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新：吴清源与名人秀哉一役才真正称得“四千年巅峰之战”
来源：新浪博客 王智新 2009-02-28 15:49:15
哪一役真正称得上“围棋史四千年巅峰之战”？（五）
吴清源与秀哉一役
才真正称得上
“四千年巅峰之战”
国际交锋的“巅峰对决”之三：第一个围棋世界冠军的诞生
时间进入了20世界80年代，上海出身的台湾巨富应昌期宣布创设总奖金100万美元，冠军40万美元的应昌期杯世界锦标赛，并宣布将在1988年举办首届比赛。
应氏杯的举措让日本吃了一惊，有极强等级和荣誉观念的日本人从内心深处不愿出现威胁日本权威的世界大赛，更不允许别人成为“第一”。于是日本经过迅速动作，宣布1988年4月在日本东京举办首届富士通杯世界职业锦标赛，比应氏杯提前了4个月。
1988年4月2日，围棋史上第一个世界职业大赛——首届富士通杯世界职业围棋锦标赛在东京日本棋院开幕。现在世界十六强终于可以进行一场日本人所说的“真剑胜负”了。韩国出战的是曹薰铉九段、徐奉洙九段和当时成绩上佳的张斗轸六段。结果首轮张斗轸不敌林海峰，徐奉洙不敌马晓春。韩国棋界实际上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曹薰铉身上，但是首轮曹薰铉同样被小林光一砍了下去。如此完败的结局无疑给心怀侥幸的韩国棋迷浇了一盆冷水，韩国棋界无论心情还是处境都像是落榜的乡下书生。韩国棋界已经整整十年艳羡地观望中日两国络绎不绝的围棋交流，韩国棋界虽然在富士通杯憋足了劲，但是结果实在太惨淡。
首届富士通四强分别为当时日本围棋第一人小林光一，“宇宙流”的一代宗师武宫正树，有“二枚腰”之称的台湾旅日棋手林海峰，中国名噪一时的“聂旋风”聂卫平。半决赛聂卫平憾负林海峰，而武宫则击退小林。1988年9月3日，最终冠军却被四强中最不被人看好的武宫正树夺去。武宫正树一度被日本棋坛诟病为“愚蠢的武宫”，像堂吉珂德一样追求冒险又浪漫的大势力围棋的幻象。但是武宫正树却成为职业围棋的首代世界冠军。武宫正树向着陷入狂热的日本棋迷“立言”说：“以后不要说我的围棋是‘宇宙流’，应该叫做‘自然流’。”既武宫正树非常自信认为他坚持中央势力的围棋不是出于固执和标新立异，而是顺应自然，遵循围棋的本质。姑且不论武宫正树说的对不对，当时日本棋手还是有天下第一的自信。
国际交锋的“巅峰对决”之四：应氏杯千古遗恨的“一点”
随着中日围棋擂台赛上中国选手的出色表现已经可以与日本选手分庭抗礼，与此同时韩国与台湾棋手的水平也在提高，世界棋坛酝酿战云，该决出世界最强者了。适时上海出身的台湾巨富应昌期宣布创设总奖金100万美元，冠军40万美元的应昌期杯世界锦标赛，并在1988年举办首届比赛。应昌期一生研究围棋规则，应氏杯就是采用他研究出的《应氏棋规》。同时，应昌期发出了由他选出的世界十六强邀请状，其中中国为聂卫平、刘小光、马晓春、江铸久，中国台北为林海峰、王立诚、王铭琬，日本为藤泽秀行、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加藤正夫、桥本昌二，韩国为曹薰铉、赵治勋，澳洲为吴淞笙，美洲为迈克雷蒙。
首届应氏杯的四大热门分别是聂卫平、小林光一、赵治勋和外加曹薰铉。在应氏杯第二轮，四名冠军热门捉对拔枪开火，聂卫平战胜了赵治勋，曹薰铉则击退了小林光一。半决赛的对阵形势是曹薰铉战胜林海峰，聂卫平战胜藤泽秀行。于是划时代的应氏杯决赛五番棋1989年春有西子湖畔，曹聂吴越争霸。
4月25日，首届应氏杯决赛五番棋首局曹薰铉胜3点。4月28日，第二局聂卫平大胜9点，胜负扳成1比1。
第三局5月2日移师浙江港口城市宁波举行。从上海到宁波需要坐5个小时火车，出站时人山人海的欢迎人群围住应昌期和聂卫平欢呼，应昌期深深被这一壮观场面感动了。宁波是应昌期的故乡。但是，韩国选手团却被这一场面震慑住了。应昌期58年后回归故里，他要求后三局都在宁波举行。韩国棋院坚决抵制到最后，结果只有第三局在宁波举行。
5月2日，首届应氏杯决赛第三局在浙江宁波举行。因为前两局两人打成1比1，第三局就成为天王山，曹薰铉和聂卫平杀红眼贴身肉搏，最终聂胜了3点，40多名记者扎堆的研究室立刻发生小小的骚乱，同时户外爆发出响彻天空的欢呼声。宾馆的全体职员和当地棋迷站两列排出人墙通道，走出对局室的聂卫平悠然穿行过去，而且欢呼和鼓掌一路簇拥聂卫平。人墙通道穿过大厅一直延伸到宾馆外，那里人山人海的群众冒雨等候着他们的英雄。
决赛第四、第五局9月在新加坡举行。9月2日第4局在新加坡威信-斯坦福酒店开枰。聂卫平如果赢下这一局，首届应氏杯决赛就会以3比1的比分结束。如果曹薰铉胜出就是2比2扳平，他的路途更漫长。第4局曹薰铉执黑，他选择第2局完败的布局，到第15手方求变化。但是聂卫平对这一布局研究的很透彻，曹薰铉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到下午，有贴8点负担的曹薰铉落子开始显疲劳了。进入收官，局面虽然微细，但是白棋分明领先于黑棋。到此时，围棋的胜负纯粹体现在体能和精神力。有利的一方会疑惑胜利，劣势的一方抵受不住冒险求变的诱惑。聂卫平依然不动如山，曹薰铉感觉内心就要爆炸。如此终局，曹薰铉必然1点败，但是棋盘已经没有变化的余地。曹薰铉想过无理搅棋，但是克制住了，因为这只会导致速败。曹薰铉像苦行僧顶着烈焰横穿沙漠那样一步一步走向犹如死亡的败局。可是，曹薰铉在读秒的催促下出奇的保持了心态的宁静，显示出他之所以是大胜负师的真面目。后来曹薰铉披露他当时的心境说：“我觉得魂魄都消失了。我这样对自己说：如果败局是命运，就坦然接受吧。”忽然，聂卫平产生了一丝紊乱。虽然败局的压力很可怕，但是胜利的重压同样足以压垮一切。
冠军就在眼前，聂卫平开始卷入暴风雨般的兴奋。他可能“疑惑”的心魔悄悄抬了头。而且这一心障一旦抬头，就会黑云般卷盖一切。胜负也就是这一刹那逆转了。局后按应氏规则数棋，电视监视屏里361路棋盘一一填满，在黑棋的棋块处天元留出了一空，既黑棋赢了1点。回想起来这1点并不仅仅是单纯的“1点”，随后世界围棋的版图就从这“1点”改变。
大概不会再有如此引起世界瞩目的围棋胜负了。世界各地懂得下围棋的人都在关注着应氏杯决胜局。其中，首尔和北京都屏息瞪大眼睛，揪心等待命运女神究竟会眷顾哪一方？首届应氏杯决赛前四局双方打成2比2，决胜局就是持续整整5个月的五番棋决赛进程终于要走到终点。1989年9月5日，应氏杯创办人应昌期和围棋界活着的传奇吴清源并肩站在威信-斯坦福酒店的特设对局室前。最终在众人注目下曹薰铉中盘速胜，夺走了应氏杯冠军。
在电视监视器，聂卫平默默投子。目不转睛一直盯看监视器的聂卫平夫人孔祥明掩面奔出了研究室。和曹薰铉复盘的聂卫平半途停住，仰望虚空忽然长叹息一声。不以胜负论英雄，是聂卫平斧劈出新的围棋世界，或者世界围棋的新格局是从聂卫平开始的。创办应氏杯的初衷可能是为中国人或者聂卫平加冕，但应氏杯却自有时代的使命和意义。
应氏杯的五盘对抗留下了太多话题。由于后两局比赛在新加坡举行，聂卫平中途错在曼谷下了飞机，导致一到新加坡就患了重感冒。聂卫平强忍着身体不适进行后两局比赛，最终输了。还有人说，如果应氏杯中间不间断四个月，正在状态的聂卫平战胜曹薰铉不成问题。可惜历史没有假设。输了应氏杯后，聂卫平的棋运开始转向，尽管此后打入了富士通杯、东洋证券杯决赛，但无一例外都屈居亚军，1995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打进世界大赛决赛。而曹薰铉以此为起点，在国际棋坛上频频斩将夺旗，在他的率领下，“太极虎”迅速崛起，围棋的世界格局也由“中日对抗”进入了“三国争霸”，乃至后来韩国“一枝独秀”的时代。
国际交锋的“巅峰对决”之五：真正上演“三国演义”
中日围棋擂台赛极大地推动了中日围棋的交流，随着韩国的迅速崛起，改为三国间的对抗就势在必然。
中日韩三国擂台赛全部韩国方面赞助承办，最初名为“首届SBS杯”，在1991年11月24日开幕。从首届SBS杯出场棋手名单上就可以看出当时中日韩三国对这个赛事的重视程度。当时三国的出场名单基本都是棋院指定而非选拔制的，这样也确保了顶尖高手的参加。
韩国是后来有“四大天王”之称的曹薰铉、徐奉洙、刘昌赫、李昌镐，加上一个徐能旭。四大天王打擂台的模式韩国完整保持了前四届。
日本的出场人员是林海峰、加藤正夫、武宫正树、小松英树、依田纪基，三个超一流加两个希望之星。
中国队则是聂卫平、马晓春、刘小光、曹大元、俞斌，可以看出也是最强阵容了。
这届擂台赛的结果是韩国队在曹薰铉未出的情况下，由徐奉洙战胜聂卫平而获得冠军，日本则提前出局。
第二届三国围棋擂台赛，也就是首届真露杯，最终曹薰铉战胜武宫正树后再次夺冠，中国队五位棋手一盘未胜，提前出局，令人尴尬。
第三届三国擂赛，中方主将聂卫平制住了四连胜的韩国副将李昌镐，再胜日本副将加藤正夫，却输给了老对手曹薰铉，最后一盘是曹薰铉胜林海峰，依旧韩国人取胜。
第四届三国擂台赛中方主将马晓春请出韩方主将曹薰铉。然而最后的结果还是韩国人笑到最后。
第五届三国擂台赛，中国队俞斌在战胜了韩日各一位棋手后，韩国派出了上届没有出赛的徐奉洙。44岁的徐奉洙老夫聊发少年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九连胜让真露杯戛然而止。徐奉洙一人横扫中日陈临新、曹大元、俞斌、常昊、马晓春、彦坂直人、山田规三生、王立诚、依田纪基九大高手，以前无古人后也必无来者的一届擂台赛九连胜终结擂争，令三国擂台停办两年，中日围棋被韩国围棋完全凌驾。
前六届中日韩三国围棋擂台赛，全部由韩国取得最后的胜利，三国的胜局数分别是中国18局、日本20局、韩国42局，韩国展示了压倒性优势。
1999年，三国围棋擂台赛改名为农心杯。
刚刚连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的中日棋界，发现一座更高，更不可逾越的铁壁矗立起来，这就是李昌镐九段。在徐奉洙之后，韩国石佛李昌镐又横空出世完成了“连续六届擂台赛出场14连胜”的空前纪录，不过徐奉洙一届擂台赛九连胜的纪录依然没有被打破。李昌镐在第1、第3、第4、第5届农心杯赛中，全部是以一敌二力保韩国不败，第6届更是在背水的绝境中硬生生拿下令中日棋界绝望的五连胜，全靠一己之力保全了韩国围棋的不败声名。
第7届农心杯好不容易盼来坚如磐石的韩国主帅李昌镐落败于“天敌”日本主帅依田纪基，中方主帅孔杰面对日方主帅依田纪基却以鬼使神差的随手，成就了日本队十三届来的首度称王。
第8届农心杯，中国围棋迎来厚积薄发的破冰之年。乘着在应氏杯、三星杯、LG杯、春兰杯等等世界大赛中打破一个又一个宿命的强势，本届农心杯彭荃五段豪取五连胜，上届比赛铸成沉恨的孔杰七段亦知耻而后勇，力挫韩国副帅朴永训四连胜的锐气；然而在以孔杰和古力以二敌一的优势下，中国队又一次宿命般地在最后关头倒下。对面的对手，还是李昌镐。这是我们第三次在2人对1人的情况下输给李昌镐。
第9届农心杯，中国队王檄取得三连胜，韩方睦镇硕同样拿下三连胜逼出中方副帅常昊。常昊拿下睦镇硕后击败日方主帅高尾伸路，随后连续击败韩方副帅李昌镐和主帅朴永训，为中国队首夺农心杯，第一次拿下中日韩三国擂台赛冠军。至此为止，韩国在三国擂台赛中一统天下的局面才彻底被打破，中日韩三国都染指了这一比赛的冠军。
第10届农心杯于本届LG杯前四天刚刚结束，结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日方早早出局，中方在以常昊、古力以与李世石、李昌镐二对二较量中，被李世石连下两城，农心杯又回到了韩国人手里。
应该说，除了上面所述的国际交锋的巅峰之战，相当多的比赛令人印象深刻。与1997年第10届富士杯决赛小林光一VS王立诚之战、1999年举行第3届LG杯决赛的李昌镐VS马晓春之战、2001年第6届三星火灾杯决赛曹薰铉VS常昊之战、2003年第7届LG杯决赛李昌镐VS李世石之战等，都可以说基本上代表了当时围棋界的最高水平，不过距离世界围棋顶端的“巅峰之战”尚有一定距离，在此就不多述。
再次复述一下，如果要称得起“四千年来的巅峰之战”，要满足几个条件：一、对阵双方应该是当时最强甚至百年一遇的强手；二、对阵双方胜负的意义重大甚至对围棋历史的发展有巨大的影响；三、对局质量高，棋谱可以流芳百世；四、对决受到高度关注，在围棋史上留下重要一笔。古力与李世石是当下中韩最强的棋手基本没有异议，但也这是在另一位顶尖棋手李昌镐状态低迷的情况下。另外李世石和古力两人是否都达到了自己围棋生涯的巅峰状态就更值得存疑。古力上升势头明显，似乎还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潜力；李世石曾称霸一时，但明天还是未知数，尤其是本次LG杯决赛，两局都错过了并不复杂的一击制胜的机会，小李的状态实在一般。另外，LG杯可以称作是此前相互交手战绩平局的古力和李世石的“天王山”，但是不是中国围棋超越韩国围棋的天王山，还有待历史的检阅。
因此，将这样一个LG杯的决赛称为“四千年来的巅峰之战”，实在有些不能承受之重的单薄。纵观围棋四千年如果要从“中国围棋史上的巅峰之战”、“日本围棋史上的巅峰之战”以及“国际交锋的巅峰之战”三个部分中找出各方面条件真正称得上是“围棋史四千年巅峰之战”的一役，恐怕只有当年日本本因坊、名人秀哉与中国新锐吴清源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役最为接近。
吴清源是公认的围棋第一人，秀哉是“不败的名人”，棋力也是史上最强者之一，关键他后面还有众多本因坊弟子的智囊团，某种程度上等于吴清源单挑整个本因坊，对阵双方实力毫无疑问是史上最强的。在对局中，双方殚精竭虑，手筋妙手迭发，精彩纷呈，没有明显失着。（古李之战虽然也是当今最强的两位棋手，内容也算精彩，但从棋的过程容上看还有许多值得商榷之处，尤其李世石状态不佳，多有失着、漏算，导致败局。其他方面更远远无法与秀哉与吴清源之战相比。）
围棋的新旧时代交替从此开始，新布局从此正式走上历史舞台，成为围棋发展的里程碑。
虽然秀哉本局获胜，但的确胜之不武，虽然表面吴清源败了，但却是事实上的赢家。这一役终于促成了赛制的改革，日本古代围棋体制就此终结。
另外吴清源引起的从“三三星天元”对本因坊不敬，到秀哉不公平的打挂让限时形同虚设，再到弟子献技取胜的丑闻，这次对阵引起的争议、轰动、关注更是史无前例的，称为“四千年来的巅峰之战”当之无愧。
（完）
注：本文参考援引了《中国围棋史话》、《日本围棋史》、《吴清源传》等著作，特此声明并致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