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泡棋馆的日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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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以棋会友
时间:
2014-1-24 21:43
标题:
泡棋馆的日子(转)
泡棋馆的日子
三味书屋
前段时间去了红袖,在读书杂谈呆了半年,那里也有征文,但多是版主为提升人气、激活话题而搞的活动,所以随意性较强,没有评委,没有银子。弈城的征文活动一直比较正规,象这次马道出10亿奕币,又有这么多知名写手出任评委搞的这次征文活动,就很吸引弈城的写手。我把过去泡棋馆的点点滴滴汇总了一下,成了这篇《泡棋馆的日子》。
一
青岛海泊河,我不知道是内陆河还是外陆河,但在我的记忆里它一直是条脏水河。上游的青岛发电厂的工业污水以及中下游的生活脏水,使海泊河周围脏乱不堪、臭气熏天。
海泊河流经威海路和人民路交叉点的地方,建了一座桥叫海泊桥,在桥的旁边有一个生产扳手的铁工厂,就是我最初就业的地方。一个废旧的会议室支起七八张床就是我当时的单身宿舍,那时候还没有网络,业余生活主要靠棋牌打发时间。够级、保皇、桥牌、拱猪、象棋、军棋、跳棋、麻将我基本上全参与过,并且基本上都是高手。我还是那个铁工厂象棋、跳棋的双料冠军。
但所有的这些活动都代替不上我对围棋的痴迷,但附近的人鲜有对手,找到对手成了我那时的最大的愿望。我大学同学有一个棋迷,也是我的启蒙老师成了我主要的下棋对象,他爸爸是青岛警备区司令员,家住在金口一路的一座石头洋房里,院门口有战士站岗。在他家下棋着实不爽,每一丝空气都有居高临下的味道,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每次离开他家都有一种“逃”的感觉,坚持去了几次,那种压迫感始终存在,最后只好忍痛割爱了。
还有一位棋友在青岛海尔印刷分厂做工程师,每当我棋瘾发作的时候,就会提留着棋盘、棋子到他车间办公室就着隆隆的机器声下棋。在这里下棋可以抽烟、可以大叫,心情很舒畅,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不时的会被叫去检修机器,等他的时候也是很煎熬。我俩下棋的时候总有一个秀气的女孩帮我们添水,有时候也会帮我们买烟打散啤,她是我棋友的徒弟叫小洁。以后再去的时候,她便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再后来我发现我的棋友和小洁表情都不是很自然,直到小洁跟我要传呼号的时候,我才大致明白“不自然”的原因,我知道棋友很喜欢他徒弟,所以只好再一次的“逃”了。这种四处寻找棋友的生活持续了四五年,直到发现了青岛围棋社。
青岛围棋社其实离我们单位很近,大概有200米的样子。1996的春天,我在一家书摊买《围棋天地》,偶然间看到了在一家大院的门口挂着一块脏破的白底木头牌子,上面写着“青岛围棋社”,这块牌子布满灰尘,字迹隐隐约约,这大概是我熟视无睹的原因吧。
这家大院满是机电仓库,还有一家小饭店和一家小澡堂,循着箭头指示的方向曲里拐弯来到一家居民2楼,终于发现这家棋社。推门进去,迎面扑来很重的烟味和霉味,但当耳朵听到“啪、啪”落子声的时候,鼻子的感觉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一个套三房子,大概有100平米,外面一个大房间摆放了20多张棋桌,靠南头有一个玻璃尺柜,一块玻璃已经裂出了一朵**,里面摆放了几条烟和几盒方便面还有几本围棋书,印象中有加藤正夫的《中国流》和武宫正树的《宇宙流》,小林光一和赵治勋的也有几本,剩下的便是《围棋天地》和《棋艺》。
里面的小房间摆放了七八张桌子,棋盘和棋子明显比外间的好,棋子是云子,棋盘是足有10厘米厚的楸木。最里面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面只摆放了一张棋桌,这间既做贵宾对局室又做社长的办公室。
棋社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下棋,有的很安静,有的也很闹,看我进来瞅了我一眼,就又把眼光收到棋盘上去了。
这就是青岛围棋社,一个又脏又乱的地方,却从此成了我的乐土,我总共在那里呆了七八年,对他有了深厚的感情,后来由于网络的冲击,棋迷很少去了,但我现在还是很怀恋那段时光。
二
社长姓郑,40多岁,大家都叫他郑老师,是青岛最早的业余4段,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只是头发有点少。据说他跟聂卫平同一年定上的1段,并在一起比赛过,但物是人非,现在人家已经是中国围棋第一人了,他还仅仅是个4段,每当谈起这些的时候,他脸上就有些失意。他很喜欢研究古棋,对《当湖十局》研究的很透,最熟的是“大压梁定式”,里面所有的招数及变招、骗招他都了然于胸,所以青岛围棋社几乎所有的低段棋迷都是大压梁定式的粉丝,我现在在网上也经常用。
郑老师人品极好,为人很仗义,有棋迷不会的问题他都会热心的指点,但他的脸上总有一丝看不见的阴郁,每当房东过来收房租、电费、管理费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郁就更加浓重,嘴上还会嘀咕几句“我怎么会干围棋(这个行当)啊!”。
郑老师年轻的时候,他的相貌打动了一位局长的千金,那姑娘死活要嫁他,局长扭不过,只好给郑老师找了一个体面的职业,但他仅仅干了一个月,实在忍受不了没有围棋的生活,就又辞掉了,顺便辞掉的还有那位满是眼泪的“千金”。我有时候想,围棋到底给棋迷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又失掉了什么,但生活的窘迫却难以阻挡对围棋的迷恋,真说不好,爱上围棋是好还是坏。
棋社里最老的姓白,60多岁,大家都叫他“老白头”。老白头一直没有结婚,那时已经退休,天天呆在棋社里。他几乎算是一个棋痴,每天来下第一盘棋的时候,他的手都会激动的发抖。他有哮喘病却抽烟很厉害,每隔半个小时他都会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嗽完了他会马上点上他的“前门”烟,他说如果不抽,嗓子眼总是发痒会咳嗽的更厉害,烟就是他的哮喘药。就这样的体格,他几乎每个周都会有一天下通宵,并且精力旺盛。他是我重要的一个棋友,以前他让我2子,后来是我让他2子。我俩一直小彩,最大的面子是一盘20元。老白头的棋德很坏,每当形式落后的时候,他就会大声的咳嗽寻找落后的借口,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过来支招,他便会大发雷霆,顺手把棋子推乱,时间长了,每当他发火的时候,大家就会护住棋盘。后来有网络了,他在新浪起了个网名叫“老倔头”,别说这名字很形象。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健在。
棋社里最愿意下彩的姓马,多年的熬夜和没规律的生活,他的头发掉的很厉害,我们都叫他“五毛”。五毛的棋很有灵性,有马小妖的味道。1997年升段赛,他7盘一盘未失,从2段直升4段。他下棋必彩,5元钱的和500元的,他都下,且棋瘾特大。我也经常跟他下,他让我7子,我输多胜少。有一个周六早晨,我俩下了一个通宵,但棋兴未减,还在激烈的搏杀。突然,门咣当一声开了,伴随一阵凉风,一个女人急冲冲走了过来,二话没说狠狠的给了五毛一个大耳刮,接着就一腚做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来五毛一个周没回家,他老婆足足找了他七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急的团团转。那个耳刮之后,五毛再也没有到棋社来。后来在我新单位的旁边的一家小酒店,我发现了他,正在收拾碗筷,我搭讪道:“怎么做老板了?”他脸一红,小声嗫嚅“不是,不是,帮忙,帮忙”。哎!棋迷的生活为什么总是那么窘迫呢,以前的象棋准国手,大多在街头摆棋为生,甚至客死异乡,现在我见到的很多棋迷,生活大多不如意,围棋害人啊!
棋社里棋力最强的叫王勇,5段,比我小3岁。我最初在棋社见到他的时候,惊的是一愣一楞的。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笔挺的领带,头发和皮鞋都油光锃亮,衬衣是一尘不染。他手指细长,拈子很漂亮,左手边放着一盒软中华,右手边放着一把苏锦折扇。这在脏乱的棋社,脏乱的棋迷当中简直是鹤立鸡群。看过《泡网吧的日子》的坛友可能知道,他就是联众赫赫有名的“青岛帮帮主——卧龙飞栈”,这个帮的人在网络上大多是赖皮,帮主是最大的赖皮,他后来自己开了一家网吧,对联众程序的漏洞很熟悉,利用各种招数跟对手耍赖。他曾经用“装入法”,利用了一盘赢棋,竟然从一个叫“大刀王五”的身上赚到了十盘的分。后来这个大刀王五起了一个名字叫“青岛帮帮主的爸爸”,跟帮主形影不离。呵呵,真是想不到,生活中是这样的形象,网络上却是那样的形象,都说网络是现实的映射,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青岛棋馆里面那时没有专业的狼,大多是高手跟高手下,低手跟低手下。但帮主却是极具狼特质的棋手,让子棋特厉害,我们那时都叫他彩棋杀手。他让我八子下小彩,八个子可以随便摆,我一般会摆成四个“星挂灯笼(三三)”,先占住四个角,然后龟步行天下,就是神仙也赢不了我。第一盘棋,我就是这么想着,但下完几盘后,我才知道原来这样守角也照样死。帮主初盘就是在撒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几个子一圈这就是他的地。你只要敢进到他的地盘,他便会发起最猛烈的攻击,阴风飒飒,着着不离后脑勺。往往你的大龙活了,你的角死了,但大多时候是大龙暴死。我们那时候真的被他杀怕了,他最厉害的时候把一个2段打到7子。
帮主跟高手一般下大彩,我见过的最大的是盘彩1000元另加子彩100元。那个时候的收入这已经是很高的了。现在听说有盘彩10000元的,但我没有见过。
三
《围棋天地》其中有一期做了个棋馆的专题,几个记者跑遍几个主要城市,发现大部分的棋馆脏乱差,且经营惨淡,青岛围棋社也不例外,社长总是会为几个水电费头痛不已。
1999 年秋,我的一个棋友出来承包这家棋社。他姓徐,跟我年龄相仿,说话慢悠悠,很长时间的烟龄使他的嗓子有点沙哑,不过这显得他成熟而稳重,以前在济南搞机电 生意,几乎破产,本来准备到青岛重操旧业,但在寻店面的过程中,发现了棋社,就耽搁下来了,但他毕竟是生意人,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便想郑老师提出了承包 的意向,郑老师欣然同意,提出了条件。
老徐忙找哥几个商量,郑老师的条件是每年支付房租10000元,郑老师的工资10000元,青岛市文化局经营租赁费10000元,水电费等零星费用5000元,合计是35000元人民币。
收入主要是以下几项,门票收入、段位收入、企业赞助。
门票收入:月票是60元,大概有10多个固定棋友选择月票,月票一项每月是收入600元。日票是5元,平均每天下来也有10多个棋友选择日票,日票一项每月的收入是1500元。这样合计下来,门票收入是每月2100元,每年收入是25000元。
段位收入:每年春秋两季都会举行定段赛和升段赛,每次参赛人数大概有80多人,参赛费是每人30元,这样下来一年的段位收入是5000元。
企业赞助:每年都会有喜欢围棋的老板赞助棋社搞比赛,比如小型团体赛,一年下来能收入5000元。
这样每年的收入合计也是35000元,收支持平。
但是老徐不能一个人经营,最少要找一个伙计帮忙,每月至少300元工资,一年下来是3600元。不过每年上缴给文化局的经营租赁费10000元,根据以往的 经验都是欠着,这一项算是个变数,这样算下来,老徐承包棋社的前景并不被看好,我们都劝他不要承包,但他最后还是签了合同。
老徐简单将墙 壁重新粉刷了一下,便开张了。老徐的经营还真有一套,将贵宾对局室改为麻将室,每天抽头。将那个废旧的玻璃尺柜重新利用起来,增加了香烟的品种,还添加了 咖啡,每天的这些小收入也不少。将里面的小房间租赁给一家围棋学校,以青岛围棋社的名义招生,学生还不少,他也带了几个学生,每月都有收入。他招了一个伙 计,一个外地的本科毕业生,却是免费,条件是免费下棋,晚上这个学生可以住在棋社。
在老徐的运作下,棋社红火了不少,麻将室的开张吸引了象棋社的一些棋友。两家棋社虽然相距不远,但都有自己固定的朋友圈,很少来往,但麻将却成了两家棋社的纽带,老徐乘机添加了象棋,算是副业吧。
经常来打麻将的有一位象棋高手,五冬连夏愿意屐拉着拖鞋,大大咧咧一个人,姓刘,本是西安人,在山贺电子城搞生意,时间长了就迁过来了,曾参加过青岛市的象棋比赛获得过季军,盲棋很厉害,可以同时跟三人下。
那天是周六,我大清早去了棋社,麻将也刚收场,虽然打了一宿麻将,“老西安”却精神头不减,要跟我象棋下彩,赢晚上饭,我立马同意了。
第一盘,他盲棋让我三先,我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将死。第二盘棋还是盲棋,让一马,我还是全盘没机会,第三盘让“打空头”,我开始的优势不到中盘便化为乌 有。于是我就说,聂卫平跟许银川下比赛的时候,聂卫平曾经说过:“天下人谁也让不动他两马”,你敢不敢让我两马,他哈哈一笑,同意。但是有个条件是“铁中兵”,就是说红中兵不动,我不准吃,他仍然是盲棋,我于是同意。那盘棋让我知道铁中兵的厉害,他牢牢的不动中兵,我的中路进攻几乎为零,炮的优势施展不 开,感到处处别扭,烦恼间又输了。
于是我提出没有“铁中兵”的限制条款,他也同意,但不再盲棋。这盘棋,真正让我知道我与高手的差距,老 西安的炮是出神入化,车是纵横四海,卒子就是过江蛟龙,由于他没有马,出子特别快,几下子就占据各个要点。我虽然多两马,但被他压制的是互相羁绊,成了一 个又一个的“愚型”,全军喘不气,我感到极为憋闷。老西安杀将的方法是层出不穷,冷着迭出,妙招连连,虽然我坚持的时间长了一些,但还是被将死。
于是我提出让两炮,他哈哈大笑,没同意,说天下人谁也让不动你两炮。晚上我请他吃饭,又提出了聂卫平的“两马论断”,他表示不了解聂的棋,不敢判定。但我很怀疑聂的说法。聂卫平跟许银川曾经下过让九子的棋(两士、两象、五个兵),那盘棋在中央5转播过,我看到聂的招不一定比我强,我是联众象棋的5级,基本功 还是相当扎实的,但还没有下过一个“市手”,对许银川这样的国手就更不要提了。
从那以后我在围棋社就再没下过象棋,不过偶尔会下几盘五子棋,但那最多算“副业”,什么也比不上我对围棋的热爱。
我在棋社总共打过两次定段赛,最好的成绩是4胜3败,获得业余1级证书。那时候的段位很硬,业余1段至少是现在的3段。后来我又参加了一次定段赛,全是小孩 子,后面再跟一个家长,我在里面极不协调。下棋的时候,小孩子和家长先是恶狠狠的看着你,棋面落后却又眼巴巴的看着你,我下了两盘便落荒而逃,再以后郑老师准备卖我一个2段,但因为现在段位实在不重要了,大家参照的都是网络上的段位,所以我现在也没有段的证书,多少有点遗憾。
尾记
2000 年以后,由于可以上网下棋,我已经很少去棋社了,有一天偶尔去了 ,大家都在传老徐“跑”了,他跑的时候欠了半年的房租,半年的水电费,郑老师半年的工资,还有几个棋友的借款,也就2万多元钱。也就是2万多元钱从此让一 个人背上了一辈子的道德债,这是多么的残酷。老徐的跑也反应出一个不争的事实,棋馆的黄金时代过去了,让位给网络了。2003年非典,网吧全歇业,我又去了几次围棋社,社长还是郑老师,但棋友明显少了,冷清了许多。后来棋社搬到了鞍山二路,我2005年去了一次,满屋子的孩子,郑老师也带学生了,棋社还能 听到啪啪的落子声,但我再也闻不到以前的烟味和霉味了,更闻不到那种特有的棋馆味道了,别了,我的棋馆生涯,别了,我那么多的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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