试试的。

    男人间解决问题,什么地方最好?

    当然是酒桌上!

    本着三杯黄汤下肚,圣人也变禽兽的准则,夏子常把王立浚单独约到了酒馆里,准备作师兄弟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说,立浚啊……”

    夏子常刚刚老大哥的架势,准备开口,王立浚立刻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迎上:“夏子常九段,夏师兄,我敬你一杯!”

    不喝,难道和他翻脸?

    夏子常无可奈何,只得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再接再厉:

    “立浚啊……”

    后面的话还没出来,立刻又被打断。

    “多谢夏九段,我才认识了猪哥!我敬夏九段一杯!”

    王立浚眼睛闪闪发亮,活似少女怀春,看得夏子常心惊肉跳,赶紧端起酒杯来干掉。心里琢磨着,今天无论如何得把这厮打发了,不然说不定真的会去强x小猪也不一定。= =

    一杯见底,他第三次准备开口。

    却见对方笑眯眯的把白酒和啤酒混了个匀,再次斟满。

    到这个地步,夏子常就算再钝,也明白眼前这小子想干什么了。

    明白了,心反而定了下来。

    也不再试图说话,只管酒来碗干。笑眯眯的看着王立浚挖空心思编制祝酒词。

    虽然是王立浚诚心灌酒。

    但夏子常喝三杯,王立浚总是要喝一杯下肚的。

    从白的喝到红的,再从红的喝到啤的。

    三个小时喝下来,夏子常面色如常,温文而笑,丝毫不见不妥。

    王立浚变着花样试他,从最新的开局方式到林老师内裤的颜色(= =),夏子常答得滴水不漏。答完了还能再加上套,反问回来。

    反倒是王立浚脸越来越红,舌头越来越大。

    终于在最后一次把混合白酒一饮而尽后,摇摇晃晃的想说什么,然后——

    吧唧

    摔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夏子常默默的坐着,并没有去扶他。

    他托着腮,微微的笑。过了好一阵子,才拿起面前的白水,大口大口的喝下,再慢悠悠的走到洗手间去。

    五分钟后,他出来了,除了头发有点湿,再无异样。

    他慢慢的走到王立浚面前,蹲下。

    用手戳了戳倒在地下的人,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邪恶的笑了,小声的嘟囔: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了……

    王立浚醒来的时候,他呻吟着,捂着疼得好像要裂开的头四下打量着。

    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房间,低劣的家具,阴暗的采光。

    撇撇嘴,他打算起身。

    突然,他一顿。

    偷偷掀起被子,往下一看,脸色立刻青了!

    他发现自己居然是躺在一张油腻腻的床上!浑身□!

    心下一哆嗦,手指抖着开始检查全身。

    五分钟后

    王立浚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确认,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常看的小说里的症状,没有一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好还好!

    王立浚想起身,奈何身上未着寸缕。于是只好躺着,身上盖的被子散发出浓重的异味。

    他咬着牙:夏子常,算你狠!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办,门帘一掀,一位满脸油光膀大腰圆的大叔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王立浚瞬间面如土色:原来不是酒后**的伦理剧而是卖入X院的万人迷花魁戏么?

    他牙齿打着哆嗦,眼睁睁的看着那汉子一步、一步走近……

    五步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那汉子走到了床前,冷冷的和他对视。五分钟后,开口:

    “醒啦?醒了就好,同来的那小伙子说忘了带钱,拿你身上的衣服抵债。可是,你们喝得也实在太多,好多那啥,干血,呃,干红,还是我家婆子从那超市里带回来的。我们刚算清楚,那钱,不太够呀……”

    憨厚的大叔搓着手,不太好意思看床上的少年。

    王立浚想吐血!

    我的卡蒂乐我的香奈儿我的CK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他没有吐出来,他只是凝神望着天花板五秒钟。然后有气无力的说:“大叔,把衣服还给我成不成?你跟我去我家,我三倍赔你酒钱……”

    终于处理完欠债,王立浚脸色铁青。问清了夏子常的去向,他一下子冲进2号对局室。

    门被“啪”的一声踹开,正对局的两个人愕然抬头。

    见是他,夏子常微微的笑了一下:“立浚,你也酒醒啦……”

    当是时,阳光普照春光明媚,夏子常在一地阳光里笑得温柔慈悲……

    王立浚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猛然刹车!

    半秒钟后,眼睛突然发光,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夏子常双腿:“常哥常哥,请恕小的有眼无珠,原来您才是传说中的腹黑文雅**oss千杯不醉正是我最萌的类型啊啊啊啊……”

    小猪抽了,夏子常吓傻了。

    然后夏子常彻底领会到了小猪前两天忍受到的非人的生活。而最初的祸端罗卿郁,则很没良心的神隐了。

    两天下来,夏子常就只剩下了半条命。他连棋院都不敢去,赖在自己家院子里的石桌上,装死狗。眼看就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楚衡终于看够了笑话,笑吟吟的坐在他旁边,问:“到底怎么啦?怎么你师弟突然变得这么尊师重道啊?”

    楚衡的重音咬在“师弟”上,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可是夏子常已经没有力气计较了,他有气无力的打了个手势:“……不就是出去喝了场酒,我要知道他喝醉了就会抽风……”

    楚衡转转眼珠:“喝完酒你揍他啦?”

    夏子常半死不活的答:“完全不记得了,我喝的有点高,连怎么走回来的都不知道……”

    “这样啊……”因为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八卦,楚衡有点兴味索然。

    另一边,棋院的宿舍里。

    在确认王立浚有了新的膜拜对象且绝对不会再打自己的主意后,罗卿郁相当迅速的和他结成了联盟。= =

    此时,两个人正各自捧着半边西瓜交换着有关夏子常的八卦。

    “……你这样说,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小猪用勺子舀起一块果肉,边吃边沉吟着。

    “哦?”王立浚眼睛闪闪发光。

    “我刚来棋院的时候吧,喜欢晚上去偷白天打我的家伙的钱。”

    “诶?怎么偷怎么偷?”

    “这个以后教你!那种密码锁开起来简单的很!这都不麻烦,麻烦的是,你知道嘛,棋院不定期就会突击检查卫生,被子下面抽屉里边全都仔仔细细的查。所以偷了那钱根本没法藏嘛!姚老师说为了培养我的勤俭习惯,发的钱全都是一块五块一张的……”

    “那怎么办?扔了?”

    “哼!”小猪冷笑一声:“你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你怎么处理?”

    “哼哼,”小猪得意洋洋的哼着:“我?我上交给院领导,说是我路上捡的!”

    ……

    ……

    “高!实在是高!”王立浚五体投地,小猪的形象在他眼里又高大了三四分。

    “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不论我偷了谁多少钱,下个月,我从姚老师那里领到的零花钱过两天马上就会消失同样那么多。所以,后来我也就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

    心照不宣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门外,正要推门而入的姚景程顿了顿,玩弄了一会儿手中扇坠,然后微笑着离开了:好多年前的没风度的事情,都有人可以顶缸,自己的运气真是不一般的好!难道是因为呕心沥血的教导弟子(喂!),积攒了足够的人品?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6

第二卷 玉龙斗 驯养



    在林振玄的严厉命令下,夏子常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出现在了棋院对局室。

    看着眼睛闪闪发光的恶狼,他马上又后悔了。恨不得立刻躲回到楚衡身后去。楚衡当然不理他,慢条斯理撕膏药一样把他撕出来丢到了棋盘旁边就去找自己的对局对手去了。

    夏子常于是在漫天风雪里默默流泪看着自己唯一的救星远走……

    王立浚立刻殷勤的坐到了棋盘的对面   = =||||

    夏子常以几乎狠毒的眼光看了一眼远远躲到角落里装死的小猪,半死不活的拈起云子……

    中午 午饭时间。

    桌子上六个人,明显有三个是看热闹的,一个是制造热闹的。

    夏子常木着脸看着左手边王立浚,他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了。碗里有什么就吃什么,闷着头狂扒米饭,他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

    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心里默念着类似的口诀,他觉得自己的修为默默向圣人的境界迈进。

    王立浚笑靥如花,长袖善舞。满座就见他插科打诨,笑语不断。

    姚景程含笑,小猪抢菜,林振玄面无表情。

    多么和谐的午餐啊!

    直到……

    王立浚同学不知死活的在楚衡筷子前虎口夺食,夹走最后一块鸡皮,放进了夏子常的碗里。

    夏子常脸皮抽了抽,恭恭敬敬的夹起了鸡皮,贡献给了他家女王大人。

    楚衡女士嫣然一笑,慢条斯理的开始品尝。

    “楚老师……”王立浚依旧不知死活的开口。

    楚衡微笑,笑容完美:“什么事?”

    “我好早前就想问了也!楚老师究竟是娶老公还是在养儿子啊?!”

    “朴”姚景程把含在嘴里的汤喷了出去,然后和邻座的小猪抱头狂笑。= =|||||||||

    林振玄眉毛跳了跳,立刻端起饭碗,离开了餐桌。

    女王大人优雅起身,手指被捏得“卡啪卡啪”的响,她微笑:“小王,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聊聊了……”

    饭桌上被留下的三个人,慢慢的继续和红烧肉搏斗。

    “三根肋骨。”小猪夹起一块肥的,掂了掂,不太满意的又放了回去。

    姚景程慢慢的嚼:“毫发无损,但精神恍惚……”

    小猪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狠?!”

    姚景程意味深长的笑:“小猪,永远不要得罪女人啊!”

    夏子常埋头,继续装死中。

    事实证明,姚景程猜中了这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结尾。

    当晚,王立浚的确是毫发无损的爬回了宿舍,可是也没神思不属。虽然明显一副被打击到的样子,但明显小猪受到的打击更甚!

    “你你你,你怎么突然这副装扮?!”小猪看着眼前油光锃亮的三七小分头和头发下的娃娃脸发晕。

    王立浚无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衡姐说啦,要是我头上的颜色超过两种,她就……”

    “就怎样?”对八卦的爱好立刻压倒了对异常事务的恐惧,小猪立刻兴致勃勃的问。

    王立浚张了张嘴,最后始终还是没就出来。

    他只是异常垂头丧气的说:“原来,衡姐,才是强者中的最强者啊!”

    “所以……”

    “所以,”热血少年一跃而起,激动万分,挥着手cos太祖状:“我决定拜衡姐作老大,以最强者为目标,fighting!!”

    = =||||||||||

    终于拜对了老大的热血少年,一夜之间,形象开始走高中生路线,吓掉了棋院许多人的下巴。

    耳环配饰早就丢了个干干净净,现在的王立浚是灰色中山装配小分头,一副禁欲严谨样。

    只是如果你细看,你会发现,那灰色中山装居然是某名牌的订制货。

    夏子常对这一变化无任何异议,只要王立浚不来缠他,他就谢天谢地了。

    新人到来引起的风波,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还有一点小小的尾声。

    某日的午餐饭桌上,姚景程突然微笑着对小猪说:“怎么样,小猪,有个师弟也不错吧?”

    夏子常身上的寒毛立刻就竖了起来,三口两口扒完米饭落荒而逃。

    小猪翻着白眼:“你又想争风吃醋了就明说,连这种事情都要比高低,我都替你丢脸!”

    楚衡狂笑到呛到,趴在了桌子上咳嗽,王立浚很狗腿的上茶伺候。

    林振玄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桌上的非正常人类集中营,默默离开了。

    姚景程倒不恼,悠悠晃着扇子:“诶,从小就这么不可爱!看看人家小常,多么好玩一孩子呀!我这不是看着人家小常的师弟,人家都不着急,你在那里皇帝不急急太监的,才以为你想要个师弟玩玩么?”

    罗小猪完全不领情,一边扒饭一边唾弃:“忍得太久才会变太监,就算不变太监,人老了也ED了……”

    满桌寂静。

    然后,

    楚衡的狂笑上升到爆笑,捶着桌子,满座碗盘狂跳。

    王立浚眼睛闪烁细细打量着姚景程。

    姚景程几乎一把把手里的扇子折断了,他满脸青筋,咬着牙笑:“很好很好……”

    小猪擦擦嘴,丢开面前的一团狼藉:“说不过别人就扣人家口粮是很没品味的事情,姚——老——师!”

    由于餐桌上愉快的(= =)达成了共识,罗卿郁很快也有了自己的正牌师弟。

    曾弦翔,十四岁。

    不过,让夏子常长舒了一口气的是,这孩子,似乎,大概,看来,是正常的。

    当然,参照物是罗小猪和王孔雀。

    乖巧的曾同学为人可爱,嘴巴甜甜,师兄师兄叫个不停。打谱勤奋,干活勤快。

    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得太胖,已经全面超越了小猪当年。

    夏子常私下曾和小猪嘀咕:“为啥姚老师对这种型号的身材情有独钟?”

    难道是为了弥补在小猪身上的挫败感?!

    小猪翻着白眼答:“我怎知?也许他喜欢存粮等着到灾年呢?”

    = =!!!!!

    所以,罗小猪同学,你一直在这种心理阴影下度过童年的么?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7

第二卷 玉龙斗 出征



    夏子常有些无语的看着王立浚的大包小包,问:“最多只有四天,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如果不是已经到了汉城的机场,他真的有**扭头就走,装着不认识眼前这个丢脸的家伙。

    “常哥,实力之外男人什么最重要?”王立浚一脸的不以为然:“当然是脸啊啊啊啊啊!”

    对着完全看不见的夕阳,热血视觉系少年振臂高呼。

    ……

    ……

    ……

    “分明是自己完全自费,我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个猥琐人搭同一架班机?”夏子常无力的抱怨,他头疼的厉害。

    “当然是因为,一周只有这一班可以打六折。”他的身边,罗卿郁推了推出国前姚景程给他买好的墨镜。

    “那为什么你也在这里?!!!”你不是一样被取消了资格你来凑什么热闹啊啊啊啊啊!夏子常郁闷到想暴走。

    “那是因为四张票一起可以打四折。”罗卿郁面无表情,给出了姚景程给他的理由。

    回想那一日,饭桌上,夏子常战战兢兢的咽口水,头都不敢抬:“衡姐,呃,我想,嗯,去韩国看快棋赛。”

    楚衡瞅着他笑了笑:“好呀!待会儿我回去帮你准备衣服。”

    顺利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刚刚提出了一个劳民伤财而毫无道理的要求。楚衡居然完全没有反对。一肚子的理由完全没有用上,夏子常坐在那里目瞪口呆。

    姚景程坐在那里微微的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想来,估计就是在打这个猥琐主意。

    “话说,你家李秀哉九段怎么没来接你?”小猪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排着队。

    “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奇怪……”夏子常正一本正经的教训师弟,突然一转头,冲着出口处的某人猛烈挥手:“秀哉!这里这里”

    一边的小猪,默默扶了扶被碰歪的墨镜,朝天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是师兄喔!记着看好小王,别让他再发疯哦!”

    101次不厌其烦的叮嘱之后,罗卿郁终于忍无可忍的起脚,一脚把夏子常踢到了正在等待李秀哉面前:“李秀哉九段,我们家老妈子托管几天,棋赛之前不要让他出现在我面前,谢谢了!”

    怅然的看着小猪揪着王立浚头也不回的和中国代表团走远,夏子常颇为失落的叹气:“老啦,年轻人都开始嫌弃啦……”

    旁边的李秀哉面皮抽了抽,干脆装没听见。脑子秀逗了才陪这bc演这出日薄西山。

    好在夏子常也只是要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慨而已,根本不需要谁的应和。他感慨完了五分钟之后,就把伤春悲秋的情绪丢到了一边去,高高兴兴的和李秀哉打招呼:

    “哈,秀哉,又要住在你家啦!打扰打扰!”

    李秀哉领着他慢慢走向地铁口,没有回答。

    夏子常却一下子警惕起来:“喂,怎么又是地铁?”

    李秀哉瞄了他一眼:“最近出租车司机罢工中。”

    “那你自己开车来呀!”

    ……

    ……

    ……

    夏子常突然明白了!

    他得意洋洋的掏出了钱包,拿出一张卡片来回晃着炫耀:“哇哈哈,24岁了还没有驾照的人,真是耻辱啊!”

    李秀哉停住,转头,面无表情的回答:“不见得比23岁了还没有冠军的人更来得耻辱……”

    =皿=

    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by内心愤恨的夏子常。

    李秀哉的家,和上次来好像没什么改变。

    只是,从那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和夏子常并肩站在大门外,李秀哉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过去和现实。夏子常也没有催他。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在大门前,谁也没有动。

    大门“支呀”一声打开了。

    推门而出的李奶奶,看着在自己家门口发傻的两个大小伙子吓了一跳。仔细辨认了下,才笑了开来:“秀哉,在自己家门口发什么傻呢?还不快领着子常进来!”

    夏子常笑着叫:“李奶奶好!”跑过去搀着老奶奶的左手,慢慢扶着他往屋子里走,再回头催了一下仍在发呆的李秀哉。

    老奶奶笑得眯了眼睛:“子常,你这孩子还是这么懂事啊!”

    夏子常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的笑:“奶奶看起来,比上次更年轻了呢!”

    一边的李秀哉冷嗤一声,翻着白眼看着天空。

    夏子常装没听见,继续用乱七八糟的韩语和老奶奶唠嗑。

    午后的阳光照在了院落里,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什么都没改变……

    打完电话给旅馆里的小猪,确定一切正常后,夏子常走进了餐厅。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在等着他来好开饭。

    他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一边道歉,一边坐到李秀哉身边去。

    李奶奶一笑:“子常,不用这么多礼啊!来到这里,就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哦!”

    夏子常红着脸答应。

    李家爸爸感叹:“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啊!英哉住校了,秀哉也搬出去了!”

    “诶?秀哉不在家里住啦?”夏子常有着小小的惊异,看着身边的人。

    李秀哉慢慢夹菜:“喔,买了一栋公寓,离棋院近些。”

    “真了不起……”夏子常的羡慕真心实意,看在李秀哉眼里却有点刺眼。

    “这么说来,子常不是结婚了吗?难道没有买房子吗?”李妈妈突然想起来。

    “啊,那个,”夏子常有点不好意思:“嗯,买不起那!现在还住的是棋院分的宿舍……”

    “我记得,亚军的奖金也不少的啊!子常哥哥……”英哉很好奇。

    “虽然不少,嗯,但是棋院要抽70%啊!所以算下来也就不算多了。”

    李秀哉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问:“你们围棋棋院,还是在你们自己支撑?”

    夏子常洒然一笑:“是啊!国家棋院把我们踢出来啦!不过,最近好像又有点想要合并的意思。”他挠头:“上边的人,真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呀!”

    一时间,席间的气氛有些沉重。

    良久,还是李奶奶笑着问:“既然来了,怎么不顺便把太太也顺便带来给奶奶的瞧瞧呢?上次结婚的时候,也是急匆匆的,秀哉都吓了一跳呢!”

    夏子常脸一下子红了:“呃,衡姐,我太太,在国内的比赛脱不开身。结婚的话,是很突然,可是衡姐人很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很帮我……”

    李奶奶很羡慕的看着夏子常:“真好,过几年就可以当爸爸了吧?我们家秀哉,连女朋友都还没有那!子常,你们关系好,记得帮奶奶催催他哦!”

    “奶奶!”李秀哉红着脸抗议,窘迫到不行。

    满桌子的人都看着他笑。

    李爷爷也开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子常把脸偷偷转过去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转过脸准备发表些类似言论,却突然觉得脚上一痛,几乎大叫起来。

    低头,果然。

    面无表情的李秀哉同学正在恶狠狠的蹂躏他的脚。夏子常几乎能看见那面瘫表情下的咬牙切齿。

    恶势力打压下,他只好眼泪汪汪的开口:“奶奶,爷爷,阿姨,叔叔,这种事情,不能着急啦!缘分到了,很快的……”

    李奶奶叹息一声:“整天下棋下棋的,哪里有时间去结缘啊?”

    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于是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7

第二卷 玉龙斗 快棋



    亚洲杯原本就是小规模的比赛。

    只要连胜三盘,就可以成为冠军。在棋界被戏称为直升机。

    在夏子常他们抵达后的第四天,决胜局开始了。

    进入决赛的两人,李秀哉vs 王立浚。

    王立浚,六段,十六岁,刚刚从四川棋院上调到中国棋院。初次参加国际大赛。

    李秀哉淡淡的看着入口处贴着的选手介绍,眼神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同一时刻,站在酒店门口,正对着玻璃门仔细打理头发的王立浚突然打了个寒颤。

    回头,他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李秀哉,莫名的,让他感觉到异常惊悚。

    九点半,开赛。

    行礼,猜先。

    王立浚没有猜中,于是李秀哉执黑开局。

    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序盘一上来,李秀哉就下得异常强硬。这是几年来少见的,李秀哉式的挑衅式开局。

    日后的王立浚,作为中国第一人,一直是以气势凌厉而名扬棋坛。然而此时的他,却几乎立刻被对方的气势压制住了。

    李秀哉几乎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蛮不讲理的方式狂捞实地,这让王立浚的行棋相当之不舒服——他最讨厌这种类型的棋手。

    气合数个回合后,王立浚已经发现。再这样平凡的下,他占不到任何便宜。

    于是,毫不犹豫的,热血少年开始开始用强,白40不断而虎,序盘就造出一个大劫!

    在隔壁观战的小猪笑了一下,而夏子常则皱了皱眉头:过于急躁了吧?

    然而急躁的不止是王立浚一个人,李秀哉居然毫不退缩地开劫了,针锋相对,以牙还牙!

    惊掉了隔壁一堆观战人的下巴。

    事已至此,王立浚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至黑75,李秀哉在上边围绕劫争展开的作战中占尽上风,对白棋来说,完全是无可奈何的进行。

    上方的劫争最终出现了转换的结果,白棋吃掉黑左边,黑棋吃掉白上边。

    旋即战火延伸到了右边。

    在这个地方,李秀哉似乎想走回自己过去的老路子,下得有些过于安全。王立浚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机会,他撑起了左边模样,白棋继续着抵抗。

    只是,依旧很苦。

    随后,两人在下方又开始争夺大劫,这个劫似乎白棋劫材不利,但王立浚死不放手,断然开劫!

    小猪拍手笑,好气魄!

    也许是为这气魄所惑,当李秀哉借劫争动手吃右边白棋时,黑145虎有点问题,给白棋留下了活棋的味道。

    形势,于是又混沌起来。

    但下方的劫,最终还是成了王立浚的致命伤。

    李秀哉利用这个劫,从左下角开始突入白中央。

    黑方,进可打穿白棋腹空,退可撑住劫争在下边获利,棋局至此,白棋已经危在旦夕。

    然而,王立浚不肯放弃,他开始满盘搅局,异常的暴虐!

    可是,李秀哉却好像开始累了。

    他根本不理王立浚的手段,开始有节制的退让。

    夏子常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小猪托着腮笑:“第一次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别太贪心啊,常哥。”

    在这两个人的眼里,这场对局已经结束了。

    李秀哉的退让,不过是形式判断后的适可而止罢了。

    最终,及时收兵的李秀哉,保住了盘面10目的优势,最后虽稍有退让,但1目半左右的差距已经不可改变。

    王立浚,投子认负。

    此时,是上午十一点。

    晚七点,依旧半死不活的王立浚被小猪拖去了酒吧。

    酒店的酒吧,在这时,还颇为安静。

    两个人坐在相对隐蔽的一个半封闭的角落里,叫了点碳酸饮料慢慢喝着。

    “行啦!才输一次就这幅死样子,以后怎么办呢?”小猪慢吞吞的喝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少年。

    王立浚有点沮丧:“没想到李秀哉九段,他这么强……”

    “哼,第一人啊,你以为那是白叫的么……”

    “可是,看他的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啊?没有什么厉害的妙手之类的……”

    小猪笑到呛着,他放下杯子,摇摇头:“你小子,真不知道你怎么升上的七段!说到底,妙手之类的东西,有什么用呢?赢不了棋的神之一手,你不觉得讽刺吗?”

    “可是……”王立浚有些不服气。

    小猪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的争辩:“好看的棋,往往不如平实的棋有内容。这,就是职业和业余之间的门槛。你觉得李秀哉的谱不够好,那绝对不是是他的棋力不够,只能是你的棋力不够!”

    王立浚歪着头慢慢的想着,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最终,他还是一脸困惑的问小猪:“可是,今天,他下得一点也不平实啊!”

    小猪托腮,坏笑起来:“所以说你是找死,欺负人之前连人家的背后的人都没搞清楚……”

    “诶?”

    “哼!你难道不知道,常哥,那就是李秀哉九段的……”

    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官子,停了下来,慢悠悠的去喝手中的饮料。

    王立浚果然开始抓耳挠腮:“是什么是什么?”

    欣赏够了师弟上窜下跳的姿态,不良的师兄这才慢悠悠却斩钉截铁的开口:“侧室!常哥,他就是李秀哉九段的侧室啊~~~~”

    “请问,什么叫侧室?”

    “所谓侧室呢,就是……”罗卿郁正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口解释,突然觉得不对,紧接着是耳朵上一阵刺痛。

    “罗卿郁,王立浚,你们两个皮痒了是吧?!”

    一脸铁青的夏子常拖着满脸兴趣盎然的李秀哉从他们背后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王立浚干笑,罗卿郁唉唉的求饶。

    看着李秀哉一脸好奇的还要继续追问所谓“侧室”问题,夏子常只好窘着一张脸拖着他赶紧离开这两个小混蛋。

    剩下的两个小混蛋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王立浚兴致勃勃的开问:“那么,常哥如果是侧室的话,李秀哉九段的正室,是谁呢?”

    小猪揉着发红的耳朵,笑得不怀好意:“你以为能是谁呢?自然只有——围棋啊啊啊!”

    胡说八道里,快棋赛的赛事告一段落了。

    新人王立浚因为在这项赛事里的出色表现,被赐予外号“大力水手”。来源,自然是因为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中盘厮杀能力。

    因为没有得到冠军,所以,他只是升了一段,回复到七段。

    “所以,你知道常哥对你好了吧?”

    晚餐餐桌上,罗卿郁捧着茶,笑得意义深刻:“王八段,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头衔啊~~”

    王立浚“切”了一声,满脸不屑的回答:“那怕什么,上面还有老王八段撑着呢!”

    棋院的副院长,此次的领队王衡八段,此时正一脸便秘相的坐在这两人附近吃饭。= =|||||||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8

第二卷 玉龙斗 生日



    下了一夜的雨,早晨的空气有些湿漉漉的。

    夏子常站在一棵木槿树下,等着李秀哉下楼。两个人要一起去朴立恒老师的道场去。

    在那里,李秀哉的棋迷们为他筹备了一个生日会。

    夏子常抬头看着那满树的白花,微微的笑着。

    托昨晚大雨的福,一树白木槿开得格外精神。层层叠叠的花瓣上缀满了晶莹的水滴,晨光里,看来漂亮极了。

    夏子常笑了一下,伸手去摸摸离自己最近的一朵,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折下来。

    “喜欢的话,就摘下来好了,奶奶不会怪你的。”李秀哉在背后对他说。

    夏子常回头,笑着摇头:“还是算了。折了,就枯萎了。我舍不得。它,还是在枝头比较漂亮吧!”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你不折它也会枯萎的。”

    夏子常走过去帮他:“那不一样!”

    朴立恒老师的道场离李秀哉家并不远,而时间还早。

    所以,两个人决定走过去。

    清晨的街道,车辆很少,铺面也几乎都没有开门。

    四下里一片静谧清新。

    两个人,慢悠悠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琐事和棋局,不时轻笑起来。

    没有什么地方非要去,没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

    心平气和的享受着这少有的闲暇,他们心下一片悠然。

    不时之间,两人相视一笑,一派默契。

    可惜,两个人一贯的运气不好。

    才出门二十分钟,就又遇见了一场暴雨。

    夏子常拉着李秀哉一通狂奔,冲到了最近的屋檐下面。看着屋檐外的暴雨如注,两个人先是相对无言,然后忍不住爆笑起来。

    实在是,好狼狈!

    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刚刚穿上身的高级衬衣彻底报废,完全看不出形状来了。

    头发被雨水冲的一缕一缕的,水滴从上面淌成小小的溪流。

    夏子常把外套脱了下来,努力拧干,递给李秀哉:“把头发擦干,小心感冒。”

    李秀哉摇了摇头,没有接。

    正想说什么的夏子常被他下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李秀哉突然走近两步,就这样和夏子常面对面,几乎呼吸相闻。然后,……

    然后,李秀哉从夏子常微微惊讶的褐色瞳仁里,看到自己面孔渐渐放大,慢慢慢慢伸手……

    从他头发上取下了一片树叶。

    “喂!”夏子常有点愤愤。

    “如何?”李秀哉拈着树叶,因为恶作剧得逞,笑得有些得意洋洋。

    夏子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上手,用力用衣服蹭着李秀哉的头发,很有点泄愤的意思在。

    李秀哉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咳嗽。

    夏子常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没好气的抱怨:“笑笑笑,小心笑掉下巴!”

    雨越下越大,好像层层的幕布,把小小的屋檐和外面的大千世界隔绝了起来。

    两个人,在雨的孤岛上。

    李秀哉看着雨帘,微微皱着眉头:“要是下到明天,可就糟了!你怎么赶飞机呢?”

    夏子常一贯的没心没肺:“下呗!怕什么!大不了咱们在这儿过一辈子,谁怕谁?”

    李秀哉看着他笑:“一辈子?”

    夏子常也笑:“有秀哉,有棋盘的话,这样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吧?”

    李秀哉没有回答,扭头看着外面的大雨,良久。

    突然他急急的开口:“子常,不如打赌吧,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我们……”

    他的话没有讲完,夏子常的手机响了。

    冲李秀哉点头致歉,夏子常接起了电话,是楚衡。

    李秀哉于是闭嘴,默默的看雨。

    夏子常接电话的时间并不长。

    他的声音很轻,含着笑意,和着外面的雨声,一下一下,轻轻的击打着。

    电话很快讲完了。挂了电话的夏子常问:“秀哉,你刚才想说我们什么?”

    秀哉笑了一下:“没有什么,雨停了,我们走吧!”

    有些话,晚那么一分钟,也许就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雨的缘故,两个人到的时候,已经离预订时间只有五分钟了。慌手慌脚的和朴老师借了两套道场的衣服,两个人赶紧去把自己打理的稍微可以见人一点后,马上冲了出来。

    道场里,已经坐了很多人。

    每个人都微笑着对李秀哉点头。

    他们说:“生日快乐,李秀哉九段。”

    秀哉看着一张张陌生或者熟悉的脸,那些脸上洋溢着真心的快乐。

    这让他疑惑,也感动。

    为什么呢?

    自己,真的值得别人这样作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秀哉一遍一遍的看着每一个人,每一张脸。

    然后,他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李诚熏。

    李诚熏明显不想被他看见,一直往人堆里躲。

    最后,避无可避,目光相对。李诚熏站了起来,红着脸冲他点了下头,又坐了下去。

    秀哉有点奇怪:李诚熏,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棋迷吧?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时间再多想了。

    两个兴奋得红着脸的女孩子推着一个两层的蛋糕走了过来,蛋糕的顶层有着“2”和“4”形状的两支蜡烛。

    所有的人开始唱起了生日歌,灯被关上了。

    一片朦胧中,两团橘红色的火在他眼皮底下跳。

    隔着火,夏子常的脸看起来出奇的清晰。夏子常在笑,他说:“秀哉,许愿呀!”

    李秀哉静静的看着这张脸,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大家兴奋的鼓掌,又唱了一遍生日歌,然后灯打开了。

    每个人都走上了送礼物。

    秀哉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的对着每个人深深的鞠躬致谢。

    一本古棋谱出现在眼前。秀哉惊讶的抬眼,是李诚熏。

    “这,太珍贵了……”秀哉有些踌躇,收下心里不安,可是不收,对于赠送者,也是一种不敬吧!

    李诚熏并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坚持着,把棋谱递了过来,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良久,秀哉叹了口气,收了下来。

    李诚熏于是笑了,好像是冰一下子融开春暖花开,异常漂亮,周围的几个小女生都看呆了。他笑着冲李秀哉鞠了一躬,然后重新跑回到角落里坐着去了。

    李秀哉看着手里的棋谱,又再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走回到夏子常身边。

    “喂,你的份呢!”理直气壮的索要。

    “你还没鞠躬致谢呢!”夏子常愤愤然。

    “先拿来再说!”

    于是夏子常扭扭捏捏的拿出一个很丑的布袋子,递给李秀哉:“敢嫌弃,以后永远没有了!”

    李秀哉很好奇的接过来,打开。

    袋子里边,躺着黑白两颗云子,但是和他平常使用的不太一样。

    ?

    他有些疑惑的望着夏子常。

    夏子常压低嗓音,轻轻的说:“是楚老妖怪的东西哦!他当年就是用这套云子执白不贴目打赢了整个日本来着。”

    李秀哉悚然一惊。

    围棋界近乎神话的楚嗣羽九段的云子?!

    他小心翼翼的拈起一颗来,对着光看,然后轻轻落子。

    云子在棋枰上左右摇晃着,好像是被翻过来的乌龟,很是有趣。

    夏子常笑了起来:“这个叫中国子,和我们平时用的棋子不一样哦,它是有正反方向的……”

    他动手,把棋子翻了过来,微微弧形的棋面上闪着亮晶晶的光,好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你怎么要到的?”李秀哉轻轻的问,生怕打破这近乎神圣的气氛。

    夏子常挠头望天,左顾右盼。

    “喂!”

    夏子常咳嗽了一声:“我去找他下棋,然后,嗯,数完目收的时候忘了收回去了……”

    = =|||||||||||||

    “换言之,也就是偷来的……”

    “……你要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又不是我偷的!”

    “你真无情!”= =||||||||

    李秀哉装没听见,用两只手指拈着那个丑袋子问:“那,这个又是什么?”

    夏子常觉得很丢人,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小猪说,只有两粒,最好还是作成护身符随身携带比较好,而且自己动手的话,比较有诚意……”

    “所以,”李秀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东西:“这个,是你的手工?!”

    然后,他放声大笑起来!

    李秀哉九段,原来是这么开朗的人吗?

    角落里,李诚熏远远的看着,有些失神,低声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呢?周围有人回答他,李九段是很严肃很严肃的,佛一样的存在啊。

    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大笑的佛,补充说,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好朋友夏子常九段在啊!

    夏子常……么?

    李诚熏看向那个满脸通红的男子,眼光锐利。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9

第二卷 玉龙斗 挑战



    虽然早有预感,那个年轻人迟早会作为一个不可小视的对手,杀到自己面前来。然而,出现的如此之早,却委实有些出乎预料。

    希望,能下出有内容的棋局来。

    看着坐在棋枰对面正襟危坐的对手,李秀哉淡淡的想。

    然后,他垂眸,握起了一把白子……。

    与他相反,因为紧张和兴奋,李诚熏微微有些发抖。

    打败了众多的挑战者后,他终于以平等对手的身份,站在了最强者的面前。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即使是以狂妄闻名的李诚熏,在这一刻,也如同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莫名的紧张起来。

    轻轻拈起一粒黑子,放在棋枰上,李诚熏以热切的目光看着李秀哉一点一点的捡数着抓起的白子。

    猜错,两人交换了位置。

    由李秀哉执黑先行。

    他略一沉吟,布下了星•小目的开局。

    出乎秀哉的预料,李诚熏竟然很配合地应以星•小目,并没有上次的杀气凛冽。

    这是,想比拼内力呢,还是想通过功夫棋,对自己“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呢?

    李秀哉有些迷惑。

    紧接着,在左下,竟然也下出了标准定式。

    这个局面,似乎又回到了日本“六超”的时代。

    看着棋枰,秀哉有些无奈。

    既然,想比耐性,那么继续吧!

    他不动声色,慢悠悠的陪着对面的少年中规中矩的一气走了十几手,毫无火气。

    果然,先忍不住的,是李诚熏!

    自白18手开始,李诚熏开始主动求变。至白46凌空一碰,少年不甘寂寞的天性爆露无疑!

    这一手的好坏姑且不论,但的的确确足够天才奇想,也足够旺盛斗志!

    看着棋盘,秀哉模糊的微笑了一下:獠牙,终于露出来了吗?

    应不好则不应,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所以黑47手,不理少年的搅局,他只是先补强自身。然后,悠然的等着李诚熏的下一手。

    李诚熏有些沉不住气了。

    看着摆出一副“他强任他强”姿势的李秀哉,他手心里暗暗的有汗涌出。无数的天才棋手的名字,在这一刻划过他的脑际。

    他们,都是被眼前这人,以这种慢如龟步的固有风格,一点一点的摧毁的吧?

    然而,比这些更猛烈的,却是兴奋感!

    心中猛兽终于遇见了更强大的对手,在内心的深处翻腾撕咬着,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种猛烈的情感瞬间注满了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被这叫嚣所支配,他“啪”的一声落子!

    白54,断然置左下角危险于不顾,孤军深入黑阵。

    李秀哉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应得又快又准确。黑57既攻白角又加强自身,同时瞄着鲸吞黑阵中的二子。

    这一番争斗,黑棋在实地上未见便宜,却争得宝贵的先手。

    于是棋局进入了贴身肉搏的阶段。

    李诚熏终于显示了他异常狠辣的中盘搏杀能力,他开始拉着李秀哉进行全盘的扭斗。

    李秀哉全力应对,如履薄冰。

    终于,在左上的战斗中,李诚熏机敏地于第87手托在急所上,一举掌握了绝对主动。李秀哉至此,面临大块不活的窘境,最终不得不付出被李诚熏中腹拔花的代价。

    从此,白棋确立优势并保持至终局。

    再数十手以后,李诚熏完全掌握了全局。

    秀哉拼尽了全力,盘上数次出现转换,李诚熏的优势却一直没有改变。

    至181手,秀哉,投子。

    那一刻,他感到精疲力竭。

    带着一点点惨淡,闭上了眼睛,心里默默的涌起的念头,竟然是想对远方的夏子常说一句,对不起。

    再睁开眼睛,他又是那个平静无波的李秀哉。

    李诚熏带着一丝敬意,慢慢的和李秀哉复盘。李秀哉的脸色很平静,他的声音很低。在一些关键位置的变化,他的思路异常清楚。

    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刚才失败的影响。

    如果是自己,是否也能立刻这样恢复呢?李诚熏这样问自己。

    答案当然是,不能。

    眼前的人,是纵横棋界近十年的神话。然而,到了今天,李诚熏才知道,他也是一个输得起的大棋士。

    复完盘,李秀哉行礼后离去了。并没有接受记者的访问。

    在走向地铁站的归途中,李秀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

    铃声响了两下,那头立刻接了起来,相当之迅速。

    秀哉的唇角勾了勾:“那,我今天输掉了……”口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那面的人回答:“啊,我刚刚看到棋谱了。真遗憾。”

    “……也不能算遗憾吧,进入中盘后,我就不再有过机会。”

    “虽然这样说,但是秀哉的布局很成功不是吗?”

    李秀哉忍不住笑了:“喂,你是在安慰我吗?我还以为你会大叫抗议表示愤怒的!”

    夏子常也笑了:“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那么厚的布局,一般人,不会有什么机会吧?”

    秀哉沉默了,终于叹气:“只可惜,李诚熏,不是一般人。”

    “可是,秀哉也不是一般人吧?你中盘如果不是一直在回避战斗的话,未必会输他!”

    李秀哉顿了顿,回头去想刚才的棋局,回答:“也许如此,但是,中盘的战斗,的确不是我长项。”

    夏子常却不以为然:“那是你官子太强,而不是你中盘弱!你总是习惯了在有利的条件下把情况简明化,挑最简单的下。这次也是想的太简单了,才忽略对方的手段的吧?”

    李秀哉同意:“的确,他那个手段是早就准备好的。看不出来的我,还真是……”

    “秀哉!”夏子常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严厉,他说:“李诚熏二段,是个了不起的棋手。但是,秀哉,你是大棋士!你明白吗?”

    李秀哉默默的思索了半天,然后笑了:“我从来不知道,在你心目里我的地位这么高呢!”

    夏子常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没有答话。

    两个人于是隔着电波,默默相对。

    半晌,李秀哉终于开口,低低的:“子常,对不起……”

    “秀哉,你的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夏子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云淡风清。

    他顿了顿,终于加上了一句:“何况,这是三番棋!”

    李秀哉于是默默微笑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19

第二卷 玉龙斗 逆转



    韩国,王位挑战赛

    三番棋,第二番

    李秀哉从地铁的人流中奋力挤出,快步向比赛举行地的酒店走去。

    一边走,一边整理着衣服。

    赶上上班高峰,真是一件麻烦的事,他叹了口气,还好没有迟到。

    突然,后面有人用很迟疑的声音问:“……李秀哉九段?”

    他回头,李诚熏正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秀哉于是笑了笑,便继续低头往前赶。身后的脚步声加快,李诚熏很快从后面赶上来,和他并肩而行。

    “前辈,怎么搭乘地铁来对局?”

    李秀哉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李诚熏的问话,连忙红着脸先致歉再回答:“因为地铁不会出现堵车!”

    “担心迟到的话,可以拜托主办方安排住在酒店啊?”李诚熏似乎觉得第一人搭乘地铁来比赛这件事很有趣,笑着追问。

    秀哉于是也礼节性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必要吧!这么麻烦别人的事情……”

    李诚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了李秀哉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去轻笑:“前辈,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总是能让我感觉到惊奇……”

    一瞬间,秀哉有些迷惑:……有趣,是说自己吗?

    感觉里,自己难道不是最古板最无趣最跟不上时代的人吗?

    摇摇头,他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脑外,继续琢磨着待会儿的对局。

    默默无语中,两人很快到达了酒店的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客人好像特别多。很多车子,全都堵在正门口。

    李秀哉皱了皱眉头,转向酒店的侧门方向,李诚熏没说话,笑着跟着他走。

    侧门倒是没有人挤,但是门好像打不开。

    李秀哉低头折腾了半天,侍应生就在附近,却没有任何人来帮忙的意思。

    而李秀哉,似乎也没有开口求助的**,他只是自己一直在尝试。

    李诚熏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

    五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招手示意,叫来了侍者。

    在一分钟的狠狠苛责和半分钟的问题描述后,门,在半分钟内迅速打开了。

    侍者涨红着脸,拉开门,恭请两位贵客进入。

    秀哉皱皱眉头,没有说话,低着头快步走入了。

    他的身后,李诚熏快速赶上:“那,前辈,有时候你不去积极争取,努力求变的话,可是永远不会得到胜利的哟!”

    秀哉突然停下,正正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变化,未必是好的变化。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李诚熏笑笑:“我只是按着自己的感觉寻找最好最强的解决办法,别人的考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九点半,裁判宣布对局开始。

    今天,李诚熏猜中了黑棋。

    他以错小目开始,而秀哉应以星小目。

    十数手后,李诚熏挂右下角,而秀哉弈出了一手少见的二间高夹,从而诱导出了右下的一场大战。

    不过,也许称不上是大战。

    因为虽然手数多些,但其实实战中,最后下出的,也是最近流行的一个定式。

    数十手短兵相接后,白棋大获实利。

    可能是因为右下白所获实利实在太大,李诚熏在左上角的变化中下出了异常凶狠的43手,连扳吃角!

    此手一出,秀哉在心中慢慢摇头:毕竟是年轻,太过急躁了!现在的情况,还不到黑棋抢地的时候……

    然而,真正导致李诚熏形势变坏的地方在下边。

    黑71手投入白下边后,秀哉的下第74手堪称妙手!

    在观局室里的朴立恒老师忍不住击节称赞。

    此手一出,右下的黑棋必须考虑彻底自身的安全问题。结果,在这一区域,李诚熏不得不放弃。

    至此,黑棋损失惨重。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而李诚熏为了挽回在下边遭到的损失,开始以近乎野蛮的手段扩张左边模样,引诱李秀哉去打入。

    此时,时间渐渐逼近了中午封盘。

    82手,秀哉长考后,毅然深深投入左边黑阵。

    眼见着一场攻击和治孤的大战就要拉开。然而,这时候中午封盘的时间到了。

    至此,上午共下84手。

    午餐时间,李诚熏分明神色不宁。秀哉有心上去开导两句,但是想想,自己身份尴尬,只好作罢。

    他看着那少年匆匆对付了几口饭后立刻冲向了对局室。

    下午一点,续弈。

    秀哉准时出现在了对局室。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秀哉刚刚落座,对面的李诚熏没有落子,他投子认输。

    面对终于出现了吃惊表情的李秀哉,李诚熏笑了,他的牙齿很白,他的笑容很阳光。

    他说:“前辈,我对于自己对情势判断的能力很有自信!没有希望的棋局,尽早投子,也是棋士的修养之一吧?”

    他鞠了一躬,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秀哉坐在那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他终于收拾好心情,出门的时候,发现李诚熏正在走廊上给棋迷们签名。

    少年笑的很是灿烂,一点都不见刚才脆败的阴霾。

    于是秀哉也笑了。

    虽然恣行狂妄,但是,这个少年有些地方,真的令他感动。

    李诚熏对李秀哉的第一次挑战,在先下一城的情况下,被李秀哉直落两局逆转。

    李秀哉,稳稳的保住了他的头衔。

    然后,在三个月后的LG杯半决赛上,他遇见了夏子常。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20

第二卷 玉龙斗 破茧



    月亮藏在云中间,晕出暧昧的黄色。四下里,黑漆漆一片。

    红的绿的灯,来来往往的如织行人,好像是另一个空间。他站在灯光的暗影里,心下,只有一片孤寂。

    寂寞而荒凉的黑白色世界里,冷冷的落子声也只激起了冰冷的回声,没有一点点的温暖。

    这些年来,所有受过的伤,从记忆的最深处跳了出来,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灼热的刺痛着。而在那之上的,是对自己的蔑视,对背弃了围棋的自己,凌厉的蔑视。

    寒冷如冰,尖锐如刀锋,深深刺入了心脏的最深处。

    这个初夏,西湖边,寒冷的如同南极。

    所以,夏子常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所以,他在下意识拨通电话之后,也只能叫出:“秀哉——”,便已哑然。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多的话语要说,所以只能沉默。

    他渴望的看着,远处,那暗夜里的一点点的暖,无限的渴慕,渴慕着救赎。然而,过往的经历告诉他,那温暖是骗人的,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而已。

    期待又犹豫,不信却渴慕。

    夏子常如同一只坏掉的唱机,卡住了唱片。

    李秀哉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耐心的等待。

    他总是很耐心的,无论是在盘上,还是在生活中。

    只要有必要,他会一直等下去。

    于是,他等到了。

    “秀哉,好久没联络了呢!”

    竭力平静的语气后,有某种他不能确知的违和感。所以,他皱了皱眉头,淡淡的回答:“那是因为,某人好像很忙……”

    他以为他下面就能听见某人嘀嘀咕咕半推诿半抗议的道歉了。

    然而,没有。

    夏子常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忙吗?瞎忙吧!虽然努力,却还是一团糟。从很久以前就这样……”

    不详的感觉如乌云一般,越发浓厚了。

    然而李秀哉只是安详的回答:“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好吧?”

    “秀哉真是了不起的人,”夏子常慢吞吞的回答,看着眼前的波光浮动,眼神阴郁:“而我……”

    “子常……”

    “哈!”赶在秀哉开口之前,他突然笑了起来,很自嘲的笑声:“虽然秀哉说,只要努力就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可以达到吧?也并不是非我不可的吧?”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李秀哉很冷淡的回答:“我下棋,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没努力之前,谁知道能不能达到?”

    “然而,我真的,必须去下棋吗?”夏子常犹疑着,他看向天空,那里一片迷离,没有一颗星星。这么痛苦的,挣扎的,几乎无望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

    “那要问你自己!”李秀哉有点生气,声音于是尖厉起来:“这种无聊的问题,不要用来烦我!”

    子常于是苦笑了:“秀哉,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呢……”

    李秀哉顿了顿,终于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会达到怎样。但不论怎样,只要你还在下棋,我总是在棋枰这边等你的。”

    夏子常没有回答。

    两个人于是隔着电波,沉默着。

    谁也没有挂电话。

    良久,夏子常低声的开口:“最近,曾经想过放弃。”

    李秀哉没有回答。

    夏子常停了很久,然后接着说:“对不起,秀哉。还有,谢谢你……”

    对不起,我居然想放弃当年的诺言。

    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到最初的自己。

    “这种含混的道歉和致谢,听起来很像悼词,完全没有任何内容。”李秀哉完全不为所动。

    夏子常只好苦笑。李秀哉尖刻起来的时候,他总是只能苦笑。

    虽然有些难堪,然而,心中的迷茫却的确如雾般散去了。他,重新回到了人间。

    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种跃跃欲试的激情,那对于棋道的渴慕,好像重新回到了心中。如同旱季过后,春霖滋润着干裂的土地。匮乏的心,突然感觉无比充盈。他急切的想去摸那些黑白的云子。

    谢谢你,让我重新活过来,秀哉。

    舍弃了围棋的夏子常,只怕会如同脱离了土地的植物,慢慢的枯萎吧?即使这一切,发生在他自己并没有觉察的时候。

    所以,夏子常抿着嘴轻轻的笑着:“那么,我说点有内容的吧!下个月的富士通,总决赛上见,好吗?”

    汉城的星空下,李秀哉微微的笑了:“这你需要问组委会,也许在八强赛就可以把你踢出去了!”

    “喂,你太过分了哦!”

    “有吗?”李秀哉不动声色的回答:“顺便说一句,我最近对包括诚熏在内的年轻人,成绩还不错。”

    “你这算炫耀呢,还是算提前心理打击对手?”心中的阴霾散去,夏子常微笑着问,带着微微的戏谑。

    “哦,这个只能算是事实。告诉某个一直赢不了诚熏的人而已。”

    = =|||||||||||

    “喂,你能赢李诚熏九段,李诚熏九段能赢我,难道就等于你一定能赢我?你以为这是小学算术吗?”

    “难道不是吗?”

    = =|||||||||

    夏子常无力:“喂,你差不多一点啊!”

    “偏不!你能怎样?”

    夏子常囧:我能怎样?你老大从十八岁开始练就的毒舌**,我能怎样?

    “明天晚上,有空吗?”那边,李秀哉却突然一本正经的提问。

    “明天?”夏子常有些疑惑:“有吧,怎样?”

    “两国棋院作的共享网络对战平台,想不想试试?”

    “呃?”夏子常有些苦恼的抓抓头发:“下周行不行?我都一周没怎么摸棋了……”

    “真堕落!”李秀哉不耻。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要迎头赶上了,你还要怎样?”

    “哼!”李秀哉很不满意的样子,想了想,才很不情愿的回答:“算了,就给你一周时间磨刀吧!反正一样宰你。”

    = =|||||||||||||

    “你够了啊!”

    ……

    ……

    絮絮叨叨的对话持续下去,直到——

    “天啊!”夏子常惊叫。

    李秀哉一惊:“怎么啦?”

    “暴雨!”

    = =|||||||||||||||||

    那你还不赶紧去找地方躲雨,讲的什么电话?

    “总之,秀哉,下周网上见,我一定会宰你的!”不等李秀哉回话,夏子常一边喊一边收了线,开始在漫天大雨里抱头鼠窜。

    拿着“嘟嘟”作响的手机,李秀哉微微笑了一下:“想要宰我,你可要努力了。小子!”

    夏子常浑身**的冲回宿舍,楚衡吓了一跳,忙忙的找毛巾给他擦头发。

    浑身冷的发抖,眼睛却异常明亮,夏子常微笑着:“衡姐,前一阵子,我真是没出息。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

    楚衡的手顿了顿,然后又开始慢慢的擦,背着光,夏子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轻轻的说:“这些都无关紧要。只是,谁都可以看不起你,只有你自己不行!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下不下棋的,我倒是觉得无所谓。”

    夏子常笑着回答:“现在我知道了。谢谢衡姐!”

    “要谢的人,恐怕不是我吧?”楚衡有点不怀好意的笑了。

    “诶?”

    “李秀哉九段,真是一个有魅力的人,对吧?”

    “啊呀!衡姐……”夏子常一下子脸红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衡大笑!

    ……

    ……

    宿舍里,一天就要平安喜乐的过去。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21

第二卷 玉龙斗 夜游



    接下来的比赛中,王立浚和夏子常顺风顺水。虽然屡屡遭遇强手,但各自依靠着出色发挥,稳稳握住了四强的入场券。

    漫长而痛苦的比赛过后,本届的LG,又沦为中韩两国的争霸。

    中方两人,王立浚,夏子常

    韩方两人,李诚熏,李秀哉

    抽签现场,夏子常轻轻抽出一张条幅,交给礼仪小姐,然后微笑着退后两步,等待结果。

    突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他有些吃惊的四顾,礼仪小姐手中条幅上的数字,正正和刚才李秀哉抽到的,在一组。满场的棋手,因为这对老对手的再次碰头,热烈鼓掌起来。

    夏子常微微有些脸红,看向台下的李秀哉。

    李秀哉一贯的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只是,嘴唇轻轻的抿着,一丝笑意漾了出来。

    在他的身旁,李诚熏冷冷的看着台上男子,轻轻的拍着掌。

    不知是认为抑或是天意,四强赛抽签的结果是

    王立浚vs李诚熏

    夏子常vs李秀哉。

    一局是两国最受期待的新人,另外一场,则是目前的双方最强者。

    四强赛的三番棋,定在三日后。

    在那之前,棋手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放松自己。

    当天晚上,夏子常,约了李秀哉去逛街。

    汉城,其实夏子常常来常往,并不见得比北京陌生多少。只是,每次来,都是李秀哉作陪,一如李秀哉到了北京总是夏子常的三陪一样。这也是两个人之间无数的传统之一了。

    街边的商铺,来往的人群,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这两人之间,已经走过了这如许年。

    夏子常看着路边新竣工的大厦,微微的笑着:“喂,秀哉,在最顶层,风景怎么样?”

    李秀哉眯着眼晴抬头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夏子常:“最顶层是旋转茶餐厅。不如,上去看看?”

    “你出钱的哦!”夏子常先确认。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到汉城后,你出过钱吗?”

    “有!”

    “什么时候?”

    “昨天送小猪去机场……”

    “我记得出租车费是我出的。”

    “你让我说完,去机场之前给他买的冷饮和绒布玩具……”

    = =|||||||||||||||

    李秀哉面无表情:“谢谢你没让我帮忙给你买内裤……”

    夏子常笑嘻嘻:“不客气,我自己比较喜欢国产纯棉的!”

    ……

    ……

    ……

    在电梯到达顶楼之前,李秀哉都没有什么**和夏子常讲话。

    茶餐厅,在36层的顶楼,幕墙全部是玻璃。坐在桌边,就可以看见下面的灯火之海。

    夏子常欣喜的走上前两步,然后回头,看着李秀哉微笑:“真像上海……”

    李秀哉很想吐糟,但是在漫天的灯海下,夏子常的笑容太过明亮,他只好侧过脸去。然后咳嗽了一声,咕哝着,你喜欢就好之类的话。

    夏子常没注意到他的失态,拉着他,两个人一起跑到了玻璃幕墙前。

    他们笑着,指指点点的讨论着哪里是哪里,哪里他们刚才才去过……

    两个人说得那么兴高采烈,丝毫没觉得两个西装革履的成年大男人作这么孩子气的事情有多么奇怪。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迟疑的呼唤:“李秀哉九段……”

    秀哉扭头,脸上还带有没有来得及消下去的微笑。

    李诚熏站在暗处,默默的看着,然后开口:“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李九段呢!真意外……”

    “啊,是很意外……”秀哉原想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的回答的,但是想到刚才和夏子常作的蠢事也许都落在了眼前人的眼里,脸上忍不住红了一下。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向李诚熏点点头:“和女朋友一起来?”

    李诚熏背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转着眼珠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人。

    李诚熏吓了一跳,忙忙的澄清:“不是的,是我妹妹啦!”

    他把女孩子拉到身前来,介绍给李秀哉认识。

    有来有往,李秀哉于是把正在发呆的夏子常揪到了面前:“你们应该认识了吧!夏子常九段,中国的棋手……”

    李诚熏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摇了摇夏子常的手:“幸会!”

    他的手很凉,夏子常不禁打了个寒颤。

    介绍完毕的两造人马默默站在当地对峙了约五分钟,最后是李诚熏行礼:“啊,那么不打搅前辈和夏子常九段了……”

    李秀哉回礼,两人默默看着他们离开,一时之间有些无语:什么叫不打搅我们了?

    尽管有这一段插曲,两个人显然并没有被打搅到,很快就投入到了晚餐的战斗中。= =

    茶餐厅提供自助餐随用随取,但是沙拉却是不在其中的。

    沙拉在专区里,一个人只能进去一次,能拿多少出来,全看自己本事。

    把晚餐先丢在一边,夏子常兴致勃勃的拖着李秀哉冲进了沙拉区。

    在李秀哉的嗔目结舌中,夏子常以和下棋一样的耐心构建起了沙拉的堡垒。

    以黄瓜片为边,玉米作填料,沙拉酱作为混凝土的两座华丽的沙拉高塔,在半个小时后出现在两个人手里。

    看着周围目瞪口呆的服务员,李秀哉瞬间有把手上的东西丢掉捂脸的冲动。他十分之担心,日后这家餐厅会不会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作为拒绝往来户……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板着一张扑克脸,随着得意洋洋的夏子常走回到他们的桌子。

    “……你,什么时候炼成这门特技的?”望着面前的战利品,李秀哉竭力保持着平静。

    “必胜客啊!”夏子常丝毫不觉,悠然的摇起一勺玉米粒:“每次和小猪去那里,他都要吃到够本才肯走的……”

    “罗卿郁六段现在不在,请问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消灭完两大盘沙拉?”李秀哉低气压中。

    夏子常瞄了他一眼,有些奇怪:“我当然知道小猪不在啊!不过,你也太小瞧我的战斗力了吧?”

    “你!”李秀哉低吼,引起周围的人的注目,他赶紧压低了嗓音,只是依旧语气不善:“你晚饭就打算吃这个?”

    夏子常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冷面和石锅拌饭都好难吃的……”

    = =|||||||||

    李秀哉已经无言了,他直接走到食品区,拿了双份的吃食,重重的丢一分在夏子常旁边,然后抢过一分沙拉,自己埋头开吃。

    夏子常瞪了他半天,得不到任何相应,只好悻悻然的拿过凉面,一脸嫌弃的慢慢品。

    在某个角落里,有个女孩轻轻的笑着:“哥哥,喜欢李秀哉九段吧?”

    李诚熏一惊,然后苦笑:“有那么明显吗?”

    “是很明显啊,第一次看哥哥看什么人看那么久呢!”女孩子笑着挤挤眼睛:“不过,那位李九段,很明显有喜欢的人哟……”

    李诚熏冷冷的看了一眼微笑着谈话的两个人,端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那又如何?我,可是习惯在序盘的劣势下,中盘屠龙胜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23

第二卷 玉龙斗 不利



    三番棋 第一番

    李秀哉提前来到了对局室,对面的座位,还是空的。

    他默默闭上眼睛,凝神敛气。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这样等待对手,等待夏子常。

    平心静气,不骄不躁。

    他知道,只要他在棋枰的这一边等待,那个人,最终会走到他的对面来。

    五分钟后,耳边有动静,秀哉睁开眼睛,不出所料的,夏子常正快步走进来。

    很早以前,秀哉就发现,夏子常有一副相当漂亮的面孔。

    对,就是漂亮,线条细腻却又极其阳光。

    夏子常其实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就好像他的眼睛总是闪着快活而明亮的光,嘴角却总抿出一道忧愁的纹路。

    再看了子常一眼,秀哉淡淡垂眸,盯着眼前的棋枰,等着对手坐下。

    夏子常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了一旁。

    一边整理着衬衣的袖子,一边打量着自己多年的对手。

    他抿着嘴,轻轻的笑:真好!

    这么多年,还能和秀哉下棋,还能在最高等级的棋赛中相遇,这样真好!

    他整理着心情,微笑着坐在了李秀哉的对面。

    李秀哉抬头,两个人眼神正正相对。然后,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一如以前的很多次。

    敛了笑容,秀哉着抓起一把白子,夏子常挠挠头,然后拿出两粒黑子,放在了棋枰上。

    胜负是残酷的世界,只是胜负之外仍有一个世界。围棋也不光是胜负,还有一种精神和感动。

    在这一刻,这两个人是跳脱于胜负之外的。

    两个为棋而生的人,端坐在了棋枰两侧。

    这一瞬间,无论胜负,心中自然有莲花盛开。

    只是,既然作为对手,总是要先分出胜负的。

    秀哉敛了笑容,执黑,以两个对小目开局。

    夏子常毫不犹豫,执白应以二连星。

    接下来的战斗中,夏子常隐隐落了下风。

    先是,白8挂右上角,黑简明应对,弃了角上一子之后,迅速在左边抢占大场。至61手,黑子竟如天女散花一般于整个棋盘之上,而白,就显得相当的局促了。

    看着黑盘面大幅的领先,夏子常停下来,长考。

    十五分钟后,他作出了决定。

    单枪匹马,一靠,而入绝壁!

    看着这一手,李秀哉挑了挑眉。

    接着,他不露声色的开始以厚势压迫,逼着白棋如一字长蛇般蜿蜒着出了黑的千军万马当中。而黑棋本身,则借机在左边、上边,围起了相当的大场,紧接着又与白在中下玩起了迷藏。

    至此,情势已经相当明显!

    李秀哉是在逐步推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意在一举吞掉尚未完全脱离险境的全部打入黑阵中的白子!

    变数就出在这个时候!

    在满盘黑棋厚势压迫之中,夏子常的白棋突然的直接凿出!

    凶猛异常!

    李秀哉略略吃惊于夏子常的斗志,两人于是在中腹纠缠起来。

    到88手为止,白棋给黑棋出了个难题。

    秀哉停手,仰头思索了一阵子,结果还是没有勇气把胜负赌在左上一块的死活上,选择简明应对。

    于是情势急转直下。

    当白再一次在中下围起一块数十目的大棋时,黑似乎已经成了鸡肋。

    夏子常以超乎常人的隐忍,在一番贴身肉搏之后至110手,把黑棋背后的一块生生割了去。

    盘面,竟成细棋。

    李秀哉的官子,独步天下,被林振玄赞为天下一品。

    夏子常官子功力不弱,但他依旧略略紧张。

    官子之战,就这样在夏子常的忐忑和李秀哉的镇定中到来。

    这注定了是一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心理素质与计算力的对抗。

    两个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以一种接近无赖的气势开始抢官子。

    乱战中,不幸,夏子常打出了白160的大恶手。

    导致了白棋在这个位置瞬间味道变恶。

    如果是对着别的棋手,这也许就只是味道而已。

    然而他对面坐的是李秀哉,可以瞬间揪住对方破绽的可怕的李秀哉。

    于是这味道在一子落枰后,成为现实。

    在这个地方,夏子常原以为二打一能够鲸吞黑近10目的棋,却不料李秀哉的地道挖得更深,161夹,刀枪顿出!

    于是夏子常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白棋不但因为一气之差,导致中腹原本二者必杀其一的两块10目左右大棋从容逃出生天,更是一举葬送了自己长途跋涉的大龙!

    173手,夏子常投子认负!

    看着盘上的局势,夏子常郁郁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望着对面的人:“复盘吧?”

    李秀哉点头。

    两个人就最后的几十手进行了无比详尽的切磋,直到周围围观的人全部散尽。

    人一走光,夏子常立刻一个箭步窜起来。

    就见他两步冲到门口,“碰”的把门反锁住。接着一把抓过外套,蒙到了头上,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一边跑一边嚎叫:“又输了又输了又输了啊啊啊啊啊~~~~~~”

    李秀哉悠然的看着他上窜下跳的发神经,眉毛都没动一下。

    老毛病了,看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虽然,他托着腮,有些坏心眼的想,还是百看不厌啊。就算是为了看这一出,他也要竭尽全力的打败眼前这个家伙才是。

    心里泛着这样的坏主意,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秀哉慢吞吞的喝着手里的茶,眼神在夏子常和棋盘之间转悠,脸上的表情,一派正直。

    十分钟后,夏子常终于消停了,把外套一丢,又冲回到棋盘前。

    “喂,我160手要是不靠而走这里,我白大龙绝对不会死啊!我为什么没看见你的那个拐啊!”他抱着头愤恨

    李秀哉悠然的瞄他:“你走那里,我不会断么?”

    “你断我就冲啊!然后再一靠,那样我的白棋就可以联络了,我就赢定了啊啊啊啊~~”

    李秀哉根本不理他自言自语,只管慢吞吞的喝自己的茶。

    反正,是他赢了。复盘也已经结束了。

    等夏子常抽够了疯,两个人就可以去吃饭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24

第二卷 玉龙斗 扳回



    一出门,两个人就被在一片黑暗里的堵在门口的身影吓了一跳。

    李秀哉是惯性的思维短路,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夏子常则是惯性的思维跳跃,从打家劫舍一直已经跳过劫财劫色一直跳到了恐怖分子国家安全阶段。

    再五分钟,他也许就要试着用英语来彪两句“真主保佑”来试试运气了。

    幸好,黑影开口了:“李秀哉九段……”

    夏子常的心脏终于落回到原位,而李秀哉也正式回神。

    所以,李秀哉点点头:“李诚熏二段,真巧!你的对局怎么样?”

    李诚熏的脸,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他终于淡淡的点头,回答:“是啊,真巧!我也胜利了,中盘屠龙。”

    明明看不见,夏子常偏偏觉得,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的人目光如刀,狠狠的刮过自己的面孔。他有些不解,为这显而易见的恶意。

    “那么,”李秀哉点点头:“恭喜了!希望在决赛时能遇见你!”

    说完,他拉着夏子常绕过了门前的人,离开了。

    留下李诚熏一个人,落在一地黑暗里。

    走出了很远,夏子常回头看,发现李诚熏还是一动不动。他有些奇怪,问秀哉:“那年轻人,不会是有事特地去找你的吧?”

    李秀哉有些漫不经心:“应该不会啊!他又没有说。我饿了……”

    最后一句话语调突然抬高,李秀哉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路边的一家烤肉馆。

    夏子常囧:“知道了知道了,今晚吃烤肉,我烤你吃行了吧!”

    第二番,在三天后开局

    这一次,夏子常提前5分钟来到赛场,但是他依旧没有猜到黑棋。

    看着手中的白子,他有些胸闷,微微的噘嘴。

    李秀哉一贯的悠然自得开局,完全不理夏子常的郁闷。

    下来的时间里,也许是夏子常的怨念起了作用,在布局阶段他取得了领先,局面相对不错。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估量了一下形式,然后黑25手打入白棋阵地。

    夏子常眯着眼睛,不动声色,落子。

    然后,李秀哉微微觉得有点后悔。

    他刚才的打入,现在看来,并没有得到什么大的收获。反倒是给了夏子常一个机会,在左边厚实的拔了朵花。

    情势,看来不太好那!

    李秀哉看着棋局,淡淡的想。不过……

    他目光如炬,瞄向了棋枰的右边。

    那里……

    再经过数手的含而不露杀机四伏的交换。

    两个人进入了中盘战。

    李秀哉望着右边,微微一笑,正准备下杀手

    夏子常的下一手,“啪”的落下,正正补在那里。

    李秀哉抬头,正正捕捉到夏子常眼里那丝还没来得及褪去的得意。

    于是,秀哉面无表情的选择落子在棋枰下面。

    子常毫不犹豫,继续了先前的思路。

    于是,这一轮,在夏子常的主动选择下,双方进行了交换。交换的结果是,双方互破。

    至此,双方共下了59手。然后中午封盘。

    至封盘时,局面相当平稳,夏子常占据着不大的优势。

    两个人从棋枰旁站起来,互相点点头,分开了。

    中方代表队的餐厅里,一片愁云惨淡。

    夏子常心下一沉,抓住人问起来时,果然,王立浚输了。四处都抓不到他人,夏子常无奈,只好要了谱来细细的看。

    看着看着,他抓了抓头发,苦恼的叹了口气:这下,麻烦大了!

    这盘棋,根本就是火星撞地球!实在是太过惨烈!摸着手头的谱,他似乎能看见,两个鲜血淋漓的斗士,以近乎博命的方式,完全不顾自己的伤痕,一刀又一刀的向对方身上猛砍。

    这是两位力战型的棋手的碰撞,棋枰之上,处处战火。

    李诚熏执黑以错小目开局,王立浚应以星小目。

    很快,第14手夹,王立浚率先首先发起挑战。

    李诚熏避其锋锐,轻轻躲过。

    然后,血气方刚的李诚熏也很快按捺不住了。

    快第33手强扳住白棋一串子的头,第一场战斗马上打响。

    从棋谱上看,王立浚今天似乎在心态上出现问题,在攻击黑棋下方大龙的过程中显得犹豫,招法偏软。

    李诚熏抓住机会,以异常狠毒的招式将白棋中腹两子断开,大龙扬长而 去,而白棋在攻击中所得甚微,黑棋已经占据上风。

    王立浚当然不肯束手就擒。

    在形势落后的情况下,第74手靠住黑棋左面一子主动再次挑起了战斗。

    可惜。

    可惜,李诚熏这个时候表现的极为理智。他以厚实的下法躲过王立浚的“飞刀”,同时抢到先手二路,点入白棋上方的拆二发起反击。

    至此,白棋已经陷入苦战。

    王立浚不甘心苦活,第92、94手靠入黑棋的大飞守角寻求转机。这一手,如果自己盘面厚势,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无奈王立浚自己上方的大龙味道不好。李诚熏当然没有放过这一弱点,连连利用之,将白棋角上的手段轻松破解掉。

    行至第109手,王立浚在上边的战斗中出现误算,打入黑角的白大龙全部死掉。

    再至157手,王立浚投子认负。

    对于一个力战型的棋手,在他最擅长的领域,被他最擅长的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打败,这是一件异常可怕的事。

    如果不能及时调整自己,只怕以后会一路输下去,直到再也不能坐在棋枰前。

    夏子常看着棋谱,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没有时间了,下午续战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夏子常努力平息着自己的不安,慢慢走进了对局室,李秀哉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他点点头,坐了下来,等待着裁判宣布。

    一点,续战。

    李秀哉一次长考后,在实地不足的情况下对右边白龙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夏子常明显还没有调整好心情,一个应付不当,形势瞬间紧张!

    李秀哉不着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屠龙!

    情势瞬间大劣!

    这个时候,夏子常却好像突然清醒了。

    他用扇子敲着掌心,经过了半个小时的长考后,出手!

    若王立浚在看,只怕会因这一手和他握手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这一手,完全是破釜沉舟的下法!

    夏子常完全罔顾右边白龙没有就地成活,死死缠住了中央黑棋,进而逼迫左边和上边黑棋!

    李秀哉一个不防备,一下子顾此失彼,出现了一个大的失误。黑115手没有抢攻右边白棋,这是决定性的错误。

    夏子常于是得到喘息机会先手成活右边大龙。

    再下来的时间,成了夏子常一个人的表演赛。

    他展示了自己出色的计算能力,通过惊险的中盘的混战,一点一点,重新拿到优势。

    此后,李秀哉没有再得到任何机会,直至238手投子认输。

    终于战胜了李秀哉,夏子常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样子。

    他有些焦虑的样子:“秀哉,对不起,今天恐怕不能和你复盘。有些事情必须处理一下,明天好吗?”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于是夏子常行礼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经薄暮。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6 22:24

第二卷 玉龙斗 月色



    夏子常最后在酒店的花园一角找到了正在看月亮的王立浚。

    王立浚见到他,笑了一下:“恭喜常哥!”

    夏子常当下心里一沉。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王立浚。

    对着月亮看看,清亮的液体闪闪发光。

    “茅台!”王立浚笑了起来:“常哥真舍得下本!庆祝自己战胜十年苦手吗?”

    打开自己手里的那份,夏子常对眼前刺猬一样的少年的攻击视而不见,大灌了一口。然后开口:“不想笑就不要笑,笑得和哭一样,很好看吗?”

    王立浚楞了一下,冲口就要说什么。

    夏子常一摆手,阻止了他:“少说没用的!是男人的,喝完咱们再好好讲话!”

    王立浚一滞,泄愤一样,开了瓶把手里的酒往嘴里灌。

    夏子常淡淡看着,并不阻挡。

    他喝得太急,尽管酒量不错,却还是呛住了,于是大咳了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浑身哆嗦,咳得好像痉挛一样。

    咳着咳着,最终,咳出了眼泪来。

    慢慢的,咳嗽停止了,眼泪却没有停止。

    大滴大滴的泪水滑下,月光下看来晶莹透彻,纯洁无比。

    和在棋院的胡闹相比,这时候,这种痛彻肺腑的眼泪,反倒是无声无息的流着。

    夏子常默默的看着,看着平日里胡天胡地的少年,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无辜,那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停了下来,王立浚觉得有些丢脸,于是抬头看。

    不知道是不是哭泣过后的天空是不是特别清朗,他看着月亮,突然觉得很亮,很漂亮。

    然后他看着坐在一边陪他默默喝酒的青年,又觉得,很暖和,很安心。

    青年不看他,也不说什么空洞而安慰的话,他只是默默的坐在一边,陪着你。让你可以痛快无拘无束的哭一场,或者毫无顾忌的大笑一回。

    一向眼高于顶的王立浚第一次真心的感激,林振玄老师,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师兄。

    默默无言的两个人于是继续坐在花园里喝酒。

    房间里,李秀哉倚着窗,默默的看着不远处那两个黑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后,李诚熏似笑非笑的问:“在前辈看来,我还是不够资格作你复盘的对手吗?”

    秀哉收回了眼光,摇摇头:“没有这样的事。只是,你的棋风和夏子常九段相差太大,恐怕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一些手段。所以……”

    李诚熏的脸上分明浮现出一丝怒气,然而他很快压下去了,淡淡的问:“那么,前辈是否介意为我今天和王立浚七段的这局棋来进行复盘指导呢?”

    李秀哉再看了一眼花园里的两个人,然后点点头:“你太过客气了,我看过棋谱,你很厉害,这样的对手都可以战胜。”

    李诚熏并没有理会,只是凝神看着窗外,问:“前辈很在意中国的那两位棋手吗?”

    秀哉一愣,然后点点头:“是有些羡慕……”

    羡慕谁呢?羡慕什么呢?

    他没有说,李诚熏也就没有问。

    两个人,开始在月光下,埋头复盘。

    “常哥,今天的棋局,没什么话要说我吗?”花园里,王立浚终于能够心平气和的开口讲话。

    夏子常对着月亮,摇着手中的酒瓶。看着那流溢的银光他轻轻的笑:“说什么?”

    “说我什么地方下得烂……”

    夏子常失笑,伸出手来,突然想起眼前的人不是小猪,只好收回来挠自己的头:“那种事情,你自己比我要清楚吧!”

    王立浚撇嘴:“常哥,我才是你正牌师弟吧?”

    “诶?”

    夏子常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什么话题突然跳到了这个地方?

    王立浚凑过来:“那,你为什么对小猪比对我好很多啊?”

    看着少年晶晶亮的眼珠子,夏子常哆嗦了一下,抽出折扇来抽他的头:“你够了啊!又来这一套!”

    “哪一套哪一套,你说嘛,为什么对小猪比对我好得多?”王立浚蹭到夏子常对面,摇他的胳膊。

    夏子常无奈苦笑:“老大的人了,还撒娇,恶心不恶心呀你?”

    “完全不恶心!我才十八,完全不老大!”少年理直气壮的宣称,然后锲而不舍的问:“要不是我后来再没找小猪的麻烦,常哥你是不是还要把我打回到六段去?”

    “这个嘛,”夏子常挠挠头:“应该不会吧!”

    还不等王立浚笑开,他坏心眼的接了一句:“小猪自己就会把你打到二段去的!”

    “切!就说你对小猪比对我好得多!”

    少年一把丢开夏子常,坐到一边去,嘟着嘴。

    夏子常不理他,自顾自的喝酒。有人抽风,他等着就是了,反正这小子来得快也去得快。

    果然,五分钟后,王立浚跳了起来,跑到他面前来。

    “常哥,这盘下得不好,我会好好总结!而且,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少年紧紧的握着拳头,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月光下,他的黑眼珠如最珍贵的宝石,闪闪发光!

    夏子常细细的看着他,然后笑了:“好,我等着看。”

    “所以,”王立浚一下子又变得嬉皮笑脸:“常哥一定要对我更好,好好照顾师弟!想摸脑袋的时候不可以退缩!”

    说着,抓起夏子常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夏子常有片刻的无力:自己的师弟里,怎么就没有正常的人呢?

    不过,不管是不是正常人,有些话,身为师兄还是要说的。

    所以,夏子常正色:“大力,你的棋风很豪放,这是优点,但是任何优点都有致命的地方。这一点,你明白吗?”

    王立浚歪头“常哥是要我改变棋风吗?”

    夏子常摇摇头:“随意改变自己感觉舒服的棋风,其实等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平白落了下风。”

    “那……”

    “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你自己慢慢想想吧!只要,你记着,输棋不可耻,输怕了才可耻!”

    “……我知道了。”

    在花园里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房间里的复盘也接近了尾声。

    李秀哉拈着云子沉吟着:“白棋在一开始下面的战斗中着法偏软,64、66、74连续走出恶手,导致白棋满盘被动。不过,后面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这种搅局的手段,着实惊人。以后,只怕会成为厉害的对手……”

    李诚熏冷冷的说:“他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在盘上被摧毁了全部信心的棋手,是不会有机会向更高的境界迈进的。

    真的吗?

    李秀哉在心里淡淡的问,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庭院里慢慢走近的两个人。

    月色很好,正好能看清王立浚一脸嬉皮笑脸的表情,和夏子常脸上的,宠溺和无奈。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4

第二卷 玉龙斗 决胜



    围绕劫争展开的战斗,最终产生了转换的结果。

    白得左上,而黑得左下。

    李诚熏的模样,撑得很满,没有道理不满。而王立浚似乎是因为情势所迫,以下几手下得有些过于安全了。

    自然,李诚熏的字典里绝对没有“适可而止”这个字眼,他开始挥着刀,冲入黑棋的模样里,大肆杀伐!

    一时之间,王立浚似乎活的很苦。

    观局室里,林振玄轻轻的感叹:“真是厉害的年轻人……”

    朴立恒喝着茶水,带着不动声色的得意洋洋着:“是啊!中盘杀力大,下棋又有新意,在后半盘还挺能折腾的,是不?”

    没有等林振玄回答,旁边的罗卿郁冷笑了一声。

    一把揪过打横坐在棋枰旁边的曾弦翔,意有所指的瞄瞄周围的人,他轻笑着:

    “小曾,你看好了!看看韩国的第一人是怎样在下棋!看看他是怎么把心理战术用到炉火纯青!”

    曾弦翔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大力……厮杀吗?”

    罗卿郁呵呵的笑:“何止如此?小曾太老实了。老是这样,可是会被那个家伙欺负到很惨的。

    小曾,你要记住!

    李诚熏每次和我们下棋,每盘棋实际上还瞄准了下一盘棋。

    我们常被教导说赢一百目是赢,赢半目也是赢。只要能赢棋,不可太过刚强,避免过刚则折。

    但你看看李诚熏,能赢一百目的话他肯定要赢一百目!

    他要的就是在气势上击倒对手,让你下一盘棋交手时对他有心理阴影!”

    “所以,”冷笑着看了一眼郁闷的朴立恒,赶在他插话之前,罗小猪给自己的发言做了结语:“所以,和这种家伙下棋的时候,绝对不要讲什么棋道!能砍就一定要砍!砍到他一见你就怕。就算输,也要砍得他七窍流血!”

    夏子常无奈的苦笑着,拍打着小猪,对李秀哉点点头表示致歉。然后轻轻的说:“虽然,小猪的话有点极端。但是小曾你看,大道理是不错的。对着李诚熏的时候,即使是乱战,也绝对不能后退。只要你退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李秀哉有些微微的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同时,又几乎恼怒起来。

    于是,他只好扭头看向闭路,想掩饰住心理的起伏。

    然后,他低低的惊叹了一声。

    所有的人一起扭头看向了闭路,在那里,前所未有的壮观景象正在上演。王立浚,全面反攻!棋枰之上,黑子在同时追杀四条白大龙!

    真是深邃到了可怕的算路!

    王立浚在前半盘的步履维艰之中,不动声色的拉下了大网。李诚熏的白棋看似志得意满的追杀里,已经落入了十面埋伏。

    现在,无论他怎么挣扎,向哪个方向突围,总会有恰到好处不多不少的伏兵在等待。

    并不厚,但恰恰够挡住白子的攻势……。

    数十手以下,实地上的差距,已经拉开了。

    朴立恒长叹一声,投子,苦涩的摇了摇头。他的对面,林振玄坐正身体,轻轻的回礼,力图不让隐含着得意的笑容爬上自己岩石一样的面庞。

    曾弦翔快活的笑着,“嗵嗵”的跑开,去给两位老师去泡新茶。

    这边的一桌,罗卿郁抱着夏子常的腰哼哼唧唧的蹭着,嘴里咕里咕噜的念叨:“要吃烤肉,要吃炸酱面,要小王那个坏蛋请客。待会下完了你去叫他,别让他跑掉了……”

    夏子常宠溺的摸摸他的头,笑着看向李秀哉:“看来,是我们的胜利哟!”

    不出所料,李秀哉回他一个白眼:又不是你赢的,有什么好得意?再说,一定赢了吗?诚熏还没有投子好不好?

    李诚熏的确还没有投子。

    他不肯就这样放弃。白棋踏入了黑空。与其说是背水一战,倒不如说是孤注一掷。

    说到底,李诚熏是一个赌徒的性格。而且,大多数时候,他的赌运都不坏。在刀丛中起舞的胆量和技术,他一直不差。而在这之上,他有着过于鲜明的棋风,与李秀哉的稳重均衡完全不同,他一旦状态上来,什么棋都敢下,辅之以超强的计算力和特快的反应,李诚熏往往在走投无路之际,有着意想不到的超强发挥,生生翻出一片活路来。最终,不可思议的逆转。

    只是,这一次,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而王立浚会怎样应对呢?

    夏子常沉吟着,最终,他选择了无视打入的白棋,开始对边上的白棋动手脚。

    对此,李秀哉有些犹疑。他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活角呢,还是要救边上的白棋。

    因为一旦白棋活角,那么边上的白棋将自动死亡;同样,如果白棋不想马上活角,而是活动边上数子时,但也等于说从此放弃了活角的机会。两种结果黑棋必得其一,都是不亏的选择。

    也就是说,棋局可以说已经结束了。

    全盘的实空已经不够了。除非白棋能同时兼顾两块,否则,黑棋的盘面优势是绝对不可以动摇的。

    王立浚只要选择最稳妥的退让之路,也是一个稳赢的局面。

    看起来,现在剩下的问题只是,李诚熏究竟是以几目的差距输掉这盘棋而已。

    然而,王立浚不允许这盘棋这样下到终局。

    在白子负债累累的情况下,李诚熏为了面子起见,想要活一个小小的角。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王立浚也不允许!

    王立浚,他要全歼空投至黑棋模样中的白棋!

    白棋破空,黑棋再次凶悍的选择了让白棋进来,然后硬杀!

    一子落下,罗卿郁立刻吐了:“小王这混蛋纯粹找抽!”

    夏子常苦笑,不得不承认罗小猪这话十分之有理。

    要将打入的白棋全歼的做法其实冒着极大的风险,一旦白方两块孤棋连成一片并全部活出的话,黑棋将面临着血本无归的结局。

    王立浚的选择,固然是出于自己的嗜杀成性,然而对于对手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蔑视。

    所以,这一子落下,李诚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之后,一贯锋锐如狼的眼神里隐隐透出了屈辱和憎恨。

    他咬着嘴唇,恶狠狠的落子!

    此辱,必十倍以偿!

    李诚熏果然是三国最强的乱战天才。

    他犀利而猛烈的反击,让王立浚的杀棋之旅惊险万状。事实是,如果换一个人来杀的话,李诚熏完全活出的希望非常大。

    然而,和他对杀的人是王立浚。

    同样以乱战闻名于棋坛的王立浚。尽管以往最好的成绩仅仅只是进入决赛,然而对于棋形的敏感以及算路的深远,王立浚绝对不负他作为中国第一人的位置。

    王立浚就这样选择了他的道路。

    他以自己的实力使这个初看起来十分欠扁的选择变得合理了。

    棋盘上的真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里。

    而这一次,轮到李诚熏领略真理。

    尽管白棋顽强而犀利,却也只能险险活出了一半。

    另外一半,被气势正盛的王立浚挥刀,一刀砍下!这还不算,李诚熏逃出半条大龙的代价是,整个左上方,全部被染黑了……

    棋枰之上,再无可以争胜的空间。

    对局,到此结束。

    王立浚,中盘屠龙胜。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5

第二卷 玉龙斗 魔咒



    复盘完毕,夏子常跑到窗户边上,鬼头鬼脑的打探了一下。然后,轻轻打开向着花园的落地窗,向秀哉招了招手。两个人蹑手蹑脚的翻过窗户,跑进了一片黑暗里,逃之夭夭了。门外,有大票的记者正在焦急的等待……

    手拉手,偷偷摸摸如做贼一样潜逃出了酒店,心里怀着某种禁忌的快感,两个人逃到了无人处,相对拍手大笑。

    夜晚的星星很亮,街上的行人很少。

    两个傻孩子,因为做坏事成功,在街角处笑得得意洋洋。

    “诶,那么恭喜你进入决赛!”李秀哉笑着说。

    夏子常微笑:“谢谢,我其实比较希望你恭喜我战胜你!”

    李秀哉瞅着他撇嘴:“你还真是没追求!”

    夏子常嘻嘻的笑着,突然跳到李秀哉跟前。他把脸凑得很近:“没追求就没追求吧!秀哉,说嘛说嘛!说,恭喜夏子常九段击败李秀哉九段……”

    呼吸和夜风缠绕,如同一个拥抱,温暖而厚实。

    秀哉有一个瞬间的失神,然后脸红了。他不自在的侧过头去:“让失败者恭喜成功者,太过分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赢我那么多次了!”

    街灯下,夏子常微微噘着嘴,异常的孩子气。李秀哉,忍不住笑了。

    ……

    ……

    最终,李秀哉还是咬着牙,死都没说出夏子常想听的话。

    夏子常悻悻然之余,只好靠餐厅账单这个不入流的手法泄愤。

    所谓乐极生悲,哼着小曲,提着夜宵跑回酒店房间的夏子常,远远没有料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惊吓。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宽大的双人床上,刚刚回国一周的罗小猪同学,现在正趴在上面,一边“吧唧吧唧”的吃零食,一边用他油唧唧的手,翻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听见夏子常的嚎叫,他翻翻眼皮,奉送白眼一个:“你以为我很爱来么?”

    他朝里间努努嘴,夏子常狐疑的朝没有开灯的房间走过去。

    房间里,隐隐有音乐声传出……

    然后,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子常和王立浚住的是一个套间。里间,是王立浚的卧室。

    酒店方面,因为相当重视这次的比赛,所以给选手们预留了最好的套间,里边甚至还有钢琴这种奢侈品。虽然,对一般棋手如夏子常者来说,这东西纯属浪费。

    而现在,有一位非一般的棋手,终于让这奢侈品发挥了原有的功效,天籁一样的悠扬的琴声充溢了整个房间。

    钢琴上,放着一束香水百合,和着琴声,飘散出浓郁的香气,一室芬芳。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一束月光正正照了下来,给弹琴的人一个凌厉的剪影。

    姚景程微微敛眸,优雅修长的手指如白色的蝶翻飞。慷慨澎湃的德彪西自他的指下奔流而出,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月光下,他看起来一如图画中人。

    王立浚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上窜下跳的谋杀相机内存。

    而夏子常,完全没有欣赏到任何意境,他只是瞬间觉得眼前一黑……。

    一个小时后,耍酷的耍够了,看书的看累了,照相的照满足了。于是四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开始消灭夏子常带回来的宵夜。

    夏子常战战兢兢,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值得妖孽大人专程携小猪跨海过来抽打他。而姚景程吃的正high,根本没空理他。小猪王立浚自然不甘落后。三个人在餐桌上抢成一团,几乎厮打起来,直到食品告謦……= =||||||||||

    你们,其实是专程来抢我宵夜的吧?——by 内心悲愤的夏子常

    吃饱喝足,姚妖孽心满意足的擦着手,慢慢开口:

    “小常,棋下得不错呀!行棋够严谨,也够能死缠烂打的,居然能在形势落后成那个德行的状况下,从后半盘天下第一的李秀哉手中翻盘,令人欣慰。不错不错!”

    夏子常开始揉自己的胃,夹枪带棒的妖孽式夸奖背后,肯定又是一通让人想死的刻薄。

    果不其然,妖孽喝了口茶,接了下去:

    “李秀哉的布局下的还成。可后面在中盘贴身肉搏的时候,那几招还真昏!够赶上你师傅了!”

    夏子常作牙疼状洗耳恭听,装作没听见那句对林振玄的恶毒评价。

    可惜,妖孽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很突然感慨:“棋手啊!果然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李秀哉的棋并没有退步,只是有点迷茫啊!完全没找对自己的方向嘛!不过,即使出现了“传说中”的错误,但他还是能站到很多比赛的最高点,掐死你,这足以证明他现在具有的实力。既然是内力尚存,那何时能发挥出来战胜对手这就不用我猜测了……”

    听着这些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漫天乱飞的评语,夏子常很想豪气万状的冲着某人拍桌子:“姚老师,您明说了吧!您到底想干啥?!”

    可惜,他没胆。

    所以他只好在脑海里yy着各种豪气干云的场景,作出恭敬的状态。然后等到了姚景程说到了正题:

    “我说,小常啊,我带着小猪这次来呢,是帮你破咒的~~~”

    夏子常面无表情,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再摆上棋盘棋钵。做了人家十几年的徒弟,这么点装聋功夫他还是有的,他忍!

    姚景程微笑着,抓起几粒云子,摆弄着:“小猪,关于那个,你来向小常讲解一下吧!”

    “哦!”罗小猪同学站起来,用手背抹抹油汪汪的嘴,然后抓起他刚才在看的那本厚书,从里边翻出一张纸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开始一本正经的宣读:“棋界六大赛,除应氏杯为四年一次外,其余,每年世界冠军五个,到去年为止,八年来共有冠军40个……”

    夏子常开始面无表情的清理床铺,他的算术一向很好,谢谢!

    然后,一个名字抓住了他的耳朵——

    “李秀哉九段,共失手九次,获得冠军31个……”

    他知道他知道,那个坏家伙强的不象话,可是,姚老师,还有小猪,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啥?

    “但这九次,没有一次是在番棋赛中失手……”

    “哦……”王立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和罗卿郁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说来,这就是所谓的李秀哉魔咒了?”

    夏子常开始想打人,看了看一边的姚景程,还是没敢。

    罗卿郁神秘的微笑:“只是一部分哦,小王,这只是一部分魔咒!”

    “那么,全部是什么?”

    “关于李秀哉魔咒呢,包括三个部分……”

    王立浚眼睛倏然发亮,冲到床头柜上一把抓起纸笔,再“嗵嗵嗵”一口气跑回来,一副洗耳恭听状。

    罗小猪于是得意洋洋:“第一,李秀哉番棋不败!”

    “但是这个已经被常哥破了!”

    “没错,但是更可怕的是第二!”

    “第二?”

    “第二,胜李秀哉者,倒霉十年,见谁输谁!”

    王立浚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狠?怪道那些赢过李秀哉的都是新人,永远都没变成熟人!”

    罗卿郁意味深长的点头:“没错,还有第三,第三就是,赢李秀哉者,必不得冠军!”

    ……

    ……

    ……

    夏子常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的三个神经病,然后转向其中一个:“小猪,你那本《悲剧的诞生》是图书馆最后一本没被你搞脏的原文书了,你不用指望我去帮你去给图书管理员阿姨说好话!”

    “小常啊,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别扭。心里感动,要明说嘛!”姚景程风度翩翩,笑得儒雅。

    “好感动好感动啊!姚老师要不要我帮你去买香烛?”夏子常吐糟,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倒不用了!我这不是带小猪过来了么?小猪,那可是绝对的神鬼不近啊!可以当护身符使的……”

    夏子常于是彻底闭嘴,是他蠢,居然想和姚景程斗嘴。= =|||||||||||||||||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6

第二卷 玉龙斗 斗魂



    不知道是不是小猪的守护真的起了作用,在接下来的LG决赛五番棋中,夏子常势如破竹。

    连续两次,面对着嗜杀成性的李诚熏,中盘屠龙!

    两次,都是速胜!

    往往是棋局刚进入中盘厮杀,夏子常抓住机会,就立即下了狠手,近乎无理!

    李诚熏明显是为他的气势所慑,抵抗不利!

    观局室里,朴立恒微笑着看向对面坐着的李秀哉:“倒是想不到,他有这样的霸道……”

    秀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棋谱出神。

    半晌后,他鞠了一躬,起身。

    另一边的观局室里,小猪和王立浚一边从闭路里看着夏子常和李诚熏复盘,一边胡天胡地的瞎闹。

    姚景程独自坐在一边,看着手中的谱,眉头微咒。

    良久,他起身,独自往对局室走去。

    在对局室的门口,他遇见了肩并肩走出来的李秀哉和夏子常。

    夏子常明显很兴奋,眼睛比平常亮得多,几乎有一种狂热的光。他的面色苍白,两颊却微微泛红。

    半依靠着李秀哉,夏子常明显正准备说什么,看见姚景程,他忙打招呼:“姚老师……”

    姚景程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再似笑非笑的瞅着旁边的李秀哉,半天才开口:“晚上早点回来,争取明天决胜……”

    夏子常点头行礼后,被李秀哉拖走了。

    在他们身后的房间里,李诚熏默默的摆着刚才的棋局,一遍又一遍。

    对着门口发生的这些,他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抬。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姚景程歪头想了一下,走进对局室,坐在了李诚熏对面。李诚熏安静的继续着他的复盘,不停的摆着一个又一个的变化。

    输棋,对一个棋手来说,是再痛苦不过的事情。

    有如一道伤口,横亘在胸口。回顾输掉的对局,不啻于把流血的伤口撕扯得更开更深。

    然而李诚熏如钉子般坐在那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破解。

    良久,姚景程突然出手一跳,于是,盘上局面骤然大变!

    李诚熏一顿,细细的看着刚才这一手。

    几分钟后,他抬头行礼:“您的这一手,我下不出来。所以,我还是必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破敌之道……”

    他说的是英语,口音很重。姚景程很费力的才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不再答话了。

    李诚熏继续摆了下去,直到天光暗下,看不清黑白。

    然后,他抬头,很认真的指着一处,对姚景程说:“没有看见对方屠龙的手段,的确是实力的缘故。然而,这个地方的这个交换不做,就是我自己神经病了!”

    这次,他说的是韩语,然而姚景程正确的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凝神看着棋枰,良久,微微点了下头。

    那个交换,未必可以挽回败局。然而,绝对可以让局势变得复杂,一时看不清楚。

    对于下风者来说,乱,就意味着有机会!

    李诚熏站了起来,行了一礼,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姚景程的姓名。

    他看的,只有棋。

    姚景程默默坐在一地的黑暗里,微微的笑着。他用折扇敲着掌心,轻轻的叹息:“又一位胜负师出现了吗?小常,你明天要是不小心的话,可不太妙啊……”

    小常的确是不太妙。

    他现在就很不妙,把全身的大部分重量压在李秀哉身上,他竭力保持一个慢慢前进的姿态。

    可是,这很难。

    他觉得自己头疼得要裂开,脚下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发飘。

    他只能呻吟一样的小声说:“慢一点,秀哉,拜托,不要让姚老师他们发现……”

    李秀哉于是顿了顿,降低了速度。尽管此时,夏子常滚烫的呼吸,让他异常不安。

    一旦走出了棋院的视线范围,夏子常立刻就垮了,他几乎挂在李秀哉身上。

    秀哉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慈祥老爷爷一样的医生,现在一脸严厉的看着两个人:“这个样子还去乱跑,你还要不要命了?为什么不按时来打针?!”

    夏子常很不好意思的笑:“很对不起您,但是,但是,实在是……”

    医生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半天,只好叹气:“伸出手来吧……”

    500ml的盐水里,被加入了种种抗生素,挂在架子上,等了一个白天。直到现在,才等到了该使用他的人。

    夏子常慢慢的伸出左手,撕掉贴在上面的胶布。

    手背上,已经针孔密布。

    医生不赞成的看着他:“右手!”

    夏子常摇摇头,坚持的把青紫的左手递了出去。他低声说:“很对不起,但是,我的右手不能出现这种东西。这样对我的对手并不公平……”

    盐水一滴一滴,从青肿的手背,通过透明的软管,进入到夏子常体内,好像给他带入了原本流逝的生命力。

    当瓶子里的液体还剩一半的时候,夏子常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

    他苦笑着对秀哉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下来真不知到该怎么办才好……”

    秀哉的脸色一直很冷,好半天后才开口:“因为这个,你才不得不中盘屠龙吗?”

    夏子常点头。

    他现在的体力和计算能力,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支持到下午更晚的一些时候。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暴力速胜!

    所以他用了自己完全没有把握的招法!

    还好,到目前为止,他足够幸运。

    “怎么回事?”

    “好像是晚上空调开大了,感冒引起的发烧……”

    李秀哉有片刻的无语:有时候,有些人也许真的是命里带衰的……。

    “不能……”他试探性的开口,却立刻打住了。

    因为身体状况,申请比赛的延期,完全没有成功的先例,甚至可能会被人认为是怯战的借口。

    而挂着点滴去对局,对夏子常来说,更是无法容忍吧?以棋以外的手段,影响对手的状态,对夏子常和李秀哉,简直是无法想像的肮脏……

    所以,李秀哉只好闭嘴。他看着衰弱的夏子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子常却笑了起来:“好像,到最后,还是要麻烦秀哉你了……”

    李秀哉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送你去棋院。”

    “不要让姚老师他们,特别是小猪知道……”

    “我知道了。要喝点水吗?”

    “不,不行,会呕吐……”

    李秀哉拧起眉毛:“所以,这两天,你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

    夏子常笑笑:“没办法,医生说我的消化系统有些非恶性的病变。”

    顿了顿,看着李秀哉不善的脸色,他补充了一句:“放心吧,秀哉,我是棋士。就算是死,也应该是死在棋盘上,而不是医院里……”

    李秀哉气得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加重了手,给夏子常把被子盖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7

第二卷 玉龙斗 纵容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在红jj发生了严重的虐待作者事件

    本人在此严正声明,

    不许殴打作者~~~~~~~~~

    从酒店的房间门口,到对局室,只有短短的一条走廊。

    但对现在的李秀哉和夏子常来说,却漫长的如同银河。

    李秀哉握着夏子常滚烫的手,用一个巧妙的角度,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两个人以一个统一的步伐,慢慢的,艰难的,坚定的一步步往前走。

    外人看来,这只是两个亲密的朋友在窃窃私语。

    然而,事实上,如果没有李秀哉的搀扶,夏子常可能难受的连站都不站不直了。

    对局室里,裁判已经就坐,但是对手的座位,还是空的。

    秀哉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人:“子常,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夏子常脸色苍白,他试图微笑一下:“这样,就很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他竭力挺直了腰一步一步,走进了战场……

    这一年的LG杯决赛,夏子常在先落两局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被对手翻盘。以一种几乎惨烈的方式,获得了他人生里的第13个亚军。

    投子的那一刻,观局室里,王立浚和罗卿郁一片哑然。

    而姚景程闭上了眼睛:夏子常的世界冠军,还要等多久?

    李秀哉在夏子常投子的第一时刻,冲进了对局室。

    冲着李诚熏点点头,一把拖起还在努力辨认棋局的夏子常,往外走。

    在观局室门口,他们和姚景程他们狭路相逢。

    “常哥……”小猪嗫嚅着,想说什么。

    姚景程伸着胳膊一拦:“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吧!你们两个,和我去另外订一间房去!”

    说完,拖着挣扎不已的两人转头就走,根本不理李秀哉的致歉。

    到达医院的时候,夏子常,已经近乎休克了。

    李秀哉默默无言的看着他,直到液体滴完。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说话,也不动。

    挂完水,秀哉小心的避开其他的人,拖着夏子常进了他在旅馆的房间。

    夏子常几乎是像尸体一样,倒在了床上。

    他有些迷糊的对李秀哉苦笑:“那,又是亚军那!”

    李秀哉无言。

    “不过,还好,终于结束了。我大概,也到了极限了……”含含糊糊的说着,他终于睡去了。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他苦恼的睡颜,秀哉动手替他把衣服鞋子解开,盖好被子。

    因为束缚被去掉了,终于睡得舒服了一点,夏子常满意的咕哝了一声,蹭了蹭秀哉的正在给他盖被子的手,笑了。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那是一个极安详极平静的笑容。

    看着那个笑容,秀哉好像着了魔一样。

    他慢慢的伸出手去……。

    指尖温热,提醒他已经碰到子常脸颊。然后,他突然因为惊吓而跳了起来,手像被烫了一样立刻收回来。

    他惊慌失措,他被自己吓到了。

    在一阵恐惧中,他跑出了门,却在要甩上门的最后一刻,突然想起什么,立刻放轻了动作,慢慢的把门阖上了。

    李秀哉慢慢的看着门板在自己的面前阖上,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一个温暖的,他向往不已的,然而却是禁忌的世界。

    在他还克制得住自己的时候,他冷冷的关上了那个世界的门,隔绝了最甜美的诱惑。

    然后,他转身背靠着门板,微微的仰头,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如同一尊雕像

    良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

    目光游移的看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秀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是去敲了旁边的门。那里,是姚景程的房间。

    门很快开了,姚景程很明显是在等他。桌子上放着两个人份的茶。只是,都有些凉了。

    秀哉走过去,坐下,捧起茶杯,等着姚景程的发问。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别人不动之前,他是不会动的。

    姚景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他:“小常的身体,怎样了?”

    秀哉一点都没有惊讶,他知道姚景程知道,世界上好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瞒住眼前这个男人。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背出了医生的诊断,连那些拗口的名词一起:“他发烧引起了体内水电解质平衡紊乱,又因为几天禁食,有些脱水……”

    姚景程沉默了,良久,他开口:“是从五番棋第一天就开始了吧?”

    秀哉点头:“是,据说是空调的问题……”

    姚景程咧咧嘴,轻轻的笑了:“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李秀哉九段,小常他,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人……”

    李秀哉有些愤怒,也有些不解:这话,什么意思呢?

    姚景程很平静,完全无视李秀哉的愤怒,他只是端起已经凉了茶水抿了一口:“意思就是,你,你们,实在没有必要由着他的性子,太过纵容他!”

    “纵容?”李秀哉迷惑:“我不太明白……”

    姚景程作了一个手势:“你也好,小猪也好,甚至阿衡也好,你们都在有意无意的纵容那个傻子,让他以为世界是如此这般。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该让他明白,让他自己选择。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什么事情都不作,就那么心安理得的躺在自以为的小世界里天真热血……”

    看着李秀哉越发迷惑的脸,他突然停住了,淡淡一笑:“算了,该明白的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我今天,还真是话多呀!”

    “总之就是,可否麻烦李秀哉九段暂时照顾一下我们家小常,直到他康复可以回国呢?”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们……”

    “我们订好的机票,明天回国。”

    “把子常一个人丢下吗?”

    姚景程有些讥讽的笑了,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换了一套说辞:“酒店的费用,李秀哉九段,对我们来说,是很昂贵的。而且,”他瞥了一眼李秀哉:“不要被小常带低了你的智商。你以为他这副德行,可以瞒着小猪他们多久?再来一次,我可吃不消了。”

    LG杯决赛后第二天,姚景程带着罗卿郁王立浚回国。

    夏子常推说是心情不好,并没有去机场送行。

    王立浚有些郁郁寡欢,罗卿郁也板着脸不说话。

    一路沉默中,三个人到达了北京机场。

    一下飞机,王立浚冲下去先买了一分报纸,翻到了体育版,动作快得罗卿郁都没拦住。

    然后,他目瞪口呆的看着上面刻薄恶毒的言语,有的几近人身攻击,有的轻薄的几乎下流。

    他问:“为什么会这样?”

    几乎流尽了每一滴鲜血最后战败的勇士,难道不是值得尊敬的吗?为什么在他自己的母邦,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

    嘲弄,鄙薄,高高在上,好为人师。

    好像,每个人,都可以下出比夏子常更好的棋来。

    好像,得了亚军的那个人,根本不会下棋。

    罗卿郁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把墨镜戴上:“你不会过去十年不看报吧?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媒体态度吗?”

    王立浚是看报的,他记得自己在看的时候和记者一样在唾弃着那个“棋风绵软”的没出息的男人。

    然而,事实是怎样的呢?

    他几乎有些拿不住报纸。

    罗卿郁在他背后拍了一下:“打起精神来!这幅死样子给谁看?人家正主儿连师傅都不要他了,还不是活的阳光灿烂?”

    王立浚抹了一把脸,没有说话。

    姚景程在他背后微微的笑着:作为中国第一人,身上要遭受的刀割,王立浚,你准备好了吗?在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之前,你,永远只能站在夏子常的背后。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7

第二卷 玉龙斗 初秋



    初秋的一天,阳光很好。

    大病初愈的夏子常和特约护理李秀哉一起,被李奶奶赶到了游乐园来。

    “下棋下棋,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下棋,也不怕变傻?年轻人啊,要多玩一玩才不辜负青春嘛!”

    因着这样的原因,被放逐在吵吵嚷嚷的游戏设备和欢天喜地的小朋友之间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十分之傻。

    “你要坐过山车吗?”面无表情的李秀哉建议。

    看着一车的鬼哭狼嚎,夏子常打个哆嗦:“我身体虚弱,不适于剧烈运动……”

    李秀哉看着他:“那怎么办?总不能傻坐在这里一下午吧?晚上奶奶问起来,可怎么说?”

    夏子常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被什么东西牢牢盯住了。

    李秀哉转身,于是看到了华丽的冷饮车……= =|||||||||||

    “你肠胃刚好吧?”

    “……我知道。”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语气里几乎含恨了。

    李秀哉有些无语的看着夏子常垂涎的眼神,最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一下……”

    也许是风,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总之,在秋日的午后那一刻,夏子常好像突然被魔法点中,心跳的不能自已。

    然而,这时的他,还不能理解这怦然的心动。

    他只是看见了,绿叶婆娑间,带着模糊的微笑着朝他走过来的李秀哉。

    午后的阳光在那一刻,无比耀眼。

    拿着蛋筒走过的李秀哉走在在阳光里,几乎显得纤细的有些透明了。微风过处,乌黑的发,如鸦羽柔和的扫着他的眉眼。

    他的背后,是浓翠亮眼,如水彩画一样的树荫。

    夏子常傻傻的看着,在一地的明亮里,微笑的李秀哉就这样慢慢的向他走来。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好像不存在了。

    世界,只剩下,他与他……

    “又发什么傻呢?”李秀哉把蛋筒递给夏子常,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夏子常抹了一把脸,有些狼狈的接过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发晕……”

    “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吧?”秀哉有些紧张。

    夏子常摇摇头:“可能是太阳太猛了……”

    李秀哉微微蹙眉,把他拉到了树荫下面:“赶紧吃吧!融化了可就讨厌了!”

    夏子常笑笑,终于从片刻的失神中缓过来。他看着两手空空的李秀哉:“你不要?”

    秀哉摇摇头:“我不喜欢甜食……”

    夏子常一脸鄙视:“请问李秀哉九段,你有喜欢的食物吗?”

    李秀哉面无表情的看他:“你要是不想吃,后面就是垃圾桶。”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来,尝尝吧!”

    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甜筒,李秀哉无语,眼前这个,是真傻还是装傻?他难道不会举目四顾一下,周围分吃冰激凌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啊啊啊!

    三三两两的情侣经过,两个年轻人站在中间,显得格外的突兀。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拿着和形象完全不符的零食。

    李秀哉觉得很丢人。

    夏子常却完全不这么看,确认了李秀哉不会和他分享了以后,他开始自己舔着冰激凌发牢骚:“男人啊,那么介意干什么呢?我又不会嫌弃你的口水……”

    李秀哉在内心抓狂:“我嫌弃你好了吧吧吧吧~~~~”

    不过,他依旧面无表情的问:“所以,你经常和别人分享口水了?”

    夏子常撇嘴:“说得那么难听,是兄弟,当然要同吃一碗饭同穿一件衣服啦……”

    ……

    ……

    罗卿郁六段,我同情你。

    最后,两个人选择了摩天轮作为游览项目。

    小小有限的空间里,两个人沉默无语的看着窗外慢慢下降的地平线。

    暮色里,远远的有灯火星星点点的亮起。

    离开了地面,漂浮于空中。

    好像,突然被流放。

    夏子常猛然回头,然而,他却看不清对面秀哉的脸。他有些恐慌,于是开口:“秀哉……”

    “什么事?”

    夏子常于是笑了:“没事……”

    只是,想确认,你还在那里。

    李秀哉默默的坐在黑暗里,看着对面的人。虽然看不清面目,却可以这样对坐共处。心下,一片平和。

    这样,也算是一种满足吧?

    他问自己,然后苦笑。

    在内心最深的地方,连自己都不敢去直视的地方,他知道有个声音在轻轻的说,不……。

    于是他走到了窗前,和夏子常头碰头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只是,依旧无言。

    暮色里,两个人像窝里的雏鸟,头碰头,挤在一起,急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子常……”秀哉开口,声音在暮色里回荡,有些低沉。

    “什么?”夏子常没有回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战栗。他潜意识里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李秀哉下面要说出的话,对于两个人也许都是致命的。

    然而,他却不想阻止,他甚至在期待。尽管,他还是不明白,那些话,到底是什么。

    黄昏,果然是封魔时刻。

    一切在平日里被封印着的念头,在这一刻,就要破壳而出!

    黄昏里的剪影,两个人靠得那么近……。

    然而,他们已经落到了地面,有人拉开了门。

    属于半空的梦境,破碎……。

    看着门外尚明亮的天光,李秀哉默默无语的起身,离开。

    留下夏子常一个人在原地,困惑、失望,同时,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他终于追了上去:“什么什么呀?话不要说一半好不好?”

    李秀哉停住,转身,淡淡的笑:“一辈子的朋友和对手,是你说的吧?不要失信啊……”

    夏子常很专注的看着他,郑重的点头。

    这一刻的秀哉,无端的,让他觉得无比的哀伤。

    他不知这哀伤从何而来,但是却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抹去他。

    所以,他郑重的点头:“一辈子的!说话算话!”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8

第二卷 玉龙斗 后浪(上)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这是HE的小白甜文

    bs所有不相信我rp的家伙们

    哼哼

    虐待作者,导致作者受伤的话

    作者也许会靠欺负人物来疗伤哦……

    事后看来,那一届的LG杯颇具预言的意味。以此为界,中韩两国的棋界正式开始了新旧王朝的交替。

    在韩国,以李诚熏为首的一众低段少年,开始了对李秀哉的围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魔咒被破的原因,在新人面前,李秀哉渐渐表现的力不从心。

    他输棋,不再是新闻。

    李秀哉的名字,从神话般的王朝缔造者变为无数磨刀霍霍的新人成名最快的捷径。

    他依旧强大,没有对手敢小看他。

    但是,他不再不可战胜。

    而在中国,夏子常的处境则微妙的多。

    以王立浚为首的虎一代少年英雄蜂拥而起在国内国际赛上虽然战绩不俗,只是,依然没有冠军。

    而真正能对夏子常各项头衔发起挑战的,只有王立浚一个。

    自LG杯归国之后,王立浚突然一改胡闹的个性,发奋用功,勤奋到了连夏子常都会劝他偶尔要休息一下的地步。

    而王立浚,只是笑笑。

    只有一次,他很认真的对夏子常说:“常哥,我一定会打败你,成为第一人!”

    夏子常只是笑笑:“有信心的话,只管放马过来好了。我在这里等着。”

    倒是罗卿郁,听了这话冷冷一笑。

    王立浚于是和曾弦翔抱怨:“不怕常哥叫,就怕小猪笑。小猪笑成那个样子,简直让人从里往外寒那!我这还没怎么样呢,那我要是真怎么怎么样了,他还不得吃了我?”

    胖乎乎的小曾同学很严正的坐在棋盘旁边,推了推眼镜,慢吞吞的温吞微笑:“那也得你先把常哥怎么怎么样了呀,王立浚七段师兄!”

    他的重音咬在“七段”两个字上,王立浚于是气结,大大慨叹自己的师傅们眼光独特,自己的师兄师弟就没有一个好人!

    王立浚并没有食言,他开始在国内一系列的头衔战上强势出击。

    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在天元赛上,他夺走了夏子常所保留的最后一个头衔。在过去的六年里,这是第一次天元旁落。

    这一事件被棋界公认为一个新的时代到来的标志。而王立浚,被寄予了无限的期待。

    赢了天元赛的那天,王立浚从棋院大楼出来,就没敢回宿舍。他偷偷摸摸的往姚景程林振玄他们住的四合院溜,指望小小避下风头。

    可惜,他运气不怎么好。

    他有心要避的那位风头,如今正端了把椅子坐在四合院门口吃着零食,一副守株待兔的架势。

    看见他来了,罗小猪同学把手中的塑料袋一扔,用手擦擦嘴,咧嘴一笑,站了起来。

    现在果然是冬天了,王立浚如此感叹。

    不然,为啥如此灿烂的阳光下,看着小猪那白森森的牙齿他立刻条件反射性的上牙下牙打哆嗦?

    小猪同学分明笑得如沐春风一朵花儿一样,可王立浚的哆嗦就是停不了。

    等到小猪说:“恭喜新天元那!来指教一盘怎么样?”的时候,王立浚就想立刻死过去了。

    被拖着领子丢进了四合院,两个人坐在冬天的大太阳底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切磋。胖乎乎的小曾同学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抱着一杯热水,有滋有味的观战。

    说是切磋,其实是罗卿郁同学单方面的欺负师弟。

    王立浚同学其实棋力并不弱,从他可以稳砍夏子常就知道了。但是面对的是找麻烦的小猪,心下就先怯了一分。而小猪同学正气势如虹,气势汹汹的非揍他不可。此消彼长之下,结果可想而知了。

    小猪同学这盘弈得如同行云流水,狠毒飘逸兼备,杀得以好杀闻名的王立浚同学完全没有脾气。

    整个这局棋,完全是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没有什么道理讲,就是要砍你!

    最终,小猪不计点胜!

    要不是姚景程和楚衡及时出现,罗小猪同学基本上还准备再接再厉。

    救星出现!王立浚抓紧机会“嗷嗷”嚎着逃之夭夭了。

    姚景程苦笑一下,对自己兴致勃勃的小弟子下了遣散令,拎着自己的大弟子,和楚衡进屋去进行教育工作。

    面对姚老师,罗小猪保持了他一贯的装死样子,站在屋子中心。

    姚景程叹气:“说吧,为什么又去找小王的麻烦?”

    罗小猪撇嘴:“我没找他麻烦,我正常切磋不行吗?”

    楚衡在一边“哈”的笑出声来:“小猪,就你刚才那下法,你还切磋呢!你直接拿着刀子去菜市口比较合适!”

    罗小猪仰头看天,不说不动,直接装死。

    姚景程揉揉额头,他头疼。

    可见老天是见不得人太自在的,想他姚景程妖孽了小半辈子,临了临了自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徒弟来折腾自己。

    师徒双方于是开始比赛谁沉得住气,两个人默默相对大眼瞪小眼。

    十分钟后,姚景程完败。

    于是他只好一边揉额头一边叹气一样开口:“小猪,你要讲道理……”

    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罗小猪翻着白眼抢白:“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没啥可信度!”

    姚景程额头上青筋直跳,旁边的楚衡已经笑瘫在椅子上。

    最后,还是楚衡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小猪,别站在这里惹你师傅生气了,去到2号对局室去!你常哥找你呢!”

    小猪“哦”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一点都没犹豫!

    屋子里姚景程揉着太阳穴向楚衡抱怨:“这个死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楚衡扇着扇子嘻嘻的笑:“你拉倒吧!就你平时那样子,哪有点师和道的庄重劲儿在!”

    她顿了顿,半晌,收了扇子,淡淡的说:“小猪可惜了……”

    姚景程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扇子:“也未必吧!”

    楚衡长长的吐了口气:“我是真喜欢那孩子!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把小常当回事了……”

    太过于仰视一个人,于是自己限定了自己的进境。

    罗卿郁一开始,就给自己设限了。

    所以,他有意无意的,心甘情愿的站在了夏子常的影子里。

    尽管,夏子常也许最不愿意如此。

    尽管,这和他的天分完全不相称。

    那一边,姚景程开始“嗤嗤”的笑:“你这话,倒和林振玄那年和我说的一样!你们俩还真是一路人!”

    楚衡满脸厌恶的朝空气里挥了挥手:“你少来!别拿那个男人和我比!”

    姚景程但笑不语。

    楚衡出神琢磨了半晌,终于开口:“他既然说了这话,我倒是奇怪,依他的个性怎么没把小常远远打发了……”

    姚景程冷笑着喝茶:“你以为他没有想?那小王是怎么出来的?”

    楚衡撇嘴:“我就知道!不过,他还是没把小常丢到杭州棋院去呀!”

    姚景程惊愕:“你怎么知道是杭州棋院?”

    楚衡也惊:“他竟然真的动过这个念头?”顿了顿,她又冷笑:“那有什么难猜?既然怕碍着小猪,自然是不能在眼前呆着,要远远打发了才好。可是小常毕竟是这一代里成绩最好的,一时也看不清该不该彻底弃子,自然要放到一个有一定机会的地方去……”

    她越说越气,手下忍不住用力,几乎把扇子折断了。

    姚景程默默,想起那日的情景——

    “小常,也许去杭州棋院,会对他们两个都比较好!”

    夕阳里,林振玄如花岗岩一样淡漠的和姚景程商量。

    姚景程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这样说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就好像在谈论一只羔羊的肥瘦。

    他到底,可以狠心到什么地步?

    林振玄不理他的惊愕,淡淡的继续说了下去:“小常的进境,只怕就到这里了。他如果再不悟,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进步。而有小常在,小猪只怕很难再有突破……”

    对于过于高大的树木影响了更有潜力小苗的生长的时候,拔去大树是理所当然的吧?他这样想。

    姚景程几不可置信:“那小常呢?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想法?他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努力……”

    林振玄冷淡的回答:“有的时候,努力是不够的。而且,杭州棋院,对所有的国际大赛有四个网选名额,以他的实力……”

    网选,就是完全没有入门门槛,全国所有下棋的人都可以参加的一场混战。

    无论职业或业余,无论高段或低段,只要报名,就可以参加。

    上千人,一轮一轮在网络上厮杀,最后决出四名幸运者,获得国际大赛的外围赛资格。

    姚景程坐在黑暗里,握紧了双拳,他的指甲深深嵌到了肉里。

    良久,他终于冷笑:“你不妨试试看,林八段!我个人对小常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可是,有人有!”

    “而我,”他冷笑着摇着折扇:“对于自己的弟子把别人打到降段的本事非常有信心!”

    林振玄沉默了,最后他站了起来:“那么,他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影,在一片黑暗里,沉重而巨大,一如实质一般压了下来。

    对于他的评价,姚景程冷笑着回答:“那么,你也不妨看着。”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9

第二卷 玉龙斗 冰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许欺负作者!!!!!!!!!!!!

    不许不许不许

    作者是写小白甜文的,你们这么欺负她,怎么忍心?

    屋子里,一片沉默。

    良久,楚衡终于笑了出来:“原来这些年,我家小常竟然是沾了小猪的光呢!亏我还自大的以为自己有点苦劳来着……”

    姚景程喝茶,头也不抬:“那你也没以为错,他的确是有投鼠忌器的心思在。你家老爷子的面子到底他还是要买的……”

    楚衡冷笑一声,不予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歪了歪头,突然兴致勃勃的的问:“说起来,师傅难道不是要为弟子打算,为了弟子成才无所不用其极吗?你为啥不同意?”

    姚景程咧嘴:“你饶了我吧?下棋也就算了,我家小猪要是要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往上走,那他还是别下了!”

    “所以,”楚衡作深沉状,很明显模仿他们刚才很不满的某人:“你还是不够爱围棋啊……”

    姚景程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

    “诶,不过,我一直很好奇诶?”楚衡转着眼睛:“说到底,你对自己的弟子,有什么样的期待呢?”

    好像放羊一样的培养着弟子,从来不会严苛的逼迫他用功,也不会逼着他在各类大赛上出头。甚至,不会强求他去升段。

    罗卿郁,现在才只是六段。而王立浚已经是七段了。

    “这个么,”姚景程微笑,他的笑容在袅袅上升的茶烟里,看起来有点神秘:“这个么,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你就是这一点招人讨厌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些是是非非,罗卿郁“啪嗒啪嗒”拖着脚步走到了2号对局室门口。

    2号对局室是一间小小的日式对局室,只供两人对局。

    房间里边铺着榻榻米,夏子常正跪坐在地上,背对着门,面对着一盘残局埋头苦思。

    小猪也不说话,也不脱鞋,“踏踏踏”的冲过去,一下子跳上了夏子常的背。

    以他的体重加上冲力,夏子常自然轻易被压趴下,直接脸朝下和棋盘来了个亲密接触,连棋局都乱得一塌糊涂。

    夏子常咬牙切齿:“你个死孩子,赶紧给我下来!”

    小猪同学还不知适可而止,嘻嘻笑着在他背上蹭来蹭去,蹂躏的夏子常几乎断气。

    经过了锲而不舍的努力,夏子常终于撕胶布一样,把水蛭一样贴在背后的小猪同学揪了下来,丢在自己对面。

    他拿扇子敲着那个一脸坏笑的臭小子的头:“看你作的好事!给我把棋局重摆出来!”

    那棋局,小猪只在夏子常背上粗粗看了一眼。

    但是,他现在只是很不高兴的“哦”了一声,然后就磨磨叽叽的就回复了棋局,中间没有一点迟疑或者停顿。

    夏子常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抬起头,笑了:“臭小子!正找你呢!来,帮我拆局!”

    罗卿郁嘟着嘴:“和小王的对局有什么好拆,又臭又硬!就一把傻力气……”

    夏子常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虽然这样说,可我就是输给了这样的棋啊!所以,既然下次不想继续输了,当然是要找出对付的招式才是!”

    “那是你没认真下!”

    夏子常认真的看着他:“不是的,小猪。我很认真的下了。小王的棋,给人压力非常大!他通盘在等待机会战斗,我非常小心而认真的在和对局,但是,”

    他摊摊手,有点失望的样子:“我还是输了。我确定我尽力了,但是还是不行。”

    小猪抓着他的手乱摇:“好啦好啦,我帮你拆还不行?”

    别那副表情,好不好?

    夏子常于是笑了,两个人在纹枰间开始激烈而快速的过招。

    两个小时后,夏子常投子。

    他叹了一口气:“所以,小猪,如果还是照这个下法,我这盘大概一直没什么机会?”

    罗卿郁想说什么,被夏子常按下了,他接着继续说:“我其实,最近一直在思考。”

    “小猪,”夏子常一脸深思的样子:“我们从小就在学日本式的围棋,最后打败了日本。但是,对着韩国,却一直成绩不好。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子呢?”

    小猪抬着头想了想,然后回答:“日式的围棋讲究境界,韩式的围棋讲究实战。日式的重大局,韩式的重局部。一时之间,看不出谁的好坏吧?”

    夏子常把玩着棋子,心不在焉:“但是,很明显,没有强大的中盘战斗力支持的大局观,其实是一句空话。在这一点上,我倒是很看好小王的。”

    “讨厌!不要说他啦!”罗卿郁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就地躺倒,就差满地打滚了!

    夏子常无奈的看着他笑:“老大的人了,你鞋都没拖,别在那里擦地板了。”

    小猪不理他,依旧滚来滚去。夏子常只好蹭过去,让小猪一下子滚到自己怀里。

    小猪终于满意了,眯着眼睛笑:“常哥,你说,我和小王再下次十番棋怎么样?”

    夏子常轻笑一下,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又怎么啦?又和小王闹什么别扭啦?你们不是一直玩的挺好的吗?”

    小猪鼓着腮帮子:“谁和他玩的好?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

    夏子常笑:“不是因为他赢了常哥吧?”

    小猪掉头,嘴硬:“不是!”

    “真的不是?”夏子常笑眯眯的戳着他的腮帮子:“那,小猪,常哥很谢谢你哟!”

    “诶?”小猪很惊奇的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头上的人。

    夏子常打开扇子,轻轻的摇着:“虽然很谢谢小猪,但是呢,没人能替别人证明什么!你明白吗,小猪?”

    “果然,”小猪撇嘴,把头转到一边去:“知道啦知道啦,你是棋士么……”

    “对啊,我是棋士。所以,我只能自己在棋盘上证明我自己。其余的,别人说什么,或者作什么,都是没有关系的。而且,”他微微一笑,轻轻的敲着小猪的脑袋:“虽然很纠结输棋。但是,这和小王本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棋就是棋啊……”

    小猪沉默了,最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好啦,知道啦!我回头找他去道歉行了吧?”

    “猪哥!不敢要求你道歉,咱们冰释前嫌吧!”王立浚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一脸感动到流泪状,扑向躺在地上的小猪。

    小猪身手很敏捷,“蹭”的跳开,顺便一脚替向王立浚的腿骨。

    王立浚一个闪身,然后还以老拳:“别以为同样的招术对我使用两次还有用,哇咔咔……”

    你圣斗士么?罗卿郁内心黑线,不过他手脚也没停,直接招呼上去:“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难得你善解人意一次送上门来让我揍!”

    “来呀来呀,谁怕谁呀!”

    男孩子之间的芥蒂,果然还是用拳头来解决最直接有效。

    夏子常坐在一边微笑着,有些不怀好意的想:“迟点再告诉他们,这地板,是需要他们来收拾打蜡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09

第二卷 玉龙斗 师徒



    作者有话要说:
揪过小七,调戏一把,很是想念你的回帖啊,咔咔

    谢谢大家的喜欢哈!

    挠头,那什么,惊为那啥就不要了哈!

    我第一次写文,自己知道自己很多地方很不怎么样来着。

    最后再吼一声!

    不许虐待作者者者者!!!!!!!!!!!!

    ps 嗯,最近mp3空虚,大家有什么好歌推荐没有?

    听着歌写文往往能触发灵感啊~~~~~

    呃,要求:纯粹国语(英语粤语日本语韩国语通通的不要!)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后退一点,看看王立浚同学从罗卿郁的棋盘下逃生之后到出现在2号对局室之前的经历吧!

    王立浚一路嚎啕着跑进了林振玄的屋子,然后在老师面前哭得乱七八糟。

    他半真半假的哭诉:“罗小猪又欺负我!林老师你管管他呀!”

    林振玄似乎微笑了一下。

    对于这个乱七八糟的小弟子,他明显比对大弟子要纵容的多。所以,王立浚经常会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也许,比起敬畏他的夏子常,在林振玄私心里,更喜欢的是这个只把他当作长辈胡闹的王立浚。

    有时候,林振玄对自己这种心绪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想,难道,自己真的是老了?

    老的,在棋之外,还在期待一点点温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强迫自己去和姚景程去下一盘棋。看着对方讥诮的眼神或者楚衡在尽力无视中划过的恨意,他会觉得,自己又找回了原来的自己。

    不过,现在,他看着在自己面前胡闹的小弟子,眼里闪过的是近乎慈爱的光。他问:“怎么啦?”

    王立浚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很狗腿的跑过去给他捏肩膀:“练习赛啦!满盘黑砍!非要砍死我他才心甘么?不就是赢了常哥一场么?常哥都没说什么……”

    林振玄突然一僵,很久以后,他突然开口,口气严厉:“那么,你放弃要下赢小常了吗?”

    王立浚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抽抽鼻子,说:“怎么可能?我绝对要成为超过常哥的第一人!”

    林振玄于是放松了,他淡淡的说:“这样啊。那么,你不用担心罗卿郁了,我会和姚景程打招呼的,让他管教好自己的弟子……”

    “啊?啊?啊?”王立浚突然跳起来,跑到林振玄面前:“老师,不对哦,你这样问不对哦!”

    ?

    看着迷惑的林振玄,王立浚拍着胸脯:“这种时候,林老师应该问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对!这种对话呢,只是要找个人倾听抱怨那!林老师,你要明白说话的人真意呀~~~~~”

    林振玄苦笑着摇头,无奈的问他:“好吧,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立浚于是很振奋,滔滔不绝的从四合院门口讲起,眉飞色舞、无比生动。连那局乱七八糟的对局都描述的惟妙惟肖。

    林振玄微微皱着眉头,然后开口:“罗卿郁的棋,越发不成样子了……”

    王立浚耷拉着肩膀:“那又有什么用?我还是赢不了他。他只要想赢,就一定能赢!”

    林振玄不置可否,他只是淡淡的说:“那也要他有机会站在你面前才行……”

    如果从预选赛打起,那么罗卿郁打入国际大赛决赛的次数是0。这并不奇怪,预选赛的选手往往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从来没有预选赛选手可以打入八强之内。

    但是,罗卿郁甚至连本赛都很少进。

    与其说是实力问题,倒不如说是心态问题。

    罗卿郁在面对高手如王立浚的时候,往往会发挥出令人嗔目结舌的实力来。对于所有的高手来说,他就是一把令人生畏的刀。

    然而,很遗憾,这把刀很少有机会脱颖而出。

    原因很简单,他在面对弱手的时候,往往会状态低迷,全然不管会下出什么样的恶手来!所以,在预选赛里,他往往很难撑过第三轮。

    他并非有意为之,但是就是改不掉。

    所以,林振玄淡淡的想,即使有再高的棋才,也只会浪费掉吧?

    王立浚却很不满意:“可是,那有什么区别?就是赢不了他呀呀呀~。好不甘心!”

    “三年……”

    “什么?”

    林振玄幽深的眼看着不知什么地方,他淡淡的说:“你只要保持这样的速度,三年之后,国内将不会再有人是你的对手……”

    “真的吗……”

    “罗卿郁是个例外,但是他不可能总是例外的。围棋,最终,还是要流着无数的汗水甚至的鲜血,才能一步一步前进的。指望浮夸而游戏的作风达到大棋士的境界,我不认为可以达到……”

    真的,是这样吗?

    王立浚歪着头想,可是,他觉得笑着闹着享受着围棋的小猪,好像也不错?

    就好像那天,他看见常哥带着小猪复盘。

    小猪在一场商业赛里输给了业余的选手。但是,他自己好像也只是笑嘻嘻的浑不在意。

    常哥虽然竭力板着脸用扇子敲他,但是也遮不住脸上的苦笑。

    于是,他只好摇摇头指着棋盘:“你看看,你这个地方,这么明显的一断立刻就可以砍死他的大龙!业余的棋手都看得出来……”

    小猪揉揉鼻子,满不在乎的笑嘻嘻:“可是,下到那里,这棋就算赢了也很没意思啊!反倒是,他前面很有几手有趣的下法那,很不坏的想法……”

    “哦?是哪里?”

    “就是32手吗,你看他那一跳,是不是很有创意?我们正常的想法,难道不是并吗?”

    “虽然如此,但是,我也没发现这一手好在哪里呀?”

    “那那,常哥,你难道没有发现,如果,他在这里,先拆后档的话……”

    于是这讨论就进行下去,那么兴味盎然的快乐的两个人,王立浚站在门口,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回过神来,对着自己的老师很认真的说:“可是,我觉得小猪这样也不错呀!可以下出最好的棋来,可以留下传世的谱!”

    林振玄摇头:“棋,始终是要两个人下的。遇到不了最好的对手的话……”

    王立浚于是眼睛倏然一亮:“对哦,对哦,就好像常哥和李秀哉九段一样!”

    好像提到了某种禁忌,林振玄沉默了。

    王立浚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良久,林振玄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小常,是我误了他也不一定?他太过顺利了……”

    “不是吧!”王立浚立刻“嗷嗷”惨叫起来:“常哥够倒霉的了好不好?林老师,你要说常哥顺利,那我一辈子不要顺利好了……”

    林振玄苦笑了一下:“那是他现在。可是,你知道他十五岁之前吗?他八岁来到棋院以后,到他十五岁为止,他除了对我和姚景程,在棋院里输棋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出来……”

    王立浚嗔目:这实在是,太了不起的记录……

    “所以,在遇见李秀哉之前,小常是被当作天才对待的。他,不知道什么是失败……”

    也之所以,比起和朴立恒对抗而成长起来的李秀哉,夏子常惯于下顺风棋,而缺乏在对待逆境的时候的隐忍和决断狠辣!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老师一直对常哥异常严厉吗?”

    林振玄没有点头,他只是说:“我原本期待,他可以成为一个大棋士的……”

    在林振玄看来,大棋士也许只有一种:不为物喜不为己悲,漠然无语,和棋道融为一体……。

    然而,现在看来,夏子常,永远做不到。

    林振玄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却不料被王立浚吓了一跳。

    王立浚站在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正经,他说:“可是,我认为,常哥这样,很好!小猪,他也很好!”

    他认真的开口:“我始终看好,常哥和小猪都会成为了不起的大棋士的!所以,请老师不要太过自责!”

    林振玄哑然:自责,自己有吗?自己难道不是一直冷漠无情的利用那个孩子,等到彻底失望后就会抛弃他吗?

    “老师,你总是看不清你自己真正的想法!”王立浚看着他,几乎有些怜悯了:“虽然和现在的话题无关,可是老师,喜欢你的人,也不会永远喜欢你的。你如果老是拒绝的话,谁都会伤心吧?”

    说完这些话,王立浚鞠了一躬,跑了出去。他觉得自己有点娘,居然会觉得眼睛想出汗,这让他感觉很丢脸,于是他跑了出去。

    在院子里,他遇见了正在一板一眼打谱的曾弦翔。

    看见他出来,小曾眯着眼睛一笑:“常哥和罗师兄在2号对局室,我刚才偷听到的。”

    王立浚心情很不好的看他:“谁说我要去找他们?”

    曾弦翔不动声色:“我有说你要去找他们么?”

    王立浚气结,转身就走。

    他背后小曾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诶,真实的想法不说出来的话,被别人讨厌也是理所当然啊!还好意思说林老师……”

    王立浚基本上要暴走了:他倒了什么血霉?师兄师弟各个妖魔鬼怪一样的存在!

    所以他转身,面无表情:“我有什么心里话没有说?”

    口气里隐含风暴,虽然对上罗卿郁无必胜把握,但是除此以外,他在棋院里打架绝对无敌!

    小曾推了推眼镜,模仿姚景程的姿势,从眼镜上方瞄人:“成为第一人的目的之类的……”

    王立浚吓了一跳,恨恨扫了一眼眼前的成长期妖孽预备役,然后转身跑掉了。

    他成为第一人,自然是因为那是棋手理所当然的终的目标!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至于说,如果是两个或者更多的人站在顶点,可以彼此分担痛楚,可以互相抚慰伤痕,那不过是附加的意外,不是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10

第二卷 玉龙斗 后浪(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给俺推介歌曲的小土,谢谢谢谢哈,够我听一阵子啦

    春秋同学啊蜂蜜同学啊檀冷悠同学啊,谢谢喜欢那

    OML啊,你对某林的认识,真的好准哦,扑上去压倒调戏一下

    柚子同学啊,你看你,你肯定是上一章的时候太激动了~~~~~~~~~~摸一下

    小七啊,小猪,嗯,你以后会看到的,我对这孩子非常有爱,咔咔

    junjun啊,小王和小猪,和小常,目前为止还是兄弟,哈哈,你看错啦

    melody啊,你觉得kiss和下棋,哪个重要呢?望天

    泡泡,是咱家自己妹子吧?就不多说了~~~~

    绯月同学,搂住,你今天补分补的我都眼泪汪汪了,谢谢,只要还有这样的读者在,我估计我是绝对不会坑的

    小E啊,老熟人啦,摸摸小王可爱吧?

    数读同学,或许,每个人太执着于一件事的时候都会入魔吧?

   

    九月底,远在夏子常失去他的最后一个头衔之前,李秀哉已经在国手战的决赛五番棋上和李诚熏短兵相接了。

    前面的四局,两人战成了2比2平。

    比起李秀哉近十年不变的后发制人的作风,李诚熏惊世骇俗的招法,明显给人以更深刻的印象。

    朴立恒老师曾经微笑着对秀哉说:“小心那,秀哉,这个孩子,只怕会是你的终结者……”

    当时的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呢?

    秀哉微微蹙着眉,好像是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并没有回答吧?

    一个人站在顶点太久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挑战者,他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样合适的回应了。

    绝不是害怕,但也不是同夏子常对局前的全然兴奋和期待。

    淡淡的失落和对可以下出好谱来的希望,混杂成了一种复杂不可分解的情绪,在他内心里回荡。

    应不好,则不应。

    所以,秀哉只是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在棋枰前和自己一决生死的年轻人。

    这一天,是国手战第五番。

    这一局,李诚熏执黑先行

    他以“迷你中国流”开局,行棋不久,即布下超级模样,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秀哉微微沉吟了一下,便应约而至,踏入黑棋大模样中。

    在这一带,两人进行了极其精彩的几个回合的攻防。

    交手的结果是,秀哉在中腹初步安定,但李诚熏又凭借攻击,形成了厚势。

    白,小亏。

    接下来一通乱战基本上是李诚熏的风格表演。

    他于左边二路潜入,然后猛然爆发!一通强手下来,白棋上下两块差点无法两全。

    在此,秀哉小小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局势。然后,他慢吞吞的落子,脸上,波澜不兴。

    李诚熏抬眼,偷偷打量了他一眼。

    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居然还可以毫不动容。自己,从他的脸上还是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这个认知让诚熏小小的紧张。

    他的棋一向以气势见长,对于琢磨不透的对手,他往往会忐忑。这也是为什么,在可杀可不杀的时候,他永远会选择最强手应对,以至于会出现杀崩的情况。

    面对李秀哉,没有人敢说有把握取胜。即使被称为不败少年的李诚熏。

    或许就是由于这片刻的心绪浮动,向来局部感觉锐利的李诚熏这次却在关键处出现了行棋次序错误。

    李秀哉当然不会放过对手的任何错误,他的白70飞,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

    这手棋疏而不漏,将黑棋攻势顿时化为乌有。 白棋在一个瞬间,转危为安了。

    观棋室里,朴立恒老师叹了一口气:“又出现了,李秀哉式翻盘术……”

    至此,封盘。

    中午吃饭,李诚熏一个人坐着,表情异常难过,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

    秀哉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走过去,无意间听到,他是在念:“怎么没看到那手棋?我还以为白棋死了,但结果却是黑棋死了,真像是傻子的错觉……”

    秀哉觉得很好笑,但是看着难过的连饭也吃不下的少年,又微微觉得同情。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下午一点,续弈。

    李诚熏开始铤而走险,置大块薄味不顾,强抢实空。

    一番拼争后,黑棋的大龙几乎陷入了绝境。

    因在中央出手过狠,棋局的走势,李诚熏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了。

    于是秀哉强行开劫,以放弃右上角为代价在中央厚厚地拔掉黑四子。这四颗黑棋是棋筋,被提通以后,白棋中央顿时厚实无比。

    至此,已经是白棋完胜的局面。

    徘徊在门外的记者们已经开始以“李秀哉又一次漂亮的保住了自己的荣誉”为名,写当日的新闻稿。

    然而正是此时,形势发生了逆转。

    在大龙几乎陷入绝境时,李诚熏表演了一场“魔术”,奇迹般地不仅起死回生,而且反败为胜了。

    事后看来,只能说李诚熏的胜负感敏锐得吓人。

    第150手,他放下了右边白棋,脱先,转而抢左下。

    在这里,秀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原本,他只要收收下边的实地就可以了,就是一个稳赢的局面。

    但不知为什么,那一刻,秀哉心中突然杀意顿起,执意要把黑龙杀净。

    于是,黑龙被逼向了下边。

    接下来,黑棋的构思布局,让朴立恒等一众好手,击节而称赞。

    李诚熏用精细的令人炫目的技巧,让黑龙活了。不仅如此,在做活的过程中,白下边原本异常厚实的实地,居然同时也被破得差不多了。

    一石二鸟!

    李诚熏的活龙当时只有那么一条路,必须把黑棋右下和中央的弱点全部利用上才有可能。

    令秀哉感佩不已的是,李诚熏做到了。在李秀哉的全盘逼迫下,他做到了。

    如此精彩的治孤!

    右下白龙起死回生以后,形势再度逆转。李秀哉因实地不足,于228手投子认输。

    十九岁的李诚熏,第一次获得了他的国手头衔。

    投子的那一刻,镁光灯猛烈的闪成一片,记者们蜂拥而上,包围着这刚刚加冕的王者。

    被打倒的旧王朝的缔造者,被挤在了人群之外。

    隔着厚实的人海,秀哉看了一眼那个意气风发的胜利者。他力图自制而得体的笑着,俊朗的轮廓渐渐显露出了只属于王者的臻嵘。

    可很奇怪的,秀哉自己的思绪,却不停留在当下,也不盘亘于适才的棋局。

    仿佛一瞬间,汹涌人潮强拧开了这个时空,展现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原本想走上前去恭喜胜利者的,李秀哉在这方面的修养一向不缺。但是看着那团拥挤的人群,他叹了口气,放弃了。

    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突然听见身后的少年的声音。

    李诚熏带着某种痛快的情绪,大声的宣泄着,他说:“李秀哉九段,我打败你了!现在我是最强的!”

    秀哉愕然回头,只来得及看见少年兴奋的通红的漂亮面孔。

    然后,就是一通镁光灯闪烁,照下了他发傻的表情。

    第二天,头条新闻的标题是“一个帝王的倒下和一个天才的登基”。配的,当然是李秀哉发傻和李诚熏意气风发的照片,对比相当鲜明,而且很衬题。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10

第二卷 玉龙斗 王者



    作者有话要说:
抹泪,为啥大家都不待见诚熏?

    明明这么耿直一孩子啊?

    大家不要有先入为主的主角倾向啊,这孩子也是很好很好的……  

    朴立恒老师家的院子里,现在来了一位访客。

    眉目漂亮,意气飞扬,正是刚刚加冕的国手。他恭恭敬敬的坐着,把手里的礼物推了过去。和上次来的时候的无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朴立恒几乎觉得有趣的看着他。

    少年露齿而笑:“上次来,真是太失礼了!过去,总是觉得自己才是天下第一的……”

    朴立恒笑着接过礼物,觉得很有趣似的问他:“那么,现在不这么看了吗?”

    少年摇头:“不,我还是这样认为的。我依旧认为自己是最强的。但是,李秀哉九段的棋……”

    他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才好。

    朴立恒笑着摇了一下头,他大概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意思。

    “昨天的棋,真是厉害!”朴立恒开口,这并不是恭维,他是真心如此认为。

    李诚熏笑着点了下头,并没有谦虚,他只是说:“我也想不到,我能下出这样的棋来!”

    “那么,最新的大国手,获胜一刻是什么想法呢?”

    李诚熏脸红了一下:“您就别嘲笑我啦!不怕您笑话,我赢了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我终于成为国手了,我可以挣很多钱啦!”

    朴立恒失笑,为这个少年的坦白:“诚熏家里,很困难啊?”

    “啊,是不太宽裕。父母是渔民,妹妹还在上大学。所以,这次的奖金下来,终于可以让父母不用再辛苦劳作了呢!而且,妹妹也可以不用打工,安安心心的念书了……”李诚熏心满意足的笑着,十分开心。

    朴立恒看着眼前的少年,有一阵子沉默了。

    半晌,他终于打起精神来,对着有些迷惑的少年说道:“你的棋才,的确是很不错呀!可是,就像秀哉上次给你指出来的,有些地方,你不觉得自己杀得过分了吗?”

    李诚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诶!可是您看,我的官子远不如李秀哉九段强大,我有自信的,是自己的中盘搏杀能力。所以,当然只能尽可能中盘结束战斗了!”

    朴立恒沉思着摇摇头:“不光是这样的问题,诚熏。在秀哉之前的很多韩国棋手,包括我本人在内,也都是喜欢搏杀而胜于收官的。但是,十年来,只有你一个人,在一年中的的81胜中,有58盘是中盘胜!这个比例,不是太高了吗?”

    李诚熏有些敬畏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又有些小小的兴奋:自己,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位前任围棋皇帝的视线里的呢?这位一力开创了韩国围棋界之先风,和中日两国对抗多年,最后培养出李秀哉这样的棋士,这样了不起的人,自己居然进入了他的视线呢!

    所以,他坐直了,很严肃的回答:“您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每一个选择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必要,都会选择最强的应手。因为这样,我会觉得比较安全。如果没有这种气势的话,我没有信心可以赢……”

    朴立恒皱着眉头,沉吟着。

    然而,最终他也只是说:“我不能说,你这样的作法是好还是不好。如今的我,也没有办法给你确定正确的忠告。但是,有一点,也许你有空可以去看看日本棋手的谱。”

    李诚熏行礼:“您太客气了。我其实很喜欢您的谱,经常放在手边打呢!至于日本棋手,我倒真的很少去注意,感觉不是一路人那!”

    朴立恒失笑:“那么,除了我的谱,你还打过谁的谱呢?秀哉吗?”

    李诚熏脸红了,他摇摇头:“虽然这么说,也许很失礼,但是我的确非常少打李秀哉九段的谱,不是很喜欢……”

    这,也许就是他能真正战胜秀哉的原因吧,朴立恒想。所有的人,都在战战兢兢的仔细的研究着秀哉的棋路,以秀哉的方式思考,以秀哉的方式对局,唯恐破绽一漏,万劫不复。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正因为如此,他们已经被带入了秀哉最舒服的步调中去了。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只怕,差的就不是一气的问题了……

    反观眼前这个年轻人,狂妄不羁、目空一切,他完全不知道李秀哉的套路!他以自己的习惯自己的套路,强扭着李秀哉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自己的后面。

    所以,最后结束李秀哉王朝的,只怕不会是深厚绵泊的夏子常,而是在刀尖起舞的李诚熏。

    朴立恒微微的笑了。

    这时候,李诚熏起身:“打搅了您这么久,这就告辞了吧!”

    朴立恒留客:“要不再等一会儿吧,秀哉说今天也要来拜访的。”

    “诶?”李诚熏一下子脸通红,有些手忙脚乱的站起来:“那,更是要告辞了。李秀哉九段,也许现在并不愿意看见我呢!”

    朴立恒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怎会,秀哉从来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啊?”

    李诚熏不肯解释,摇着头,慌慌张张的跑开了。

    可是,他运气很不好。在大门口,正好遇见了往进走的李秀哉。

    于是,左脚绊右脚,他摔倒了在地上。

    李秀哉刚进门,被这一出吓了一跳,没有看清来人,就先忍不住笑起来。

    及待看清李诚熏的脸,想板回脸去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无语对视三秒,然后李诚熏跳起来,招呼也不打,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看着少年飞奔的身影,秀哉突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怎么看怎么都像受到打击,迎着太阳泪奔的热血少年啊……。

    带着这种心情,他微笑着坐到了朴老师对面。

    朴立恒老师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情,然后笑着说:“怎么?输了棋,反倒很高兴的样子?是因为对手缘故吗?”

    李秀哉微笑着摇头:“不,并不是。只是突然感觉到,以后自己要加把劲了,老被年轻人落下可不好!”

    朴立恒哑然失笑:“在老师面前充老,你不觉得过分了点吗?”

    秀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坚持着说:“但是,毕竟和李诚熏这一代的棋手比,我也算是年长者了。”

    “被年幼者追击的感觉,习惯了吗?”

    李秀哉微笑:“不习惯,只怕也要慢慢习惯起来吧!想到以后,都要兢兢业业的面临这么多有冲劲又有实力的对手,忍不住会兴奋起来呢!”

    朴立恒笑着喝茶:遇强更强,面对着强大对手的兴奋,也许,这才是李秀哉近十年不败的法宝吧?

    “不过,正因为遇见了这些对手,所以突然更能感悟到老师当年在我身上花费的心血!所以,特别想跑过来和您说一声谢谢。”李秀哉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当年,真的是给您和师母添了不少麻烦那!”

    朴立恒大笑:“诶!难得你总算意识到了呀!生活自理能力为零的笨小孩!”

    李秀哉很难为情,他红着脸笨拙的试图扭转话题:“其实,我相当好奇,老师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教导我这个一点天分都没有的人呢?”

    朴立恒笑着摇摇头,懒得去纠正他过于谦虚的说法。他只是捧着茶杯,笑得很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个嘛,就好像是,养小老虎的心情!”

    怀着兴奋和略微惊恐的心情,倾其所有的静心培养着注定要从把自己从王座上打下的少年。看着他一点点的成长,那种心情,未曾经历的人,只怕很难体会吧?

    然而,老的一代,终将被年轻人所超越。

    这就是现实,残酷,但他是事实。

    王座上的那个,只能是最强者!

    那么,在自己最强悍的时候,为自己培养出未来的终结者,未尝不是王者的骄傲之一。

    曾经被誉为天才的围棋皇帝,微微的笑着。

    他的对面,李秀哉轻轻的鞠躬:“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起,老师就对我的期望这么高了呢!事实上,每次和老师对局,我都会紧张的发抖……”

    朴立恒笑起来:“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呢!刚来的时候那么胖乎乎的样子,又胆小,又笨拙……”

    “老师!”

    庭院里,有人气急败坏,有人在朗声大笑。

    秋日的阳光,很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32

第二卷 玉龙斗 意外



    这个季节,北京中午的太阳已经颇为毒辣了。还好,大门口有几棵高大的槐树,殷勤的洒下了浓密的绿荫。绿树掩映的小小四合院,安安静静的,好像传说中的桃源,只有鸣蝉和风声在耳边。一枝艳丽的石榴,带着火一样的热烈的花朵,伸出青砖墙的外面来。

    带着某种类似于急切的心情,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李秀哉,在终于站在大门口的这一刻,突然踌躇起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

    真的,可以吗?

    真的,必要吗?

    替他做出决定的,是李诚熏。

    年轻人毫不客气用力拍上了黑漆的大门,“叮叮匡匡”的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夏日午后的静谧。

    几分钟后,大门“哐当”打开了。

    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伸出来,看也不看人揉着眼睛瞎骂:“叫魂啊叫魂啊?大中午的自己不睡觉还跑来祸害别人……”

    话没说完,眼睛突然在瞬间睁大。半秒钟之后,惨叫一声:“鬼啊~~~~~~~~”

    连门都来不及关,跌跌撞撞的消失在院子里。留下李秀哉和李诚熏面面相觑。

    半分钟后,门里边传来了类似煮粥一样的响动,窸窸窣窣。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突然,“哐当”一声,大门被彻底打开了。

    以妖怪猪为首的中国棋院三剑客T恤笔挺,做严肃认真状开门迎客。不远处,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姚景程以扇掩面,却掩不住笑的发抖的身体。连林振玄房间的窗帘,都若有若无的动了一下,拉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中韩两国顶尖棋手,以眼神气合数个回合之后,妖怪猪狡猾的脱先了。

    就见他咳嗽一声,转身对自己的两只师弟开口:“我要和李秀哉九段单独聊一会儿……”

    话音未落,背后的两只已经如饿虎扑羊般扑将上来,完全无视李诚熏的挣扎反对,拖着人就跑到了院子的另一端。

    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师弟们驾轻就熟的绑架举动,罗卿郁笑了一下,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小曾,一点钟的和三天后的就可以了。”

    曾弦翔一愣,几秒钟之后回头,冲自家大哥点头:“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罗卿郁于是微笑着转头,看着眼前的人:“李秀哉九段,愿意进来坐坐吗?”

    “我,我只是……”

    “常哥人不在北京!”罗卿郁依旧微笑着,轻而易举的打断了他的犹豫。然后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秀哉看了他一眼,压下心中的狐疑和失望,面无表情的走进了院子。

    这里,就是夏子常生活的地方。

    秀哉细细的打量。小小的院落里,青砖铺出了小径,弯弯曲曲的蔓延到门边。竹枝搭成的葡萄架上,细小的葡萄已经成串。高大的槐树,遮出了满院凉荫。泼辣的石榴,增添了几分俏色。

    好像,还不错!

    他心里这样想。

    罗卿郁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笑眯眯的等他发呆完毕。完全无视了不远处正支楞着耳朵听热闹的自家师傅。

    “您说,夏子常九段,不在北京?”良久,李秀哉终于回过神来。他低声的问,脸上微微的泛红,下意识的躲开了罗卿郁的目光。

    那目光,太过灼然,让他十分不自在。

    罗卿郁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眼神的意思,他轻笑一声,斟了一杯茶推给李秀哉:“是啊,三星杯之后,常哥就被发配到杭州去了嘛!有小半年了,李秀哉九段不知道吗?”

    错愕!

    然后,李秀哉的手,在桌子下面紧紧握成了拳。

    然后,他听见自己以一贯没有起伏的声音问:“因为他没有拿到冠军吗?”

    罗卿郁笑了一下:“差不多就那么回事吧!本来,如果他这次能拿个冠军的话,也许能回来……。”

    “……罗卿郁六段,是在责备我吗?”李秀哉的声音很冷。

    “哪里!”罗卿郁满不在乎的揉揉鼻子:“他拿不到冠军是他自己没出息,我哪里敢去怪任何人。我只是——”

    他笑笑,继续漫不经心的接下去:“我只是希望向李九段解释,常哥现在人在乡下,不太方便上网,所以没能及时知道你的处境而已。希望你不要因为他没有及时反应而怪他……。”

    有那么一刻钟,李秀哉难堪到想立刻起身离开,再也不要和眼前的人多说一句话。

    他为什么要接受这种隐形而刻薄的责难和嘲笑呢?

    走了一千里路,从汉城到北京,自己送上门来让别人来欺辱……。

    他在内心冷笑着唾弃自己的傻,脸上,却还是一片的平静无波,静静的直视着对面那张胖乎乎的脸。

    良久,罗卿郁笑了起来,他低声的对自己嘟囔着:“算啦!愿打愿挨的,我在这里当的什么恶人呢?”

    然后,他抬起头来:“李秀哉九段,我看了你最近的谱。我觉得很了不起。”

    他突然这样转换话题,李秀哉一时很不习惯。愣了几分钟之后,很认真也很冷淡的回答:“请不要用这种事情来取笑。”

    罗卿郁愣住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叹息着,笑着摇摇头:“原来,是这样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他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你自己下的怎样,你自己不确定吗?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李秀哉九段你难道真的被那些鬼扯的记者蒙住了眼睛,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棋了吗?”

    李秀哉于是沉默了。

    他的对面,罗卿郁挠挠头,有些为难。他一会儿抬头看着天空,一会儿盯着葡萄架出神,最后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看热闹的不良师傅。

    不良师傅笑的见牙不见眼,那表情,十足的欠扁!

    罗卿郁很明白的读懂了那表情后面的潜台词:“看吧看吧,欺负人欺负过了吧!我看你怎么收场!”

    所以,他恶狠狠的盯着,指望盯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最终,他还是负气的往身前的桌面上一瘫,死狗一样哼唧着:“好啦,刚才欺负人是我不对!可谁让你跟李诚熏那家伙说要他压制常哥十年来着……。”

    李秀哉有些迷惑的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胖子,一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半晌,隐隐约约有些了解,却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并没有解释的**。

    原本伸长了脖子等待的罗卿郁于是有些恨恨然。他咬着茶杯泄愤:“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你说一句‘我没说那个’会死啊!”

    这举动,让他显得十分的孩子气。

    看着三国棋界公认的大天才少有的失态,李秀哉失笑,刚才的坏心情去了一半。

    他低低的开口回答:“没什么必要吧?明白的人总是明白的。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着谁也无法模拟的骄傲:“我也并不需要罗卿郁六段的原谅!”

    “你这个人就是这一点最讨厌!”罗小猪越发恨恨然,不知从哪里摸出纸笔,愤愤的乱涂着泄愤:“什么都不说,以为人人都是肚子里的蛔虫!”

    看他这个样子,李秀哉抿唇忍不住泛起了坏心眼的笑,太难得了,罗卿郁的吃瘪啊,真的好想欺负一下子看看……。

    只是,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被气喘吁吁的王立浚打断了——

    “报——,八百里加急,猪哥,您要的东西到了!”

    罗小猪一把扯过信封,掏出了里边的东西瞄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成,你去吧,看好那个傻缺,别让他又跑来当飞利浦!”

    “扎!”王立浚甩了一甩想象中存在的马袖,转身奔向院子的另外一个角落。

    “这种时候,小王还是很好用的……”罗卿郁满意的嘟囔着,把刚才手里涂涂画画的破纸塞进信封里,然后把整个信封推给桌子对面的李秀哉。

    李秀哉有些狐疑的拿起来:“这是——”

    他瞋目结舌的看着手中的往返飞机票:“你们并没有拿我的护照……”

    罗卿郁恢复了他一贯懒洋洋的死样子:“是啊,有时候买机票并不需要那个。关键是看谁去买了!”

    根本无视李秀哉的震惊,他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来参加的那个比赛,是四天后的下午。坐三天后的红眼睛航班完全来得及。纸条上是常哥在杭州的地址。下了飞机直接交给出租车司机。估计你到的时候他应该在家里。还有,”

    他笑笑,托着腮歪着头,似真似假的口吻:“我是认真觉得你最近的谱不坏……。”

    好一阵子,李秀哉才能从一地的震惊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复杂难言的看着眼前人:“我该说感谢吗?”

    “不必,”罗卿郁懒洋洋的挥挥手:“反正我也不是为了你……。”

    “那么,就这样吧!”李秀哉小心的把信封折起来,收在怀里。起身,冲对面的人点点头。

    “如果只是为了不想承我的情就故意不去的话,那可有点傻的离谱。”

    李秀哉眼皮一跳,一个微笑在唇边泛开:“罗卿郁六段总是这么敏锐而直接吗?”

    “我是怎么样的人无关紧要。要不要让别人影响自己该做的事情才重要!”依旧半死不活的趴在石桌上,罗卿郁慢吞吞的回答。

    重新从怀里掏出信封,再看一遍,李秀哉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他微笑着点头:“那么,我就承罗卿郁六段的好意了。”

    罗小猪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不客气。至于李诚熏九段,您不用担心他。我们会好好的照顾他的。”

    心里对诚熏很诚恳的说了对不起,然后为他未来几天的日子默哀后,李秀哉微笑着起身……。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34

第二卷 玉龙斗 围攻



    因为大赛组委会的失误,罗卿郁并没有收到那张比赛时间的通知单。

    而包括夏子常在内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应该知道的,也就没有人特别提醒他。

    本来这并不至于造成任何损失。因为罗卿郁一向爱睡懒觉,现在又住在四合院里由夏子常喂着。只要夏子常记得时间,罗卿郁无论如何是不会迟到的。

    然而,凡事都有一个然而。

    然而这一天的凌晨四点,罗卿郁突然醒了。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醒了。

    坐在床上发呆十分钟后,他突然想去看看□广场的升旗。

    于是他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到了姚景程终于打通他电话的时候,他正在无趣的在天坛上溜达。

    在交通高峰期希望在一个小时从天坛赶到城市另一端四环以外的棋院,基本上是做梦!

    罗卿郁经过精确计算后,选择了先坐地铁然后转出租,最后一段路是爬墙跑小路的最佳方案。

    但,他还是迟了。

    比规定的弃权时间刚刚多了十分钟……

    夏子常有些无语的听着罗卿郁一边擤鼻涕一边讲,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也有错。但是,小猪,以后再不能这么漫不经心!你,未免太轻慢围棋,也太轻慢对手……”

    罗卿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点头的速度很慢,非常慢……

    本届春兰杯的八强赛,第一个获得准决赛资格的,是李诚熏三段。

    他的对手,罗卿郁六段迟到一个小时以上,视为自动弃权。于是,李诚熏不战而胜。

    对这个结果,他很不满意甚至有些愤怒。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他就没什么时间感慨了。

    接近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第二位获得准决赛资格的人产生。

    王立浚以毒攻毒,和崔明基进行了血淋淋的对砍。这场屠夫一样的战斗,最后以王立浚技高一筹,中盘屠龙获胜而告终。

    统观全局,崔明基虽然机会不少,但是在王立浚令人窒息的逼迫下,明显下得太过缩手缩脚。如此拘谨的着法,很难想像出自在韩国国内可以和李诚熏在狠辣上一争长短的崔明基之手。

    也正因为如此,王立浚下得异常气势凌人。这场棋,完全成了他个人作为新领军人物正式亮相的一场表演赛。

    投子的那一刻,崔明基沮丧的几乎坐不稳,他用双手撑着桌面,摇摇晃晃,脸色惨白。

    王立浚笑嘻嘻的拍拍对方的肩膀,说了一句什么。崔明基点点头,竭力打起精神来,强撑出一个笑脸来,给蜂拥而入的记者一个机会照相。

    然后,两个人进行了简短的复盘。

    王立浚行礼后起身离开了。

    时间,刚刚好赶得上午饭。

    如果说崔明基败于中国未来的领军人物还可以让韩方不那么难以接受的话,那么,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韩方的观察室开始坐立难安了。

    曾弦翔,名不见经传的16岁少年,手起刀落,将官子皇帝朴世承砍下马来。

    甚至在进入收官以前,双方的观察室内都还一致认为朴世承优势明显。

    然而,当棋局进入收官阶段后,胖乎乎的少年突然发挥出与其外表绝对不符的狠劲与决绝。他的坐姿端正,他落子时目光锐利。

    他的速度并不快,几乎每一目都会长考。然而,每一手,都会让对手如坐针毡。

    很显然,他的每一手都在深思熟虑,竭尽全力让自己往对方最不舒服的地方下!

    生死相争,每目必夺!

    胖乎乎的曾弦翔以一种倚天绝壁般的凛然姿态,一目一目的追回局势。最终,他利用官子,硬生生的从官子皇帝手中,抢到了胜利!

    甚至在点目前,胖乎乎的少年就已经算清了胜负,他向对手点点头,比出一个“四”来。然后笑笑,等待对方的确认。

    朴世承微微的抖着手填子。良久,他闭上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曾弦翔于是笑了一下。

    两人开始快速的复盘……。

    如果说,上午那盘棋只是让韩国观局室内气氛小小沮丧的话。那么这盘棋的失误,几乎给了赛前估计乐观的韩国方面致命的打击。几乎有半个小时,对局室内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中方对局室里,姚景程紧皱的眉头终于渐渐放松了……。

    接下来,双方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唯一一盘还没有分出胜负来的对局。

    夏子常vs李秀哉

    这对彼此抗争了八年的老对手,如今依然对坐在棋枰两端,作为一线的棋手相互厮杀。

    看着这两人,很多人都一阵恍惚: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原来,他们一直还在!

    胜负之外,也许这种姿态,也是棋道的一部分吧?

    对局的两人,埋头于棋局,很少有抬眼对视的时候。

    然而,那分不用言说的默契的东西却始终弥漫在两人之间,即使外人也很容易感受得到。

    这一局,李秀哉执黑先行,以星•小目演化出迷你中国流开局,夏子常则应以二连星。

    原本以为这是异常中规中矩的功夫棋。谁承想,开局不久后,夏子常即祭出了新招。

    在右上,两人原本应该下出的是一个定式。

    然而在这里,夏子常很果断的放弃了定式的着法。他选择了在靠压之后,扭断黑棋形成了打劫。

    这个变化,此前的LG杯王立浚和李诚熏的对局中曾弈出过。当时是王立浚应对不当,小亏了一把。

    其原因,大体是开局之初劫材难寻。

    对于这个状况,夏子常显然经过了深入了研究。他对于某个细部加入了一个异常刁钻的变化。然后,李秀哉惊讶的发现,夏子常诡诈的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而他,不得不为这道难题付出代价了。

    黑棋,在左上寻劫之时实地大损。

    白棋见好就收,从轻处理,黑棋一时竟也难以找到破绽,局面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后了。

    秀哉微微沉吟了一下。

    实地感觉敏锐的他,最终为了寻得实空的均衡,最后不惜二路落子,如蚯蚓钻地一般掏去边空。

    此子一落,夏子常突然抬头,看着秀哉,笑了一下。

    秀哉忍不住微微的脸红,却勉强自己,恶狠狠的瞪回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这一手的下法,明显是韩国式的顽强,或者你可以称为死缠烂打。

    从盘面上看,黑棋在大局上已是难以为观。

    这种情况下,以美学和求道为唯一目标的日本棋手,只怕会立刻投子了事!他们宁可输棋,也不肯下出难看的棋。

    然而韩国棋手不会。

    只要棋盘上还有机会落子,他们就不会放弃!他和你赌胜负,他和你对杀,他往完全不可能有棋的地方落子……。

    死缠烂打,异常的顽强,一直到整个棋盘一片狼藉!

    很多次,在大优情况下的中日棋手,就是被这种顽强的作风打败的。

    但是,这种手法,李秀哉却似乎从来没有用过。

    于是夏子常笑了一下:他几乎忘记了李秀哉还是韩国的棋手,他身上必然有韩国棋手的共通的某种气质。

    而李秀哉则是因为过于胡搅蛮缠而脸红:很明显,夏子常的白棋有十多目的优势,而他已经胜算无多。

    然而,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投子。

    因为,他是李秀哉。

    于是,棋局继续下去。

    这一局棋,夏子常风格大变,变得几乎有些暴力了。

    而在白棋的愈战愈勇之下,劣势下的黑棋异常活跃的四处寻求机会。

    不过,很明显夏子常在嗜杀的同时,稳健的优点并没有丢弃掉。在他的安全运营下,黑棋无隙可乘。

    在后面的官子阶段,白棋开始习惯性的步步退让,但最终仍以3目半胜出。

    落子的那一刻,韩国观局室里一片沉寂。

    良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闭路前的李诚熏。有人走了上去,深深鞠躬:“一切拜托了!”

    李诚熏淡淡的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下好每一局……”

    一墙之隔的中方观局室则爆发出一阵欢呼。连一直蔫头耷脑的罗卿郁都向一下子充了电,他拉开门,快活的冲向走廊上正慢慢走来的大功臣。

    这一年的春兰杯,中国史无前例的在国际棋赛的四强中包揽三个名额。而唯一一个漏网的名额,还是因为中国棋手的意外弃权。

    一时之间,国内媒体民间欢欣鼓舞,盛赞棋院英明、培养有方。

    十年来,第一次,世界冠军就在伸手可得的地方。

    在很多人眼里,冠军也许已经是囊中之物。

    三打一,怎么可能失败?

    我方精锐全部保存。

    我方可是把李秀哉踢出去了呀!

    等等等等……

    只有罗卿郁一个人,因为自由散漫不守纪律遭受了处分。处分的内容是,取消了他两年以内国际大赛的免选资格。

    不过,因为他的老师和他本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所以我们可以很负责的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35

第二卷 玉龙斗 加冕



    半决赛,夏子常的对手是王立浚,曾弦翔的对手是李诚熏。

    一盘是黑马对新王者,一盘是新老王者之间的对决。这让观局的棋友们颇为难以取舍。最后,各个网站上,两局棋观局人数几乎是一半对一半。

    至于大家玩笑一样押出的胜负赔率,李诚熏远高于曾弦翔,王立浚和夏子常却只是在伯仲之间。

    先决出胜负的,是王立浚夏子常这一局。

    下午两点,王立浚执黑,半目胜夏子常。他丢下手中的云子,抬头一笑,擦了擦虚拟着存在的冷汗:“常哥,这棋盘要是在大些,只怕我就扛不住了!”

    诚如此言。

    这一局棋,王立浚自一开始,就拼了命捞实地。几乎是见缝插针,一口咬住再不松口!

    反观夏子常,一开始就被打了个手忙脚乱,开局不利。

    再往后,白棋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棋形很薄,活得很苦。

    到中午的时候,各大论坛上已经是一水的讥笑帖了。讥笑的内容很丰富,从棋风到棋艺到人品再到私生活,无所不骂。幸灾乐祸、手舞足蹈,很是热闹了一番!

    于此相对,对王立浚的赞美漫天赞美也开始越过理性的堤防,肉麻到了一定境界。

    夏子常当时当然还没看到这些。不过,就算他看了,大概也只是苦笑一下,赶紧关掉了事。

    就像他现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扒饭,一边默默的微笑着,好像并不在意那局局势不妙的棋。

    王立浚看着,有些抓耳挠腮。他有心抓小曾吐吐心事,可又突然想起,小曾如今也是对局选手了,对手还是那个狠到变态的家伙。于是,只好挠挠头作罢。

    但是坐在饭厅里,看着夏子常神秘的微笑,又觉得坐立难安。

    最后,他终于一跺脚冲进对局室打量那局棋去了。

    倒是小猪,蹭到夏子常身边来:“想什么呢?”

    夏子常摇摇头,只是微笑着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就继续吃自己的饭。

    小猪于是愤愤不平的嘟囔了一句,却没有跑开,只是乖乖的坐在他身边,一直等夏子常吃完。

    夏子常笑笑,又摸摸他的头,转身进对局室去了。

    下午一点半续弈。

    经过了一中午的思考,一开局,王立浚就打出了一手凶狠的“靠”!

    夏子常分明楞了一下,陷入了长考。

    半个小时后,他很冷静在这个局部退让了,完全避开了王立浚的锋芒。

    观局室里,姚景程摇了摇头。

    小猪挤在闭路前看了一阵子,又仰头想了想,然后,突然笑了。

    局部得利的王立浚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开始强杀夏子常中央的大龙。

    这个决定即使在事后看来,也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夏子常的上边有一块棋,要靠中央做眼才能活。

    但如果真的在中央作眼,却势必影响到中腹大龙。以王立浚的攻击能力,夏子常的中间大龙极有可能被生生憋死……。

    这个时候,夏子常突然抬头看着王立浚笑了一下。

    接着,抬手,落子!

    冲!

    紧盯着棋局姚景程悚然动容,手中的茶水泼了出来!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并不回头:“小猪,我们以往只怕太小看你常哥了……”

    他背后,小猪嘻嘻的笑:“那是你!我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姚景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的说:“这家伙,对于死活居然精通到了这种地步……”

    然后,他摇着扇子,微微的笑了:“下棋快三十年了,这样的妙手,第一次看到啊!”

    这一手冲,乍看来,只是为了整顿中腹大龙的无奈之举。然而,细细品来却是后味无穷。最终,夏子常的大龙转危为安。而上边的大块,则借着那一冲之力形成了打劫。再通过打劫先将上方大块活透,再次转身治理中央。

    这进出之间,异常轻灵妖异。更难得的,他以一手之力,生生造就了这一石二鸟的陷阱。片刻间,黑棋在这个局部的优势,荡然无存了。

    接下来,夏子常在右上角再次成功做劫,到第202手白棋消劫的时候,黑棋被逼到了只有尽杀左下角白棋一条路!

    但在这里,白棋是铁一般的厚实。即使是王立浚,也是杀不尽的。

    王立浚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然而,夏子常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因为棋盘,就只有那么大。而早上的时候,面对凶狠的攻击,夏子常实地亏的过大了。

    所以,最终,他是半目负给了王立浚,止步于四强。

    晚上的时候,夏子常和李秀哉去了一家日式的酒馆。

    两个无缘决赛的失意人喝闷酒——如果你期待看到这样一副场景,那么你一定要失望了。

    事实是,李秀哉穿着休闲,松松垮垮的半倚半坐在榻榻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一脸郁闷的夏子常。

    “喂,你故意的吧?明明是在中华文化的首都,为啥要选一个日式酒馆来吃晚饭?”夏子常很愤怒。

    这个愤怒来自两方面。一个方面自然是大家都可以理解的民族感情问题。另外一个,则是,这里的价格。他有深刻的理由可以相信,这绝对是李秀哉那个超级小心眼的报复方式。

    秀哉含笑对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清酒:“回答正确,我的确是故意的!不过,没有奖品!”

    夏子常有点欲哭无泪:他可怜的对局费……

    李秀哉于是心情大好,开始试着吃他平时碰都不会碰的生鱼片。可惜,还是失败了。那种腥味,连火辣辣的芥末都压不下去。

    他于是使劲的咳嗽起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夏子常很不情愿的蹭过去,帮他拍着后背。一边拍一边撇嘴:“看吧看吧,不厚道遭报应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报应,咳嗽刚刚压下去,李秀哉的眼睛里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钻了进去。手忙脚乱揉成了兔子,最终也没揉出什么啦,就是眼睛刺痛难受。

    夏子常于是一边大叹“笨手笨脚”,一边不得不去帮忙。

    两个人脸凑得很近,夏子常很小心的翻着李秀哉的上眼睑。

    “秀哉,你不要那么紧张啦!你老动老动的,我怎么……”

    ……

    “你不要睁圆了眼睛啊,不然我没法动啦!”

    ……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枕着我的腿,别动行吗?”

    ……

    当终于把那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从眼睛里折腾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一身大汗了。

    李秀哉枕在夏子常腿上,双颊通红,眼睛也是红的。

    夏子常看着看着,突然笑起来。

    李秀哉于是很一下子爬起来,顺便踢了他一脚。

    夏子常苦着脸,嘟囔着“忘恩负义”之类的废话。李秀哉根本不理他。

    两个人就这么别扭了一会儿,李秀哉突然开口问:“输给师弟还挺高兴哦?”

    每次输给我就一张死脸!——by内心不怎么高兴的李秀哉同学。

    夏子常挠挠头,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输棋还高兴?但是,你难道不觉得我的后半盘很精彩吗?”

    直接躺倒在榻榻米上,秀哉吐了一口气:“虽然很精彩,但是还是输了……”

    秀哉想,他一定是喝多了,居然看着那张看了将近十年的脸居然还是会脸红……。

    冰凉的地板迅速将他多余的热量散发了出去。同时散去的,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却听到耳边“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倒了。

    秀哉吓了一跳,却发现夏子常有样学样的躺在了他旁边。

    夏子常微微的笑着:“我好像,终于明白了点什么了,虽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李秀哉静了一下,然后也微笑了。

    那么含混的话,却是两个人间绝对不会理解错误的那个意思。

    良久,他终于轻轻吐出:“恭喜……”

    “可惜,只这样还是不够的。小王的杀力还是太厉害了。如果一开始不亏那么多的话……”夏子常不太满意的嘟囔着。

    李秀哉轻轻碰了碰他的手,打断了他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的胡思乱想:“后天的一战,你怎么看?”

    夏子常静了一下,然后笑开:“加冕礼呀,还能是什么?”

    白天的另外一场对局中,曾弦翔竭尽全力将李诚熏拖进了读秒,最终却还是差了一气。

    两目,出局。

    当然没有人会责怪他。但是他自己,对着复盘结束后的棋局,足足重新摆了两个小时。

    然后,他抬头,认真的看着夏子常:“常哥,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大!”

    于是后天的总决赛,就如大多数人期待的那样,成为了中韩新一代领军人物的正面交锋。

    而这一战的胜者,不可避免的,将会积攒出对于对手的心理优势来。

    如果说,这一战将决定未来几年内二人间的胜败倾向,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这也就是夏子常为什么会将之称为加冕礼的缘故了。

    胜利的一方,就像踩着敌方最强者的鲜血,一步步走向王座的蛮族国王。

    是的,这就是一场加冕礼。

    一场以失败者的耻辱作为王冠的,为胜利者正式成为三国第一人的加冕礼!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36

第二卷 玉龙斗 死局



    刀锋与剑刃的对决,气合处,血流遍地,天下缟素!

    天昏地暗之下,端坐于棋枰对面的两位斗士出手如电!在他们的手下,风云变幻,瞬间便已沧海桑田。

    两人都是力斗派,正面交锋处,其惨烈让观局的人也往往动容!

    然而,再漫长的棋局,也有结束的时候。

    六个小时后,有人投子。

    脸色发青的王立浚,差了一气,倒在了半目之下。

    他的对面,俊秀的少年冷冷的推盘而起,留下一句:“围棋,最终还是一个人战斗!”

    然后,扬长而去!

    所谓的厚度,所谓的人员优势,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遮丑的借口。

    第x界春兰杯,在几乎所有韩国选手都失利的状况下,李诚熏以一人之力,以一对三,硬是从中国人的手里,夺走了金牌。

    至此,李诚熏正式开始了他走向三国棋界公认第一人宝座的跋涉之路。

    他那有如鬼神一般的中盘格杀能力,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许多中国棋手的梦魇。

    而国内舆论,从平媒到网媒,一片哗然。

    王立浚一夜之间,从领军中国棋坛的少年英雄沦落成为千古罪人。

    棋院,食堂

    晚餐餐桌上的六个人弥漫在一片低气压里,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后,姚景程淡淡的问曾弦翔:“小王呢?”

    曾弦翔埋着头,低声说:“在宿舍呢,说是没胃口,就不来败大家的兴了……”

    姚景程冷哼一声,起身。

    一边的夏子常忙忙的起身,准备跟上去。

    “小常,坐下!”楚衡面无表情的夹起一筷子青菜,毫无起伏的开口。

    “可是……”

    “我说坐下!”语气并没有提高,但是里边有什么东西让人不敢违背。

    夏子常纵容有一千个不情愿,最后还是别别扭扭的坐了下来,低头吃饭。

    空气,好像凝固了。

    姚景程并没有敲门,他直接踢门进去的。

    中国棋院的宿舍门锁一向猥琐,喜欢和钥匙捣乱,但是特别奉承暴力。

    所以姚景程一脚踢上去,门马上欢叫着打开了。

    王立浚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一听啤酒,愕然的看向门口。他的面前,是一局残局。

    姚景程看了一眼狼藉的宿舍,皱皱眉头,却什么都没有说。他径自走到王立浚旁边,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也不待王立浚招呼,他很精准的从一堆空易拉罐里挑出了一罐没有启封的,“啪”的打开,灌了一大口!

    然后,随手拈起一子,“啪”的落在了棋枰上。

    那里,正是棋局的关键胜负处。

    王立浚冷冷的看着他,半天终于开口:“既然姚老师宝刀未老,还可以下的出这样精妙的神之一手,你怎么不去参加国际大赛呢?”。

    然后,他静等姚景程勃然大怒,然后再拿出他招牌的冷嘲热讽和怒骂来。

    反正,这些,他这两天已经看的太多。

    从网络上,从报纸上……

    然而,并没有。

    姚景程只是握着易拉罐,冷冷的看向前方,一言不发,很久很久。

    久到王立浚几乎醉眼惺忪的睡去。

    朦胧间,他听见姚景程幽幽的声音:“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听姚景程讲故事?

    王立浚虽然心境不佳,却也立刻精神大震,连忙点了点头。

    姚景程一笑,把手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易拉罐远远丢开:

    “从前的时候,有一个小姑娘。她喜欢下棋,喜欢到了迷恋的地步。”

    王立浚“哈”的笑出声来:“然后她在棋枰上遇见了自己的未来夫婿,夫妇两人日日对局,和乐融融……”

    姚景程冷冷的看着他:“你错了,她倒是在棋枰上遇见了自己未来的夫婿。可惜,没等结婚,她就死在棋盘上了!”

    王立浚一凛,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他闭嘴,静静的听姚景程继续。

    姚景程打开了第二罐啤酒,仰头就是一大口。然后他静静的晃着手里易拉罐,轻轻笑起来:“说起来呢,那个故事里的小姑娘呢,棋风倒是和你有些相像……”

    王立浚囧掉:和自己棋风相近的小姑娘,难道会是五大三粗型……

    姚景程看着虚空里的某点,摇头轻笑:“明明长得那么可爱,洋娃娃一样,身体又不好,偏偏喜欢下杀棋……”

    “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小姑娘的掌门师兄就和她说,你要么放弃围棋,要么放弃那个男人。不然,以你的资质,只会毁掉两个棋手。”

    “……真过分”

    “过分吧?更过分的是,那个小丫头想了一晚上之后,居然跑去找她大师兄,她说,如果,我能在最高规格的国际大赛上打败你,拿到冠军的话,可不可以证明我有两个都要的资质?”

    “大师兄同意了。于是小姑娘拼了命的去打谱,去和所有的师兄师姐过招对局。她一直又乖又可爱,大家自然愿意帮她。就这么着,她棋力长得飞快。那一年,她杀入了应氏杯的决赛,对手正好是她的大师兄。”

    王立浚撇嘴:肯定是下不过,气死的。

    姚景程的声音平淡无波的继续下去:“小姑娘的开局不算很好,吃了一点亏,大家都以为她不行了。

    但是到了中盘的时候,她突然放出了胜负手,吓的所有人冷汗直冒。她不要命一样的格杀,完全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就是这种杀红了眼的下法,让她在气势上彻底压倒了师兄。然后,她占尽了上风……”

    “那……”

    姚景程笑笑,又喝了一口:“可是,一旦真的占了风了,她反倒不会下棋了。处在下风的时候,她敢于放手一搏,什么棋都敢下,什么棋都能下!好与不好的,先让对方难过再说!但,现在她优势了,她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去扩大优势呢,还是该保住现有的优势?”

    王立浚皱皱眉:“这么动摇……”

    “是啊,就是这种动摇,最后断送了她。其实,当时那个局势,无论是攻还是守,她都可以稳占上风的。但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他突然停了下来,顿了顿,终于开口说:“她在原本局势大优的情况下,被她的师兄屠龙!”

    王立浚轻轻的啊了一声。

    姚景程看着他笑:“没错,当时那位师兄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赢她,但是他选择了最残酷的一种!”

    “那小姑娘原本身体就不是很好,有弱症。这一年的地狱一样的训练,更是彻底摧毁了健康。然后,现在看着大好局势下竟然被屠龙,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也许再也不能下棋了。于是……”

    姚景程摊摊手,微笑着看着王立浚:“小王,你明白了吗?我、林振玄还有阿衡都无法再在国际赛场上表现的原因,你明白了吗?”

    王立浚有些迷惑,他摇摇头。

    姚景程于是笑了:“因为,我们开始惜命怕死了。我们心中再不会有那种,以生死作赌注的气势了。没有了这种气势,也就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屏息凝视将注意力凝注到棋局上,下出最好的棋来……”

    “围棋,原本就是瞬间生死。这种向死而生的竞技,没有必死的决心,你如何可以去求胜?”

    王立浚若有所思,良久,他说:“谢谢你,姚老师。”

    姚景程淡然道:“不客气!不过,刚才那个故事,还有一个极其精彩的后续,你要不要听听?”

    王立浚自然点头。

    姚景程轻轻摆弄着自己的折扇,似笑非笑:“小姑娘过世以后,很疼她的一个姐姐觉得那位师兄绝对不可以原谅!于是她把最后的那局棋记了下来。然后,她花了八年的时间来看那局棋。再下来,她回来了,用那局被屠龙的残局,硬生生把当年的败局扭转了过来,让屠龙的那方居然失败!并借此,把那位师兄打到了降段!”

    王立浚倒吸了一口气:“真厉害……”

    姚景程点头:“可不,就是厉害啊!然而,她最后使用的那些手段,其实一开始就存在于那残局里了。那个小姑娘如果能再沉得住气一点,和师兄死缠烂打下去,她未必没有机会……”

    “所以,王立浚,你明白了吗?”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7 16:37

第二卷 玉龙斗 绯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常一定会有世界冠军的,请大家相信

    这文一定是HE,还是请大家相信

    默默

    时间并不因为一场胜负而拖慢自己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新的一年在一场大雪里到来。

    很凑巧,汉城和北京在元旦这一天都是鹅毛大雪。

    在北京,很多院生回家过节去了。棋院里一时有些冷冷清清。

    夏子常看着空空落落的庭院,微笑了一下,端着手里的东西走进屋里去。

    屋子里一派热气腾腾,几个人正围着炉子,在吃火锅。

    王立浚和罗卿郁为了抢最后一片牛肉几乎大打出手,姚景程楚衡看得兴致盎然,就差挽袖子自己上了。

    胖乎乎的曾弦翔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大筷子白菜,放到林振玄碗里。林振玄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夏子常一进来,王立浚和罗卿郁立刻停了掐架,咬着筷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肉。

    夏子常“哈”的笑了出来:“瞅你们俩那德行,饿死鬼托生一样,平时没谁虐待不让吃饱呀?”

    罗卿郁翻翻白眼:“动作那么慢,让你去切肉又不是让你去养牛!还好意思说我们!”

    夏子常懒得和他斗嘴,把牛肉端上来。

    一阵欢呼之后是一阵沉默。

    所有的人都掳着袖子努力劳动,嘴里碗里筷子上勺子里全都是肉。这幅吃相,活生生四个字——“穷凶极恶”!

    夏子常看着,打了个哆嗦,悄悄溜了出去。

    在走廊上,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他拨通了电话:

    “秀哉,新年快乐!”

    李秀哉淡淡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显得有些喜气洋洋:“啊,你也新年快乐!没有出去玩吗?”

    “下大雪啊!不方便出行呢!”夏子常微笑着,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美丽的六菱的晶体,很快融化成一滴冰冷的泪。

    “是吗?真巧,我们这里也是大雪啊!”

    李秀哉的身后,院生们吵吵嚷嚷的在玩斗地主。这种扑克戏是从中国棋手那里传过来的,目前在三国棋界都很流行。

    夏子常听着背景里的那片吵嚷,突然很感慨:“你啊,有时候别太孤清啦!有时候,和大家一起玩玩,又不会影响成绩……”

    李秀哉“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他并不是不想加入,他其实并非时时刻刻享受孤寂。至少在时下,他是很羡慕那一片热闹的。然而……

    走廊对面的对局室里,正在和人打扑克的新科世界冠军李诚熏突然停了手中的牌,看向在对面回廊上打电话的李秀哉。

    旁边有人凑到他跟前:“看什么那看什么那?”

    待到确认后,笑着对李诚熏说:“算啦,还是不要打李秀哉九段的主意吧!这种游戏,他从来都不肯玩的……”

    李诚熏好奇的看着他:“从来都不玩吗?那他还来看?”

    那人笑着回答:“是啊,他很喜欢看的。但是从来不玩!第一人总是有第一人的奇怪的习惯的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着李诚熏一笑:“啊,我都忘了,你现在是第一人啦!可别不玩了呀?”

    李诚熏笑着摇摇头:“还不是,现在还不是。”

    这是实话,如果是面对全力发挥的李秀哉,他并没有太大的信心。

    “可是,李秀哉前辈,并没有像你们说的那么难接近呀!”李诚熏朝着走廊上的那个身影努努嘴。

    这时李秀哉正低着头,抿嘴轻轻的笑。这样的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清秀的普通青年,完全没有任何第一人拒人千里的气势。

    旁边另一个人撇嘴:“那是因为和他通电话的人是夏子常九段好不好?除了和夏子常九段在一起之外,你见过李秀哉九段像个平常人吗?”

    李诚熏丢出一张红桃2:“切!那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值得李秀哉九段另眼相看啊?”

    “我觉得吧,夏子常九段还是很了不起的。想想看,将近十年啊!这样的对手,我也想要一个的!”有人很羡慕的说。

    “尤其是,你老是能赢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补充。

    于是一室哄堂大笑。

    完全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李秀哉和夏子常的对话现在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领域。

    “喂,我说,你别光顾了下棋啦!个人问题怎样?总要有个人照顾你才好吧!脾气不要这样别扭,女孩子里,也有棋下得很好的……”

    夏子常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很有些恶质的幸灾乐祸在。

    ……

    ……

    李秀哉很想掐死他,如果那个混蛋现在在眼前的话,他发誓他一定这样做。

    因为那个混蛋现在不在眼前,所以,他也只能恨得牙痒痒,不停的磨牙:“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收了奶奶多少贿赂?记性不错哈!连用词先后顺序都一模一样的哈!”

    夏子常在那边大笑:“诶,诶,说贿赂那么难听!奶奶送的亲手做的泡菜难道还不值得我去为她赴汤蹈火?何况只是……”

    李秀哉气急败坏,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其实并不想这么作的,因为这样一来,怎么看怎么像是他溃不成军、落荒而逃的样子。

    然而比面子更重要的,是现实。

    他一挂电话,立刻冲进了对面对局室:“李诚熏三段,对不起,但是能帮我一个忙吗?”

    李诚熏有点吃惊,立刻丢掉手中的牌站了起来:“当然可以!”

    于是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走廊里,一阵穿堂风刮过。秀哉皱皱眉头,看着身边只穿了衬衣的李诚熏:“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先去换了衣服吧?”

    李诚熏笑了一笑没有答话,反倒是很好奇的问:“前辈,到底让我作什么呢?”

    李秀哉脸上笼上了一层严霜,咬牙切齿的咒了一句什么。

    李诚熏离他这么近,也只隐约听见他说的似乎是:“……那个乌鸦嘴的混蛋……”还想再细听的时候,李秀哉已经抬头,正色的看着他:“那么拜托了,李诚熏九段,请帮我看看大门口,是不是有不认识的女孩子守着……”

    李诚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可以是可以啦,但是……”

    “那么,拜托了!”

    不等他说完,李秀哉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然后躲到了某个角落里去了,摆出一副“快去吧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消息”的姿态。

    李诚熏于是很好奇的走到了门口探探头。然后——

    “请问,李秀哉九段,还在棋院吗?”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个女孩子,兴奋的冲了过来!

    “呃,”李诚熏摸摸鼻子:“好像……”

    “还在是吗?哥哥,你真帅,可不可以带我进去呢?”第二个女孩子凭空出现了。

    李诚熏再傻,现在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撒谎:“可是,李秀哉九段已经走了诶?”

    “真的吗~~~~~~~~~~”说不出的失望的声音,伴随着非常苦闷的表情。

    “其实……”

    没等他其实出来,女孩子之一,突然掏出了手机大叫:“撤!目标在后门出现了,被美妍拦住了!”

    于是,和突然出现一样,两个人突然在雪地上绝尘而去。留下在碎屑飞舞中发呆的李诚熏。

    良久,李诚熏终于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然后,他作了一个决定。

    李诚熏告诉自己,他绝对不是来看热闹的。

    棋院附近只有这家咖啡厅环境比较好,他只是来歇歇脚的,真的。但是会遇见谁可绝对不是他可以控制的。

    所以,当他发现李秀哉九段和三个小女生坐在两张桌子之外的地方的时候,他真的是很惊讶的。真的真的,不要因为他嘴角翘起就怀疑他的话的真实度。

    且不管真实而诚实的李诚熏同学怎么看热闹,我们去看看李秀哉同学对飞来艳福的感受好了。

    这感受很简单:咬牙切齿!

    他现在正在内心一遍一遍的凌迟夏子常那个混蛋。

    这其实不能怪他。只能怪夏子常体质太过迥异。

    这种迥异表现在对于李秀哉红鸾星的准确预言性上。具体表现是,每当夏子常奉李奶奶之命给李秀哉念催婚紧箍咒后,十分钟内,李秀哉一定会遇上名为粉丝或仰慕者的奇怪生物。

    大部分性别为女,但也有偶尔例外。

    这项魔咒屡屡灵验,屡试不爽。

    所以,现在他需要坐在咖啡厅里,低着头,满脸通红的应付三个眼睛里冒星星的小女生。

    女孩子们滔滔不绝,叽叽喳喳的问着他奇怪的问题,还不停的用笔写着。

    李秀哉自己,则已窘到僵掉。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问题都是点头或者是摇头。头昏脑胀之际,只希望这三个女孩子快点问完赶紧离开。

    万般无奈之际,救星以意外的方式出现了。

    “李秀哉九段?”

    秀哉抬头,发现半熟人一位。金贞贤,业余二段的一位女棋手,同时是电视里围棋节目的主播。

    他赶紧求救:“贞贤!”

    然后起身,对着三个小女生点头:“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小姑娘们很明显不是很满足,有些挑衅的看着旁边的美人:“请问,你找李九段有什么事吗?阿姨?”

    贞贤笑了一下,很自然的挽起秀哉的胳膊:“找男朋友的话,是不需要有什么事的!”

    ……

    ……

    ……

    目送三位饱受打击的小姑娘垂头丧气的离开,李秀哉微微觉得有些歉意。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身边的女性:“非常谢谢您今天的帮忙!贞贤……”

    可是,你能不能把我的胳膊放开呢?

    贞贤眯着眼睛笑:“欠我一个情哟!李秀哉九段。”

    秀哉点头:“是,谢谢你帮了大忙!”

    “那么,以身相许来报答如何?”

    “……”

    “先试试看嘛!我是很好的女性哦!交往试试看好吗,李秀哉九段?”

    李秀哉,25岁。

    在这一年的新年里,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绯闻。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0:39

第二卷 玉龙斗 低谷



    这一年的开年,对中国的围棋来说,无比寒冷。

    名为李诚熏的风暴,携新科世界冠军之势,横扫三国!无数名将成为他的刀下之鬼,包括夏子常,自然也包括李秀哉。

    一个月之内,李诚熏面对李秀哉已经取得了三连胜。

    韩国的媒体纷纷发出“李秀哉王朝已然崩溃”的哀叹。也有棋迷开始指责金贞贤,认为她使李秀哉分心,不那么专注于棋上。

    看到这种说法,李秀哉往往不得不苦笑。

    说是交往,两个人不过是一周固定吃一次饭而已。除了饭约,贞贤很少来找自己。她总是笑眯眯的说:“循序渐进啊!我在期待秀哉发现我的优点然后喜欢上我呀!一开始逼得太紧的话,会把秀哉吓跑吧?”

    于是两个人保持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交往方式,并不比一般的好朋友更亲密多少。

    即使如此,还是给贞贤添了不少麻烦吧?只怕,今晚要把她约出来吃饭顺便道歉了吧?李秀哉烦恼的想。

    相对于对局成绩的下降来说,这种事情更让他感到为难和无法应付。

    相比起李秀哉,夏子常的日子似乎要好过一点。

    因为和王立浚的强力对抗,他的活力好像突然回复了!他的棋风开始变得奇奇怪怪,经常会输给下手。但是很神奇,面对最强者的王立浚,胜负居然是五五打平。

    姚景程和小猪现在会很有兴趣的看他的谱,不论是胜的还是负的。王立浚则会扑上来和他厮闹:“常哥又拿我磨刀了是吧是吧?”

    夏子常一径微笑,他其实从来没有拿任何人磨刀的想法。他只是想竭力抓住,在春兰杯和王立浚对局时,那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而已。

    只是,很可惜,他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这让他有点不太满意,也正因此,在一些小型的比赛上,他对李诚熏的成绩非常之差。

    现在的他,喜欢抓着小曾来打谱。从那孩子的棋里,从他博命一般的着法里,他觉得自己受益良多。

    不过,即使在紧张的对局里,他偶尔也会走神。他会停下来,完全无视正在苦苦思索的小曾,默默的出神。

    “可不想被那个家伙笑话呀!”有几次走神时,心不在焉的把玩棋子的时候,他曾脱口喃喃而出。

    然后一惊,回神。

    再看着对面小曾无言的表情,他忍不住哑然失笑:自己,对棋的感情,好像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刻呢!

    接着又会自嘲:也罢也罢。反正自己从来就不是成仙成圣的料子。才不像某人,痴于棋,魔于棋,生生成障。

    这种时候,夏子常就会施施然起身,向小曾道声歉,暂时封盘,去打他的越国骚扰电话。

    李秀哉的声音总是平淡而严正,从来听不出来没有特别高兴或者不高兴。不过,也从来没有拒接他的电话便是。

    话题,一如既往,自然还是棋。

    有时候,子常还会用秀哉的绯闻对象开开他的玩笑。听着秀哉终于暴跳,子常于是大笑不止。笑够了,就继续回到棋室,进行他的拼杀。

    事实上,夏子常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没心没肺。他其实一直在担心李秀哉。

    海那边传来的秀哉的消息,似乎不妙。在子常看来,秀哉似乎,渐渐步入了自己刚刚走出的那个泥沼。

    所以,他很有些替秀哉担心。

    只是,电话打过去,对方依然是淡淡的声音,听不出疲惫抑或沮丧。这让子常有些无力,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何能帮上秀哉。

    所以他振作起精神来,陪秀哉聊棋,以及一些与棋有关的无关的八卦。他想,也许这就是秀哉想要的……

    如果后来不是那件事发生的话,也许这种不痛不痒的越洋电话还是要继续下去。

    国内的媒体对于李秀哉的状态下降,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病态兴奋。不时在采访的时候问夏子常,对此有什么看法。提问时,眼睛里闪烁出不容错看的幸灾乐祸的光。

    也因此,这种提问往往让夏子常恶心。

    这种恶心,终于在某一次访谈中达到了顶点。

    当那个电视台的记者把长枪大炮对准了夏子常,并且甜腻腻的开口:“恭喜夏子常九段,你的老对手最近状态下降哦~~~~~~”的时候,子常已经觉得非常不舒服了。

    她的下面一句话终于让他勃然变色。

    那记者说:“李秀哉九段终于堕落于凡尘,请问,您看好谁能成为三国中的第一人呢?您自己会加入这场竞争吗?”

    于是,这位记者有幸目睹了媒体眼中好好先生的夏子常的勃然作色。

    他一把夺过话筒,冷冷的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口:“李秀哉九段的成绩,已经不可能被超越!在我看了,他依然是世界围棋界的第一人。职业棋手的状态高低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一时的状态下降小看棋手实力的话,只能显得无知且龌龊!”

    记者于是赧然,不再说话。而夏子常亦无心圆场,拂袖而去!

    不远处的姚景程似笑非笑的听着,到最后忍不住轻轻的鼓掌,对身边的楚衡笑:“出息了呀!终于有脾气了呢!你调教有功。”

    楚衡苦笑:“你别在那里幸灾乐祸了!本来就是一浪费电话费的事情,现在倒好,得搭上机票钱了。大家一起下半月喝风吧!”

    所以,当夏子常一鼓作气冲到楚衡面前说出想去韩国这等异想天开的想法的时候,女王陛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掏出了机票递给他:“玩得开心一点!剩下的商业比赛我都替你退掉了。”

    然后飘然而去,留下夏子常一人在原地发傻。

    “我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没发现你这么圣母啊?”

    夏子常奔向机场的时候,姚景程和楚衡正在围炉煮酒。姚景程看着楚衡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衡终于把酒壶处理好,抬眼一笑:“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我敢吗?不过,你当年若是有这么一分对平岚……”

    “你算了吧!就平岚那种德行,不占尽天下人的便宜,他肯停吗?就他,还稀罕我那一点点的费心去帮忙?”

    姚景程苦笑摇头:“你就是这样,你怎么知道他不稀罕?男人,其实还是很稀罕能被别人宠的……”

    楚衡嗤笑:“那你呢?天生受虐狂?”

    姚景程笑着摇着酒杯:“你有没有发现,你一理亏,就会想法设法把话题绕到我身上来?我那是倒霉,可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心动就是心动,我有什么办法?至少我够诚实,可不像你!”

    楚衡细细抿着酒笑:“我?我又怎么了?你难道不觉得,那孩子,实在是让人好到心疼吗?”

    姚景程撇嘴:“好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你一个个的嫁过去,然后费心劳力的替他们打理琐事,摆平麻烦。我看,他日后未必承你的情!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楚衡瞅着他,笑得很猥琐:“到时候?到时候我有什么吃亏?我可是喝到了头道汤的人,比起有些人能看不能吃十多年那可是赚到美国去了!”

    姚景程“朴”的一口酒喷出来,他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女人说话时稍微注意一点行不行?”

    楚衡悠然的摇着扇子:“诶,老实说,小妖啊!我当年要是喜欢上的是你,也许我们大家都要轻松很多吧?”

    姚景程一脸不敢苟同:“谢了,不敢高攀。”

    楚衡“切”了一声鄙视他:“真是没有品味没有眼光!”

    院子里,林振玄一个人站在阴影里。他看着屋子里的明亮灯火,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不时飘来男女的话音和笑声。

    天很黑,雪很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0:42

本帖最后由 以棋会友 于 2014-1-28 10:45 编辑

第二卷 玉龙斗 探访


    没有正式的比赛,以私人的名义去对韩国棋院作正式拜访。这件事让夏子常觉得相当不自在。让他觉得更不自在的是,在经历了好奇的院生们打量了好一阵子后,却没有看到李秀哉。

    “李秀哉九段好像是生病了,”有人说:“昨天来电话说是有点伤风……”

    夏子常于是叹了口气,向棋院的人要了地址。

    “要找个人带您去吗?”有人客气的问。

    夏子常摇摇头,谢绝了。

    “我自己找找看吧……”他说。在可能的前提下,夏子常总是尽力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

    于是,经过两个小时的千辛万苦后,他站在了简朴的公寓楼前。

    十四楼X号,夏子常看着手中的字条,挠挠头。没错呀?怎么没人呢?难道回家去了?

    他决定再试一次。

    这一次,他把手指放在门铃上,没有移开。长久的门铃后,终于有人来开门了。

    是李秀哉!

    双颊通红,不甚清醒。

    李秀哉看了夏子常一眼,笑笑,什么都没说。然后,梦游一般的飘回房间

    留着夏子常一个,站在大开的门前发呆。

    片刻后,夏子常回神。他吓得一路跌跌撞撞的冲进了房间。里边,李秀哉已经睡迷糊了。

    他伸手一摸那位的额头,果然滚烫!

    要命!夏子常在心中呻吟:这真的是韩国国宝?他今天要是不过来,李秀哉只怕不是烧死也得烧傻了。

    没什么时间发感慨,夏子常开始给李秀哉裹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接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半扛半拖,终于把李秀哉弄到了电梯口。

    然后

    然后

    然后电梯居然故障了!

    夏子常眼泪汪汪的无语问苍天:你故意玩我们的吧?分明我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最终,夏子常经过了不堪回首的努力,连背带扛,两个人终于挣扎下了十四层。

    一到平地,夏子常立刻打了的士,冲向医院。

    病人自然是立刻被送进急诊病房抢救。送病人来的,却倒了点小霉。在医院里被医生用韩语数落半个小时后,被发现韩语不怎么样,又改换英语被数落了一个小时。

    内容要点大概是:病情这么严重为啥不早点送来?病情如此之严重为啥不叫救护车?病情如此之严重为啥没有人陪护?韩国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国宝的么?

    等等等等

    夏子常苦笑听着,无可辩解,就这么熬过了李秀哉的点滴时间。

    点滴一完,李秀哉就着急着回公寓,怎么也不肯在医院呆。夏子常竭力劝说,但无效。无可奈何之下,夏子常只好苦着脸,在医生的冷脸里,一手拿药,一手搀扶着病人回程。

    似乎是因为生病终于激发了人本性中最任性的部分,不论怎么劝说,李秀哉都坚决不肯让他打电话让棋院派人来照顾,也不肯让他去医院找护士。

    生病的人皇帝大,夏子常只好苦着脸自己接下了这护理一职。好歹,当年小猪生病,他还是陪过床的。希望能应付得了。

    一到家,夏子常先把病人丢上床,在他身上压上足够多层的被子。

    然后,挽起袖子,开始家务。

    有了旅馆里的那次惊吓见面,夏子常当然不会天真到对李秀哉的单身宿舍卫生状况有任何期待。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孰料初见之下,惊吓依旧!

    李秀哉的公寓中等大小,然而除了棋盘之外,竟无处可以落脚!其邋遢程度,足以让某种四足动物哭泣。

    ……

    ……

    ……

    热火朝天的爱国卫生运动中的好青年夏子常很有些郁闷:为什么自己的自费旅游就变成了外出家政服务了?

    嘴里嘟囔着,心里抱怨着,夏子常很快把厨房清理出来了。

    然后,烧水做饭。

    还好,冰箱里有没有来得及**的蔬菜鸡蛋,柜子里有马上过期的挂面。

    水滚一道,面下进去;

    再滚一道,加入蛋花蔬菜;

    汤面上滴醋加盐;

    出锅。

    夏子常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半个小时的劳动成果端到国王大人面前。李秀哉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话,端起就吃。

    他吃东西的速度速度很慢,姿势文雅。

    可夏子常还是很紧张的站在旁边,生怕他烫到。

    终于,这顿让夏子常异常紧张的饭吃下去了,李秀哉开始吃药。而可怜的夏子常,总算可以坐下苦命的喝他下飞机后第一口水。

    李秀哉一边皱着眉头吃药,一边看着夏子常,隐隐有笑意。

    夏子常被他看得发毛,恶狠狠的问:“看什么看!”

    李秀哉于是微笑,慢悠悠的开口评价:“很是贤惠!”

    夏子常“扑”的一口,把刚喝到嘴的水喷了一地。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中文烂就别瞎说!”

    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开始擦地。

    李秀哉于是不再多说,笑着看夏子常忙东忙西。

    在一地令人安心的嘈杂声中,他微笑着渐渐睡去。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0

第二卷 玉龙斗 网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问开了新篇,大家可以去看看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在了在正在酣睡的人脸上。李秀哉眨眨眼睛,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他感觉神清气爽,身体应该是已经无碍了。

    打量一下房间四周,这里,应该是自己的房间没错。可是,这种清洁程度是怎么回事?厨房传来的“叮叮咚咚”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疑惑,房间门被推开了。

    一瞬间,李秀哉觉得自己高烧得有点麻烦了,居然看见了幻象。

    他居然看见夏子常围着一条熊宝宝的围裙,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微笑的走向自己……

    幻象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贴近,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还好还好,烧退了,昨天吓死我了!”

    手是暖暖的,笑容是温柔的。

    李秀哉眨眨眼睛,半秒钟后,他倒在床上大笑起来。

    夏子常一脸郁闷:“醒了就赶紧洗脸吃东西!再傻笑,小心我……”

    小心他怎么样呢?他张着嘴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办法来。

    于是只好悻悻然,瞪了李秀哉一眼,回厨房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李秀哉终于笑够了,爬起来看看放在托盘里的东西:清粥小菜、筷子勺子、毛巾口香糖、开水和药……

    = =||||||||

    李秀哉有时候怀疑,厨房里那家伙,也许作家事的天分远在下棋之上。

    生病的人吃完了饭,探访的人收拾好了房间。

    两个人傻傻相对,不知作什么才好。

    李秀哉现在身体虚弱,暂时不得行动。夏子常难道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房间里去游山玩水?

    拿出棋盘来,手谈了两局,却又都感觉未免无聊。毕竟,实在是太过熟悉了。而病中的人的确是任性到了一定境地,再不会有平日的耐心的。

    李秀哉嘟嘟囔囔着无聊,很是不乐意。

    夏子常虽然不嘟囔,心里也在抱怨:他真的只准备了往返飞机票钱。其余的,一切旅游费用,都打算赖在秀哉头上来着……

    他有些百无聊赖的打量着房间,突然之间,灵光一现,他指着房间里那台蒙尘的电脑,邪恶的笑了起来:不如……

    中国国内最大的在线对局网站碧水对局室最近不甚安稳,有一个新注册的用户连胜四十盘,赢取分值上百万。

    一时之间人声涌动,汽油们发出江湖通缉令,高额悬赏。从菜鸟到9D,人人摩拳擦掌,以打倒此人为目标。有下作的,更是勾亲搭伴,一窝蜂似的冲上去围殴。

    只是三日一过,此人竟全无负局。

    名号越传越响,终于惊动了棋院的国手们。

    海的这一边,一间小小的公寓里,李秀哉有点吃惊,扬声说:“有人要求和我们下快棋!”

    夏子常从厨房里伸出头来:“下呗!赢二十目以下就换你洗碗!”

    李秀哉冷笑拒绝:“我是病人!”

    夏子常于是撇嘴,头又伸了回去,手下变重,嘴里泄愤:“分明已经活蹦乱跳了,还窝在床上……”

    正郁闷着,却听见外面李秀哉惊呼,子常心里一惊,赶紧冲了出去。

    却见秀哉满脸喜色:“遇见高手了”

    一边冲他笑,一边运指如飞。

    夏子常笑笑,看向屏幕:端底大家,布局严谨,隐隐杀气。更难得的是,落子速度极快,似乎根本不做考量。

    他再看两眼,突然笑出声来:赚到了,他居然都来了。

    李秀哉不解的抬头。

    夏子常笑笑:“小猪啦,绝对国内第一快棋手!”

    小猪一向好玩,到处瞎转悠,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算意外。

    李秀哉愕然,继而抚掌大笑:“得来全不费功夫!”

    剩下的时间里,再无说话声,只余按键的声音。夏子常紧紧的看向屏幕,布局、中盘、收官。这盘棋,小猪虽然棋势雄厚,却早早在地四十手时被点了眼,失了先手

    一直被紧逼到官子阶段,然后,更是被一损再损。

    夏子常目测了一下,至少上10目的优势。

    心里摇摇头,这臭小子,不知道是在同时打扑克还是下陆战棋,输成这个样子!

    然后他转身入厨房,开始每日的煎炒炖炸。一边做事一边心里暗笑,小猪这一输,只怕风波骤起,不知明日来的,会是谁?

    事实是,小猪同学借了别人的号来耍帅,同时在下四局棋……

    = =|||||||

    次日清晨,两个人早早起来,战斗一样洗漱完毕。

    夏子常更是囤积了足够的吃喝用具,堆积于电脑附近。两个人正坐于电脑之前。彼此之间的眼神里,皆是兴奋。

    九点,开局。

    不出所料,挑战者已经成片。网站官方用特权指定了一位,water。

    李秀哉瞄瞄夏子常,夏子常笑笑:现在还不知道,你别逼得太狠,让我先看看。

    李秀哉于是也笑笑,放手开始布局。

    夏子常在一边看着,暗暗心惊:眼前的他,原本以为是熟悉如左右手的人,居然棋风中还有如此凌厉的一面?!以往,他竟然未曾得见!

    再下几手,夏子常了然:这棋路,李秀哉不用只怕久矣。虽然大气狠辣,承接之处隐隐失了圆润婉转。

    再看对手的棋,一味刚猛无俦,看似全无章法,却稳稳占据了要津,隐隐有成劫之势。

    于是,他苦笑:另一个小混蛋,王立浚!

    同时,心下窃笑,看你如何应对?

    李秀哉撇他一眼,突然发力,凌空一夹,锋锐无边。观棋的夏子常,脸色一正,瞬间几乎有了敬畏的神色:如此狠辣!

    此子一落,对方顿时哑然,思考良久,方才落子。

    李秀哉的下法锐利逼人,两手拔花,瞬间抢得先手,透点成立,至此,本局早早失去悬念。于是对手,一步一步被洗劫。

    仅仅一个半小时。

    秀哉斜眼看着夏子常,轻轻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夏子常瞄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慢吞吞脱掉围裙,挤上前来。

    对方要求,第二次挑战。夏子常按,yes。

    于是棋局开始。这一局棋,夏子常棋意境深远却又华丽异常。

    棋走飘逸灵俊,落子艳丽浮华。长袖善舞而左右逢源;手挥五弦,形未动而神已远。

    掘实地,飞大角,欲取先与,酣畅淋漓如暴雨梨花,风流如是!

    及至中盘,对方投子认负。

    夏子常一笑,看着李秀哉,问:“怎么样?”

    李秀哉力图作出不屑状。可惜,五分钟后破功,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乎忘记了。当年,你就是这么花哨的棋风。好久没见你这样下棋了!”

    夏子常也笑:“对着你,又是决赛,我哪里敢这么肆意的下?很久没这么痛快了!”

    于是,两个人击掌大笑,豪气顿生!

    最后,李秀哉淡笑看向夏子常:“总有一天,我希望没有任何责任和压力,来和你竭尽全力较量一场。”

    夏子常笑笑,没有回答。

    棋之一道,最是玄妙,何等心境,何等氛围,影响至巨。

    这一点,李秀哉知,夏子常亦知。

    二人之赛,往往杂念过多,失之纯粹。

    然而要完全抛却杂念,又谈何容易?

    到了第三日,对局室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竟再没有多余对手,只余挑战者一名。

    夏子常和李秀哉猜先,确定李秀哉先,而夏子常补。

    于是李秀哉开局。不出十五手,夏子常惊叫失声,李秀哉斜睨。

    然后,两人一起无语。

    居然?

    居然!

    小心翼翼试应三四手,李秀哉兴致勃勃的问,老人家不是退出江湖良久,安心传道授业了么?

    夏子常一脸晦气的答:“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昨天的棋太着相了……”

    总之,他在内心默默流泪:回国后,这顿刮削只怕是躲不过了。

    李秀哉笑着安慰他:“昨天那棋,你我一人一盘,他未必看得出来是你。”

    夏子常啐他一口:“你信么?他看不出来跑来凑什么热闹?”

    彼时,二人尚不知,老人家真的是一时兴起看着热闹,抽打着自己的徒孙辈操纵电脑,来与二人对弈。

    两人的身份,真的完全没有暴露……

    小心翼翼里,对方突出奇招。在第四十五手突然一扳,冲断了李秀哉的重围。于是,情势立变。

    李秀哉骇笑:“老人家火气依旧这么大呀!”

    夏子常在一边凉凉的提醒:“你先别急着笑,看看你的中腹!”

    原本厚实的中腹巨空已然被打穿,十几目的空,几乎缩水一半。

    再几手下来,两个人均是冷汗淋漓。

    夏子常越看越怒,忍不住在心里怒骂屏幕彼端的人:以大欺小,连这一手星连角都使出来了!怎么三国赛从来不见你这么兴奋啊?

    眼见着对方招招狠辣步步诡异,李秀哉左支右挡之下颇为狼狈,夏子常心中豪气顿生。

    他上前两步,一脚踢开屏幕前的李秀哉:让我来,不信下不赢这个老不修!

    起手,先长后挡,冲尖之后直取外势!

    浩浩荡荡,正气凛然,这是夏子常最本格的下法,中正平和,却如水银泻地般无隙可寻。对方那刁钻的攻击方式,当下就如打在了厚实的棉花墙上,软绵绵的发不出一点力气了。

    夏子常冷笑一声,扭着对方开始进入中盘。

    鏖斗间,沉稳大气,绝有磅礴耸入霄汉。但见他步步凝重,少有轻狂。

    生生在中盘阻住对手的逸兴輲飞,棋局由此变细。

    以后几次交手,对方力图脱困,无奈先手已失,被夏子常死死扼住,如龙困浅滩,再无浩大手笔

    官子阶段,就这么开始。

    短兵相接,断打连削

    夏子常第一次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官子实力!

    优势,在一点点的缩小……

    夏子常的冷汗下来了。

    然后,他被一把推开,李秀哉从背后大步抢上。十几手后,局势又为之一变:整个棋局细细密密,黑子白子交错,一如天罗地网。

    双方条分缕析,精准再无一丝漏洞。

    李秀哉面色不懂,行动之际不动声色,扑人破绽却异常狠毒精准。

    一目一目,直至终盘。

    最终,两人联手,刚刚半目险胜。

    夏子常看得目眩神醉,这,就是传说中的巅峰对决

    新老两代官子之神的较量!

    退出系统后,两人对视良久,然后一同大笑!

    再有志一同的拿出棋盘来,迅速复盘。

    一目一目,都是惊心动魄……

    这时的他们完全不可能知道,在海的另一端,一个固执老人正在拼命催逼网站负责人:快查快查,查出那个臭小子在哪?我要收徒弟……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1

第二卷 玉龙斗 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但是第二更正在写中,可能会到十二点以后

    先发第一更给大家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赛前不更果然是绝对正确的啊啊啊 啊

    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泪奔

    十年啊十年啊,富士终于通了不痛了

    大力好样的

    我昨天还不信任你来着,我错了!

    楚衡握住一根通条,力图把炉子里的灰捅下去,却总是不如意。轻轻重重的力道全部试过了几遍,她实在是不耐烦了。手下突然用力——“噼里啪啦”,灰倒是下去了,但是同时燃烧着的炭也一起掉了下去。然后,火星跳了起来,她下意识一躲,于是,那头漂亮的卷发就成了受害者。= =|||||||||||

    姚景程带着客人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人已经跳起来,冲过去拿着毛巾拯救那头浓密的黑发。

    等到从惊魂未定缓过劲来的时候,楚衡终于抬眼,笑着说:“谢谢你……”

    后面的话,像是被刀砍断了一样,她的脸一下子僵了。然后,一把揪过还在对方手里的头发,板着脸走到姚景程面前:“你这又搞哪一出?”

    姚景程苦笑不答,抓起她的头发仔细打量:“自己笨就找人帮忙,你好歹在小常回来之前别把屋子烧了……”

    楚衡脸微微红了一下,马上理直气壮的顶回去:“我平时看小常作,没觉得有多困难啊?”

    姚景程撇嘴:“笨到你这种地步,就不要和小常那种家事天才比好吧?目标太高了……”

    “喂!”

    两个人絮絮叨叨的斗嘴,没人理那个一起进来的客人。他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自顾自的给楚衡搞灭的炉子生火。

    楚衡一边和姚景程斗嘴,一边眼光偷偷溜往一边,看了几遍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把揪住姚景程的领子:“少打哈哈,到底怎么回事?”

    姚景程抿嘴,笑得促狭:“终于舍得问了?”

    楚衡危险的眯起眼睛:“你皮痒了哦?”

    姚景程忙忙举手投降:“不关我的事,他是老师带来的……”

    “我……”楚衡张嘴就想吐粗口,忍了半天终于闷闷的开口:“他来干啥?”

    姚景程望天:“哪个他?”

    “你少和我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姚景程摇摇头,拍她的肩膀:“你啊,也别太倔了!你还见他多久?别再斗气了……”

    楚衡撇嘴,正打算说什么,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

    有人冲了进来,抱住姚景程一阵大哭:“就是嘛就是嘛,小妖就知道你最心软!阿衡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都不肯叫我!”

    姚景程脸抽了抽,力图把怀里的人撕开:“老师,您该抱的人在那边,抱错人了……”

    “不管不管,阿衡肯定会把我踢开的,我抱完小妖小妖替我去抱阿衡好了……”

    门口,曾弦翔和王立浚正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远处站着的罗卿郁几乎能听见一地玻璃心破碎的声音。他抬头看看天,所谓的传说啊,就是用来打破的,少年人梦想的真相往往是让人绝望的。一如当年的自己。

    谁能想像,明明长相威严,须发皆白,目光锐利的围棋界会走动的神话,如今正在姚景程怀里撒泼使气,然后一脸讨好的看着楚衡?

    楚衡面无表情的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老师,您今年八十八岁了……”

    话音未落,老人家在姚景程怀里假哭得更厉害了:“你看她你看她啦,小妖,这么多年还是不肯叫我……”

    楚衡冷笑:“不怕在小辈面前丢人,你就继续!”

    话音一落,老人立刻就讪讪然从姚景程怀里站了出来,揉着鼻子想说什么。

    楚衡脸色一冷,冲着门口的三只开口:“热闹瞧够没有?”

    王立浚吓一跳,立刻哼哼哈哈的拖着小曾跑掉了。小猪悠悠然的看了一眼屋里的人,撇嘴也走开了,顺手帮忙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楚衡立刻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去,自顾自倒水喝茶,完全无视屋里的三个人。

    看着老师可怜巴巴的眼神,姚景程苦笑一声,走上前去:“阿衡,别闹了,这么多年,气也该消了……”

    楚衡不语,依旧扭头不看这边。

    姚景程拍着她肩膀:“当年的事情,纵然老师有错,也不是最大的那个。你连木头脸都忍了,怎么非要和老师较劲呢?”

    楚衡吸吸鼻子,还是什么都不说。

    姚景程叹了口气:“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聊聊吧!”说着,和一开始来的那位客人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楚衡和楚嗣羽两人。

    院子里,早有人摆下棋枰和小吃酒菜。

    那位客人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倒出一杯来一饮而尽,然后笑着看姚景程:“调教出来的徒弟不错吗……”

    冬日的阳光下,这是一个面目异常英俊的男人,他的轮廓很深,一时不好估计年纪,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眼角处细细的纹路。

    姚景程淡淡一笑,自斟自酌:“那是自然!不过,你怎么舍得从那乱坟岗子里出来了?平岚。”

    季平岚再喝一杯,淡淡朝天吐气:“老师去了,拿拐杖打了我一顿。他说,中盘已经被屠龙了,还不想着怎么好好收官,躲在这里装死,算怎么回事?”

    姚景程大笑:“说的好,你就是欠抽!”

    季平岚瞥他一眼:“有脸说我?我怎么不记得你是长考派,惯下功夫棋呢?还是这些年,你真炼成忍者神龟了?”

    姚景程脸绿了一下,立刻反唇相讥:“我就是忍者神龟好歹也还有个念想。你呢,我看你干脆去敬事房好了,省事!”

    季平岚转着酒杯笑:“木头脸要是去了我就跟着去,如何?”

    姚景程突然不急了,瞅着他笑:“你就只管在我面前耍狠吧!待会有你求我的时候……”

    季平岚苦笑:“求你要是有用,我一天把你当佛爷贡起来三叩九拜!”

    “你不求,怎么知道有用没用?不过,阿衡是个好女人,配你绝对可惜了……”

    出乎预料,季平岚居然很以为然的点头:“你没说错,所以我也没什么念想了。这次来,也只是想看看她过的怎么样……”

    姚景程一脸的鄙视,抚摸着自己的鸡皮疙瘩:“继阿衡圣母之后,你居然也情圣了。这世界还真可怕!”

    “情圣?”季平岚冷笑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若真是情圣,小云只怕根本就不会出事!当年,我就该和木头脸拍桌子,我找老婆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要赶我老婆出门?”

    姚景程笑:“你以为你是敏敏?当年的时候,除了敏敏,谁敢跟他较劲?”

    季平岚吐了一口气,也笑:“所以,敏敏姐是强人啊!她这么多年不回来收拾木头脸,我倒是很好奇呢!”

    姚景程晃着杯里的酒,头也不抬:“她顾及着阿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衡的老公是林振玄的弟子……”

    季平岚皱着眉头笑:“这什么辈份?”然后看看背后的屋子:“也就是她,敢这么胡来!”

    姚景程淡淡的说:“那孩子那个傻劲,有点像小云。阿衡,大概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孩子,就这么眼睁睁的倒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期待能够重新再来一次。所以,会对夏子常无尽的纵容、无尽的保护……

    季平岚无语,大灌了一口,然后开口:“她真傻!从从前开始就一点长进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看起来脾气最坏,其实最傻!”姚景程笑了起来:“不过呢,我其实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你到底是喜欢小云呢,还是喜欢阿衡呢?两个好女人啊,都被你占了……”

    季平岚苦笑:“喜欢谁?这么多年,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阿衡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撵走了,小云打着伞找了一夜,把我找回来了。这么一笔烂帐,怎么算?再说,我现在再说真正喜欢谁,还有用吗?”

    姚景程默然无语。的确,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无论平岚当年喜欢的谁,如今喜欢的是谁,阿衡和平岚之间,永远站着一个小云。没有人,能和死人争!

    更何况,阿衡本人,大概最无法容忍有人可以去抢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的任何东西吧?当年,她就可以很洒脱的一退到底。如今,又怎么可能来争?

    半晌,他终于打起精神来换了个话题:“怎么这半天没动静?该不会出命案了吧?”

    季平岚一笑:“那是她祖父,她那种嘴硬心软的人,还真能怎么样不成?”

    背后的门“支呀”一声打开了:“少在那里背后议论别人长短!”

    楚衡扶着楚嗣羽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眼圈都红红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1

第二卷 玉龙斗 高手



    不理院子里的两个男人,楚衡扬声喊:“小猪!”

    小猪小王小曾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脸严肃的站在了女王大人面前。

    女王大人很赞许的点点头:“带着你们师公到处玩玩去,不许……”

    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被小猪打断了:“不许给他吃甜的,不许吃肥肉,多喝水少喝茶。每次都一样,衡姐你别和常哥学罗嗦呀!”

    还不等楚衡答应,拉着老人家一溜烟跑了,急得楚衡在后面喊:“慢点……”

    老人家“呵呵”的笑着,拍拍小曾的头:“好孩子好孩子!去给师公拿两块蛋糕,就在你衡姐的厨房冰箱里第二格……”

    小曾脸涨得通红,讷讷不言,手足无措。

    正在电脑上忙活的小猪头也不回的丢出一句:“师公,您老人家省省力气吧!衡姐的死命令,你看小曾有那个胆量违抗不?”

    老人家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猪窝一样的铺位上哼唧:“那你衡姐还让你带我四处玩呢,你怎么就光把我往你宿舍里领?”

    小猪朝天翻个白眼:大雪天的把老人家领到林子里去,磕了碰了的,搞不好够得上恶意毁坏国宝了,谁负这个责?

    王立浚搓着手,干笑着打圆场:“那什么,师公,其实宿舍挺好玩的,我们一般下完了棋都不出去的……”

    “那你们都玩什么?”

    “上网……”后面的话在小猪和小曾杀人一样的眼光里咽下去,生生扭成了:“……下棋啊!”

    毕竟,网游和看A片这种事情,和老人家解释起来,应该是颇为困难的。

    “嘁,那有什么……”老人家悻悻然的话头被王立浚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猪哥,你你你你居然输了了了了!”

    小猪看着眼前的屏幕也有点发呆。他是在同时切四盘没错,但是,第一次,在网上居然有人可以在快棋上赢他十目以上!

    那边的小曾也是一愣。老人家却突然兴趣大发,踢打着小曾摆出棋盘来:“小猪,你也太混了吧!摆出来摆出来!”

    小猪慢吞吞的退出系统,从电脑边晃悠到棋盘前把刚才的棋局摆了出来。

    随着他一手又一手如飞一般的落子,其余的三人从或不以为然或嬉笑的表情一点一点严肃起来。

    十分钟后,小猪“啪”的一声,落下最后一子。

    王立浚和曾弦翔面面相觑:“……收官,他竟然只损了两目……”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要知道,即使在职业棋手中间,在抢官子这种千头万绪的活计中,损七到八目才是一个正常的数据……

    老人家兴奋的眼睛闪闪发光:“快快快,再上去找他,我要和他下!”

    小猪懒洋洋的摇头:“明日清早吧,师公。这位,每天就这个时段上来,我刚看见他下线的……。”

    第二天,四合院的客厅里破天荒的挤进来很多的人。

    王立浚坐在电脑前兴奋的摩拳擦掌,经过猜拳确定今天由他来一会网络高手。

    小猪则和小曾围着另一台电脑,一边说闲话一边吃零食。

    楚衡、林振玄、姚景程、季平岚加楚嗣羽九段则构成了阵容华丽无限又气氛诡异的第三桌。除了老爷子还在左右逢源的唠叨家常之外,这桌,也就姚景程和楚衡偶尔有点简短的问答。

    九点,开局!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局,看来是□裸的对砍之局。姚景程看得有些兴味索然,偷偷和楚衡说:“估计是棋院的谁,昨天小猪没用心所以输了……”

    楚衡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被身边林振玄的一声“咦?”打断了。

    能让木头脸惊讶的事情?楚衡和姚景程有些好奇的扭头看屏幕。

    然后,姚景程一口水呛住,连连咳嗽。楚衡开始隐隐头疼。

    季平岚不解,一脸好奇的看着这诡异三人组。

    林振玄摇摇头,嘴角笑意一闪,然后起身,中规中矩的老师告辞后出去了。

    楚嗣羽很奇怪:“难得振玄不感兴趣那!这么好的棋才……”

    姚景程忍笑,几次想开口,看了看身边的楚衡,终于忍住了。

    楚衡拿扇子掩着嘴,以只有姚景程听见的声音低低的威胁着:“不怕死的话,你尽管说出来试试!”

    姚景程于是抬头看着天花板,开始装稻草人。

    这一天,王立浚两败,被小猪和小曾两个人大大耻笑了一番。

    而楚嗣羽九段,终于忍不住,坚持第三日要自己亲自下场!他甚至很无耻的利用了特权,让网站的主管人只让自己可以进入对局系统。

    于是,第三日,所有的人都兴致勃勃的一早赶来看热闹!

    对方的开局不算太好,被楚嗣羽占了大便宜。老人家于是兴冲冲的向徒子徒孙们显摆。除了王立浚和曾弦翔还能表现出应有的敬意外,其他人都在心里翻白眼了。

    楚嗣羽九段,从来不会觉得以大欺小有什么不对。只要坐到棋盘对面,对方哪怕是刚入段的新人,他也会竭尽全力用最好的手段把对方打败。然后,得意洋洋的向周围的人炫耀胜利。对于他,对手从来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胜利本身。

    不过,这一次,他没得意太久,进入中盘后,对方好像突然被神灵附体,下出了让楚嗣羽头疼不已的局面。

    林振玄默默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的身边,王立浚很惊奇的发现,被人称作万年木头脸的老师,这一刻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伤感和温柔的混合,异常丰富。

    姚景程低低的笑着,轻轻的和楚衡说:“如何?再装下去就不像了哦?”

    楚衡打着扇子装没听见。反倒是季平岚很好奇的看过来。

    中盘厮杀未完,老人家突然停了下来,慢吞吞回头问:“阿衡,这次怎么没见小常啊?”

    楚衡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小猪已经懒洋洋的接口:“报告师公,常哥去莫干山上修炼去了。”

    楚嗣羽哼了一声,拉长腔调:“莫干山哦~~~~~”手下也不慢,“啪”的一声落子,开始收官!

    观局的人精神为之一振:终于要来了,官子之神的杀手锏!

    而这一场收官大战也的确没有辜负所有观众的期待,端底是精彩纷呈,令人目眩神摇。细细密密,滴水不漏。

    王立浚在一边看的口水直流:“啊啊啊,要是我也能有这么帅的收官……”

    旁边的小猪冷哼一声,没理他。

    姚景程忍笑忍到浑身发抖,打着扇子悄悄的问楚衡:“这个怎么样?算不算夫唱妇随?”

    楚衡望天:“你就慢慢看热闹吧!待会有你罪受的……”

    诚如此言。

    对局结束,老人家立刻押着一脸苦相的姚景程前往网站总部,一定要找出和他对局的那个“臭小子”不可!

    留下来的人无言的看着姚景程被人拎着走远,心底默默致哀。

    良久,季平岚开口:“阿衡,我个人认为你这棋,不是你那个窝囊废老公下的……”

    王立浚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就觉得眼前一花,定睛看时,季平岚已经被人丢到了院子里。他的身边,楚衡面无表情的甩着手:“好多年没练了,这手过肩摔居然还没落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院门口走去。

    在门口,和刚刚从魔爪逃脱的姚景程正正打了个照面。姚景程看她脸色不好,忙忙的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衡冷冷一笑,头也不回,挥挥手径自去了:“去莫干山上去接我那个窝囊废老公……”

    姚景程于是大大的叹气,走到院子中心去戳了戳还在装死的某人:“你何苦又去惹她?你不知道她最护短吗?”

    季平岚躺在雪地里,换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微笑:“知道啊!就是知道啊!知道她想揍我很久了嘛……”

    姚景程于是无语:他可以不可以认为这也是爱情的一种表现形式?集合了宠溺心疼和嫉妒的奇怪行为方式……

    而作为背景的三人组里,王立浚和曾弦翔正在目瞪口呆,小猪则是慢条斯理的解说:“所以,你们明白为什么连姚老师都要让衡姐三分了么?”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2

第二卷 玉龙斗 访客



    时间过得很快,再一天,夏子常的假期就满了。于是,李秀哉的病也不得不好了。

    晨光里,李秀哉慢慢推门而出。不出所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夏子常围着桌子忙碌着。见他出来,抬头一笑:“搞定没有?搞定了来吃饭!”

    李秀哉顿了顿,然后,抬头完美的微笑:“好啊!那么谢谢了!”

    餐桌上一片安静,两个人低头吃饭,谁也没有什么心思说话。

    早餐吃完,子常开始收拾碗筷。

    秀哉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屋子里很静,也很安详。两个人谁也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有什么必要去找话题。好像,以前已经就这样度过了无数的岁月,以后也还会延续。

    然而,错觉毕竟是错觉。

    所以,秀哉开口的时候,结界就被打破了。

    秀哉说:“去棋院吧,顺路可以到江边去。”

    子常抬头一笑,说:“好啊好啊,这次来,还没有在汉城好好逛呢!”

    于是两个人朝棋院相反的江边方向顺路去了。

    说是早春,但空气却分外的冷。江边,很冷清。

    他和他在冷风里,慢慢的走着。

    耳边听到的,是破碎的声音;眼中看到的,是满目的浮冰。太阳冷淡的飘在半空,黯淡的光,丝毫没有热力

    心里,突然就苍茫起来。

    子常看着一路行来的伙伴,寒风里,他的身影那么的瘦小,几乎缩成了一个几何上的点。想起那些挥斥方遒的过往,想着那些独步天下,竟然是恍若如梦!

    加油啊!兄弟。可别在这里趴下!

    子常在心里默默的念。然后抬头,看见秀哉在向自己挑眉。原来,自己居然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吗?

    他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藏不住话啊。搓搓手,向手心呵了口白气,他转头看向江面,慢吞吞的开口:“我啊,总是担心你太委屈了自己。”

    李秀哉和他并肩看着淘淘江水,良久,平静的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也受过……”

    子常于是叹气:“我就怕你这样想,没谁天生该受这份罪的。更何况是你!我耐打耐摔的都成习惯了,你可别跟我学这个!”

    秀哉徐徐吐了口气,并不看他:“迟早,我也会习惯的。年龄到了……”

    耳边的江水,还在奔腾咆哮。岸边的礁,撞碎了一块又一块扑上来的浮冰。而后边,还有无尽的候补。

    满目惨淡里,夏子常有片刻的无言,然后笑笑:“这样啊,也好。反正,我是要下棋下到一百岁的。追赶了你八年,再花八十年试试并驾齐驱,也许感觉也不坏。”

    “八十年啊……”秀哉轻哙。

    远得不得了的感觉,好像是一个天荒地老。

    子常说,是啊,还有八十年那!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好多东西没吃!好多地方没有玩过啊!口气里,无限神往的样子。

    于是,秀哉抿嘴轻笑:“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下午,两个人赶到棋院。没想到,这里有惊喜有意外正等着。当时,两人的表情颇为精彩,足足提供了韩国下一年的八卦素材。

    呆在当地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两人面前,两个女人亲亲热热拉着手,混杂着中文英文韩文说得热闹。

    “衡姐,”夏子常硬着头皮问:“你怎么来了?”

    楚衡转头,笑得温文:“我来看看大国手啊!”

    “大国手”三个字咬得生动。夏子常背上立刻一阵寒毛起立,连忙开始装傻。

    “啊啊,这位小姐好面熟,衡姐,你的熟人?”还是对手?

    楚衡笑得一脸暧昧:“诶诶?你居然不认识?秀哉可太不够意思了!”

    美女脸红:“姐姐表酱紫啊!秀哉哥对这种事情一向不上心的。”

    “他不上心,那么是你上心咯?”

    “啊呀!姐姐真讨厌,我不跟你说了……”

    那边在打情骂俏,这边在呆若木鸡。

    谁能告诉他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情势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原本正在举行的,用来娱乐的第n界韩国混合棋赛,现在轰轰烈烈的增加了两对选手,收视指数可看指数狂飙数十个百分点。

    一干八卦分子,兴致勃勃的在隔壁观局室室里,观棋兼吃瓜子。

    夏子常和李秀哉——的绯闻女友,美女围棋播音员vs李秀哉和夏子常——的太太,美女国手

    这阵容,真正华丽到无限。

    “为什么这么安排?”

    “难道不应该是夏子常九段和太太一组,秀哉哥和真贤姐一组么?”

    “对呀对呀!”

    “为什么?为什么?”

    隔壁棋室的弟弟们,拜托不要这么大声。虽然我也很想知道原因,但真相只有一个,它却藏在对面那位仁兄的心里。对面那位仁兄拜托你不要做高深莫测状,为啥我非得和业余棋手搭对对抗你呀呀呀……

    夏子常在内心哀嚎,理所当然的得不到某面瘫任何响应。

    然后,棋局开始。

    半小时后,隔壁已经听不见嗑瓜子的声音,只听见喷水声了……

    夏子常在内心默默流泪,而李秀哉基本上已经面色发黑了。

    夏子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两位女搭配绝对不是冤家请来玩他们的。她们的确是在认真仔细求胜的在下。但是,这种搭配,你永远不用指望预测下一步发生什么啊啊啊啊啊!

    比如,夏子常一招不慎,落了破绽。李秀哉不动声色,点入眼中,眼看就要屠龙。

    夏子常无可奈何,勉强撑上一招,聊胜于无。谁知,李秀哉的搭档,也就是楚衡女士长考后居然脱先他投,去宰右上角一块边地。然后,李秀哉同学刚刚点入眼的一子,就这么死在了夏子常的空中。那一瞬间,夏子常发誓,李秀哉的脸色都绿了

    但是,夏子常自己也没能高兴多久,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认认真真的在某处下一子。然后——提掉了自己三眼活棋。= =|||||||||||||||||||||

    就这么生不如死的下着,夏子常觉得自己的寿命受到了严重煎熬。他相信自己的面色只能用狰狞可怕形容。看看对面,李秀哉比他不遑多让,菜色莹莹

    好容易熬到时间快到了,棋盘也快被摆满了。夏子常算来算去,怎么着自己这边也有半目的优势,输也输不出去的。于是他欣欣然下了一目,想把胜局锁死

    ……

    ……

    ……

    面对另外三方无言的目光,他突然想起,这次,该是他的搭档出手。

    抢先下者,罚提一子

    ……

    夏子常顿时眼前一黑……

    混合赛在这种吵吵闹闹的背景下,落下了战幕。夏子常甚至没好意思去看名次,何况,他的假期也到了。

    匆匆忙忙拎着包裹,夏子常很不光彩的落荒而逃了。

    飞机上,楚衡似笑非笑的问他:“你们两个商量好的要来欺负国内棋界无人么?”

    夏子常冷汗,摇头,坚决摇头:“开始只是想玩而已。我怎么知道,他们一个两个那么爱凑热闹啊?!”最后连老妖怪都惊动了……

    楚衡冷嗤:“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不是人人都还记得你那手棋!”

    他于是了然:结果还是那手华丽风流的棋风露了底……

    比起夏子常这边的忐忑不安,李秀哉这里发生的事情则干脆明朗的多。

    送走了客人,金贞贤很干脆的和李秀哉提出了分手。

    虽然称不上难过,但是秀哉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

    贞贤笑得很洒脱:“因为,我遇见了怎么样也赢不了的对手那,李秀哉九段!不过,李九段还是个笨蛋!放着我这么好的女性不要,要去和一个比你还笨的笨蛋磨叽……”

    秀哉于是苦笑。

    李秀哉,25岁,第一次的绯闻持续了正正两个月。而后,和绯闻对象成了还算不错的朋友。

    之后,他的状况渐渐开始变好,虽然仍有起伏,但上升姿势明显。

    海的那一边,夏子常找了他的棋谱来看。然后,微微的笑了:那家伙,真是了不起!

    李秀哉的局中开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铮铮战意。他屡屡弈出新局。很明显,他,在挑战着自己,艰难的转变着自己的风格。

    最终,李秀哉以在韩国国内联赛上的十八连胜,宣布了他的王者归来!

    这一年,李秀哉25岁,夏子常24岁,他们已经认识了八年。

    这一年,对中韩两国的棋界来说,注定会成为一个奇迹的年份。

    虽然这时的两人,并不知道。

    第二部 完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3

第三卷 鹤冲天 春寒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胡汉三又又回来了

    各位还没抛弃我吧吧吧吧?

    这个文的第一部应该叫少年游

    第二部 是玉龙斗

    这是第三部

    前两部有几个地方需要打补丁。

    第一个就是林振玄大木头的年龄问题,望天,大家就忘记我说他很老那句话吧,为了小妖的幸福起见,他其实比小妖大四到六岁就可以了

    第二个是关于小常的结婚年龄,因为这是异次元,他其实是18岁结婚的= =

    第三,其实这个不算补丁,就是一个辩解吧

    我文里的棋赛好像就是外围赛完了立刻本赛八强赛之后立刻四强赛,一个大赛完了才是另一个大赛。

    嗯,现实里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外围赛之后,本赛开始至少要两个月时间,八强之后,四强可能也要这么久。

    大赛和大赛之间是错综复杂的时间安排

    大家不要完全拿故事里的设定去套现实啊

    原创就是架空的说……

    春天应该是接近了,气候却严寒依旧,丝毫没有通融的前兆。惨淡的太阳光,怒吼的风,混淆了冬天和春天的界限。只有冰面下越来越快、越流越急的暗涌知道,春天,真的不远了。

    严寒里的中国围棋,迎来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开年。

    如果算上在1月初举行完决赛的春兰杯,到四月份为止,本年内国际围棋常规六大赛已经有三大赛落下了帷幕。中国,颗粒未收。

    李诚熏在春兰杯之后,又从李秀哉手中抢到了丰田杯的冠军。

    李秀哉则在LG杯的决赛里,还以颜色,拿到了他的又一个冠军。

    而中国棋手,在以上两项比赛中的战绩,只能说是惨不忍睹。王立浚和夏子常一个被挡在了八强,一个则止步四强。至于罗卿郁,他甚至有一次连本赛都没有进去。

    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曾弦翔。

    在春兰杯上,刚刚登上国际舞台的十七岁的少年,显示出了对韩国棋手的可怕杀伤力。成为唯一一个在三次大赛中都杀入了四强的中国选手,也是三次大赛八强中最年幼的选手。

    因此,他成为了国内媒体的新宠。类似“少年英雄”、“抗韩英雄”之类的头衔,毫不犹豫的通通奉上。在嘲讽诟病王立浚和夏子常时,他就成为了最佳的正面参照物。

    夏子常曾经担心这个孩子会在一地的赞美里醺醺然迷失了方向,每每在众人阅读之前,就把报纸的某些页面藏了起来。

    但是,他后来发现,曾弦翔本人,对于这些溢美之词的感应能力基本为零。

    曾弦翔此人,如果你说他这不好那不好,他还会推推眼镜,歪头思索半秒钟,然后若有所思的慢吞吞的问你;“怎么就不好呢?”可如果你说他好,好得不得了,他大概会连头都不抬,哼唧一声就过去了。事后再问,你会发现,他根本就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他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比你还委屈还无辜。

    对于十七岁的曾弦翔来说,比起看着报纸上的废话,和林振玄或者夏子常对杀一盘,可能为有趣。

    曾弦翔的棋,很凶。

    和王立浚的大砍大杀不同,他的凶表现在他对于实地的异常执着。他的中盘对杀能力也许弱于王立浚和李诚熏,然而在治孤上,曾弦翔表现出来的天分和拼命精神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以此为靠,曾弦翔的棋往往是先凶狠的打入,先掏后洗,然后扬长而去。

    不够好看,但是却惊险激烈,异常的惊心动魄。

    而他对待棋的态度,往往让夏子常动容。那种异乎寻常的郑重,几乎是每手都在竭尽全力的思考。他真的是想每一招棋都希望找到绝对的‘正解’。

    以至于,夏子常觉得,有时候他因为想得太多,似乎已经游离胜负之外,完全沉浸在寻找最佳招法之中。他把找到最好的手段作为了最终的目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克敌,反倒是不太在意了。

    王立浚输了棋之后,还是会偷偷的哭。但是无论媒体或者网络怎么样的苛责漫骂或者是讥笑,到了第二天,你一定又可以在对局室里看见他拼命搏杀的身影。

    难过了就大哭,高兴了就大笑,完了以后就把一切都抛到脑后去,什么都不想,重新上路!他不叫苦,也不抱怨。顶多,实在难受的时候,会红着眼睛对夏子常说:常哥,陪我喝酒去……

    夏子常便和楚衡打了招呼,默默陪着王立浚不醉不归。

    至于罗卿郁,他根本当媒体是空气!赢了输了的,笑呵呵的也就过去了。据说,还有气哭找碴记者的事迹。

    但是,夏子常知道,每次的败局过后几天,再和罗卿郁复盘时,他总能从胜负处演化出令人目眩神摇的妙招!罗卿郁也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勤奋派。然而,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也许比最勤奋的人在围棋上花费的时间还要多。

    而夏子常自己,作为媒体最大的靶子,很早以前就学会了沉默,默默的去作自己该作的一切。他用一种朴实而炽烈的感情,埋头于黑白的世界。也许很笨,也许不够光彩夺目,然而他在遍体鳞伤之后,却依然享受着那种纯然的快乐。

    所有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的前行。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在大肆的嘲笑讥讽……

    四月底的某一夜,夜风寒凉。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四合院的外面。他们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在正门那里很郁闷的停了下来。

    “看吧看吧,都是你!就说回宿舍找一样,非要到图书馆去……”微弱的灯光下,年轻而帅气的面孔显得有些愁眉苦脸,正是王立浚。

    “切!我要你一起了吗?要不是你太笨,我们怎么可能被巡夜的抓住?在图书馆里哪里找不到地方躺一晚上啊?”撇着嘴不屑一顾的,自然是罗卿郁。

    白天的时候,罗卿郁在和王立浚的对局里,由王立浚的春兰杯中某个定式,突然下出了一个新的变化。两个人参详后一致认为,这个变化至少在这个局部,可以净赚十目以上。但是, 在大局上,好坏究竟如何呢?因为太过复杂,一时之间难有定论。

    罗卿郁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之后,丢下下了一半的棋局冲向资料室。王立浚一愣,封盘之后马上紧随其后。

    然后,这一晚上剩下的时间就全部耗费在了资料室。理由是,罗卿郁确认他绝对在某张谱里见过类似的变化。

    两个人一人被一大堆的棋谱包围着,盘腿坐在地上,一本又一本的快速翻着!然而,直到被保安赶走之前,始终没有找到……

    所以,现在,两个人站在四合院外,为今晚的就寝问题互相推诿责任。

    门“支呀”一声突然打开了。

    两个人惊喜交加的看过去,林振玄木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 =||||||||||下下签!

    罗卿郁抬头看天装死,王立浚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林老师,这么晚了,您去哪里……”

    林振玄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微微的红血丝,然后,转过头去:“睡不着,起来看看月亮。进去吧!”

    简直是不敢相信的好运气!王立浚如蒙大赦,赶紧拖着罗卿郁往门里走。才刚走进门,林振玄淡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空的话,明天帮我去查查当湖十局……”

    “诶?”王立浚一愣,马上回头大声回答:“好,我知道了!”

    他这一回头,正正看到林振玄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灯,很快就熄了。

    王立浚楞了一下,然后低头轻笑。

    小猪瞥他一眼:“你少在那里臭美……”

    王立浚笑嘻嘻的,并不在意。他只是指着天空,笑着说:“可是,小猪,今晚并没有月亮啊!”

    小猪冷淡的回答:“等你下不了棋的时候,天上就是有四个太阳,你看看有没有人给你留门!”

    “喂……”王立浚刚想反驳,顿了一下,却又突然笑了起来。他朝客厅里沙发上的某人努努嘴:“那,如果是小猪的话,下不下棋的,总是有人等的吧?”

    沙发上,夏子常抓着一本不知道什么内容的书,头正一下一下的点着,昏昏欲睡。

    小猪嘟囔了一句什么,快步走上前去:“常哥,回去睡啦!”

    夏子常猛然被人拍醒,茫然的盯着眼前人,一时搞不清状况。

    小猪也不催他,在旁边等着他回神。

    五分钟后,夏子常终于清醒了,他笑了一下,呼噜了一把小猪的毛:“你们两个回来啦?饿不饿?”

    小猪还没来得及说话,王立浚已经欢呼着蹦过来一把抱住夏子常的腰:“常哥果然是大大的好人!饿死了饿死了!”

    夏子常笑着拍他:“只剩下皮蛋瘦肉粥了,将就着吃点吧!”说着,就要去给两个人盛饭。

    小猪一把拉住他:“你睡去啦!我们自己有手有脚,要你鸡婆!”

    夏子常打了个哈欠:“炉子上煨着呢!你们两个厨房毁灭者还是给我远庖厨吧!”

    热腾腾的粥端上来,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家伙,夏子常笑了一下:“吃完就放桌子上,我明早来收拾。那我先睡去了!”

    埋头苦吃的两个人伸手挥挥表示理解,完全没有抬头。

    夏子常于是笑着走开了。

    背后小猪忙忙的咽下嘴里的东西:“常哥,你房间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夏子常挥挥手:“我知道!衡姐明天有比赛,不能去吵她,我去和小曾挤一晚上……”

    四合院的两间客房,王立浚和罗卿郁占了一间大的,曾弦翔一个人占了一间小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4

第三卷 鹤冲天 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回帖的大家

    特别感谢每章都补分而且长评的MJ9同学,你的每个评论我都仔细看了

    很感动

    你们的回帖,是我继续的动力

    一直以来,我写的很愉快

    我们一起有爱下去吧!

    夏子常敲门进去的时候,曾弦翔正在灯下拆局。

    胖乎乎的少年一边开门,一边揉着眼睛笑:“常哥!”

    夏子常怜惜的看着他:“明天再看吧,这么晚了……”

    曾弦翔摇摇头:“我现在脑子有点想法,现在不摆出来的话,我害怕明天抓不住了。”

    夏子常叹了口气,走到了棋盘边:“那好吧,我来作对手吧!”

    曾弦翔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很推辞,坐到了夏子常的对面。

    看看棋枰,这局棋是丰田杯的准决赛,曾弦翔输给李诚熏的那局。夏子常顿了顿,抬头看曾弦翔,表情复杂,有赞赏,也有不忍。

    终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拈起一粒云子落下。

    反倒是曾弦翔自己笑了:“输得这么疼,其实有时候我自己都巴不得不去看不去想呢!可是,事实上,越是输得疼的局才越应该反复的摆、不停的看才是。 不总结的话,下次,还会在同一个地方输吧?”

    夏子常定定的看着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年的头。

    对于曾弦翔来说,失败已然成为了一种财富。仅仅十七岁的少年,以一种类似博命的姿态,以自己的疼痛为代价,不停的从失败中汲取能量。

    这个孩子,懂事的有些让人心疼。

    无声无息里,一个小时的复盘结束了。

    曾弦翔依旧没有能扭转败局。丢下云子,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还是不行啊!”他伸伸懒腰:“好希望有罗师兄和王师兄的天分那!”

    夏子常讷讷,不知怎么安慰他好。

    少年看着他,“噗哧”一声笑了:“常哥真是好人那!如果我说,我刚来棋队的时候,特别讨厌罗师兄,讨厌到恨不得往他碗里加泻药的地步。常哥会不会讨厌我?”

    夏子常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可是,你为什么讨厌小猪呢?没见他欺负你呀?”

    “为什么呀?”小曾微微的侧头:“应该是嫉妒吧!”

    “常哥你都从来没有嫉妒过罗师兄吗?明明那么不用功那么贪玩,却棋才比谁都高!那么随心所欲的对待着围棋,却始终可以下出石破天惊的谱来……”

    对于以棋为信仰的人来说,有着天分却肆意的浪费,不尊重棋却总是获胜,根本就是一种无法容忍的罪过吧?

    少年热切的看着夏子常,冀图从他脸上看出点痕迹来。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夏子常只是微笑的点头:“老实说,是很羡慕。”

    他用一种直率的口气评价着,客观的好像是在评价一场电影,始终不带任何情理中应该具有的负面情绪。

    小曾定神看了他五分钟,终于笑着低头:“所以说,常哥是个了不起的人那!我可作不到!”

    他低着头自言自语一样的喃喃着:“我打谱的时候,他永远在玩。我起床的时候,他总是在睡觉。然而,不论怎么拼命,也下不出他那么有想法、那么华丽的棋来!他甚至能让我四子,还赢得我没有脾气。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真是不公平啊!同样是姚老师的弟子,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这样的棋才呢?为什么有这样的棋才的人却这么轻慢的对待着棋呢?最可恨的是,即使如此,他也比苦行僧一样的我优秀太多太多!实在是,看起来碍眼啊……”

    少年猛的抬头,他的对面,夏子常依旧微微的笑着。

    曾弦翔忍不住好奇了:“常哥,我都这么说了,你就不担心我对小猪不利吗?”当年的时候,王立浚就因为暗讽了罗卿郁一句话,立刻被夏子常翻脸打到了降格。如今,面对着这样阴暗的心思,他怎么反倒无动于衷了呢?

    夏子常笑着摇摇头:“你不会的。”

    “喂!”反倒是曾弦翔看起来因为这信任有点生气了:“叛逆期的人,可是会作出很可怕的事情来的哦~~~~~”

    看着少年竭力装出的老成的样子,夏子常忍不住笑出声来:“小曾一定很喜欢围棋……”

    曾弦翔撇嘴:“是啊,可那又怎么样?喜欢也不能当饭吃,也不能让你下出神之一手。”

    “可是,喜欢能让你真正成为一个棋士。真正爱棋的人,没有坏人,不会作出什么卑劣的事情的……”

    曾弦翔脸红了一下,撅着嘴:“所以说,常哥就是一个天真的人。喜欢棋的没有坏人?你倒是去论坛上看看去!”

    夏子常摇摇头:“那些人,真的喜欢棋吗?我很怀疑那!”

    那些肆意漫骂的人,要的,也只是一个发泄的借口吧?围棋,只不过是恰好趁手的工具而已。爱吗?不可能吧!

    少年有些没辙的看着他,最后还是笑起来:“诶,到底是常哥啊!不枉费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把你当偶像来着。”

    虽然坐着,夏子常还是几乎跌倒:“……偶偶偶……偶像?”

    他认认真真的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老了,完全不理解现在的小孩子在想些什么。

    曾弦翔点头,很认真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在我看来,常哥也许是中国最强的棋手也说不定。”

    夏子常苦笑摇头:“你别给我瞎戴高帽子啦!我自己的斤两我自己知道。说说你自己吧!怎么就跟小猪握手言和了呢?”

    曾弦翔抿嘴,低头轻笑:“常哥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对自己信心不足,导致杀气不够呀!”

    “喂!”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罗师兄带着我下了一年的棋,我始终赢不了他。最后,我终于没忍住,冲他说了很难听的话!”

    “哦?没听小猪提起过呀?”夏子常有些兴味盎然:“然后他欺负你了?”

    小猪,那是棋院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曾弦翔笑着摇头:“我本来以为是的,我都做好被姚老师遣回的准备了。反正我也不聪明,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处……”

    那一日,曾弦翔被让六子,却还是一败涂地。

    终于,他爆发了!

    抓起一把云子丢向对面的罗卿郁,他大声的宣泄着:“你那么厉害去下国际赛呀!只会赢我算什么?没种!”

    出乎预料,罗卿郁并没有勃然大怒,他甚至没有露出招牌的装死姿态。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慢吞吞的弯下腰去,一粒一粒的把云子捡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托着腮淡淡看向窗外,并不理会曾弦翔挑衅或者愤怒的眼光。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一种谁也无法模仿的淡然的口气自顾自的开口:“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别迷信胜负和其他一些我或者姚老师教给你的东西。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你自己学习的习惯和面对未知事物的勇气。有了这两样,再通过不断的磨练和学习,积累出一些信念来。你也许就可以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了……”

    说完这些,他慢慢的起身:“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过,还有一点最后要提醒你,在我看来,围棋就是这么一回事,棋风只是特点不同,没有优劣之分,任何一种风格发挥到极致都可以成为顶极高手。”

    “不过,说到底,”罗卿郁突然仰头笑了一下:“棋风这种说法最后是骗人的也说不定。真正下棋的人,该讲的是棋理。你可以赢对手,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你比他强,而是因为你更接近了棋的本质……”

    淡淡的笑着,他转身离开了,留下错愕的曾弦翔在原地。过了一阵子,终于回神的曾弦翔低头,开始了慢慢的思索。

    第二天,红着脸的曾弦翔为前一天的事情,局促的去找罗卿郁道歉。正在大吃红烧肉的罗卿郁漫不经心的来了一句:“那么有诚意的话,去帮我洗一个月袜子好了!”

    于是曾弦翔的不安和敬意在下一个月里,随着恶臭的袜子通通飞上了天。

    而罗卿郁,却还是一副过去的死样子,丝毫没有受到这次风波的影响。

    ……

    ……

    ……

    曾弦翔低低的笑着:“常哥,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我永远下不出罗师兄那样的灵动,王师兄那样的刚猛,也下不出常哥你那样的意境高远。可是,我总有我的长处在,我也有常哥和两位师兄不及的地方。只要我努力的话,一天一点小小的进步,累积起来,最终也可以下出了不起的棋来的!只要我可以像常哥一样坚韧,我总能找到我自己的位置!”

    夏子常笑了,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了。

    一脸晦气的小猪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衣,怀里抱着枕头:“少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么肉麻恶心的话?”

    他的背后,王立浚很哈皮的朝屋里的两人挥手:“常哥常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大家来np?”

    夏子常瞬间黑线之后,一手扯着一个的耳朵揪进了屋里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4

第三卷 鹤冲天 古谱



    四个人挤在了两张拼起来的单人床上,惯例的师兄弟集体合宿,自然是拥挤无比。

    不过鉴于躺在上面的四个人嘻嘻哈哈的并没有表示不满,我们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夏子常睡在最外面,错过了困劲儿,反倒精神起来。他半眯着眼睛,含笑听着小猪和王立浚斗嘴。

    罗卿郁紧挨着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不时还翻过身去,隔着小曾和王立浚厮打几下。

    小曾睡在是非两人组之间,脸上表情一派正直,手下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惯于趁火打劫偷打太平拳,然后装无辜。

    厮打二人组的话题,从白天食堂豆浆里掺了多少水一直争到隔壁国象队的美女又长胖了多少,最后还是绕回到了白天那局棋。

    黑暗中,王立浚和罗卿郁嘴上下盲棋,手里动拳脚,居然两样都不误,打成了五五波

    “常哥,你看怎样呢?我觉得小猪的那个变化看起来像是妙手,但是如果我不应,去挂角的话,是不是就是一个勺子呢?”

    王立浚把刚才两个人讨论的要点丢给了夏子常。

    夏子常仔细想了想:“可是,你去挂角的话,小猪的外势就太雄厚了吧?一时看不清楚。可是,你们这个下法,真的看起来好像很眼熟啊……”

    小猪立刻来了劲,抱住他的胳膊拱来拱去:“是吧是吧!我就说是见过的,小王还怀疑我记错了来着!”

    夏子常笑笑拍着他,思索着:“绝对是见过的,但是在哪里呢?怎么一下子就想不起来了呢?”

    躺在最里边的小曾笑嘻嘻的说:“好稀奇啊!居然有罗师兄和常哥见过却记不起来的谱那!”

    的确稀奇。

    夏子常为人最是小心谨慎,所有打过的谱,绝对是被完全吃透以后才会丢到一边去。也因此,被小曾和小王视为会走路的资料馆。他甚至能够如数家珍一样说出十年之内任意一次对局中的定式演进。

    至于罗卿郁,他根本就是S级大妖怪。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十分钟翻完一本书,然后一字不差的复述下来,甚至还可以告诉你某处某处有错别字。

    这样两个人,居然有记不起来的谱……。

    有一阵子,谁都没有说话,任由这两个人默默回忆。

    十分钟后,小曾低声的说:“应该不是最近的变化,棋型看起来有些别扭……”

    夏子常听着,突然眼前一亮:“我明白了!小曾,你提醒我了!难怪记不起来了。这是某张古谱里边的一个变化,当年和小猪无聊赌胜负的时候,看过的。只匆匆看过一遍,难怪……”

    “古谱!”王立浚一下子跳了起来把灯拉开。其余三个人不解的看着他。王立浚不理,兴奋的冲向曾弦翔浩大的藏书:“刚进门的时候,遇见林老师。他正是让我去查一套古谱来着……”

    这下连夏子常都精神一振,忙忙的跟上:“真的真的?哪一套?”

    “范西屏和施襄夏的当湖十局……”他身后,小猪慢吞吞的起身:“切,知道就明说嘛!搞得什么玄虚!”

    “罗师兄你算了吧!”小曾笑眯眯的把刚刚的盲棋棋局摆出来:“要是林老师正经跟你说,你搞不好就为了别扭也绝对不要去看那棋的!”

    “找到了!”王立浚拿着那张谱,尖叫着冲过来。

    四个人头对头,挤到一起,仔仔细细的观看。

    《当湖十局》是古棋的巅峰之作。

    乾隆四年时,两位人称“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 的天才大师,范西屏和施襄夏,正当盛年。然而,虽然声名相若,且授业于同一位老师,两人真正有记载的高下较量,这才是第一次。

    受当湖(又名平湖)张永年邀请,二人前往授弈。张永年请二位名手对局以为示范,范、施二人就此下了著名的"当湖十局,。原本十三局,现存十一局。

    "当湖十局"下得谅心动魄,是范西屏、施襄夏一生中最精妙的杰作,也是古代对局中登峰造极之局。同代棋手对其评价很高。钱保塘说:"昔抱朴子言,善围棋者,世谓之棋圣。若两先生者,真无愧棋圣之名。虽寥寥十局,妙绝千古。"邓元穗认为这十局是棋中"至当"

    (此段资料引自百度,部分语言有修改)

    然而,古棋和现代围棋的规则区别巨大,很少有现代棋手会去钻研古谱。

    而现在,在灯下,有四位一流的棋手头碰着头,低声细细的研究着被现代棋手嗤之以鼻的古棋。

    良久,罗卿郁终于抬起头来,轻叹:“真了不起……”

    王立浚和曾弦翔默默点头。

    现代围棋和古棋的区别,曾被人比为军火和冷兵器的区别。谁能想到,这冷兵器里,竟然存在着如许的宝藏?

    仅从棋局看,这十局简直可说是出神入化,景象万千,关键之处杀法精妙,惊心动魄,这种淋漓尽致即使王立浚也不得不击节赞叹!

    小曾低低的说:“那么,现代围棋这几百年到底进步了什么呢?”

    夏子常笑了:“小曾,不要太走极端啊!和这些精妙的地方相比,你难道不觉得现代的围棋在布局、中盘、收官各个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吗?而且,范西屏先生自己也说了‘以心制数数无穷头,以数写心心无尽日。勋生今之时,为今之弈,后此者又安知其不愈出愈奇’?”

    旁边的小猪听得不耐烦,把两个人推到一边去:“谁管作古的死人怎么讲?有用的东西拿来用就是了,管那么多废话!”

    于是曾弦翔也笑了。

    四个人于是围坐了起来,开始兴致勃勃的摆棋。

    这一局棋摆下来,四个人低声吵吵嚷嚷不停,间或还会动手。一个变化未尽之前,往往会被带向下一个变化。

    目眩神摇之间,时间,悄悄过去了……。

    清晨的时候,有人轻轻敲门,理所当然的无人应。

    门,轻轻被拉开了。

    微弱的晨光照在乱七八糟的趴在桌子上少年们,他们中间的桌面上,放着那盘被下到乱七八糟的棋局,四下里都是书。

    楚衡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捂着嘴偷偷的笑了。

    她朝着正在客厅里无聊的溜达着等早饭的姚景程招招手:“来看来看!”

    姚景程懒洋洋的走过来,没骨头一样趴在她肩膀上,往房间里看。

    然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掏出了手机开始拍照。

    “这可是未来的世界冠军4p照哦,发达了发达了……”他嘴里念念有词。

    楚衡失笑:“三星杯,你倒是很有信心嘛!不过也是,也该有一个冠军了,今年!”

    她顿了顿,侧头问:“你看好谁?”

    姚景程微笑不语,只是把手机的镜头调向某张睡得口水横流的脸。

    走廊上,刚刚梳洗完毕的林振玄,漠然看了一会儿这对几乎抱在一起咬耳朵的男女,平静的绕过他们走向客厅去。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5

第三卷 鹤冲天 棋士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原创不是同人,望天

    so,可能会删除某些回帖,先道歉了哈!

    韩国,汉城,棋院为联赛阶段性完结进行的庆功会上。

    李秀哉默默的坐在最角落的一个位子里,竭力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

    台上,女主持人妙语连珠,不时有棋手上去助阵,四下里一片欢笑声。

    只是李秀哉坐着的这个角落,好像是黑洞一样的存在。所有的笑声和低语,在越靠近黑洞的地方,就越稀薄了。所有的人,都好像害怕惊扰到了这个一身黑衣的青年。

    也许,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严厉,但是你就是会感觉到,在他身边大声喧哗,简直是一种亵渎。

    所以,大家也都默默无声了。

    而关于这个状况,秀哉并不是无所察觉的。

    至少在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曾竭力想融入到这么和谐的气氛中去。毕竟,因为不合群而影响到别人娱乐进而招人讨厌,并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背靠着椅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作出专心致志的姿态看着台上的表演。

    可是,还是不行。

    不停的眨着干涩的眼睛,秀哉力图让那个自己看起来兴致盎然一点,却还是发现不了台上的笑话有什么好笑,思想总是不受控制的飞向某场对局,面部的表情也就又回复了一贯的若有所思——或者,你可以称之为面瘫。

    片刻后,他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放弃了。

    内心里向周围被镇住的棋手们微微道歉后,从包里掏出了一本死活题,放到了膝盖上。然后,微微低头,秀哉以学生时代打小抄的姿势,开始了研读。

    ……

    ……

    ……

    这真是万试万灵的法宝。对于李秀哉来说,一本好的书,足够让他把自己和现实的世界隔离起来。

    很快,周围的嘈杂就再也听不到了,他悠然快乐的沉浸在黑白的世界里。直到——

    “李秀哉九段,李秀哉九段,麻烦上来帮下忙好吗?”

    台上女主持人的大声招呼,生生把他从种种妙手中拉了出来。

    他有些茫然,抬头四顾,不太明白这召唤是什么意思。

    然而,对方一再的坚持。

    于是,周围的棋手喧然大笑起来。大家以一种不带恶意的戏谑心理,等待着围棋界的第一人上台表演。

    五分钟后,秀哉终于明白了状况。于是,茫然变成了仓惶,他脸涨得通红,不知怎么办是好!并不是有意要砸场子,他只是一下子僵在了座位上。

    气氛,因此变得有点奇怪了。

    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也许庆功会会不欢而散吧?

    正在这个时候,离李秀哉不远的座位上,有一个年轻人跳了起来,冲上台去。

    他笑着一把抢过麦,装作很不满的样子开口:“诶,主持人小姐真是偏心那!明明今年是我的冠军比较多,为什么只肯让李秀哉前辈靠近,而忽视我们年轻人呢?这样可不行那!”

    似真似假的抱怨着,漂亮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棋局前凌厉的双目如今看起来笑意盈盈。台上台下的所有人一愕,然后一齐鼓掌大笑起来。

    难得呀,居然可以看见李诚熏九段毛遂自荐上台表演!

    事实证明,难得的东西未必一定是好的东西。

    接下来的五分钟,是所有到场人士的噩梦时间。

    原本应该是带着童音的男高音,不知道为什么,在音乐的伴奏下,呼啸成了台风,狂虐的席卷了整个大厅。

    黼徵啸腾,奔涌澎湃。

    一咏三叹之间,好一阵荡气回肠。恰恰如钢勺划过铝锅的表面,有如泡沫塑料划过粗糙的水泥地板……

    ……

    ……

    ……

    歌曲结束的时候,四下里一片静寂。

    有年老的棋手狂喜于自己的心脏状况——居然这样了,都没有犯病啊!也有年纪轻的棋手,忍不住泪流满面:这就是我们韩国乃至世界围棋界的未来第一人啊……

    秀哉低头,用拳头捂着嘴,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那,前辈不厚道哦!我可是好心上去为你解围来着……”带着童音的男高音,在很近的地方响了起来。

    李秀哉咳嗽了一声,竭力恢复平静的面孔,抬起头来。

    李诚熏含笑,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刚才真是,谢谢你!”秀哉真心实意的道谢,若不是诚熏挺身而出,那局面,一定很尴尬。

    “那倒不用客气,这也算是我对屡次承前辈照顾的一点点致谢吧!虽然很不成敬意就是……”

    秀哉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因为觉得无话可说,于是打算继续看书。却不料,刚刚低头,身边猛然伸出一只手,把手里的书一下子抢了过去。

    秀哉皱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诚熏已经夸张的低呼起来:“这种场合,前辈你还作死活题啊?太过认真了吧?你会让我们身为后辈的很有压力感的……”

    秀哉有些无奈的笑了。

    摇摇头,他并不想解释。这,其实无关认真或努力。于他来说,这也许纯粹是一种本能。和所有人一样,他只是本能的在寻找自己最舒服的处世方式,只是他的方式是黑白而已。因为快乐,所以沉溺,因为沉溺,所以摒弃了其他,如此而已。即使在这个过程中有过痛苦有过失意,然而和棋带来的快乐比起来,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然而李诚熏的看向他的眼光却带上了敬意。

    良久后,诚熏慢慢开口:“前辈,真是了不起的人!”

    秀哉有些不解的看向他,诚熏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这张脸,仔细的打量着。

    李秀哉是一个清秀而瘦弱的青年人。这么近的看他,你会发现,他的目光深邃而清澈,他的笑容真诚而玄奥,可是你离他越近,就宛如近距离看一盘棋一样,越是看不清。

    李诚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打起精神来,笑着发问:“其实,从第一次对局开始,我就很好奇那!前辈看起来并不是执着于胜负的人那!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支持着您在棋盘上格斗的呢?”

    秀哉沉思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对于任何人的问题,他都不愿意随随便便的回答。然后,他慢慢的开口:“要是说我不在乎赢棋的满足感,那种快乐,那是说假话。但是对于我来说,也许比赛从开始到结束的过程更重要,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瞬间、微妙的危机感,一种震撼。其间的刺激也可说是围棋的魅力所在吧”

    “所以,前辈,您更看重的是过程咯?”

    秀哉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赢”当然是重要的。不过更为重要的也许是通过比赛,可以学会更好地把握自己,提高自己的定力。这也许是棋道修炼的一种吧?”他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开始走神,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了:“其实输赢除了技术高低,更多的是心理战术……”

    那一个瞬间,李诚熏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又被摒除在了李秀哉的世界之外了。

    他的眼神暗了暗,终于忍不住开口:“三星杯,就要开始了吧?很期待能和前辈再次交手后夺冠呢!”

    秀哉被惊动了,他呆了呆,然后苦笑:“诚熏,不要太小看中日两国的棋手那!”

    “是吗?”李诚熏微笑着,只是那笑容并没有进入到眼睛里:“可是,被别人重看,也是需要实力的呀!”

    李秀哉淡然的摇摇头,并没有去和他争论。

    有些事情,争论是最没有意义的。

    且让大家,拭目以待。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5

第三卷 鹤冲天 风波



    刺眼的灯光下,围桌而坐的三个人表情各异。半天,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还是楚衡歪着头寻思着,慢慢开口:“也就是说,棋院终于觉得围棋队这块废料还是扶得上墙的,打算招安了?”

    姚景程摆弄着手里的扇子,似笑非笑:“你还真瞧得起围棋队!也别看不上国家棋院啦,就这个结果,还是王衡八段答应卖身去当那个吃力不讨好的副院长后,努力讨价还价后的结果那!”

    楚衡撇嘴,不说话了。

    林振玄很冷淡的开口:“无论如何,可以不用操心生计总是一件好事。”

    楚衡有心想顶撞,想了半天却想不出说辞,于是悻悻然的问:“我才不信那群官僚那么好心!说吧,你和王衡老师给人家许了什么好处?”

    姚景程给她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不紧不慢的开口:“年内最少一个世界冠军而已……”

    ……

    ……

    ……

    楚衡无语:“六大赛已经过去一半,请问妖刀大人,打算拿什么去兑现承诺?”

    “你忘了今年还有四年一届的应氏杯么?所以,还剩四个大赛呀!而且,年终不是还有农心杯团体赛么?机会多多呀机会多多!” 姚景程摇着扇子笑:“再说了,拿不到又怎么样?多个一年时间让大家喘息,多想想棋,少愁愁钱。也许今年拿不到,明年就拿到了呢?”

    林振玄漠然的看着他们两人,良久,终于开口:“既然作出了承诺,自然要遵守的……”

    楚衡朝天翻个白眼,根本拒绝回应。

    反倒是姚景程笑笑:“谁说不是呢?所以,以后请多多的抽打他们吧!林领队助理先生!”

    “领队……助理?”楚衡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什么头衔?”

    姚景程状若无辜的摊摊手:“领队和教练是科级职称,棋院没那么多编制,所以只好降格了……”

    楚衡哈哈大笑起来:“那么你呢?小妖你什么头衔?”

    姚景程摇着扇子,得意洋洋:“我?教练助理啊!”

    这下,连林振玄都忍不住微微笑了。

    ===============================================================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几个年轻人终于知道了消息。

    出乎预料,除了王立浚和曾弦翔对零花钱上涨的可能性进行了将近五分钟的探讨,进而发现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后,大家一起对这个消息兴味索然了,然后开始每日必经的如同斗殴一样的抢饭运动。

    楚衡看着,觉得有趣,于是问夏子常:“小常,你怎么看啊?关于棋院的这些xo规定……”

    夏子常茫然的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嘴巴边还沾着米饭粒:“呃,什么怎么看?反正和下棋无关不是吗?随便他们啦!”

    楚衡若有所思的抬头,和姚景程的目光一对,然后两个人一起轻轻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在嘲笑彼此,居然需要由别人无心的话来提醒自己。自己,究竟因为这些杂事,忘记下棋的快乐有多久了呢?

    一边的林振玄看着夏子常,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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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早饭,姚景程说突然有所感悟,要去拜访一下故友便神隐了。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他才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四合院门口。

    王立浚正在和曾弦翔坐在院子里打谱,长考时无意间一抬头,忍不住惊叫起来:“姚老师,你……”

    话音未落,立刻被姚景程凶狠的瞪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于是,王立浚只好可怜兮兮的把后半句咽下肚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没有……”

    毕竟,家有贱狗造型的姚老师,绝对天下少见。而且绝对不用怀疑,一个不慎姚老师会很高兴把见过这个造型的他们两只通通灭口的。

    姚景程的满意没有持续半分钟,楚衡从屋子里边跑出来看热闹。

    看到姚景程脸的第一分钟,她就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一直笑到姚景程脸色发青,这才停了下来,冲院子的两只挥手:“小王小曾,去找小常和小猪玩去,晚饭以前不用回来了!”

    打发走了看热闹的眼睛,楚衡翻出了药箱,开始慢慢的往姚景程的眼睛上擦药,希望尽快的消除瘀青。

    一边擦一边笑,于是手下也就有些轻重不分,疼得姚景程“丝丝”的吸气。

    这是四月的一天,天气终于开始慢慢回暖,院落里有了一丝丝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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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处理好了瘀青,两个人一人一杯清茶,坐在院子里一边对局一边闲话。

    “你个没良心的女人,好歹问一句,谁把我搞成这个样子的呀?”姚景程有些不满。

    楚衡冷笑,然后“啪”的一声落子:“敢对你动手的就那么三两只,动手了你还打不过的只有一个,我有什么好问?”

    “喂!”姚景程几乎要暴跳了:“那是我让着他好不好?”

    楚衡撇嘴,完全不打算提醒对方当年自己去学空手道是为了保护谁,只是懒洋洋的问:“你没事找平岚那衰人干什么?”

    “教练助理又不限人数,我想多个帮手呗!”

    “你就慢慢扯谎吧!你有那当媒婆的三八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搞定林木头吧?”

    姚景程撇嘴:“又来了又来了!每次局势一不利就想转换!来点新鲜的好不好?”

    楚衡笑眯眯的吃掉姚景程的一条大龙:“好,就来点新鲜的。话说,新鲜一点的招法就是你一早该把林振玄扑倒办了。陪他这么久,脑子秀逗!”

    姚景程在角落里一个倒脱靴,登时逆转,然后冷哼:“扑倒?你倒是说的轻松!怎么扑?你倒是写个教程啊,楚老师!”

    楚衡看着赢不了,伸手抹乱了棋局,笑得异常猥琐:“扑倒你都不会?真是清纯啊……”

    嘴里说着话,人却轻盈的站起来,饶到姚景程背后去,拍了拍他肩膀。

    姚景程不明所以的转身,楚衡突然抱着他脖子跳了上去。

    于是,不幸的姚景程九段,就这样在三十岁正中的高龄,被一个女人扑倒在了石桌上,身下,压着黑白的棋子……

    = =|||||||||||||

    “……所以,明白了没有?小妖?”楚衡趴在他身上,笑眯眯的总结陈词:“所谓扑倒,就是要攻其不备呀……”

    = =|||||||||||||

    姚景程黑着脸,正想说点什么,楚衡的背后,院子的大门支呀一声打开了。

    “我不是说过晚饭前谁都不许回来吗?”楚衡有些不耐烦的转头。

    大门口,林振玄局促的站着,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

    一时间三个人都僵住了。

    良久,林振玄终于恢复了脸色:“打扰了……”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留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四合院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姚景程和楚衡笑得东倒西歪。

    “阿衡,你看见他的脸色没有?”

    “诶!”楚衡终于磨磨蹭蹭的爬起来,抓了一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早知道这样就有效,我当年就该当着他的面□你……”

    “……阿衡。”

    “什么?”

    “回头记得提醒我给小常送一块‘功德无量’的大匾。他这一牺牲奉献,拯救了天下多少良家妇男的清白呀……”

    “你去死!”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6

第三卷 鹤冲天 前夜



    中国棋院,座落在北京郊区某个偏远的角落。

    出了棋院的大院子,除了大门口有依托着棋院而生的很热闹的种种小吃摊和饭馆以外,四周都是农田。姚景程曾经不无戏谑的说过,被关在这鬼地方来,想不下棋也很难找到别的娱乐呀!

    出了门朝北走,大概十五分钟的样子,会有个小池塘,四周被树围着,颇有些诗情画意的意思。

    这里,被棋院的人称为情人坡。

    理由是,到了夏天的晚上,方圆五里之内所有有浪漫情怀的恋人们都会到这里来集合。其密度之高,绝对是随脚都可能踩到正在谈恋爱的人。

    不过现在才四月份,树木光秃秃的,草也没长起来,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落日融金,天边的火烧云灿烂缭绕,水面上泛着刺眼的粼粼光芒。

    楚衡面对着池塘,微微皱着眉头,右脚不耐烦的轻轻点地。

    就在她几乎要下定决心离去的时候,一道瘦长的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真巧……”是季平岚含笑的声音。

    楚衡一顿,然后泄愤一样踢了踢脚下的泥土:“在我面前你少装!你那么欺负小妖,不就是指望我过来吗?”

    季平岚轻轻的笑:“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当年……”

    “我已经忘记了!”楚衡冷冷的打断他:“我来这里也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小妖有点傻天真,你别理他的瞎说,也别找借口再去欺负他!过去的,也就过去了,纠缠不清,很没意思!”

    季平岚沉默了,然后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异常冷酷:“回头,看着我说!”

    出乎预料,楚衡轻轻的笑了:“这才像你嘛!装成情圣的样子,我都替你累!”她顿了顿,放柔了口气:“平岚,算了吧!你知道,我是从不回头的人。过去的是非,谁对谁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有些分不清了。既然分不清,那就算了吧!何苦一再一再的纠缠着?”

    “所以,你是打算连过去的一切记忆都打算抛弃了是吗?包括小云,包括我……”

    那个名字,像一个魔咒,楚衡沉默了。

    她眼神阴沉的看着前面的池塘,直到眼睛酸涩。然后,她开口,口气淡淡:“我会一直记得那个孩子,我拉着手教大的孩子。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重要。虽然无情,但这就是事实。”

    “活着的人?”季平岚讥讽的笑了:“你指那个没用的小男人?你的眼光比过去差了不少……”

    他静静的等着楚衡的勃然大怒,然而出乎预料,楚衡甚至还微笑了一下:“是够没用的。明明已经具备了实力,却总在对局的时候一再一再的心慈面软。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冲进对局室去抽打他呀!”

    她轻轻的笑着:“可是就是这么个笨孩子,明明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要说大话,说要好好保护我呢!”

    季平岚冷嗤了一声:“同样的话我曾经说过很多遍,可惜你从来不相信!”

    “那怎么一样呢?平岚……”楚衡很温和的回答他:“你从来只肯高高在上的施舍你的强大,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一种实力的炫耀吧?而我想要的,其实只是一个也许并不那么强大,但却肯为我种一架葡萄,肯为我递一杯水的好人罢了……”

    楚衡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所以你看,平岚,我们要的东西从来就不一样。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当年的结局其实是最好的一个结局啊!”

    季平岚冷笑:“说的那么正义凛然,那那个坠子算怎么回事?”

    楚衡摆弄了一下胸前的饰品,淡淡的说:“说得也是,这东西,早该丢掉才是……”

    她轻轻连链子一起卸了下来,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把手里的东西朝眼前的水面抛了出去。刺目的光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噗通”一声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楚衡好像一下子去掉了什么大的负担,拍拍手:“那么,再见了!”并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绕开了背后的人,离开了。

    她的身后,有一个身影一直那样静立着。

    回到四合院,小王小曾小猪正坐在客厅里一边大声喧闹着,一边等着开饭。林振玄和姚景程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个茶几,气氛有点诡异。

    楚衡看着,微笑忍不住爬上嘴角。从池塘边一直持续着的紧张,终于慢慢松懈了下来。

    有一个家,真好。

    她微笑着,并没有介入,转身向厨房走去。

    不出所料,夏子常正围着围裙,在那里忙得团团转。

    楚衡并不走上前去帮忙,只是斜倚在门框上,笑着看他。

    夏子常一个转身,发现背后有人,忙忙的把她推了出去:“油烟大呢!衡姐,你气管不好,小心呛着。你去客厅和姚老师他们坐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

    楚衡笑着拍开他:“哪里就这么娇弱了?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情,来做菜?”

    夏子常笑了一下:“衡姐你忘啦?我明天和小猪就出发去韩国打外围赛啦!趁走之前给大家加加餐吧!”

    楚衡的笑容敛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他:“你不介意?”

    “诶?”夏子常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我去年的成绩是没有小王和小曾好嘛!打外围赛也是应该的。就是,”他皱了下眉头:“好多年没打了,不知道运气还在不在……”

    楚衡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了下去。最终,只是笑着拍拍他肩膀:“加一个红烧蹄膀,我要吃那个!”然后,转身离开了……。

    三星杯本赛的资格,中国有四个。然而,无论外战还是内战成绩都在前三的夏子常却因为种种无稽的原因必须去打外围赛。会不满,也是很正常的吧?

    可是,夏子常本人,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样子。这样傻,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楚衡微微的笑了一下,无所谓了,今晚无论如何要让小常陪着去老乡家里偷一棵葡萄苗回来才是……。

    晚餐一如既往的热闹。因为可以甩开另外两人将近两周,罗小猪同学格外得意洋洋,甚至会好心情到不停的给姚景程布菜。

    王立浚和小曾眼泪汪汪的看着夏子常,就差没喊出:“常哥,把我们一起带去吧!我们很好养!”

    夏子常笑了一下,隐约指了下冰箱的方向,然后冲小曾挤挤眼睛。

    眼睛里射出狼一样的光,小曾和小王立刻心领神会了。

    罗小猪却有些不高兴,摇着夏子常的胳膊:“管他们干啥?菜不够,把你的存货端上来!我要继续吃!”

    夏子常敲了他脑门一记:“也不怕撑死!明天就上飞机呢,悠着点!”

    罗小猪瘪瘪嘴,最后还是消停了。小王和小曾因为成功保护了未来几天的加餐,心情大好,几乎没跳上桌子跳脱衣舞。= =||||||||||||

    姚景程看着喧闹不堪的餐桌,笑了一下,起身离去了。

    夜色里,他慢吞吞的走向那片小池塘。

    四月的夜,还是有点凉。

    然而月色下,却有人在水里扑腾着。

    姚景程笑着走到一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他慢吞吞的掏出刚才从饭桌上顺来的酒壶酒杯,一边自斟自酌,一边欣赏水里人的种种姿势。

    良久,他终于笑了出来:“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偶像剧玩浪漫,你也不嫌恶心?”

    季平岚一个猛子扎下去,在离岸不远的地方突然冒头,龇牙咧嘴的笑:“白天没挨够揍?”

    姚景程不以为意,举起酒杯笑着向他遥祝:“让你打!反正有阿衡替我出头,我乐得省力!”

    “我就知道!”季平岚咬牙切齿:“你哪里那么不经打……”

    姚景程哈哈一笑:“可惜,你知道的晚了!下周,阿衡就要去韩国了。一个月时间那,你就好好的忏悔吧!”

    季平岚眯着眼睛看他:“她那窝囊废老公的预选赛也值得她往韩国跑?不是为了躲我吧?”

    姚景程窃笑:“我知道你一向看得起自己。可惜,她这次真的是去有正经事。”

    季平岚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她去下正官庄杯,作为主将……”

    季平岚悚然变色:“能惊动她的,难道那边是……”

    姚景程笑眯眯的再喝一杯:“自然是敏敏!正官庄是各国道场之间联合后的国别赛,不牵扯国籍问题嘛!”

    季平岚于是被打击得一沉到底。等到再浮起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串链子。

    他把那个晶莹剔透的吊坠对着月色看,轻笑:“当年骗她是钻石的,她居然真就这么多年不卸……”

    姚景程另拿了一个杯子,盛满了酒,放在飘在水中的茶碟上。月色下,那碟子飘飘然朝着某个方向流去,一如一朵盛开的白莲,荡漾的酒液正正开放在花心。

    他看着水里的男人,有一丝怜悯:“你打算怎么办?”

    季平岚一把抢过酒杯,一饮而尽:“凉拌!她高兴就好!”

    他的眼光幽暗无光,狡猾如姚景程也看不清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隔日,包括夏子常罗卿郁在内的外围赛选手作为先头部队62人,浩浩荡荡的开赴了韩国。

    一周后,助理领队、助理教练、本赛选手和女子团体赛的主将,作为第二梯队开拔。临出门前,楚衡小心翼翼给院子里那株葡萄又浇了一次水。这才小心翼翼的转身关门。

    姚景程望天:除非那葡萄属骆驼的,这么小的幼苗一个月没人管,能活才怪!

    当然,这话,他也只在心里小小念叨而已。

    在海峡对岸的韩国,夏子常和罗卿郁已经顺利通过五轮预选,进入了本赛。

    所有的人,一起期待又忐忑的翘首盼望。

    三星杯,一周后,开赛!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7

第三卷 鹤冲天 抽签



    四月三十日下午五点,三星杯的开幕式开始了。

    所有国际大赛里,三星杯也许是最有趣的一个。因为除了围棋的规则固定外,其余的规定几乎年年都会改变。

    比如,今年决赛是三番棋,那么明年也许就改成了五番棋。今年是三小时保留时间,明年也许就会改成两小时。今年可以规定四强赛和决赛间只有一天休息,明年也许就是决赛三番棋之间的时间拉长到三个月。

    总而言之,三星杯的开幕式总是充满趣味而令人期待的。每个有幸参加的棋手,都会兴致勃勃的坐在自助餐晚宴一样的会场里,期待着主办方这人渣今年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玩大家。

    去年的新花样,是把大赛积分前二十的选手像花魁一样挂牌,让积分靠后的选手们各自采花选择对手。这个规定,夏子常至今想来依然黑线阵阵。被不认识的对手选中,然后上台去一本正经的说出对别人临幸的想法……= =||||||||||

    人渣们果然没令大家失望,一开幕致辞,就告诉大家原本规矩的32强赛,今年扩军成为64强赛。然后由礼仪小姐带领着外围赛各个小组的第二名入场就座,好一通鸡飞狗跳!

    接下来就是虽然冗长但是却搞笑的抽签程序了。

    按照三星杯变态变态的惯例,人多一方先抽,资格老的先抽,成绩好的先抽。

    所以,仅仅是观察这先后上台的顺序,也是乐趣一件!更何况,抽到一号到十六号的,还可以得到人渣们提供的贵重礼物。

    中国棋手一桌的某个角落,累到半死的罗小猪同学正在埋头苦吃。曾弦翔因为是第一次参加三星杯,好多地方不懂,有些拘谨。王立浚便低着头一一的给他讲解。

    剥了几个虾子,放到小猪的碗里,夏子常抬起头来,冲另一桌的李秀哉点头微笑。李秀哉故意转过头去找身边的李诚熏说话,装作没看见。

    在心里撇撇嘴,夏子常暗自小声的嘀咕:小心眼!不就是没一来韩国就到你家拜访嘛!可我是来下外围赛的,万一一松懈下来输掉了,哭都来不及好不好?

    抽签在李秀哉的装模作样和夏子常的腹诽中,很快的过去了,其间笑料不少。比如李秀哉抽到了师傅朴立恒,于是被记者问“你们师徒间会不会彼此手下留情呢?”

    李秀哉一板一眼的回答:“师傅肯定会全力以赴的,但是我觉得他现在赢我的可能性不大……”

    夏子常看着朴老师奇怪的脸色,忍笑几乎忍到背过气去。

    又比如,小曾被叫上台去,抽了签转头就跑,生怕站在一边的主持人大美女上来采访。偏偏美女姐姐真的在背后一声声叫唤。吓得小胖子一溜烟的跑回到座位,这才听见美女笑眯眯的是在说:“不是采访哦!是可爱的小朋友抽到了十六号,所以有礼物……”

    小曾于是面无表情的重新站起来,冲上去,抢过礼品盒依旧转头就跑,丝毫不给别人机会。四下里一片善意的哄笑。

    夏子常的脸皮抽了抽,问:“小曾平时没见这样啊?”小王朝天吹了个口哨:“青春期啊青春期,年轻真好啊~~~~”

    踩着这样欢快的脚步,王立浚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歌曲,一边走上台去,选择自己的下一个对手。

    他笑嘻嘻的对着美女姐姐抛个媚眼,在一堆的卷轴里拿出了一个。

    礼仪小姐微笑着接过来,轻巧的拉开,然后……

    全场哗然。

    只有中国棋手所在的桌子瞬间陷入了沉寂。连罗卿郁都惊得把正在啃的鸡腿掉在了地下。

    王立浚,正正抽中了夏子常!

    中国排名第一的选手要和夺标的最大热门之一上届亚军在本赛的第一轮进行淘汰赛。无论谁胜谁负,这一场对中国队来说,都将无比残酷。

    李秀哉有些担心的看向夏子常。

    夏子常和大家一样吃惊。他微微张着嘴,看着礼仪小姐手里的号码。好半天后,微微低头苦笑了一下。

    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夏子常抬起头来,目光正正与秀哉相对。他一怔,定定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轻轻的笑了。一瞬间的迷惑和沮丧,如同清晨山间的雾霭遇见了晨风,在那双清澈的眸子的注视中,通通烟消云散了。

    他,只要想下好下一局棋,就好了。

    坐在李秀哉的身边,李诚熏冷冷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举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

    漫长而有趣的抽签结束了,时间是晚上九点。

    夏子常抓起自己的衣服冲向李秀哉:“能不能去借宿一晚?”他看起来有点憔悴。

    李秀哉挑着眼睛看他,神态有些恶狠狠的。半晌,却还是一把揪过他的随身行李大踏步的往出口走去。

    他身后,夏子常挠挠头,笑了,浑然不觉旁边李诚熏如刀的眼神。

    ===============================================================

    这是一辆很很普通的车,简单的近乎简朴。坐在副座上的夏子常却不这么看。他好奇的左摸摸,右摸摸,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秀哉眼光真好!”最后,他点点头,作出了评价。

    坐在驾驶座上的李秀哉,脸皮抽了抽,没理他!

    果然,下一刻,夏子常开始扭来扭去的抱怨:“你要不要这么小气啊!来了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是,大家这是一起行动诶,我总不能脱队吧?”

    李秀哉冷哼了一声:“是啊是啊,我都不知道中国代表队是连续一周天天闭合对局,连电话都不能打一个的哦!”

    夏子常苦恼的叹了口气,摸摸头:“好吧,不够朋友,算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

    “喂!”

    “干嘛?”

    “其实,”夏子常扭头,看着车窗外飞快划过的风景,喃喃的说:“其实,我是觉得有点丢脸。所以……”

    李秀哉皱皱眉头,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

    他没有开灯,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坐在了黑暗里。

    “总觉得,自己真没用!”夏子常没有回头,只是执拗的看着窗外:“说好要作一生的对手的,结果,不但没有追上来,反倒距离越拉越打了……”

    “所以,我感觉到很丢脸。”

    李秀哉无言。

    在这种时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任何安慰都是虚伪。

    所以,他沉默。

    他只是轻轻的握住了夏子常放在座位上的手。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7

第三卷 鹤冲天 忘忧



    “诶?这么晚去家里不去公寓,打搅到爷爷奶奶他们,不好吧?”夏子常看着面前的大门,有些疑惑。

    李秀哉冷哼一声:“拜你所赐,奶奶一周之内天天问我是不是欺负你得过分了,来了韩国连家里都不来!今晚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拖个活的过来给她瞧瞧,以证明我没怎么样你!”

    夏子常无言以对,只好挠头傻笑。

    大门“支呀”一声打开了,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老奶奶微笑着站在门里……。

    为没有早日上门拜访进行了诚恳热切的道歉后,夏子常立刻熟门熟路的冲向了二楼的客房。他的身后,李秀哉慢吞吞的跟着,凉凉的笑:“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夏子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梦游一样往前飘着,还不忘回嘴:“兄弟这么多年,早就是内人了,那么客气干嘛……”

    李秀哉黑线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了夏子常的哀嚎:“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客房里,堆积如山的棋谱棋具。分明,这里已经变成了李秀哉的对局室。

    秀哉倚着房门笑:“因为你很少过来嘛,所以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那你让我睡哪里?”

    “所以,今晚就要委屈夏子常九段和我挤一挤了。”

    ============================================================

    两床铺盖,头碰头。

    请从下面的选项里,你认为会出现的场景

    老友久别重逢,执手相望泪眼?或者谈兴浓浓,时时兴奋到爬起手谈?更或者,情切切夜凉玉生香?

    ……

    ……

    ……

    对不起,都没有。

    当李秀哉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夏子常已经四仰八叉的睡死过去了。

    = =|||||||||||

    这家伙,果然只是到这里来借床铺的吗?李秀哉觉得有点胸闷,他恨恨然的瞪着睡得可以媲美某头动物的人。最终,还是气不过,光脚踹了上去。然而,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夏子常只是哼唧着,换个方向继续睡。

    气结。

    半分钟后,李秀哉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

    第二天清晨,李秀哉一个人先到客厅来吃早饭。

    奶奶笑着责备他:“子常呢?你怎么也不叫他一起?”

    秀哉撕了一片面包,沾着面前的牛奶,还没来得及答话,二楼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一惊,正在担心,却见夏子常跌跌撞撞的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

    ……

    ……

    ……

    “朴”的一声,英哉把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

    李妈妈甚至没来得及擦掉身上的奶渍,更不要说批评他了。

    因为,所有的人都被夏子常华丽的面部造型深深震撼了:左眼,一个黑眼圈;右眼,一个大叉叉;左脸是只小乌龟,右脸上用韩语写着‘笨蛋’。最有创意的是额头,居然是口红画出的几个嚣张的唇印

    = =|||||||||||

    每人的面孔都严重抽搐,严厉控制着自己不得笑出声来。只有,李秀哉镇静如常,继续冷静的吃着自己的面包蘸牛奶。

    夏子常怒火冲天,顾不得其他人的眼光,冲到的罪魁祸首面前:

    “李秀哉!我的脸上是怎么回事???”

    这哀兵的气势原本应该很足,可惜,配上那张脸,那效果——

    所以,英哉最终没忍住笑场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责备他。于是,大家哄堂大笑了。

    一片笑声里,李秀哉严肃的一如往常。他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夏子常怒火持续走高,第二次,他拍着桌子把问题丢了出来:“李秀哉,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哦!”秀哉面无表情,他只是无趣的咬了口面包,然后回答:“大概是蚊子吧!”

    = =||||||||||||

    终于,还是奶奶笑着出来打圆场:“好啦,秀哉,你别又欺负子常啦!去帮他洗干净再下来吃早饭吧!”

    李秀哉很听话的擦擦嘴,面无表情的和夏子常一起上楼了。

    那八风不动的沉稳神情直维持到房间门外。房门一关上,秀哉立刻笑倒在了地上,就差满地打滚了。

    夏子常板着脸,也不理他,自己冲到洗手间去处理。秀哉于是慢慢爬起来,倚着洗手间的门,看着他笑:“真生气啦?要不要这么小气?”

    夏子常脖子一扭,摆明了不要理他。

    秀哉于是叹了口气,转身拿了东西递给他:“那,这么小气,画回来好了。”

    他手里拿着的,是毛笔和墨。

    夏子常怒气冲冲的抢过来,扯着他走到屋子中央,面对面在地板上坐好。

    秀哉看着泄愤一样用力在墨水里戳着毛笔,笑了一下,闭上眼睛。

    良久,没有任何动静。

    他有些疑惑的睁开眼睛,却被吓得立刻后跳半步。

    眼前,不正是夏子常那张被画得惨不忍睹的脸?那上面带着他绝对不会看错的不怀好意的笑:“我改主意了……”

    秀哉还没回过神来,子常已经猛然扑了过来,一下子把他压倒在了地板上。

    激烈的力量带来了剧烈的疼痛,尽管夏子常已经把手垫在了他头下。然而比这疼痛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身上的温暖。

    那么近,那么远

    疼痛,但是温暖。他突然有点想放声大哭。

    ……

    ……

    夏子常懵然不觉。他借着体重压制住秀哉的挣扎,坏笑着伸出手来——开始用手使劲蹂躏秀哉的脸,横扯竖揪玩得不亦乐乎。

    好一阵子,既没有遭遇到强烈的反抗,也没有任何语言的抗议。

    安静的有点不象话。

    夏子常讪讪然停了下来,盯着身下的李秀哉瞧。

    秀哉脸很红,眼睛有点湿润了。

    子常吓了一大跳,赶紧爬起来拉他:“没事吧?我没用力气什么啊……”

    秀哉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言不语的自己低着头爬了起来。看也不看夏子常的脸,他拉着子常飞快的冲进了洗手间,把水温调到最低,拿着花洒对着两个人就是一阵狂喷。

    然后,他微笑:“这下,扯平了吧?”

    夏子常一愣,马上扯过一条浴巾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再拿一条浴巾来,一边帮他擦一边骂:“你发什么神经啊?我都没生气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秀哉一直在微笑,没有回答。

    最后,还是李秀哉在外间换衣服,夏子常一个人对付脸上的墨汁和口红。

    当夏子常终于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李秀哉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夏子常的脸,好像比宣纸还吸墨。反反复复上了除了砂纸之外所有的手段十五分钟后,夏子常的皮肤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可是,墨迹,依然淡淡的存着。

    秀哉讷讷,想说点什么。

    子常瞪了他一眼:“干嘛,下去啦!我都快饿死了!”

    秀哉的微微歉意于是又随着风飘上了天——有一种人,不欺负他,你都对不起造物的老天!

    早饭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再没出什么妖蛾子。

    只有英哉很天真的问了一句:“哥哥,你为什么总是欺负子常哥哥啊?我小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个喜好嘛!”

    李秀哉咳嗽了一声,然后有板有眼的回答:“因为你会哭……”

    一边被窘到夏子常只想撞墙:这是什么理由?????????????????

    奶奶笑了起来:“好啦,秀哉你也要适可而止吧!去把那个调料罐子拿过来!最上面一层的那个……”

    “哦……”秀哉答应着起身,晃晃悠悠的离开了。那背影,看在夏子常眼里无比刺眼。根本就是绝对优势下的冷静退让,典型的“赢棋不惹事”。

    = =|||||||||||||

    =============================================================

    调料罐那层隔板很高,秀哉试了好几次,可还是够不着。他有些恼怒的看着那个高高的安稳的坐着的磁器,再一次拒绝去拿凳子。

    垫起脚尖,努力伸直手臂。

    只差一点点了。

    他已经摸到罐子了。

    再高一点点

    再一点……

    再……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轻松的把罐子拿了下来,塞到他手里。

    秀哉并不回头,只是撇撇嘴:“过了24岁还长个子的人,简直是怪物!”

    “喂,我从18岁就比你高好不好?”

    “哦,吃激素长大的孩子……”

    = =|||||||||||||||

    夏子常无力,只好转换话题:“小猪他们找了家馆子下午请客,你去不去?”

    李秀哉则因为又赢下一局心情大好:“去!”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8

第三卷 鹤冲天 矜持



    两个人到酒店大堂的时候,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

    打电话过去,那边一片喧闹之声,小猪在电话里嚷嚷:“常哥,你们慢死啦!我们这边的菜都点上啦!赶紧带着李秀哉九段过来呀,地址在……”

    苦笑着挂了电话,正准备对李秀哉说点什么,夏子常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很亲热的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看见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异常热情的朝自己招手。

    歪着头仔细想了五分钟,这才记起,原来是棋院派出负责行政和联系的秘书,好像姓……雷。基本上是陌生的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朝秀哉点点头,夏子常狐疑的走上前去。

    雷秘书笑得一朵花一样:“小常啊,这次外围赛,表现真是不错啊!”

    夏子常有些莫名的看了对方一眼:“呃,还好吧,没有遇见太多的强手。倒是小猪,很有几盘名谱……”

    雷秘书挥挥手,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诶,和罗卿郁六段没什么关系。年轻人啊,谦虚是好事,不过,要充分肯定自己的成绩嘛!”

    太浓重的官腔,瞬间让夏子常倒了胃口。所以,他什么都没说,敷衍的点点头,希望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快点结束。

    不过——

    “小常,你在上半区啊?”

    “嗯,是啊!”

    “今年的外围赛,我们国家的棋手,成绩实在不太好那!”

    “是不大好!”

    其实,是非常不好。64强赛,除了免选的六人之外,通过外围赛入围的,只有区区四人。除了罗卿郁和夏子常外,另外两位都是第一次参赛的低段选手。他们的冲劲固然十足,然而一旦进入本赛,越来越大的心理压力会成为取得好成绩的大阻碍……。

    夏子常看着对面雷秘书不停开开阖阖的嘴,有些走神,以至于错过了一大段话。

    “……所以,小常,你领会了领导们的决议了吗?”

    “呃?”夏子常回神,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好在雷秘书很享受向国内顶级棋手训话的感觉,所以,他只是挥挥手,把刚才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小常啊,下一场的比赛的胜者呢,在下下一场,会碰到的,就是李诚熏啊!领导们研究了一下,觉得对李诚熏呢,小王的胜率更高些,所以呢。这一场呢,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夏子常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的人,良久,他试探着问:“所谓的大局为重,是指?”

    雷秘书笑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我明白你明白大家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笑容:“诶,师兄弟之间嘛,胜负很正常的。输给小王,又不丢脸,你说是不?”

    “所以,您是希望我在下一场的比赛里故意输给小王?”

    “诶,说故意那么严肃,其实只要……”

    “对不起,我做不到!”夏子常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雷秘书下面的话。

    一瞬间,雷秘书的脸因为恶意扭曲成了可怕的形状。不过,立刻,他又换上了一贯的甜腻腻的笑容:“哎呀,小常啊!你看你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关于这个奖金啊,不论最后小王拿到第几,这个奖金是你们两个均分的……”

    “不是这个问题!”夏子常很干脆的回答,他的眸子异常清澈,里边有一种像雷秘书这种人永远也都不懂的骄傲。

    他说:“不是这个问题!执棋的人,不该有这种心思。我不会同意这个提议,我相信小王也不会同意!”

    说罢,他转身准备离去。

    他的身后,雷秘书有些气急败坏的嚷嚷:“真是爱出风头的年轻人!完全不顾国家利益国家荣誉!”

    夏子常猛然转身,直直的盯着他。雷秘书吓了一跳,往后跳了半步,才问:“你干嘛?”

    “国家利益和国家荣誉,不该建立在弄虚作假和玷污围棋的基础上。不然的话,这样的利益和荣誉,难道不是很可笑吗?”

    夏子常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很坚定。他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傲慢,你甚至可以说是,自以为是。

    李秀哉并没有站得太近。但是到后来,两个人争执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当秀哉抬着脸,带着那样的表情看着他的时候,子常就明白,秀哉全听见了。

    夏子常抹了一把脸,苦笑:“秀哉,不要告诉小王他们,好吗?”

    李秀哉默默点头,拍了拍子常的手。

    那些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李秀哉通通理解。这是,身为棋士的矜持。所以,夏子常根本就不用费心解释。

    两个人赶到饭店的时候,菜已经差不多上齐了。

    罗卿郁饿的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抱怨:“常哥,太慢了吧?”

    夏子常歉意的笑笑:“嗯,有点迷路那……”

    “吃饭吃饭吃饭!”

    曾弦翔王立浚欢叫着打断了他正在小心措辞的道歉。

    于是所有的人一起投入了战斗。

    半个小时之内,包厢里除了咀嚼声,再没有别的动静。

    李秀哉其实并不是很饿。所以,他很有余暇的一边慢慢吃,一边欣赏着中国国手们的恶鬼投胎式吃相。

    除了夏子常还能保持基本的餐桌礼仪,剩下三个人基本上是打作了一团。

    为了一个肘子都可以桌面上动手,桌面下动脚,打斗到惨烈不堪的地步。

    目前的局势,是王立浚曾弦翔联手对付罗卿郁。并不是两人速度抢不过小猪,实在是因为后者实在太不要脸。

    抢菜的基本规则是,谁抢到谁吃。

    补充规则是,抢到以后放在自己碗里的,并不算尘埃落定。只要有实力,还是可以去抢的。

    罗卿郁的不要脸在于,他抄着超级大勺子往自己的碗里盘子里捞,捞完了以后再往上面吐口水……

    = =|||||||||||||||||

    等到王立浚和曾弦翔发现情势不对,纷纷效仿的时候,罗卿郁就开始朝别人的战利品上面吐口水。

    李秀哉看得有趣,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踩踩夏子常,示意他赶紧插手制止。

    夏子常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啊,真是有活力啊……”

    还好,恶鬼投胎了半个小时后,大家的战斗力开始直线下降。

    再二十分钟,所有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拍着肚子开始嘴巴掐架,作为饭后消化活动。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后天王立浚和夏子常的对局胜负上。最后,终于演变成了赌局。

    庄家,自然是四方通吃的罗卿郁同学:“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押常哥的站左边,押小王的站右边!”

    小曾慢吞吞的推了推眼镜,并没有急着下注,反倒转头问秀哉:“李九段,你押常哥还是小王?”

    秀哉微笑:“虽然从个人感情上,很想押夏子常,但是最近的战绩的确是王立浚九段好一些啊!”

    小曾眼睛里亮光一闪:“所以……”

    “所以,我还是押子常吧!”李秀哉笑了起来。

    于是,最后赌局的结果是,曾弦翔押王立浚,李秀哉押夏子常。每人十块钱赌资。

    李秀哉偷偷戳了一下夏子常:“喂,不要让我输钱啊!”

    夏子常瞥了他一眼:“我尽力……”

    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9

第三卷 鹤冲天 恶战



    五月三日,晴,略有微风。

    夏子常迎着晨风,在明亮的阳光微微的眯了眯眼睛。然后,笑着回头,振臂高呼:“今天,大家都要努力啊!”

    小猪“吧唧吧唧”的吃着点心,一脸鄙视的看他:“又开始发傻了!”

    夏子常笑着冲过去,揉着他胖乎乎的脸:“你小子,要是敢再乱七八糟的输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猪一边挣扎一边回嘴:“操心你自己吧!看到了四强赛我怎么屠你的龙!”

    “喂!”王立浚在他们身后蹦蹦跳:“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啊!自大也不带这么样的!常哥,我不会让你过关的!”

    到了最后一句,他突然变得豪情万丈,拍着胸脯开始嗷嗷叫:“中国十年来的第一个冠军在此……”

    “吧唧”一声,他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他低头辨认,好像是鸡蛋壳。

    背后,胖乎乎的小曾笑得很温柔很害羞很无害的样子:“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恶心了,所以,手抖了一下……”

    四个人,在旅馆的院子里闹成一团。

    院子的某个角落,有人用阴冷的眼光看着阳光下的四个人,如同隐藏在暗处的蛇。然而,一旦走到阳光下,那脸上的表情很神奇的又转化成了诚恳和热心。

    他笑呵呵的向几位棋手打招呼,很殷勤的点着头。

    夏子常有点尴尬,微微点头。王立浚和曾弦翔很有礼貌的打了招呼。只有罗卿郁冷哼一声,抬头望天,装作没看见。

    ……

    ……

    ……

    九点整,32场对战在四个对局室内拉开了战幕。

    王立浚vs夏子常这一局,格外惹人注意。

    观察室里,不要说中方,就连韩方,也有近四成的人盯着这一局看。

    不过,对局的两人倒好像有些无感的样子。

    猜先的结果,是王立浚执黑先行。

    王立浚毫不犹豫的“啪”的一子拍下,气势万千。夏子常则不紧不慢,如影随形般轻轻跟上。

    两人下得异常迅速,几乎是毫无停顿。这,也是对于对方太过熟悉的必然结果。

    几手之后,看着王立浚的布局,夏子常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星单关角”,兄弟几个夜打古谱的收获之一。这小子还真现学现用!

    不过,他在内心偷偷坏笑,我可不会让你随便如愿的哟!

    与此同时,观局室内,姚景程盯着屏幕,无趣的叹了口气:“虽然是精妙的布局,不过未免太过平淡……”

    林振玄坐得很直,头也没有回,淡淡的回答:“只怕未必,你仔细看右上角。”

    姚景程凝眸,半晌后,淡淡的笑了:“原来如此么,小常倒是颇有意思那!”

    好像是应对于这一说法一般,夏子常非同寻常的白16手一挂,直接把原本平稳如磐的局势导入了乱战。而此时,序盘甚至还没到一半。

    然后,王立浚的刀,森然亮了出来!

    他以一种暴虐的方式开始冲击白右上的大块,气势凌厉,几可开山碎石。

    黑23手一提,似乎颇有斩获。

    夏子常却不动声色的脱先了。白棋没有走右边,第24手很狡猾的占了上边大场。

    观局室里,姚景程笑着摇摇头:“小王还真是,太急了!”

    林振玄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没学会从大局上看吧!吃住几颗废子,反倒让白势变得太厚了,小亏。”

    “小常,还是不喜欢贴身战那!”

    “这种程度的战斗,不战也罢!”

    诚如此言。

    激战中,夏子常第28手再次激烈脱先了。他视右上的乱战于不顾,把上下两边的大场全占了。

    至此,夏子常的白棋只是微微好调。

    但是,这种落后的局势,让王立浚内心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他有些,急于求成了。

    黑第43手的直接进攻,明显显得勇猛有余而韧性不足。

    也正因此,夏子常的白棋选择了很灵巧的腾挪了两子,治孤大获成功。这一举,让黑子来势汹汹的攻击一下子打在了半空中,完全没有奏效。

    而反观黑棋自己,却很有些举步维艰的意思,步调不畅,险险有些收不住手。

    借着黑棋这一个刹那的狼狈,夏子常的白60手,选择了异常蛮横的扭断。

    有道是,棋从断处生,夏子常的这一手,竟是生生要再次激起了对战狂澜。

    王立浚在此,第一次长考。

    对局室里,姚景程吹了一声口哨,笑了起来:“小常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坏了?又不喜欢打架,又处处撩拨着小王往前冲着打架。等小王真的来了,他又跑了。”

    顿了顿,他问身边的人:“你觉得小王下面会怎么下?”

    林振玄拈起一粒黑子,“啪”的拍在了棋盘的某处,然后淡淡的开口:“石破天惊,只可惜……”

    不等他说完,姚景程笑着接了下去:“只可惜并不成立!”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一子落下,双方形成的大转换便势成骑虎了。黑棋舍弃右边数子,让白棋成大空。作为补偿,黑棋会割断中腹数颗白子与边上白棋的联络。

    初看起来,好像是个各有所得的局面。

    然而,姚景程在林振玄落子的局面下,摆出了一手“翻打”手段。这一手一出,在中腹到底是谁攻谁立刻就变得很是玄妙。

    也就是说,在这个转换里,黑棋老老实实付出了数子的代价,可是白棋能否被割断却尚属未知。等于夏子常给王立浚开了一张很难兑现的空头支票。

    然而,王立浚毕竟是王立浚。他的长处在于算路快,且下手狠。一旦确认这个局部绝对捞不到任何好处了,他当机立断,立刻另辟战场,弃子弃得毫不可惜!惊得姚景程都在对局室里替他感叹:真是大方!也只有他敢!

    王立浚的选择是,在棋盘下边靠入白棋空中,一番捣腾,活出一块。这样,白棋外围被撞得厚实。然而黑棋的这块孤棋却获得了宝贵的先手。

    一旦获得先手,王立浚立刻利用右边盘弃子余味大做文章。几手落下,刚刚的弃子立刻死而复生。这一手异常精妙,黑方的实空由此变得优势巨大。

    在这里,夏子常表现出了他敏锐的吓人的胜负嗅觉。

    他立刻转向中腹动手,一冲一断,下手极其之狠。两手一下,居然将黑棋看起来异常厚实的中腹一分为二了。

    这下子,黑棋的两块,一下子处境意外艰难,依稀是个不能两顾的局面。

    而白棋在中腹分断黑棋后,并没有适时收手。反倒是意外的有力,反客为主,步步进逼。黑棋几乎是立呈败势。

    后面的进程对于惯于追杀对手的王立浚来说,几乎是种折磨。

    就见白棋如樱花般满盘轻盈飞舞,几乎是风声鹤唳,刀刀见血。而两大块黑棋光做活就忙得焦头烂额。更不用说,在行棋过程中,还逼不得已将外围白棋一一撞厚,最后还殃及了左下黑棋。

    而白棋则如高山飞瀑,顺势而为,好不酣畅淋漓。最后,中腹的大空悄然围成。

    纵观整个过程,白棋行棋如行云流水,几乎天衣无缝,让人忍不住惊叹一声:浑然天成!王立浚虽然竭尽全力,黑棋各处总算获得安定,但已无力回天。

    “黑棋盘面两目,没机会了。”姚景程笑眯眯的下了结论。话音未落,王立浚投子认负。

    双方的对局室里,有很多人低低的叹息:这两人,真是深不可测……

    可是,深不可测的两个人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一边笑嘻嘻的快速复盘,一边低声的说话。

    “常哥,你这一手,够损的啊!”

    “是你自己太脆好吧,别随便怪别人。”

    “那,砍了我的人不得冠军的话,我可绝对不原谅啊!”

    “呃,你不原谅能怎样?说来听听。”

    “……你就不能有气势一点啊!”

    “气势能帮你赢棋不?”

    “……算你狠!”

    三星杯第一轮,中国选手包括夏子常、罗卿郁和曾弦翔在内的四人,晋级。

    32强赛,定在两日之后。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09

第三卷 鹤冲天 脆败



    王立浚被夏子常挡在了本赛第二轮之外。国内的媒体自然是一番翻腾。有感叹夏子常宝刀未老的,有嘲笑王立浚刀法稀松的,不一足举。

    而对于下一场的对局,全国上下保持了一个谨慎的乐观态度。理由是,王立浚和李诚熏棋风相似,力量相若。如果夏子常可以轻松的做掉国内的第一人,没有道理会输给韩国小子吧?

    在这样的一派乐观的情绪下,三星杯本赛的第二轮来到了。

    根据组委会的安排,第二轮中,上下两个赛区的比赛相差一天,以有利于电视台的直播。

    第一天,是上半区。在这个半区,中国队的选手只有罗卿郁和夏子常两人残存。

    比起名不见经传的罗卿郁,自然是曾经的中国第一人夏子常vs韩国如今的第一人李诚熏这一局更吸引眼球。这从网上的各局的观看人数上,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

    甚至,连正在江原道进行正官庄杯督战的楚衡都星夜赶回来凑热闹。用她的话说就是:“网上看棋和现场看棋,完全两回事嘛!这场比赛,死了都要看那!”

    夏子常静静的坐在棋枰旁,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对方年轻而锋锐,身上战意烈烈,这让他那漂亮的面孔无端的增添了一丝冷厉的味道。

    从以往的交手记录来看,李诚熏对着自己应该是很有心理优势的,夏子常想。

    四连胜!

    所以,他眼睛里有不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对方眼中这般恶意又是从何而来?身为苦主的自己才有资格苦大仇深不是么?夏子常苦中作乐的想。

    然后,又默默的在心中叹了口气:真的是,越来越没出息了呢!和那家伙的距离,只怕又拉大了吧?

    李诚熏坐得很端正。他盯着对面的人,眼光凌厉。

    这个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呢?他冷冷的打量着,内心,却在和一个并不在眼前的人的虚像对话:你的眼光和品味,实在是太过差劲!远远比不上你的棋艺!

    夏子常也许并不以为他受到了过往记录的什么影响。他刚刚拿下了苦手王立浚,气正盛。而他输掉得那四盘商业赛,其实并不是什么高规格的比赛。何况那时,他的状态正低迷。

    ……

    然而,然而他的心思却的确是乱了。

    他的人生中,被一个人用十年时间,用无数次胜利刻出的那道绵长而疼痛的伤口,在隐隐的抽紧。难道,还会有一个人,再次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如此深刻如此疼痛的印记?

    他潜意识里拒绝这种想法。

    于是,他的心乱了。

    这一局,从布局开始,夏子常就有些急躁的不像他自己了。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他选择了和李诚熏进行最直线的正面作战。

    刚刚布局结束,两个人就在棋盘上迫不及待 扭打在了一起。

    然后,在左上角的交锋中,他的白棋因为过于急切,导致行棋过分,于是遭到黑棋的最强烈的反击。在这个局部,白棋几近崩溃。

    观棋室里,林振玄“哗”的把王立浚和楚衡摆了一半的棋扫到地上

    然后,站起身来,冷冷的看着屋里所有的人:“这种丢人现眼的棋,没有必要摆了!我看夏子常也没必要在下下去了。他该回国少队去重新补习围棋常识!”

    言毕,大踏步离去。

    姚景程冷冷的看着他离去,嘴唇扭曲出一个微笑:“在棋上没有价值的,也就没有关注的必要么?还真是贯彻的彻底……”

    他一颗一颗把云子收了起来,手微微的抖……

    没有人说话,观棋室里的气氛铁一般的凝重。

    如果说有人没受影响的话,大概,是早早砍完对手来凑热闹的罗卿郁。

    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中,他连坐姿都没有改变。依旧是托着腮,懒洋洋的看闭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过于惊悚的局势,终于让夏子常警醒了。

    他忙忙的收束心神,面对着这岌岌乎殆哉的局势,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长考之后,他选择了顽强抵抗。最终,形成了打劫的局面。

    但是,夏子常的白棋无法制造出足够大的劫材。结果,李诚熏的黑棋选择转换吃掉左边的白棋,而夏子常的白棋在上边有所收获。

    这样白棋终于避免了崩溃的厄运,但是形势依然落后。

    在后面的局势里,夏子常曾经有过一次获胜的机会。那时,黑棋一度稍有松懈,在中央的部分出现了漏洞。

    然而,夏子常犹豫了,他在124手采取了异常保守的一碰。于是这白驹过隙的机会,就这样的断送了。

    李诚熏非常机敏,没有放掉他这一缓手。他立刻鬼魅般的打入了夏子常的模样中,随即几个非常过分的招术,简直是在对方的大后方在作轻佻的调戏之举。

    这完全不合常规的着法,立刻让夏子常乱了步调。他在心烦意乱之下,慌不择路,恶手频出。

    接下来的进展,几乎没什么好看。白棋不但亏损实地,还成为孤棋遭到对方最恶毒的猛攻。

    姚景程面无表情的看着闭路冷笑:“果然够狠,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赶尽杀绝!”

    王立浚“啪”的拍子到了棋盘上,强压住内心的怒气低吼:“他简直欺人太甚!”

    心下却不禁凄然:从心理上被人用这样傲慢得近乎嬉笑的方式摧毁,一个棋手的自信只怕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常哥,你……

    楚衡脸色铁青,手上青筋直暴,却一语未发。

    尽管夏子常在后半盘苦苦挣扎,却始终未能摆脱落后的局面。

    最终,经过343手的争夺,李诚熏以6目半的优势大胜。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0

第三卷 鹤冲天 克星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大家的反应,老实说,很出乎预料。

    我以为我已经作了足够的铺成

    结果,还是太突然了吗?

    只是,我坚持,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回报的……

    上一帖的回帖

    仔细的看着大家的评论,很感动。

    谢谢大家这么用心的看着我的文。

    那两位失望的读者,让大家失望,是我的错。但是,事实上,这一部的所有动向,基本上在动笔以前就已经确定了。

    想和大家讨论一下。

    大家,不能接受的,是小常又输了呢?还是小常以这种方式输了?

    国手之间,实力的差距,至少在如今并没有那么大。

    谁胜谁负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四连败!

    最终,有问题的,只能是心理。

    然而,一个人不管多么强大,多么执着,外间的种种,难道真的不会在他内心里留下外人看不见的印痕吗?

    是不是真的,输了一局不该输掉的棋,他就再也不配执棋了呢?

    我不这样认为。

    我一直觉得,坐在纵横十九道旁边的男人,经历的坚忍和磨难,不是我们能想像的。

    失败以后,责备是应该的,然而攻击,却大可不必了。

    因为,无论我们怎么难过,也难过不过他们的!

    夏子常脚步虚浮的来到观棋室。伸手敲门前,足足停了半分钟。最终,终是慢慢落下了。

    观棋室里人并不多:姚景程,王立浚,楚衡,罗卿郁,曾弦翔。

    其他人,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早早躲了出去。

    他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站到了大家的对面。低头,声音也是低低的:“对不起,让大家失望了。我下得太糟糕了!”

    没有人回答他。

    于是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良久,楚衡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身为一个棋手,可以输棋,但是不能这样输棋!”

    他内心苦涩,无法回答。的确,急躁在前,软弱在后,被人一步步欺负至此……

    简直是,耻辱!

    于是他低头,不说话。

    他是职业棋手,而他渎职了。所以,他必须承担责任。

    “在想明白你今天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之前,不用来和我说话!”

    大波浪长发及腰的美艳女子,脸上笼着严霜,踩着三寸以上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快速离去。

    那鞋跟“达达”的声音,好像踩在夏子常的心上。

    “常哥……”王立浚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郁闷伤心愤怒种种太过强烈的感情堵塞在胸口,让他一时言语障碍。

    曾弦翔拉着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紧紧的咬着嘴唇,生怕一不注意,自己就哭出来。

    一片铅一样的沉重里,罗卿郁慢悠悠的站起来,慢慢晃出了观棋室。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夏子常一眼。

    姚景程手里的折扇不停的打开阖上,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不说话。

    沉默于是又压抑在整个观棋室上空。

    “小王小曾,你们先出去一下,晚饭不用等我们……”最终,姚景程淡淡的开口。

    “可是……”

    “我说出去!”

    王立浚不敢违抗,忧心的看了一眼夏子常,终是拉着小曾,蹭着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的两个人,一坐一站。

    夕阳笼罩在他们身上,有着说不出的悲壮而凄凉……

    “你如果觉得哭出来好受一点,我不会和别人说。”

    姚景程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夏子常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摇头:

    “虽然很难过,也很抱歉,但是姚老师,我哭不出来……”

    “而哭泣,从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姚景程长长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倒真宁愿你自负不可一世招人讨厌一点……”

    他的声音近乎自言自语,并不期待任何回答

    夏子常也就保持了沉默。

    长久的沉默后,姚景程问:“这是你连着第五次输给李诚熏,你明白你输在哪里吗?”

    夏子常抬头,眼睛直视对方:“我从序盘开始就乱了,心态不好!”

    姚景程摇着扇子,淡笑:“也许吧!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

    “?”

    “小常,你是个老实孩子!你不会下无理手啊……”

    “可是无理手……”

    “我知道我知道,”姚景程挥挥手,止住了夏子常的争辩:“无理手这种东西,一旦被高手揪住,那就是致命之伤!但是,那是正常情况下!”

    “正常情况?”夏子常有些迷惑。

    “在非正常的情况下,无理手有时候是一种态度和气势,”姚景程并不看他,只是以一种悠然的态度说着,好像讲着什么并不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带着极淡的笑意,他说:“在某些情况下,无理手,就是要正告对方,如果你再死缠烂打下去,我是不介意和你厮打到底的!”

    顿了顿,他终于回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他把痛苦包裹在温润的外表下,内心里,又有多少的不为人知的伤痕?

    姚景程于是轻轻摇摇头,问他:“小常,这么死缠烂打的招式,你不肯为不屑为不能为吧?”

    夏子常在思索姚景程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是个老实孩子!”姚景程又叹了口气。

    “你行棋从不过分,对人对己都留着三分余地。

    这本是你的好处。

    只是,遇见了李诚熏,这就是你的致命伤!”

    说到这里,姚景程的声音突然尖厉。夏子常霍然抬头!

    顿了顿,姚景程好像又平静了。刚才语气里的波澜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摇着折扇,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淡淡的说:

    “小常,你信不信。一样的局面,如果对手是小王,李诚熏他今天绝对不敢这么放肆!”

    夏子常内心苦涩,却也不得不点头承认。

    姚景程冷冷的笑着:“李诚熏真是够聪明!他一旦摸透你的性格,就很精明地有分寸地欺凌你。大家都是一流高手,他不会过分到离谱的地步,但他会有“分寸”地过分,因为他知道,你以前因为畏惧他而退缩了,那么下一次同样会退缩。

    这样一次两次,他也就越来越有信心,而你只会越来越软弱。

    所谓“克星”,所谓“不败”,就是这样渐渐培育出来的。”

    天色渐渐暮了,夏子常还是低头站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姚景程站起来,抛下了句:“不想下次再输得这么难看,就想想自己该怎么办!林振玄那边,你回国前都不用过去了!”

    然后,他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而夏子常依然站在原地,慢慢的思索,慢慢的检讨,像个茫然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了。

    夏子常没有抬头,只是说:“我这个样子,很难看吧?”

    语气里,有淡淡的苦涩。

    李秀哉没有答话,只是拖了他,慢慢的往外走。

    他的手心,淡淡的凉。

    夏子常内心的焦燥和屈辱如火焰般,灼烧哑了他的喉咙。这点点的凉意并不足以平复火焰,然而却也让他不至于被烧死。

    他就这样慢慢的机械的被李秀哉拖着走,不问目的地,不问原因……。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1

第三卷 鹤冲天 挑衅



    李诚熏应付完记者走出对局室的时候,离比赛结束,已经很过了一阵子时间。

    他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对记者也就格外和颜悦色。而记者们抓住机会狠狠问了一通。

    毕竟,这位是刚刚把夺冠热门从第一轮就踢出去的棋手。

    而且,他平时是那么不合作。

    李诚熏嘴角含着笑意,往出口走去。

    走廊对面,迎面走来了一个胖墩墩矮墩墩的家伙。李诚熏很有礼貌的让到一边,等对方先通过。

    对方,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眨着眼睛,仔细的从头到脚的上下打量着他。

    李诚熏内心薄怒,面色倏然变冷!

    良久,就在他要脾气爆发的时候,对方慢吞吞的开口:

    “虽然说棋就是棋,和个性什么的废话无关。不过,我个人相当不欣赏你今天的作为。”

    李诚熏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不算熟悉的面孔。

    然后冷笑一声:“夏子常请来的援兵?准备在棋盘之外,以别的形式来报复回来?”

    那人却摇摇头,韩语相当流利:“不管是打架还是打游戏,依你的水准估计都完全不能看,赢了也无趣!所以,唯一的办法,你还是尽量撑到四强赛吧!”

    说完,那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留下李诚熏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半晌,他冲回自己的房间,从电脑里调出了中方人员参赛的名单,仔细的看!

    终于,在一堆人里边,李诚熏找到了刚才那张脸。

    罗卿郁,六段

    中国国内等级排名39,从未在世界大赛中有八强以上的成绩。分在上半区,外围赛入选,今天涉险过关,半目胜崔明基。

    李诚熏于是冷冷的笑了,这么个角色……

    李秀哉醒来的时候,早餐已经叫好。

    夏子常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着晨光看着什么东西。

    李秀哉有些好奇,想凑近点看。

    却不堤防,一下子用力过猛,眼冒金星,他重重摔在床上,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一声。

    夏子常慌手慌脚丢了手里的东西去扶他:“好好休息吧,别瞎动,昨晚喝那么多,一大早折腾什么呀?”

    李秀哉揉着太阳穴,任由对方把自己扶起,垫好枕头,盖好被子。

    这一套动作,夏子常做得熟极而流,他自然乐得不动享受,只是半闭着眼睛问:“昨晚又是我先倒?”

    夏子常嘻嘻一笑:“就你那酒量,完全不够看呀!”

    昨晚的夏子常,和李秀哉一起,喝空了常去的那家酒吧。

    没有哭泣,没有抱怨,自然也没有强颜欢笑。

    他只是安静的坐在半明半昧的灯光里,一口一口的把面前的酒灌下去。

    这就是夏子常,即使酗酒,也绝不失仪。

    只有李秀哉发现,他持杯的手,在微微的抖。

    所以,秀哉什么都不说,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喝。

    一个晚上,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

    最后的记忆,依稀是那双眼睛。

    那里边,痛苦,内疚,自责,耻辱,羞愧,太多类似感情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刻入灵魂的痛楚。只一眼,就让秀哉宁可立刻醉去,再不要见到。

    要有多少的痛楚,才能凝聚成这样的一双眼睛?

    而为什么,平日里的夏子常,却能够笑得那样澄澈透明,不带一丝杂质?

    带着微微复杂的心绪,李秀哉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开眼去,岔开了话题:

    “你倒是好精神,大清早看什么呢?”

    夏子常把刚看的东西拿给他看:“李诚熏近来的谱,反正睡不着了,拿来看看也好……”

    秀哉从棉花堆里挣扎出一只手,抓过棋谱来。

    还没来得及细看,又被夏子常抢走,然后努力把他的胳膊往棉花堆里塞。

    “我开了窗户,又没开空调,你小心感冒……”

    “你们,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的声音,有着因愤怒而带来的颤抖。

    正在笑闹的两人一惊,同时抬头。

    门口站着的,不正是两人手里那卷谱的创造者?

    李诚熏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的两人。

    夏子常有些不知所措。

    李秀哉却完全无所谓的看着闯入者,问:“李诚熏九段,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李诚熏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夏子常。

    那眼光极其厌恶,极其恶毒。

    夏子常觉得自己正一寸寸被凌迟。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意识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李秀哉从后面拍了他一下,他才警醒,忙忙的开口:“李诚熏九段……”

    李诚熏已经平静下来,冷冷的看着他:“原来贵国的棋手是以卑鄙作为个性的。对不起李秀哉九段,打搅你们了……”

    说罢,转身就走。

    夏子常和李秀哉面面相觑。

    良久,夏子常试探着开口问:“我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秀哉泰然自若:“那关我们什么事?”

    的确不关他们什么事

    所以没心没肺的两个人,就早餐的成色和味道讨论完毕后,又就昨天的棋局讨论了两个小时。

    临近中午的时候,夏子常告辞:“昨天和小猪小曾他们说好的,大家一起去吃烤肉的。”

    李秀哉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他:“又活过来了?不愧不死鸟……”

    夏子常挠挠头,苦笑:“你还不如说厚脸皮!昨天输棋输成那个样子,今天还满大街的去**。这要传回国内,只怕网上的口水都够把我淹死了!”

    “原来你还知道呀?”淡淡的揶揄

    夏子常侧过脸,看着窗外,微微的笑了:“我当然知道啊!而且,我是一个职业棋手,可以以喜欢的围棋作为职业。这已经非常幸运了。没有做好的话,怎么被骂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窗外的阳光强烈,他的脸在半明半昧中,鲜明如剪影。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棋没有下好,不论做什么,大家都会骂吧?可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什么都不做吧?可能这么说有些厚脸皮,但是我只有这种想法而已。既然我不可能放弃围棋,那我只能要求自己,下次再不要下得这么糟糕。其他的,实在是管不了了。”

    李秀哉看着他出神,没有答话。

    “所以,”夏子常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冲他轻轻的笑:“我干嘛不去吃烤肉?输人不输阵,自己先搞得天塌下来一样也未必能把输的棋搬回来……”

    李秀哉失笑,沉吟半晌后,问:“介意,我去凑凑热闹吗?”

    夏子常微微吃惊,然后笑起来:“当然不!”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1

第三卷 鹤冲天 处罚



    两人到的早了,大堂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夏子常低低的咒着:“这群死小子,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带着李秀哉绕过中庭,走向二楼的游戏室。

    果然!所有人都在这里。

    王立浚和罗卿郁乒乓鏖战正酣。一堆人围着凑热闹。

    夏子常笑着摇头,正准备上前去打个招呼。

    一个人影挡在了他前面,皮笑肉不笑的:

    “小常,这个回程机票,要不还是你自己买?你也知道,大家这两天都忙,卿郁他们过两天三十二强赛,事情还多……”

    夏子常无所谓的笑笑:“好,雷秘书,我待会自己去票务处!”

    “哎呀,这个韩国票务处啊,代办费恁高的,回国未必能报销啊……”

    李秀哉中文不是很好,但也有些明白了,眉毛淡淡拧起。

    夏子常却还是笑着:“没关系啊,算我自己的好了。”

    雷秘书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好,那好,那我待会就去帮小常你把房间退了,你把行礼先放我房间就好,没问题的!”

    李秀哉瞠目结舌,这种人……

    “我倒不知道,棋院现在的经费,竟然紧张到这个地步了?”阴森森的笑,姚景程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他轻轻的用折扇敲着掌心:“雷秘书,用不用我和林振玄这两个不上场的闲人也立刻打包回去呢?”

    雷秘书的脸瞬间红了,嘴张了又闭,半晌,终于硬着头皮开口:“姚教练,您别开我玩笑。您知道这是规定……”

    “什么规定?”王立浚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乒乓球,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走了过来:“少在那里拿着鸡毛当令箭!出来前,王老才说过,这次出来主要是见见世面,先不急一城一地的得失……”

    雷秘书板着脸冲着他:“这棋,回国去又不是不能看!韩国来也来了,还有什么世面没有见到?再怎么见也赢不了,见了有什么用?”

    王立浚当下就要翻脸,夏子常苦笑,连忙拖着他:“多大点事,吵得天翻地覆的!后面的机票和旅馆费,我自己出行了吧。得了,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出发去烤肉吧!”

    姚景程显然并没有理会夏子常息事宁人的苦心,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对着身后开口:“卿郁,身上钱够吗?帮我垫张飞机票吧,待会一起给子常,票买在一起,回去也好聊天。”

    罗卿郁慢吞吞的答:“给您和林老师是没问题啦,不过咱们总共这这么多号人呢!全让我垫,我可垫不起!”

    周围一圈哄笑:“谁让你垫?”

    “显摆就你有钱啊!”

    “咱没钱,咱难道还没有信用卡么?”

    ……

    ……

    不知道什么时候,棋手们已经全都围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着姚教练助理和雷院长秘书的你来我往。

    雷秘书汗下来了:“姚,姚教练,国……国际大赛,您别别开这种玩笑”

    姚景程意态悠闲:“多大点事情,也值得开玩笑?这就是决赛,来开这种玩笑也不是头一次吧?”

    雷秘书脸色死白,终于气急败坏:“随便你们了!下起棋来面得像红薯,脾气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大牌!兜个鸭蛋回去,我看你们拿什么脸去报销!”

    拨开人群就往外冲。

    姚景程用扇子挡下王立浚已经出手的拳头,轻飘飘的笑:“小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和这种角色也犯得上使这么大力气?留着力气去吃烤肉吧!”

    夏子常苦笑着看了李秀哉一眼,实在是,见笑!

    那边姚景程已经叫着他的名字了,他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姚景程冷冷打量了他一下:“你脾气好是你自己的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任那种垃圾乱踩不还手,不用林振玄出手,我先打断你一条腿!”

    夏子常继续苦笑:“我只是觉得犯不着……”

    姚景程扇子一收,冷道:“是犯不着!但他既然犯贱找上门来,你再图省事躲着,我丢不起那份人!”

    浩浩荡荡的烤肉队伍在罗卿郁的带领下,奔向中华街。

    夏子常拉着李秀哉走在最后。

    李秀哉问他:“中国的棋院,总是这么刁难你?”

    夏子常笑笑:“怎么可能?我总还是有赢棋的时候的。”

    时候还不少。

    “你不介意?”

    “这种事情,哪里管得过来?用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算大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李秀哉默默。

    “不过,以后……”夏子常有些愁眉苦脸。

    李秀哉忍不住笑了:“不过,想不到你人缘有这么好!这个,算不算是姚先生关爱的表示方式?”

    夏子常窘着脸,想要吐糟,左右环顾一下又忍了,最后终于闷闷不乐的说:“你说是,那就是呗!”

    在他们背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从旅馆楼上的某扇窗子后面,恶毒的注视着这群阳光下的人。

    他的唇边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喃喃的自语着:“看你们还能嚣张几天!”

    他旁边的桌上,有一份红头的文件。大大的红字,赫然印着“关于对夏子常同志无组织无纪律问题的处理决议”

    根据雷秘书的汇报,完全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夏子常,由于一味逞个人英雄主义,为国家夺取荣誉造成了巨大的障碍。这一无组织无纪律行为,必须得到严厉的批评,以便帮助其改正。

    夏子常回国后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全院通报批评,去杭州棋院学习,扣发一年工资奖金。

    这些,就是回国后等待他的一切。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2

第三卷 鹤冲天 指教



    端正的坐在沙发上,李诚熏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朴立恒正低着头,仔细的把托盘里的茶杯,小心的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去。

    从李诚熏的角度,很清楚的可以看到他发顶几缕灰白的头发。

    “这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青年人红着脸,讷讷,不知道如何帮手。

    朴立恒终于处理好了茶杯,把托盘放到一边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偶尔你师母不在的时候,我还是会自己下厨的嘛!”

    李诚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捧起茶杯来,慢慢的抿。

    朴立恒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打开盖子,眯着眼睛嗅了嗅香气,然后满意的笑了,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这才开口:“嗯,这个破嗜好,也算是和那家伙斗殴多年的唯一非负面的成就吧?”

    “诶?”

    看着对面青年不解的神色,朴立恒笑了起来:“没事。人老了,就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他顿了顿,复又慢慢的开口:“我看了你在本赛的那盘棋啊,诚熏。”

    “是的!”李诚熏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坐直,身体微微前倾,正正的看着对方。

    朴立恒失笑:“也不用这么紧张吧?说到底,我并不是你真正的老师啊!”

    李诚熏摇头,很诚恳的看着对方:“然而,您是我心目中承认的了不起的有实力的棋手。所以,您的话,是绝对不应该被轻慢对待的。”

    朴立恒摇摇头,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没有能够得到你承认的实力,你是不会尊重对方的。你是这个意思吧?”

    李诚熏脸一红,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果然是,和秀哉完全不同的性格那!”朴立恒轻笑着。然后,他突然转了话题:“今天特意请你过来呢,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不是吗?

    李诚熏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尊重前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就继续低着头喝茶。

    朴立恒拍拍他肩膀:“年轻人,你这是不信任我这老家伙那?”

    他笑着,慢吞吞的开口:

    “韩国的围棋,从诞生开始,迥异于一味追求境界的日本围棋。我们追求的,只有胜利。只要能获胜,不论怎样的棋形,怎样的坏手,都会被奉为经典,反复的研究。所以,在日韩两国,多有嘲笑我们的围棋的,他们笑话我们是‘茅坑流’……”

    “然而不管是什么流吧,我们现在,是称霸三国围棋界的霸者,这是事实。尽管,这其中大多数是秀哉一个人的功劳。”

    李诚熏直直的看着他,很热切的回答:“是的,李秀哉前辈是非常了不起的!”

    “所以,你明白了没?”朴立恒坏笑着:“从日本学棋归来却开创了韩国‘茅坑流’的我,是绝对不会责备你昨天用的那些手法的!”

    “诶?”

    “我们是实用的、技术性的棋,所以,只要能获胜,那就是好招。没什么可以招致责备的。我叫你来,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同样的手法,下次也许谨慎一些会更好。太小看夏子常的话,你可能会吃苦头的……”

    李诚熏行礼,回答:“谢谢您的指点,我记住了。”

    话虽这样说,脸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朴立恒看着他,突然很感慨:到底是年轻人啊!自己,也许真的是老了也说不定。

    只是,有些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诚熏,你比秀哉小了大概有六七岁吧?”

    “是的!”

    “所以,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

    秀哉,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他让所有下围棋的人都注意到了,收官是左右胜负的钥匙。然而秀哉之前的时代,你知道吗?”

    李诚熏摇摇头,一脸的迷惑。

    朴立恒淡淡说来:“秀哉之前的围棋时代,是日本的六大高手的世代,也就是所谓的六超时代。现代围棋,由他们开天辟地。现在所用的开局和定式,有近六成是他们打出来的。对于现代围棋,他们是近乎造物主一样的存在。”

    “这六位高手,虽然有被中国的楚嗣羽九段一人执白打败的惊人记录,但是除此以外,他们几无败绩。而中国的围棋,在楚嗣羽九段之后,曾经昙花一现,兴盛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但最后还是因为种种棋之外的原因,衰败了。”

    “那么所谓的六超,也就是残存的六个老头子咯?”青年并不怎么在意过去的高手。

    朴立恒苦笑:“六超之后,又有平成四天王,都是横行三国棋界的人物。在秀哉正式出师之前,与四天王的对抗,并不没有占什么上风。”

    “所以,四天王的时代的终结,是在秀哉前辈出师之后的事情吗?”

    “不,在那之前!”

    “?”

    “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同时砍掉了六超和四天王。那年,他只有十四岁。”

    “……您说的,是夏子常九段?”

    “是啊,可不就是那个漂亮想叫人捏捏的小家伙嘛!第一次参赛的时候,才十岁,人还没有桌子高,要坐着垫子才能够得着棋盘。可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已经很有模有样了!”

    “……”

    “他第一年的参赛的时候,一局都没赢。这很正常,没人期待一个小孩子能对六超或者四天王作出些什么。别说他啦,中韩两国的棋手,当时联合起来唯一的目标就是期待能逼出日方的主将而已。”

    “可是那个小子哦,以半目之差被二枚腰先生丢出来后,偷偷一个人跑到不知哪里大哭了一场。然后,剩下的所有比赛,他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棋局旁,别人赶都赶不走,一直到对局结束。”

    “第二年,那小子,一个人连砍日韩九大高手,一直砍到了日本主将的帐下。然后,他输了。输给天王中的天王,并不丢人吧?可他不,他好像还是很不满意的样子。一直在嘟嘟囔囔的和他的老师说着什么。”

    “到了第三年、第四年,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他一直作为先锋上场,然后,一杆清盘,再没有什么机会表现。这,也就是最早的由日本举办的三国擂台赛最终停办的原因了。擂台赛的停办,也被视为六超时代结束的一个标志。”

    “所以,开创了新时代的人,虽然是李秀哉。但是,结束旧时代的,却是夏子常啊。对于这样一个人物,掉以轻心,总是很危险的。”

    李诚熏依旧有些不以为然:“那也只能说明,他早年曾经很有天赋罢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连着将近十年,一个冠军都没有。我不认为这样一个人,有把他认真当作对手的必要。”

    “也许是这样吧?”朴立恒并不争辩:“有时候我都怀疑他也许真的是完了也不一定。他的环境,和你与秀哉又大不同。一个那么大的国家只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这种压力,诚熏,你很难想像吧?老实说,他能撑到现在,我已经很惊奇了。”

    “那您……”李诚熏很不解的看着他。

    “可是有一件事,我非常介意,诚熏。”

    朴立恒淡淡的说,他的眼光看向天际,语调淡淡:“近十年来,倒在秀哉刀下的棋手不计其数。从某种程度上说,应该说,秀哉践踏了无数棋手的青春。然而,只有那个家伙一直幸存了下来,而且一直在第一线。”

    “那是他运气好吧!而且秀哉前辈一直对他很客气。”

    “说起这件事呢!我其实也是很惊讶的。秀哉居然会和那家伙成为朋友呢!如果是我的话,我大概会对那个一直打败我的人恨之入骨吧?”

    朴立恒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总之,诚熏,我无意劝说你什么。但是,有件事你最好要放在心里。除了秀哉以外,十年来,夏子常从来没有输给任何棋手第二次,包括我在内。你是十年来的第一个意外,我希望你把这个意外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它变成惯例。”

    李诚熏于是行礼:“我会的,谢谢老师的指点。”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2

第三卷 鹤冲天 迷途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李秀哉很稳健的打败了自己的对手,获得了32强的一席之地。

    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胜利,不过秀哉还是约了子常出来喝酒。

    夜里十点,两个人在街上乱逛,正讨论要不要再去找家酒吧坐坐。

    夏子常的手机铃突然狂响起来。他歉意的冲秀哉笑笑,然后拿起来,看了下来电显,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赶紧接了起来。

    ……

    ……

    “你现在在哪里?”长久的聆听后,他简短的问了一句,脸色有点奇怪。

    ……

    “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吗?”

    ……

    “站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赶到。”

    挂上电话,夏子常有些苦笑的看着李秀哉

    “不好意思,只怕要麻烦你了……”

    ?

    “小猪迷路了。”

    李秀哉凑有些替他着急:“明天就是上半区的三十二强赛,他人现在在哪里?”

    “在酒店附近的地下通道里。”

    = =|||||

    从酒店出来,到附近的中华街去,必须走地下通道。

    这个地下通道同时也是地铁的入口通道,出口众多。

    白天的时候,里边人山人海。现在是半夜,只有三三两两晚归的上班族和情侣,行色匆匆的走过。

    在长椅上和墙角,有一些流浪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

    白惨惨的日光灯从头顶照下来,打在墙壁上,好像是给那里凶残而丑陋的涂鸦来了个特写,格外刺目。

    夏子常和李秀哉在迷宫般的通道里四处奔走着,不时跑出通道去打电话,大汗淋漓。

    半个小时后,他们在一个小的分岔点,找到了罗卿郁。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路的正中央,仰着头朝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西装,手里,握着手机。

    四周,一片空寂。

    好像是,被全世界都遗弃的一个角落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远远的看见他这个样子,夏子常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就心软了。

    把早准备好的一顿骂压下去,他和李秀哉两个人走快步上前去。

    “常哥,李秀哉九段。”罗卿郁看见他们,立刻收起了梦游一般的表情,笑了起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平添了几分孩子气。

    夏子常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你呀……”

    小猪老老实实的低头认罪:“我错了我错了,我方向感差就不该去网吧还一个人……”

    “……”

    “……”

    夏子常觉得,自己迟早会早衰。如果他真的英年早逝,眼前这两位绝对功不可没。

    他其实很想揪着罗卿郁的耳朵大吼:“明天就是三十二强赛你小子还去网吧打游戏你有没有点棋手意识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李秀哉在身边。

    罗卿郁很明白这一点,所以笑得格外讨打:“常哥常哥,别气啦!大晚上的让李秀哉九段在风地里等着多不合适!”

    夏子常认命了,从他十五岁认识罗卿郁开始,血压飙升和自我安慰已经成了他人生中经常面对的主题。

    他板着脸说了声,走吧,带头先往酒店走去。

    李秀哉心下笑笑摇头,紧走两步和他并肩而行。

    小猪,远远落在了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东西出神。

    直到拐角处传来一声暴喝:“还不快来!”

    他一惊,收了梦游一样的表情,笑嘻嘻的赶了上去,嘴里还嘀咕着:“常哥常哥,表那么凶啊,小心得胃下垂啊……”

    打打闹闹中,一行三人终于回到了酒店。

    先送李秀哉回房,夏子常挠着头:“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罗卿郁在旁边,规规矩矩的低头:“真是给李九段添麻烦了,谢谢!”

    李秀哉轻轻摇下头,开门进屋去了。

    门外,夏子常发了会儿呆,然后和罗卿郁一起往十五楼去。

    两个人有一阵子无言。

    电梯快到的时候,夏子常突然问:“卿郁,很紧张吗?”

    罗卿郁有片刻的无语,然后有点抓狂:“常哥我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我这次真的是迷路不是离家出走,常哥你别太老妈子……”

    夏子常笑了一下,没答话,然后翻手看表,侧着头想了想。

    电梯到了,夏子常埋头走路,一直走到小猪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他抬头一笑:“还有时间,不如踩踩点?”

    罗卿郁一愣,然后笑了。

    夏子常用手机计时,然后和罗卿郁一起,不紧不慢的走向电梯

    下到一层,重新走入地下通道

    “那,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走左边的路。记不住也没关系,记得走有骷髅那个就好……”

    ……

    夏子常一路上不停的絮絮不已

    小猪一直在闷头笑,但是还是很乖的点头。

    “好了,这里是最后一个转角,到了这里,从楼梯往上走,就是三星总部了。”夏子常如释重负,低头看表:“对局室在三楼,坐专用电梯上去就可以了,大概需要十一二分钟的样子。”

    “十二分钟。”小猪嘟囔着,很是满意:“提前十五分钟出发就好了!”

    夏子常笑笑,他们开始往回走。

    “用不用明天叫你起床?”

    “不用!”

    “真的不用?”怀疑的眼光,连一向作息严谨的曾弦翔都担心起不来要让人叫的。

    罗卿郁撇嘴,不理这个罗嗦的老年人。

    “那用不用明天早上帮你订早饭?”

    “不用,我明天早上吃什么得看心情!”

    “卿郁,”快到旅馆了,夏子常突然停住。

    “什么?”

    “走到现在,国内已经不会给你们任何压力了。”

    三十二强,中国选手,只有罗卿郁和曾弦翔两人入围。日韩国选手包揽其余所有的席位。

    罗卿郁淡笑,当然当然,国内现在的焦点和兴趣正集中在怎么用口舌凌迟了眼前这位,恨不得立刻忽视了小小的预选赛。

    他恶意的猜想,也许很多记者和网上愤青正在期待着他们的败北,这样文章的标题才能够惊悚“夏子常状态大恶,三星杯连三十二强都未进入,三军尽墨”

    多么悲壮!

    多么慷慨!

    多么爱国!

    而辜负了他们的爱的人,多么的该死!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负责任,剩下的,棋盘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剩下的事情,棋盘之上,就拜托你们了。请尽量,走远一点。

    至于棋盘以外,有我们!

    罗卿郁笑笑:“为了国家么?常哥?”

    夏子常摇摇头:“也不完全是吧!更多的,是为了中国的围棋吧!我们现在享受的,是林老师姚老师他们辛苦挣得的环境。我们自己再这样败下去,后来的棋手,只怕会很辛苦。”

    “常哥是怕自己辛苦吧?”

    “哈!这都被你看出来啦!我想像师公一样,下到八十岁那!万一现在把棺材本都输出去了,将来可怎么办?”

    两个人嬉笑着,走回酒店。

    “常哥。”

    “什么?”

    “我至少会撑到八强赛的。”

    “你尽力就好。” 他很想说,不必有压力,但又咽了下去。他很卑鄙,到最后,还是期待着眼前的人因为压力发挥出原本蕴藏在体内的实力。

    罗卿郁笑而不答,挥手回房间去了。

    真是十年不改的笨人!

    我怎么会有压力?

    压力从来都在你那一边!

    我输,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输了理所当然

    谁会把我怎么样?

    你输,却是辜负了地球的空气太空的星星,活该被砸死

    有关的,无关的,都可以上来踩你一脚

    赢的时候理所当然,分享你的荣誉也理直气壮

    一旦不如意就恨不得立刻抽死。

    这样的制度这样的同事这样的环境!

    也只有你这样笨蛋,这么多年,还会这么热血!

    不过,他一边解西装的扣子,一边失笑:好像,这次,我也热血起来了呀!

    放手一搏吧,看看,我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呢?

    他微笑着入眠。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3

第三卷 鹤冲天 四强



    从三十二强到十六强再到八强赛,原先丝毫不被看好的罗卿郁和曾弦翔突然被鬼神附体一般,发挥出色,各自战胜自己的一系列对手,携手打进了四强。

    至此,韩国的人海优势,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2:2

    双方重新走回到同一个起点。

    只是,韩国的两位棋手是——李秀哉,李诚熏

    相比于寂寂无名的罗卿郁和曾弦翔,谁的赢面大,一目了然。

    韩国媒体固然是以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温和的鼓励着:期待双方之间的好胜负。

    国内的媒体也是低调到了尘埃里:比起被国人期待重重,却连八强都进不去的丢人现眼的人,新人能奋斗到这个地步诚属不易。

    胜负如何,大家都能接受。

    取经啊取经!

    李秀哉盯着报纸看了半晌,然后调转目光盯着坐在自己对面那位捧着一杯茶笑得怡然自得的人。

    夏子常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问:“这位先生,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吗?“

    李秀哉问他:“为什么你在中国国内人缘好像很差?”

    夏子常一片茫然:“没有吧!大家公认我是好脾气好相处的人那!”

    李秀哉冷冷的把报纸拍到了他面前。

    夏子常笑得阳光灿烂:“我看不懂韩文!”

    有五秒钟,李秀哉很想抽死对面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那家伙却把脸凑过来笑:“别气啦别气啦!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只有输棋才生气,别人的事情,我才懒得生气呢!”

    “说到输赢,”李秀哉慢慢的喝了口茶,问:“我和罗卿郁六段对决,你觉得谁的胜面大?”

    “为什么是小猪?”夏子常有点不解:“你下局的对手可是小曾啊!你那么有信心能把他丢出去?他可是赢了官子皇帝进入四强的。再说,你为什么笃定小猪能把李诚熏砍下来?那位,最近可是有了不败传说的,最近对你的胜率也是相当的高吧!”

    对你的胜率更高!

    李秀哉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觉得自己真是慈悲。

    然后,他想了想,开口:“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大概只是一种感觉吧!”

    夏子常慢吞吞的喝茶:“如果这样说的话,对任何棋手,都是你的赢面大吧?何况在决赛的三番棋里,你还没有输给过任何的选手啊。”

    李秀哉默默半晌,终于说:“罗卿郁六段的棋,很奇怪!”

    夏子常眯着眼睛笑,很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在:“那小子,终于认真起来了……”

    李秀哉不解。

    夏子常笑:“那可是十三岁的时候智商就169的妖怪级家伙呢!”

    天才啊,李秀哉轻叹,真的是令人羡慕而嫉妒的存在。

    老师是,李诚熏是。

    看了一眼对面的家伙,他应该也是吧?虽然他本人不觉得。

    而自己,并不是。

    正在感叹,却听见对方在感叹:“不知道他有没有机会遇见你。我呢,对这场天才间的对决,还是很有期待的。”

    他不禁哑然失笑了,问:“那么,如果真的是一场天才对决的话,你期待谁赢呢?”

    心里,有点点介意,有点点期待他的回答。

    夏子常狡猾的笑了:“我的期待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我期待我赢啊!”

    李秀哉于是面无表情的喝茶:“等你能进了三十二强再说吧。”

    = =||||||||||||||

    啊啊啊啊,好想抽打这个家伙啊!专门找人痛的地方踩!

    对了,从这两天到比赛结束,估计都不能找你来喝茶了。夏子常有点负气的说。

    “哦?”李秀哉不动声色。

    “姚教练啦!租了大场子,我们要集体研究你的对局哦!”

    “那还真是荣幸!”

    “所以,为了保密和避嫌起见……”夏子常摊摊手。

    李秀哉点头表示了解。

    于是夏子常告辞了。

    “您和夏子常九段,对我好像意外很不看好的样子啊!”

    李秀哉皱眉,抬头,果然看见住在隔壁的李诚熏靠在门上,冲着他冷笑。

    “听人壁角这个习惯,相当之糟糕!”

    青年因为愤怒,满脸通红:“在指责别人之前,麻烦您自己先改好大声谈笑前不把门关好的习惯!不是每个人能忍受二位的噪音的骚扰的!”

    李秀哉点头,表示了解:“我下次会注意。”

    他这样坦然认错,反倒让青年有瞬间无措

    然后负气的走进来,坐在了刚才夏子常一直坐的位置上

    “我会赢到决赛!在三番棋中赢您!”

    李秀哉点头:“你有这个机会,只要你能从罗卿郁的快刀中脱身的话……”

    李诚熏的眉毛轻挑,不以为然:“不过半目胜。”

    李秀哉皱着眉头看他:“你没有看他的谱?”

    “没有!我看谱只会看和自己棋风类似的!”年轻而理直气壮的声音!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4

第三卷 鹤冲天 拆局



    很大的厅堂里,靠近门的位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棋盘,乱七八糟的摆放着的椅子上坐着些歪七扭八的人。

    四下里一片嗡嗡的声音

    夏子常找了一个离门口最远的角落坐了下来,身边是王立浚。

    “姚老师大手笔啊!”他压低了声音向王立浚低笑。

    王立浚眉目飞扬:“那是!就这厅,大几百一个小时那!姚老师一包一个下午啊!”

    夏子常低低吸了口气:“雷秘书怎么松的口?”

    角落里正在看报纸的人把报纸丢到一边,兴致勃勃的抬头,是罗卿郁。他三八兮兮加入讨论:“你们不知道吧?大几百,那可是美元啊,不是人民币啊!”

    王立浚和夏子常倒抽一个冷气,面面相觑:“过分了点吧……”

    “这有什么过分?”神出鬼没的姚妖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背后。他轻轻摇着折扇,显然心情好到不行:“出来的时候王老给的银子,与其让那些三不着两的人拿了来炒期货,不如咱们用掉,还算有点效果!”

    夏子常和王立浚赶紧起立,罗卿郁嘻嘻一笑打个招呼就作罢。

    姚景程明显拿他无可奈何,笑了一声:“懒猪!”也就不做理会了。

    清了清嗓子,姚妖孽开口:“小曾,你先上!”

    相当之简明扼要!

    曾弦翔于是登台自解,他于半年前某场商业赛中战胜李秀哉之局。

    那盘棋,执白棋的曾弦翔下得非常流畅,大局观尤其出色。

    曾弦翔上台,摆棋。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几乎每一步棋都会引起热烈的争执,不知不觉甚至会引出十几甚至几十种变化来,往往搞得曾弦翔手忙脚乱。

    由一招争论开去,经常见招拆招到十几手以后。

    绕了好大一圈后,然后再被姚景程抽冷一刀结束,回到正题来。

    不时喧然大笑,有时也会针锋相对,有的地方大家意见一致。

    比如,李秀哉应该贯彻抢占实空战略,在左下角尖补一手,固守角地;

    有的地方大家争议很大,莫衷一是。

    往往,不断提出异议的是反应奇快的王立浚。夏子常多数时候会和他意见相左。

    两人棋风不同,所以出招往往大异其趣。

    这两人你来我往间,一下子把节奏拉得飞快。

    忙得台上的曾弦翔一直在喊,慢一点慢一点。他手忙脚乱,到最后简直是手脚并用的逐一摆出各种变化,直到摆出大家都能接受的变化为止。

    这盘棋曾弦翔先后对李秀哉的两块孤棋发起猛攻,最终屠龙获胜。

    王立浚很兴奋的问:“不屠龙,结果怎样?”

    夏子常笑着折腾出一系列变化。姚景程笑眯眯的和他对着干,两人回合之间,折腾出了种种诡异的行棋路数,旁观者无不目眩神摇。

    但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细棋。

    曾弦翔仍有胜机,但这胜机基本上已经只存在于理论中了。

    和李秀哉拼官子还有信心得胜的,在场只怕没有人敢拍胸脯。

    这盘棋没有一直摆到结束,因为中盘战过后,大家都觉得胜负已见分晓。但总共也就100多手的棋局,曾弦翔足足摆了1个半小时,这还不算深入的研讨。

    之后的研讨,又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姚妖孽兴致十足的四处转悠,听着各个地方的评论。

    最后,终于登台作总结陈词。

    他把纸扇“啪”的一合,笑模笑样的开口:“所以,大家看出来了吧?如果棋局到了官子阶段,而李秀哉又有8目以上优势,基本上就是神仙来也赢不了他了。”

    底下的棋手闷笑,夏子常则是苦笑:他经常有领先十目以上被李秀哉逆转的棋局。

    凝神再细细听时,妖刀又道:“所以,和他对局,一定要抓住他求稳,不敢轻易求战的上手心态,将棋局搅乱,这样才会有更多的胜机。”

    不敢么?夏子常淡淡的想着,那个人如果真的求战,只怕比任何人都来得狠辣吧?

    只是,他习惯于用更稳妥的方法来赢棋。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所以,简单说呢,和李秀哉下棋,大家不要有什么想法,一有想法就糟。你就是他的下手,保持这个心态,你去冲击就好了。

    比如这里,小曾敢放弃角上实空,在中腹成大模样

    这种棋,李秀哉是不敢行的……”

    的确不敢,夏子常想。

    或者说,不屑。王者,从来不肯行亡命之徒的招术。而亡命之徒往往就是屠龙者。

    自己缺的,只怕也是亡命之徒的那种狠劲儿吧?

    “……第一,能将局面搅乱就一定要搅乱,对杀起来,他也不见得能看清,也就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是说不能和李秀哉下官子棋,他也不见得稳赢每一盘官子棋,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第二,和他对局,一定要将棋下得厚实,一旦对攻起来,才有可能揪住他……”

    夏子常在心中默默的点头。

    接下来上场的依次是一位并不是很有名的棋手,王立浚和夏子常自己

    举目整个中国队,在过去近十年时间里,只有这区区几个人曾经赢过那个人一两次。

    其中,只有夏子常在三番棋中赢过他,还不是在决赛中。

    看着这个数据,除了敬佩之外,子常心内更多的是苦涩。

    他觉得汗颜。

    一直存在的愧疚感,从来没有这么鲜明,这么凌厉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整个研习过程中,罗卿郁异常的沉默。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棋,一直低着头看报纸,或者打盹。

    这个时候,他好像终于醒来了一样。

    报纸一收,他笑嘻嘻的看着夏子常,小声问:“常哥,你这个表情,是在想衡姐还是在想李秀哉九段?”

    王立浚在后面小声的接:“笑得□下流的时候就是想李九段,笑得猥琐讨好就是想衡姐。我赌五块钱,是在想李九段!”

    罗卿郁白眼一翻:“稳输不赢的赌,还五块钱?你以为我傻?”

    夏子常一句话没有说,直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揪着领子扔进大厅旁边的单间里去,真正□着臭揍了一顿这两个混蛋。

    门外的棋手们笑嘻嘻的压外盘,赌罗卿郁和王立浚到底谁挨的拳头多。

    在这边热闹纷呈的研习进行的同时,另外一盘气氛完全不同但紧张程度类似的研习棋在李秀哉的房间里展开。

    虽然被人称为血手,崔明基本人其实是相当温文尔雅的一个年轻人。

    此刻,他正在为两位李九段演示一盘棋。

    “他的习惯似乎是先捞实地,对着前面的几个对手,都是如此……”

    崔明基在棋盘上摆着,微笑着说:“他捞地捞得太过分,我不得不强攻他的中央大龙!”

    李诚熏点头,同样情况下,他也只会作出一样的选择。

    然而,崔明基微笑着摇摇头,“啪”的落下一子!

    李秀哉看着,迟疑的开口:“这手大飞,看起来相当别扭。会不会是想小飞,落错了位……”

    他突然闭嘴,再细细看了一遍局势。慢慢的点头:“大飞有大飞的道理……”

    崔明基苦笑:“的确如此。我当时和您作一样想法,所以根本没有注意。”

    李诚熏皱着眉头:“……相当隐蔽的手段,但也不至于……”

    崔明基轻轻笑着摇头,手下不停,摆出一系列变化。

    眼睁睁就看着罗卿郁的白大龙全部活出。这还不算,他居然还打入了左上的黑大空中出棋,一下子把黑棋彻底掏了个干净。

    至此,完胜。

    崔明基抬头:“227手,他还有一个小时的保留时间!”

    李诚熏猛然一惊:这种速度和计算能力!

    难怪明基根本看不清那神妙一手的后招。

    你的对手还有将近一半的时间,而你已经开始读秒。

    这是怎样的心理压力?你怎么可能不被对手调动?

    三个人将罗卿郁预选赛开始一共九盘棋的谱通通翻了出来

    一一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韩国排名第三到第二十的强手,几乎被他蹂躏了个遍!

    每局手法都不一样,但每局居然都可称为名局。

    第一轮天才治孤

    第二轮手筋表演

    第三局暴力屠龙

    第四局先掏后洗

    第五局弃角取势

    第六局引征精巧

    第七……

    第八……

    第九……

    ……

    李秀哉揉揉眉头,心下轻叹:行棋天马行空,不拘常轨。往往无理处,可翻出一片天地来。

    最可惊者,他几乎有一种能把任何有落子的地方都作成劫材的本事!

    劫的背后包含的是头绪、判断、选择和转换。在纷乱的战局中,快速而深远的计算,在弃与取之间衡量,在攻守间游走,得心应手挥洒自如。

    不经意间,对手已中了他的凌空一刀!

    如此人物!

    崔明基苦笑着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平均对局时间?一小时四十分!

    到目前为止,一共九局,罗卿郁还从来没有进入过读秒……”

    李诚熏冷淡的看着这一堆资料,在心里冷冷的笑。

    内心深处,某种热烈的**开始燃烧。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4

第三卷 鹤冲天 让先



    准决赛赛第一场,中方休息室。

    夏子常很惊奇的发现,一向好吃懒做的小猪居然比自己还早到,穿着他那身抹布一样的西装,抱着一碗炸酱面戏里呼噜的大嚼。

    看着一地晨光里,快活的大男孩,夏子常忍不住笑了。

    那边,小猪已经战斗完毕。看见了夏子常,忙忙的招手:“常哥常哥!”

    夏子常笑着走过去:“昨晚睡得怎么样?准备好了么?”心知,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果然就见小猪翻着白眼:“有什么好准备?怎么准备也不能耽误睡觉吧?”

    夏子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转眼,看着他身上的抹布,忍不住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就穿这个上场?”

    “哦呵呵~~~~”

    小猪跳下高脚凳,笑得猖狂:“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就见他把身上的西装一撕,脱了下来,丢在地上,再踩上两脚。

    露出了里边的衣服,他笑得得意洋洋:“终于有机会让我的下棋服见到天日了!”

    夏子常脸抽了抽:“你就打算穿着这个上场?”

    那是一件地摊上淘来的三流品牌运动服,做工异常之拙劣。配着小猪花了十块大洋在国内路边小店剪出的质朴到渣的发型,说不出的相映成趣。

    = =||||

    “小猪,要不,你还是换身西装吧?”

    王立浚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满脸都是“惨不忍睹”四个字。身为名牌控的他,视觉遭受了强烈荼毒 。

    “才不要!”

    小猪理直气壮的让人想抽他:“你出门还带两件防尘罩啊?我哪里来的第二件西装?”

    “你你你你~”王立浚手指着地上的抹布,一直抖啊一直抖。

    虽然现在看来丑陋无比,但的确是棋院给订制的名牌西装没错。

    “你拿西服当防尘罩?”

    “路上灰那么大,不是它罩着,我这件衣服早脏了!”小猪答得理所当然。

    夏子常已经无语了,随便他随便他,只要他下得舒服,他哪怕要穿渔网呢!只要韩国方面不告他有伤风化,他也懒得理!

    开局

    三番棋,第一番

    对局室里,连裁判和计时的工作人员都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只有自己对面的那个穿得劣质,坐得毫无教养,分外扎眼。

    李诚熏在心里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开局,猜先。

    罗卿郁年长,依惯例,他从棋钵里抓出了白子。

    李诚熏在棋盘上摆出了一枚黑子:

    猜单。

    罗卿郁的手心张开——

    出乎预料,

    一枚孤子!

    猜中!

    他笑嘻嘻的把那枚白子往棋钵里一丢,眨巴着眼睛等着李诚熏的动作。

    李诚熏心内冷笑:这算什么?让先么?但愿你让得起!

    起手!

    他用之前极少用到的“小林流”序盘,堂而皇之的开始围空。

    中方观棋室里,夏子常微微的笑了:“姚老师,李诚熏想要和小猪比圈地呢!”

    姚景程眯着眼睛也笑:“总是喜欢用别人最擅长的招法打败对方。这个毛病要不得呀要不得!”

    夏子常和王立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交换一个白眼:那是谁在n年前的东洋证券杯上,放着大好局势不要,非憋着一口气和李秀哉比官子。最后被人家憋死的?

    这时,对局室里,棋盘上的混战已经开始了。

    先是,小猪很机敏的潜入,开始洗空。

    而李诚熏则向中腹一挺,凶狠异常。

    看到此处,姚景程抿嘴乐了:“心倒是挺大,可惜力气用错了……”

    诚如此言,小猪悠哉游哉的就地做活,在李诚熏围起的大空里搭建起自己的后花园来。

    行至此处,白棋一派随意闲淡,看似完全在黑棋的攻势之下,但却如高山流水般,牢牢占据着要津。

    李诚熏当然不肯就此受制于人,黑子凶狠地于二路点入,意欲消除白棋眼位,而后发起总攻。

    对此,罗卿郁理都不理,一手很机敏的“搭”,从另一方向杀出,立刻转身。

    如果说,行棋至此,局势尚在李诚熏主导的擅长攻击的步调中的话,那么自黑67手后,盘上风云突变!

    李诚熏,再没有任何机会将主动权从罗卿郁的掌握中夺回。

    黑67手,是问题手,这毫无疑问。

    但是能把这问题手瞬间转换成为黑棋的致命败招的,则是罗卿郁那凶狠的一断

    那一子落枰,李诚熏瞬间变色!

    那一子,生生断开了他两块大棋。

    为了求得联络,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任由罗卿郁拔掉了自己四颗子。

    很显然,罗卿郁并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至少在此局中不懂得。

    刚刚拔尽四子,他又开始在右上角以弱攻强。

    李诚熏向来棋风硬朗无比,但是,这一次,面对着这样的对手,他微微有些退缩了。

    一念之差,悔之晚矣。

    接下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棋在中腹无比畅快地“拔花”,而他自己却委屈地从边上渡过。

    随即,战火烧到左上角,李诚熏终于抽空在岌岌可危的大块边上自补了一手。

    局势于是稍稍稳定。

    罗卿郁抬头,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

    下一秒,李诚熏勃然变色!

    罗卿郁正正“点”入了他刚刚补好的大块眼位中!借此,发动了全面的攻势!

    这人,竟然看轻他至此:竟然是坐等他稳固了局势后再来砍杀!

    观棋室里,姚景程仰头大笑:“这坏小子,摆明了欺负人家嘛!”

    夏子常有些欲言又止。王立浚冲他挤挤眼睛,比了个嘴形:活该。

    夏子常苦笑摇头:李诚熏恐怕不会生受此辱!

    李诚熏果然忍无可忍,愤而发起反击。

    于是乱战!

    纷纷云云,刀光剑影。

    李诚熏落子不慢,然而罗卿郁更快。

    比他的快更可怕的,是他的准。

    在这种速度下行棋,他的招术竟然还是毫无破绽!

    步步紧逼,得寸进尺。

    如附骨之蛆,再也甩不开去!

    乱战结束的时候,黑子被罗卿郁一分为二,陷入包围中的四颗黑子成为鸡肋。

    封盘,就在李诚熏的进退两难中到来。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5

第三卷 鹤冲天 无视



    下午续弈,两位对局者依旧落子飞快。

    白子全面占优的情况下,李诚熏放出了胜负手,在左上角开始打劫。

    罗卿郁眯着眼睛看了眼棋盘,再抬眼看了眼对手。

    然后,无所谓的笑了。

    落子,应劫!

    这一子落下,观棋室里,夏子常已然跳了起来:“死猪要干什么啊?他打的什么劫呀?他跳进右上黑角不就下完了吗?”

    王立浚的回答很干脆,也很经典:“罗卿郁的事情谁搞得清!”

    李诚熏当然也搞不清,但他也没有时间搞清了。

    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计算着自己的得失。

    最终,选择置左上角将被打劫杀的危情不顾,强行抢占其他要点。

    他行棋的强硬,在以下一系列的强杀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最终,劫争,他赢了;

    该抢的官子,他也抢到了。

    但,那又有什么用?

    乱战中,罗卿郁在中腹诡异的击出,将黑棋分解得支离破碎,顿成俎上鱼肉!

    李诚熏脸色木然。

    耳边,传来耳语一样的,罗卿郁的声音。

    他很无所谓的说:“如何?不如我停一手,让你自己选择死哪一块好了。两块大棋,我随便吃哪块都行……”

    他抬头,看着那张笑得好好先生一样的脸,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如此的狠毒!

    罗卿郁放弃了他最为精通的实地抢夺,和李诚熏进行原本是李诚熏长项的乱战。

    坐等着他贴补好了漏洞后再来砍杀他的大块。

    在没必要的时候陪着他打劫。

    然后,一击必杀!

    罗卿郁选择了最狠最毒的招法,这已不仅仅是在赢棋,这是为了全面的摧毁他!

    同样的事情,他几天前才对夏子常作过。

    而如今,轮到他来身受。

    这滋味,竟是如此痛入骨髓。

    李诚熏绝望了。

    但骄傲却让他固执的坚持着,直到第240手。

    罗卿郁没有食言,他随随便便挑选了一下,砍掉了李诚熏一条近60子的大龙。

    李诚熏,投子,认负。

    投子那一瞬间,李诚熏几乎觉得眼泪都要涌上来了。努力的深呼吸后,他快速的离开,没有复盘。

    在走廊尽头,最偏远的一个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李诚熏仔细的擦去曾经流泪的痕迹。

    他觉得自己很疼很疼,但他才不要哭给别人看!

    他是男人,他会成为棋盘上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不哭。

    身后门支呀一声打开了,晃悠着进来的,正是让他恨入骨髓的那人。

    那人很明显没料到这里也有人在,愣了愣。

    及待发觉是他,连敷衍的抱歉笑容的欠奉,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去解决问题。

    李诚熏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

    现在,最合理的办法应该是他不动声色的退出去。

    但是他拒绝。

    从今日开始,他不想在这个可恨的人面前后退半步!

    一时间,他就这么僵持在了洗手池旁边。

    罗卿郁解决完问题,摇摇晃晃的走向水池洗手,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固然,没有对李诚熏表示好感的意思,但也没有十分的恶意。

    这让李诚熏有些不解:他的世界一直是非黑即白的,没有任何缓冲地带。

    讨厌就是讨厌!

    任何时候都是讨厌到要把恶意表现出来十分,就好像是恶鬼退散的招牌,让讨厌鬼永远不要出现在眼前。

    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呢?刚刚在棋枰上作出那么恶毒的举动来,如今倒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心平气和的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

    罗卿郁没有他的困扰。李诚熏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在触怒了他逆鳞的存在。既然他已经报复回去了,那这个人本身,其实是无足轻重的。

    世间,能让他介意很久的事情,其实并不多。

    他悠然自得的做着自己想作的事情,一边洗手一边神游天外,完全忽视了身边的人。

    直到手机响起。

    是夏子常打来的,要他点菜,晚上大家一起去**。

    罗卿郁一边笑着,一边出去了。

    李诚熏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但他气得浑身发抖。

    刚刚的那一局他耿耿于怀的失败,在对方看来竟然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不要说厌恶,他在对方眼中甚至连不屑都没有看到。

    只是,完完全全的无视!

    刚刚平息下去的愤怒,混杂着屈辱,**辣的泛了上来,烧得他脸颊通红

    明天,他暗暗在心中对自己说,明天!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5

第三卷 鹤冲天 天王山



    三番棋的第二局,一般被称为天王山。

    无数次的悲喜交加,都在这一场发生。

    有零封对手的狂喜,有惊天逆转的差异。

    也因此,今日的结果,便格外引人注目

    李诚熏提前十分钟赶到对局室,吃惊的发现对面的位子已经有人了。

    从那身廉价的运动服来看,自然是罗卿郁无疑。

    只是……

    夏子常在观察室里看着闭路脸色发青,费尽了力气才压抑自己不冲进对局室去,把那个不知所谓的混蛋暴打一顿!

    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是三星杯?

    你知不知道这是半决赛的天王山?

    离开始不到十分钟了,你居然给我脸上蒙着报纸睡觉!!!

    姚景程心情倒是不错,摇着扇子呵呵笑:“小常,你表太紧张啊!由他吧由他吧,那孩子原本爱好就不多的说……”

    夏子常无语:所谓名师高徒,大抵就是这么回事。

    比起对局室里的kuso情形,李诚熏的想法要森冷很多。

    他毫不犹豫的把故弄玄虚的帽子扣到了对面男人的头上。

    再上他的当?除非他疯了

    他冷冷的看着: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时间到,开局。

    罗卿郁同学,在教练的摇晃下醒了过来。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随手抓起一把子,无精打采的等着李诚熏猜。

    猜中!

    又是李诚熏执黑先行。

    和罗卿郁所有的对局一样,他几乎是看也不看的落子,速度飞快!

    李诚熏好像怄气一样,和他比着把棋子往棋盘上丢。

    兔起鹘落之间,局面变得异常复杂,两人却落子速度不减。

    相比起四处随意自在的罗卿郁,李诚熏下得凶得多。就见他满盘飞刀,步步紧逼。

    小猪在右边刚刚围出点规模来,李诚熏立刻对白棋的飞压毫不犹豫地来了个冲断。

    两下下来,小猪好像烦了。索性来了个大弃子,将右边十来个白子悉数送李诚熏吃净。

    一时之间,盘面上白子死子遍野。

    李诚熏微带着得意,挑衅的看看对手。

    罗卿郁却根本没注意到。他漫不经心的挠挠头,摸起一枚云子,随手一放。

    然后,无聊的打了个小哈欠。

    李诚熏心头大怒,手下也就发了狠!

    利用右边的厚势压迫着,开始了砍杀。

    小猪很机敏的一个转身,白棋选择打入了上边的黑阵。

    而李诚熏则异常敏锐的抓住了他那一个瞬间的漏洞。

    出手!

    于是,黑大大得利,压迫的右边一队白子不得不从一路渡回,形状非常狼狈,

    中方的观棋室里,哀嚎遍野:

    “又来了又来了!”

    “被人损成这个样子,落子快就很光荣么?”

    只有夏子常还在坚持不懈的试图跟上这两人的速度,固守在棋盘边摆棋。

    一边的王立浚和姚景程早就放弃了,只顾盯着闭路看。

    曾弦翔抿着嘴笑,两边跑着看。

    夏子常嘴里咕哝着:“还真是邪了门了!摆棋的还没有下棋的快!”

    终于恼了,把棋枰一推,也挤到了闭路跟前。

    这时的盘上,眼见黑势滔滔,一时不知从何动手侵消。

    小猪仰着脸想了想,突然拉出弃掉的中腹五子,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流氓架势,拼抢起来。

    如此四五手后,白棋封住中腹黑棋出路。

    黑棋大块做活虽然无碍,只是如果活得很苦的话,形势将断然不利。

    棋盘的局面一时又扑朔迷离起来。

    然而李诚熏毕竟是李诚熏,他那如魔神般强大的搏杀能力,在这里凸显了出来。

    强压着罗卿郁中腹的大块,李诚熏以一种恐怖的砍杀力度,几乎让所有观棋的人倒戏一口冷气——如此暴力!

    在李诚熏的凶狠搏杀之下,罗卿郁的大块孤棋陷入黑棋重重包围中,处境非常险恶。

    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击威胁,白棋对于能吃住的黑三子亦不敢吃进,很是束手束脚。

    观棋室里,夏子常、王立浚、曾弦翔在对局室里翻来覆去,摆不出一个白棋清楚活出的图来。

    夏子常的汗都快下来了。姚妖孽倒是不急,他不紧不慢的摇着扇子笑:“我们在这干着急,说不定‘小猪’早就有刀,还没到亮出来的时候。”

    此言,大大有理。

    于是夏子常陪笑着问:“那,您看出来没有?”

    “当然没有!”姚妖孽回答的理直气壮

    = =|||||

    这片刻之间,盘上的情形又是风云突变。

    攻杀之中,李诚熏突然陷入杀还是不杀的犹豫中,他这一松手,罗卿郁立即打出了一记“靠”的绝妙手。

    看到这里,夏子常拍手叫绝。

    有此一手,白棋大块成打劫活,反过来还要威胁黑棋大块。

    以下进程高手们摆得清清楚楚,白棋治孤大获成功。

    但棋局并未就此结束,李诚熏愤而反击,掏掉白棋右上角一大块,

    于是收官在双方观察室的忐忑不安中到来……

    终局,李诚熏投下最后一子,依照正常的收官的话,罗卿郁粘劫,棋局便终局了。按这个局面“数目”后正好是黑棋盘面领先7目,依照黑贴6目半的韩国规则,应是李诚熏黑胜半目。

    但问题是,罗卿郁同学在右上角有个“连环劫”的劫库,

    以此为靠,他可以打赢任何劫。

    罗卿郁觉得很有趣似的,叫来裁判长笑着问:“我劫材有利,我可以不走粘劫那一步啊。这样的话,按韩国的规矩,白棋在那个地方能不能算1目棋呢?”

    对此,当值裁判长赵大贤九段经过查阅韩国规则后确认:“无论白棋粘还是不粘,那个位置,白棋均没有目。”

    裁判长作出白棋没有目的裁判,罗卿郁便耸耸肩,颇有风度地推盘认输了。

    至此,距离开局,仅仅一小时十七分!

    这创了三星杯有史以来最快的输棋记录。

    可是,罗卿郁似乎并不在意。他向李诚熏意思意思的行了个礼,没有复盘,晃悠着离开了。

    李诚熏看着这盘艰苦奋斗后赢下来的棋,沮丧之意更胜昨天。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6

第三卷 鹤冲天 棋才



    观棋室里,李秀哉、朴立恒相视一叹,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李秀哉向老师行个礼,出去了。

    很容易的,在楼梯间内找到了正在拼命抽烟的青年。

    李秀哉默默的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感觉好点了的话来观察室,明基和朴立恒老师都在,对刚才那盘很感兴趣……”

    李诚熏夹着烟的手,微微的抖。

    狠狠再抽一口,将烟熄灭,丢进废物箱。

    他站直了,腰挺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直。

    他说:“走吧!”

    大踏步离开,没有迟疑,没有回头。

    观察室里,李诚熏和崔明基分坐在棋盘两边,飞快的拆解着。

    李秀哉和朴立恒在旁细细的看着,不时低声的讨论,或者对某手提出异议。

    良久,朴立恒沉吟着开口:

    “罗卿郁六段的棋才,实在是令人敬畏……”

    李诚熏有些茫然的抬头:这等人物,怎么可能到现在,才第一次出现在国际大赛的赛场上?还是作为外围赛的选手……

    朴立恒轻笑一下:

    “秀哉,五年前的三星杯十六强赛,可以摆给我们吗?”

    李秀哉细细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是一局很奇怪的棋。

    执黑一方,滴水不漏,无疑是李秀哉的作风。

    而执白者,灵动妖骄,从序盘开始每每让人措手不及。及待到了中盘,大砍大杀,毫不手软。基本上,是个二十目领先的局面。

    李诚熏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五年前的三星杯。

    决赛,是李秀哉和夏子常的对决。

    赢得虽然险,但确定依旧是李秀哉冠军。

    可这盘棋……

    然后,收官。

    黑方稳健扎实,稳步搜刮。

    反观白方,却漂浮依旧,似乎每手都不恶,但也不大好。

    步步小损,步步张扬。

    至官子收罢,黑子,大胜!

    李诚熏和崔明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

    李秀哉抬头,淡淡的回答:“这是五年前我和罗卿郁六段的对局。”

    朴立恒笑了起来:“发现了吗?他的毛病……”

    崔明基点头:“太过随意。”

    李诚熏看着,有些恍惚。

    比起韩国棋手的倔强不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弃子,居然有人可以这样漫不经心的下棋,毫不在意的认输!

    李秀哉看着他,心里有着微微的同情,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太过随意,是罗卿郁的弱点。

    但,也是他的优点。

    自由自在,随行就势,完全没有办法按常规预测。

    如此自由奔放的着法,让他想起一个人。

    李秀哉抬头,看着朴立恒。

    朴立恒微笑:“你也看出来了?”

    李秀哉无言的点头,揉揉眉心。

    李诚熏和崔明基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

    李秀哉轻轻的开口:“妖刀……”

    李诚熏还有些懵懂,崔明基却脸色一正,现出几乎有些崇敬的表情,喃喃开口:

    “我以为,他已经……”

    李秀哉心里慨叹:自己何尝不是以为,那人已经不行了。

    但凡一线的棋手,谁愿意放弃与人鏖战的机会。退居到区区教练助理之职,日日无所事事呢?

    谁料?

    朴立恒已经细细的与崔明基李诚熏讲着当年旧事。

    “……这么多年,能将我和我的老师,逼到那等绝境,逼得棋院方面不得不找借口中断比赛,以图中止其气势的人,只有他一个。那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那他?”崔明基有些不解。

    朴立恒难言的摇头:“我也并不清楚当年中国的棋界究竟出了什么事。但的确是,毁掉了风华正盛的中国围棋。

    当时最富有才华的七位九段。

    一位身故;

    一位分明打入了富士通决赛,却在决赛当天缺席,将胜利双手奉送给了我的老师。此后也再不见身影;

    一位从此棋力虚浮,再不见任何建树;

    一位彻底退出棋界,靠着教人下棋谋生;

    一位东渡日本;

    两位来到韩国作客座棋手……

    若不是夏子常及时出世,只怕中国围棋这十年来的成绩,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李诚熏抬头:“那两位来韩国的……”

    朴立恒点头:“对,就是杨思敏和陈易江这对十八段夫妇。

    作为客座棋手,却横刀立马砍落韩国各路诸侯的异国夫妇。直至今日,也是韩国棋界的一个传奇。

    尤其杨思敏九段,以女流之身,在番棋赛上砍翻朴立恒九段,刘子玄九段,成为韩国第一位也是仅有的一位女流国手……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良久,朴立恒开口:“姚景程九段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单论棋才,只怕很少有人及得上他的。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罗卿郁六段应该就是他的弟子。”

    李秀哉淡淡的点头:“他很明显继承了他师傅的行棋风格。”

    朴立恒微微点了下头。接着,很郑重的看着李诚熏:“围棋,固然是要天才的。只是,到了这个层次,只有天才却还是不够。

    依仗着天才横行而不努力的,对自己对对手都是一种极端的不尊重。这样的心态,李诚熏九段,你觉得他可能真正窥探到围棋最高层次吗?

    韩国的围棋,从不入流开始,到在中日之间挣扎,再到现在称霸三国。你以为我们凭的是什么?

    凭我们的天才比他们多吗?”

    “远的楚嗣羽老师不去说他,当年中国的九段七子,再到如今的夏子常九段、罗卿郁六段只怕各个都是超一流的天才。

    然而,称霸三国的是我们!

    李诚熏九段,你可以去想想原因。想想你明天这局棋要怎么下合适!

    罗卿郁六段的谱,你可以先不去打它。

    反正,临阵磨枪,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7

第三卷 鹤冲天 奇局



    半决赛,决胜局。

    李诚熏坐得极为端正,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他的对手。

    相应成趣的是罗卿郁。

    他一大早起晚了,在开赛前五分钟,叼着一块绿豆糕慌慌张张的冲进对局室。

    狼吞虎咽中,几乎被噎死,一个劲儿翻白眼,忙忙灌了两口茶水才算缓过来。

    观棋室里,一众韩国棋手似笑非笑的看着。

    而中国棋手则一个个脸上“我不认识此人”的丢脸表情。

    夏子常已经没了脾气,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小猪终于有惊无险的解决了他的早餐。拍拍手,把身上的点心渣拍掉。

    主裁于是抽着脸宣布,开始。

    依旧是李诚熏执黑先行,双方依旧落子飞快!

    前几手与第二局如出一辙。罗卿郁自然不能满足这种开局,白10主动求变,战斗自此迅速展开。

    罗卿郁吸取了次战惨败的教训,没有马上深入黑腹地,而是从上边入手侵消黑阵,甚至不惜角部受损也要将李诚熏的中腹营垒悉数破坏。

    李诚熏垂眸,”啪“的一子拍下,异常坚决

    他要强行分断罗卿郁进犯的白龙,截杀围剿,毫不手软!

    对此,罗卿郁明显一惊,应对的相当之糟糕,一手“顶”分明退让。

    李诚熏却毫不领情,黑子几手落下,就已补强右上角淘天厚势。

    至56手冲下去。白地和黑势已不成比例。

    中方观棋室里,曾弦翔有些愁眉不展:”黑棋太厚实,罗师兄只怕凶多吉少了!”

    大家都紧张到不行。夏子常简直胃疼,生怕他又在中午前投子!

    而在韩方的这边,一直绷紧了身体的朴立恒终于微微的笑了:“李诚熏这小子,终于下出了自己的气势来了……”

    变数,正好产生在这个瞬间。

    李诚熏也许是跟随罗卿郁速度太久有些吃力,在局面大优的情况下,在右上角下了一手缓手。

    小猪机敏的抓住了这一线生机,立刻在左下开劫!

    李诚熏拼命搅局,然而效果不甚理想。

    于是一番拼抢后,白劫活。

    因此,白子追回不少形势,但前面所失太多,依然黑优势。

    李诚熏旋即开始拼命围攻白棋中腹大龙。

    此时双方观棋室高里手达成一致:棋局的关键就是白龙能否成活。

    官子战转眼变为你死我活的屠龙战!

    可是战斗中,白168错失活棋良机,被黑169机敏粘上,至174手中午封盘,白棋大龙能否逃生还是疑问。

    中午,封盘。

    中方这里一片低气压。

    除了下棋的那位,其余的人都有些食不下咽。

    罗卿郁虽然还是看不出什么紧张来,但明显也没有前两天的嬉皮笑脸了。

    大家不敢去打搅他,于是埋头吃饭,不发一语。

    小猪吃完他的日式鳗鱼饭,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突然跑过来揪住夏子常的衣服:“常哥,给支烟……”

    夏子常有些诧异——他和罗卿郁都是不抽烟的人。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默默跑到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盒最贵的香烟,递给小猪。

    小猪笑了笑,拉着他跑到了吸烟间去。

    点亮了一支,却不吸它,只是慢悠悠的吹着。

    袅袅的青烟舒展的在空气中拉出种种美妙的形状,柔滑如丝一般,缠绵的缠绕着。

    隔着这呛鼻的青烟,两人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了……

    谁都没有说话。一片静谧里,两个人一起看那明明灭灭的火光。

    一支香烟很快燃烧成了灰烬。

    小猪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常哥,我回去睡一会儿,下午叫我?”

    夏子常说好。

    于是罗卿郁就和平时一样溜溜达达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回去。

    同一时间,韩国观察室里,几乎已经是弹冠相庆了!

    几乎所有在场的韩国高手均认定,只要李诚熏能将罗卿郁左边白龙杀光,胜利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李诚熏坐在一地喧嚣里,抿着嘴微笑,却没有说话。

    朴立恒看着他,点点头。

    不愧是年轻一代里最有天分的棋手,设若加以时日,这孩子的成就,只怕还在秀哉之上。

    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弟子——李秀哉依旧不动如山,慢慢的摆着李诚熏和罗卿郁的这盘棋。

    忍不住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棋痴!

    李诚熏若想翻过这座高山,却也不甚容易!

    ……

    ……

    下午刚刚续战,戏剧性的场面就出现了。

    罗卿郁突然发力,用尽暴力企图突围!

    双方像是比赛着往棋盘上丢棋子,速度快得无与伦比。

    乱战中,夏子常突然惊叫:“中央一带黑棋有漏洞,白棋可以联络,小猪的机会来了!”

    姚景程轻轻笑了下:“这么一来,棋局也就快结束了吧?”

    可是,罗卿郁也许是下昏了头,186手的扳,明显是随手,导致局面更加复杂化。

    韩方观棋室里,朴立恒问李秀哉:“白龙没有什么活路了吧?”

    李秀哉细细的看着,慢慢的点头:“即使活下来,只怕也代价巨大。那样的话,棋局也就结束了……”

    只是,这两人都漏算了一点——

    棋局,早已被小猪带入了他如鱼得水的快棋步调。

    两百余手的缠斗中,李诚熏终于有瞬间的疏忽。他没有算清,错过了劫杀白龙的绝妙手。

    至下午两点,胜负的焦点最终集中在中腹的战斗中。

    由于执白的罗卿郁捞取了大量实地,李诚熏如果不吃掉白棋大龙就必败无疑,而罗卿郁也错过了做活的良机。

    中央的白龙和黑龙形成了缠绕对杀的超级复杂局面。

    双方观察室里,不少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三劫循环!

    竟出现了三劫连环无胜负的奇妙珍局!“

    姚景程面带苦笑:“这臭小子,就会给我找麻烦!”

    这是第一次在国际大赛的本赛中出现这种情况,根本没有规则可依!

    满脸为难的韩国负责人找上门来,把姚景程拖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商量该怎么办。

    和棋之后,抽签决定胜利者当然是非常搞笑的方法,不予考虑。那么就只有重下这一条路考虑了。

    韩国方面提议,再下一盘两个小时的快棋赛,重新猜先。

    姚景程想了片刻,然后回答:“原则上没有问题,不过时间和先后这个问题,我们也许还是问下棋手意见比较好……”

    正准备就细节方面进一步讨论,耳边,突然传来夏子常的惊叫声!

    姚景程心下一惊,赶忙赶到闭路前……

    韩国方面的观棋室里,朴立恒慢吞吞的喝着茶:“李诚熏九段在后半盘还是有很多错误啊!可惜了……”

    李秀哉很简明的回答:“双方都有不少错误。”

    朴立恒点点头:“那么,是和棋了?可惜了,原本那么好的局面……”

    李秀哉深以为然。

    就在这个时候,罗卿郁作了全局最长一次长考

    然后,他做了一件事。

    然后,双方前后方的观察人员一致开始尖叫:

    “死猪疯了不成?”

    “他想干什么?”

    “罗卿郁六段到底想干什么?”

    ……

    ……

    ……

    罗卿郁六段其实也不想干什么。

    他只是大家一致认定棋局的胜负在于中央大龙的死活的时候,他把大龙全部弃掉了。

    他只是在旁人都认定三劫循环,互相牵制,再无可动的时候,他粘劫了。

    三劫循环中开劫,就等于把中央40多子的巨龙拱手送给了李诚熏。

    这一刻,连嗜杀如命的李诚熏都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他不得不应。

    稍一迟缓即迫不及待地重重拍出“夺命”一子。

    一条有33颗白子的大龙被生生从棋盘上拔起,这情形,蔚为壮观。

    李诚熏在心中咬着牙,冷冷的笑。

    他以胜利者的傲然神情静候罗卿郁的推枰认负。

    然而

    然而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罗卿郁石破天惊的神妙奇手——

    252手扑吃!254手打拔!

    似漆黑暗夜中狰狞的闪电!

    此两手一出,山河为之变色!

    李诚熏脸色顿时灰败如死,摇摇晃晃,几乎坐不稳。

    罗卿郁把中央大龙全部放弃的代价就是,他神奇的在左边路制造了劫材,反倒使中腹的大龙对杀变成一个巨大的紧气劫。

    当李诚熏先后将30多个白子从棋盘上提起的时候,固然大大得利。

    然而,罗卿郁却通过果断弃子,借劫争硬生生的穿破了右边看似固若金汤的黑空!

    如此一来,黑棋吃尽三十余子,全盘实空居然还是不够!

    他打出了一个天下大劫!

    简直不可思议的构想!

    此局可称千古名局!

    下午三点三十分,棋局结束。

    共293手。

    罗卿郁执白,大胜七目半。

    李诚熏木然的看着棋盘,眼睛酸涩,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罗卿郁慢吞吞的抬头,看见他的脸,明显怔了怔。

    犹豫了半晌,他从廉价的运动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绢要递给李诚熏。

    李诚熏猛得站起,几乎被椅子绊倒,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罗卿郁看着棋盘上的点点水迹,有些苦恼的挠挠头,叹气:“不就是一盘棋嘛,搞得我怪有罪恶感的……”

    他的罪恶感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马上被各方的记者团团围住。

    七嘴八舌的提问叫人听了头疼欲裂,再没心情想有的没的。

    “恭喜您首次进入三星杯决赛,感想是?”

    小猪笑呵呵的摸着头:“运气好呀运气好。我的序盘和中盘很不好,但是我有了好手,结果赢了。我下那一手棋的时候觉得是好手段,但是李诚熏九段似乎没有留意。”

    = =|||

    ……

    ……

    所以你认为刚才的千古名局就是因为你偷鸡成功而已?

    “研究室认为会出现三劫循环和棋,你看到这一点了吗?”

    “嗯,那个,我看出可以和棋没错啦。但是如果出现三劫循环和棋的情况考虑很多问题,实在是太麻烦了!在中国如果出现三劫循环,就需要除去已经用掉的时间,用剩下的用时重新赛一局,你不觉得这样很让人头疼么?”

    = =|||

    ……

    ……

    会有什么事情比你更让人头疼么?

    “第一局猜先你只摆了1枚白子。你是比赛前已经想好这样吗?还是偶然?”

    “这样不是最轻吗?哈哈,开玩笑。我是想拿白棋。”

    = =||||

    ……

    ……

    好冷的笑话!

    “半决赛第二局你创下了最快对局纪录。因为你已经进入决赛所以问你,第二局只进行1小时17分后输棋,当时什么感受?有挫折感吗? ”

    “对局过程出了些问题,有点不好意思。”

    = =|||

    ……

    ……

    所以,您就是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么么么?

    “明天,另外一场半决赛,将在李秀哉九段对曾弦翔四段之间进行,你对棋局有什么期待或者评价么?”

    “ 呃,李秀哉九段是很厉害的人啦,我当然不会希望在决赛里碰上李秀哉九段。”

    = =||||

    ……

    ……

    您真的是在夸奖李九段么?

    一局炯炯有神的采访就这么有声有色的进行着。

    朴立恒看着闭路的屏幕,嘴角微微的抽搐:所谓的天才,果然和怪胎只有一线之隔。

    李秀哉则摇摇头,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顿了顿,他轻轻的问老师的意见:“李诚熏九段那里……”

    朴立恒摆摆手:“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我想他现在一定不想看见任何人。”

    静默片刻后,朴立恒再度开口:“秀哉,你也去准备一下吧!明天,上战场的就是你了……”

    李秀哉默默的行了一礼,离开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7

第三卷 鹤冲天 朝阳



    第二场半决赛,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下,开局了。

    在罗卿郁六段以其神奇而不可思议的算路击溃李诚熏九段之前,韩国方面恐怕从来没有人想到,今年的三星杯冠军也许会旁落。

    然而,现在的现实是,如果李秀哉在对曾弦翔的比赛中不慎失手的话,中国队,将包揽本届三星杯的冠亚军,也就是说预先锁定了冠军。

    史无前例的严峻形势,让三国棋界对这场棋赛的关注程度,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一片压抑的气氛里,三星杯第二场准决赛,拉开了帷幕。

    曾弦翔 vs 李秀哉

    宽敞的对局室里,阳光洒满一室。

    厚重的绿色天鹅绒覆盖着的桌子上,正正的摆着一具棋枰。

    桌子两旁,是雕刻的颇有古意的椅子,黑白云子,摆放在各自的手边。

    胖乎乎的曾弦翔四段看起来有点紧张,他竭力挤出一个微笑来,朝着对面椅子上的李秀哉九段行礼。

    李秀哉九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板一眼完全符合礼仪的回了一礼。

    气氛,骤然凝滞起来!

    李秀哉修长的手,慢慢抓起了一把黑子。

    垂眸,等待。

    曾弦翔挠挠头,憨憨一笑,啃着手指头想了想,这才摆出两枚白子来。

    猜错。

    于是,李秀哉执黑先行。

    虽然曾弦翔是酷爱实地的战斗派棋手,但这战斗开始的如此之早,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从序盘开始,曾弦翔固然行棋异常强硬。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居然是李秀哉在主动求战!

    双方在开局阶段即形成了激斗的场面。

    先是,在右下角针对曾弦翔白棋的狂捞,李秀哉的黑棋下出了异常凶狠的一手冲断!籍此,序盘而始的第一场激烈战斗被引发了。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曾弦翔在第六十四手出现了的一次小小的失误。

    对此,李秀哉当然不会放过,立刻就是一阵穷追猛打。

    十余手后,第一次战斗结束。

    李秀哉强攻的效果很是不坏,他彻底吃掉了白棋右下角七子, 进而将左边的边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反观曾弦翔的白子,只是在下边形成了厚势,实空大大落后了。

    曾弦翔有些苦恼的看着棋盘,盯着中腹的那一块黑棋,叹了口气。

    他咬着手指甲,长考了半个小时。

    最终,还是决定,孤注一掷!

    白棋对对中腹的黑棋发动了疯狂的攻击,冀望以此来追回实空上的落后局面。

    对此,李秀哉不为所动。他下得异常稳健,对白棋的挑衅和攻击丝毫不做理会。稳扎稳打的使黑棋中腹顺利成活了。

    白棋,在此次攻击中,并没有获得什么明显的收益。

    经此一役,李秀哉局势上的领先,基本确立。

    至此,中午封盘。

    饭桌上,曾弦翔嘟嘟囔囔的抱怨:“真是的,对于四段新人,身为第一人的李秀哉九段要不要那么严厉啊?!真是让人有些头疼那……”

    一旁的罗卿郁冷笑一声:“就你玩的那两手,五年前人家就看了个够!还指望现在拿出来骗人不成?是不是啊常哥?”

    夏子常咳嗽一声,扭过头去和王立浚低声讨论,假装没听见罗卿郁的弦外之音。

    另一边,韩国的饭桌上。

    朴立恒呵呵的笑:“秀哉,好久没见你这么好战了呀!”

    李秀哉点头行礼,然后回答:“我是唯一剩下的韩国棋手了。所以,我,不敢退,也不能退。”

    另一边的李诚熏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低头微笑了。

    下午,续战

    劣势中的曾弦翔背水一战,在右上角一再发动猛烈的攻击,手段极其酷烈。

    战斗的结果,白棋将黑棋上方九子尽数擒获。但是,黑棋同时也在白棋左下角获利。

    纵观下来,倒是个各有所得的局面。

    接下来,曾弦翔让李秀哉见识了少年抗韩英雄的顽强。

    他在异常复杂的局面下咬着牙,不停的拚争,丝毫没有放弃或让步的意思!

    最后,曾弦翔终于制造出了劫材,以缓气劫杀黑角。

    一番苦战后,白棋最终将右上黑棋全部杀死。但白子本身,在遭劫时损失过大了。因此,经过此番“超级劫争”后,黑棋优势的局面依然。

    在这样的局势下进入收官,韩国方面几乎已经开始准备庆祝第一场的胜利了。

    然而,在这里,曾弦翔的表现,又叫所有观棋的人大吃了一惊!

    尽管黑子全盘厚实而白棋多处形薄,尽管李秀哉官子缜密天下闻名。然而胖乎乎的十七岁少年却以一种苛刻的手段,以一种绝望的姿势,开始了一目一目的反击。

    到了这种程度,他居然还没有放弃!

    不管多么困难的官子,他都会去抢,多么小的希望,他都会以百倍的努力去争取。

    那是一种竭尽全力的拚斗!

    两边的观棋室里,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良久,朴立恒低低的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有如朝阳一般,执着的、一点一点爬升的少年,得到了对手最高敬意。

    在中方观棋室的外间,一众中国棋手默默静立着,看着他们的小兄弟这注定失败的搏杀。

    没有人说话。

    这种时候,开口,是种亵渎。

    他们当中,有夏子常,有王立浚,也有,罗卿郁……

    而中方观棋室的里间,姚景程一直敛眸淡淡微笑着,并没有回头去看林振玄。

    林振玄默默的看着,最终开口:“小曾,很了不起……”

    对局室里,棋局结束了。

    李秀哉的收官滴水不漏,白棋尽管顽强的令人动容,却始终无法拉近差距。

    行至280手,双方收官结束,李秀哉黑棋以5目半的优势获胜。

    晚饭时,中方的餐桌上气氛有点压抑。

    所有的人都低头默默吃饭,连王立浚和罗卿郁都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

    反倒是曾弦翔本人,虽然一脸的迷糊和一点点的沮丧,却没有什么沉痛的意思。

    他抓着手里的酒杯低头沉思。良久,突然抬头:“姚老师,林老师,不好意思,我跑开一下!”

    姚景程和林振玄点点头。

    圆滚滚的曾弦翔于是端着一杯酒跑向隔壁韩国的就餐室。

    在几大桌的人当中,他一下子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直直走了过去。

    李秀哉和朴立恒明显感到很意外。

    曾弦翔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他只是一脸严肃的对着李秀哉举起了酒杯:“李九段,你今天下得很了不起!”

    然后,一饮而尽!

    不等李秀哉有任何反应,他点点头:“打搅了!”。转身就走,再没一句多余的话。

    良久,朴立恒和李诚熏一起低低的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有意思的孩子……”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秀哉也浅浅的笑了。

    他垂眸,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那个已经离去的背影遥祝,然后,同样的一饮而尽!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8

第三卷 鹤冲天 悬崖



    王立浚扯了扯被子,翻了个身。

    刚刚眯上了眼睛,就听见里间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向了洗手间,轻轻的,开门、关门。

    第三次!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

    然后叹了口气,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盘着腿,歪头想了三分钟,他跳下床来,从房间里的冰箱中取出两罐啤酒,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袋零食。

    曾弦翔回到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几乎尖叫出声。

    床上黑漆漆的,不知道坐了什么人,不说,也不动。

    还好,下一刻,床头灯被扭亮了。

    欠扁的笑容跳入眼帘——王立浚。

    “……我吵着你了吗?”虽然很想发火,曾弦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自己的不对检讨起。

    王立浚笑了起来:“你瞎琢磨什么呀!屋里有只蚊子,嗡嗡嗡嗡吵得睡不着。陪我喝喝酒?顺便打打蚊子……”

    曾弦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提醒他这里是五星级的宾馆,反倒是低下头轻轻的答道:“好……”

    没想到,王立浚就真的抛给他一罐啤酒,同时,笑眯眯的把身子挪了挪,拍拍床:“上来,咱们哥俩好久没聊天了!”

    曾弦翔眯着眼睛看了下手里的啤酒,没有跳上床去,反倒中气十足的开始大声怒吼:“你居然动旅馆冰箱里的东西?????????很贵你知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

    王立浚早有准备,立刻塞住耳朵等他吼完,这才翻着白眼问:“算我账上行不行?”

    曾弦翔冷哼一声,最终还是跳上床去,和王立浚肩并着肩坐着。

    “……其实,我真的不紧张,一点紧张的感觉都没有。”暗暗的灯光下,曾弦翔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怕惊吓了什么。

    王立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曾弦翔有些神经质的冲他笑笑,继续说:“感觉,就好像站在了悬崖边上了一样。虽然明明知道,只要努力去下,就不一定会掉下去。可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身临其境不知道。常哥他,是不是每次都是这样的感觉?他真了不起!”

    王立浚头枕着手轻轻的笑:“你呀,白天的气势都跑到哪里去了?敢去和第一人叫板,怎么到了晚上,就变得想这么多了?”

    曾弦翔轻轻的笑:“白天只是不服气啊。可是,一到晚上,翻来覆去的想着那局棋。就觉得,他真可怕,完全都没有破绽!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丝胜机……”

    王立浚想着白天的那局棋,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笑着拍了拍曾弦翔的肩膀:“打起精神来!白天那局赢不了,明天那局换个下法赢了他就行!”

    曾弦翔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分明有些心不在焉。

    王立浚苦恼的看着天花板:“你啊,就是心思太多太细了!想那么多干嘛呀?你看死猪,抽打李诚熏前一天还跑去网吧玩……”

    曾弦翔回答:“是啊,罗师兄是强人那!”

    声音里,有着难以形容的羡慕和意兴萧索……。

    突然,王立浚用手扳着他的头,扭过来,定定的看入他的眼睛,无比认真。

    他说:“小曾,听着,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

    “你,已经具备了夺取冠军的实力!剩下的,就看你敢不敢去拿那个冠军了!别在说什么棋才不如人之类的废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谁比谁高多少?有人比你高很多你难道就真的不下棋了?棋,是下出来的,不是罗嗦出来的! ”

    小曾静静的看着他,好一阵子没答话。

    然后,不自在的扭过头,低声的回答:“我知道了……”

    顿了顿,突然问:“你觉得我今天策略错误吗?”

    王立浚收回手,枕在脑后,想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答:“我不觉得!”

    “就像姚老师说的,和李秀哉对杀,基本上是找死,和他拼官子则是等死。既然左右都是死的话,是我,我宁可选择找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曾弦翔慢慢的想:“可是,我好像没杀过他那,今天!”

    王立浚想想,回答:“你开战的时机,选得太晚了。你不该由着他选他最舒服的时候来战。你落入了他的调中,能落下什么好?一旦抓住机会,就该立刻和他对砍!赌得就是他小心谨慎,赌得就是他看不清楚!”

    小曾细细的想着,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起来容易,那可是连常哥都压制了十年的人啊……”

    “哇虎!”热血青年明显激动起来:“不要和常哥比啊! 常哥那纯粹是倒霉催的点子背啊!”

    曾弦翔虽然心情沉重却也被他逗得忍不住“噗哧”一笑。

    “你别不信啊!我和你说,就常哥一个人,足足就把中国围棋十年该倒的霉全倒尽了!所以啊,你就放心吧!有常哥撑着,你啊、小猪啊、我啊,肯定不会再倒霉的!”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三八兮兮的对曾弦翔说:“而且啊,我和你说,常哥输给李秀哉九段,那是有内幕的……”

    “什么内幕?”曾弦翔那因为八卦而燃起求知欲的眼睛在暗夜里闪闪发亮。

    王立浚邪魅一笑:“你难道没听说过那句老话吗?‘先爱上的就先输了’,常哥老输给李秀哉九段,那绝对揍是因为这该死的爱啊~~~~”

    曾弦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仔细的从头到脚的打量着王立浚。

    王立浚被他看得发毛,问:“看什么?”

    曾弦翔一本正经的回答:“原来你对着李诚熏九段的三连败,有着这样的内幕啊!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他……”

    ……

    ……

    ……

    王立浚一口献血喷出来,喷到了墙壁上。

    这年月,好心果然是要遭雷劈的!

    难得履行一次师兄的义务,就遭受如此之待遇,怎不叫人哭煞个也么哥!

    不待他回过神来,曾弦翔一拉被子,翻身躺下:“我要睡了,明天还要切李秀哉九段呢!”

    王立浚挥出的拳头,于是就定在了半空中,不知该收回来好,还是落下去好。

    半晌,他终于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身离去。

    他身后,曾弦翔闭着眼睛勾起嘴角:“决赛,遇见的可是罗师兄那,更头疼的。怎么对付?”

    王立浚并不回头,也不停步,只是扬起手挥了挥:“你要是能撑到那个时候,我就教你一手一击必胜的杀猪招!”

    “吹什么牛啊……”喃喃的抱怨并没有传出很远,说话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8 11:19

第三卷 鹤冲天 绝杀



    无数的灯光照亮了走廊的大理石墙壁,白色的墙面上,冷冷的反光。

    脚下,厚重的红地毯在视野里绵延,却并没有带来任何暖意,反倒好像带入了杀气蔓延。

    走廊的尽头,就是战场。

    李秀哉缓缓行来,沉静安详,一如无边的海。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自得,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喧嚷。

    在他,这是每次对局前必要的准备——凝神静气,将注意力集中到最高的状态。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顺利。

    开局前,有十分钟时间是留给记者们采访和拍照的,这是惯例。

    但是,这样被拦住,还是第一次。

    中年的男子涨红着脸冲了过来,声音洪亮的冲着他嚷:“李秀哉九段!作为男人,你一定要胜利啊!韩国围棋的荣誉就在你的肩上了!不要背上想赢怕输的包袱啊!输了的话,韩国的棋迷会看不起你的……”

    还没有喊完,旁边的保安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几个人一起,把他拉开了。

    工作人员红着脸向秀哉道歉:“实在是,疏忽了,不知道他怎么混到这里来的……”

    秀哉错愕的看着这一切,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走进了对局室。

    座位对面,曾弦翔已经在等待。

    猜先,曾弦翔猜中了。

    秀哉站了起来,准备交换位置。

    曾弦翔红着脸摇头:“可以的话,我想执白,可以吗?”

    秀哉挑挑眉头,然后转身向裁判长:“我没有意见,但是大赛的规则怎样?”

    裁判长跑开一会儿后回来,向两人点点头:“组委会认为如果双方都没意见的话,可以!”

    观局室里,看着这一幕,王立浚长长吹了声口哨:“小曾有戏啊,今天!”

    罗卿郁半睡半醒的瞅了一眼屏幕,回答:“气势很足没错,不过让李秀哉执黑先行,还是有点莽撞了吧……”

    夏子常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

    姚景程因为嫌吵,早和林振玄躲到了里间的观局室去了。看着自己的弟子出人预料之举,姚景程只是一晒:小子,别玩过了……

    执黑者,先行。

    先行,对于布局有着巨大的优势。也因此执黑者在终局时需要贴目给执白一方。

    大局观超强,官子一品的李秀哉,执黑的胜率高的可怕。

    开局。

    区区几手之后,曾弦翔立即在左边挑起复杂战斗。

    这是很简明的策略:比起强得可怕的官子,李秀哉的乱战功力略有不足。

    面对曾弦翔近乎无理的咄咄逼人,李秀哉似乎也动了点火气。

    面对着白子坚实的扩张,黑35,拍到了“天元”上!

    这一手,气势十足,根本是在与白棋玩悬空激斗。

    看到这里,王立浚忍不住咧嘴笑了:“这臭小子,蔫坏蔫坏的……”

    黑子这一手,看起来威力十足,但事实上是踏入了白子的陷阱。

    天元上这一子,正正为蓄势待发的白棋确立了绝好的攻击的目标。以此为突破口,白棋在左侧苦心经营的外势和模样才有了用武之地。

    从白36起,曾弦翔小心谨慎的在右上角进行了一系列的预备经营。

    至白50,刀枪顿出!

    白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反镇”黑棋“天元”之子!

    就此,拉开了中腹大战的帷幕。

    自此以下的战斗,曾弦翔表现的异常强硬执着。李秀哉也因此一度比较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眼看棋局就要落入曾弦翔的调中,李秀哉突然停了下来。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面色平静的盯着棋局看,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样。

    一个小时后,李秀哉轻轻的拈子,落下。

    中方观棋室的内间,林振玄淡淡叹了口气:“毕竟身经百战……”

    姚景程垂眸笑笑:“只可惜了小曾的经营。”

    这一手,是这个局部最好的解决办法。

    由此,最终左边战斗双方达成妥协。李秀哉固然没有什么收益,曾弦翔在这里的所得也没有什么不满。

    也由此,战线拉长了。

    战火一直延伸到了中腹。双方在中腹激战至白72。

    12点到了,午餐封盘。

    朴立恒指点着屏幕,对身边的李诚熏和崔明基说:“曾弦翔的战法实在是出人意料。秀哉的黑61战斗方向有误,现在形势不容乐观……”

    虽然是关乎比赛结局的重大事件,评论的又是自己的弟子,他好像倒没有什么紧张的样子,反倒是笑嘻嘻的一派轻松。

    反倒是李诚熏和崔明基看起来表情异常严肃,默默的点头。

    下午,续战。

    观棋室里,王立浚笑嘻嘻的问罗卿郁:“中腹大战,你看好谁?”

    罗卿郁挠挠头:“局势,看来是小曾有利吧?不过对手是李秀哉的话……”

    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中腹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这里拱手送人,即使是李秀哉也不可能翻盘。一场短兵相接的中腹大战,势在必行。

    罗卿郁有点拿不定主意该支持谁,于是扫了一眼夏子常正在摆的棋盘。突然吃惊的叫道:“常哥,你竟然让那个黑棋脱先?中腹不要了吗?”

    夏子常轻轻一笑:“秀哉的习惯,在形势不利的时候,放出胜负手……”

    他话音未落,屏幕里李秀哉的黑73,在左下角抢了一步大官子,把中腹的主动权让给了白棋。

    = =||||||||||||

    罗卿郁于是跑到一边去和王立浚咬耳朵:“看见没有?什么叫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立浚挠挠头:“知道我没文化,你拽的什么文?你直接说‘夫妻同心’不就完了么?”

    夏子常一脸黑线,抓起一把云子丢过去:“有说废话的时间不如过来看看小曾怎么应!”

    王立浚嘻嘻笑着左躲右闪,一边躲一边回答:“能怎么应?小曾要是不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赶紧对右边黑棋猛攻。他就可以去死了!”

    虽然达成了如此共识,曾弦翔下出白86时,所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击节叫好!

    白86,二路反打!

    强手中的强手!

    此手一出,盘面上,白棋已经完全控制了主动权。

    然而,李秀哉不肯放弃。

    在所有人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李秀哉不肯放弃。

    他坐得笔直,一目一目,沉定安详,丝毫不见急躁。

    一度,几乎让所有人有了细棋局面的错觉。

    但是,也只是几乎而已。

    最后阶段的官子双方都拼尽了全力,满盘几乎成了绞肉机一样的复杂局面。没有人肯退后一步,哪怕是一小步。

    夏子常默默的看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立浚在旁边和罗卿郁低声讨论:“小曾差不多拿下了吧?”

    罗卿郁还没来得及回话,夏子常低低的回答:“但是还有一个劫要打……”

    罗卿郁揉揉鼻子,不解的问:“可是,那个单片劫,就算劫胜,棋也已经输了呀?”

    夏子常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脸:“谁说不是呢?可是,那是李秀哉……”

    在任何不利的形势下都顽强的吓人,永远不放弃的李秀哉。

    罗卿郁于是沉默了。

    最终,曾弦翔在算定自己半目胜的情况下做出了让步,把单劫给了李秀哉。

    第二场半决赛三番棋对决,至此又变成了一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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