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浦江围棋 2022-04-17
四、国家队教练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做教练是2007年开始的吗？首先女队的教练？
俞斌（以下简称俞）：对。
何：当时女队是处在什么水平？
俞：当时芮乃伟还没回来，於之莹也没有冒出来，於之莹是2008年来国家队的。那个时候，朴智恩、赵惠莲还有芮乃伟在世界上比较领先。中国呢正好有90后几朵金花，是不错的苗子，她们是李赫，宋容慧与王晨星。2007年，她们几个正好十五、六岁，属于可培养的状态。老棋手基本已经退出比赛了，中国的女子围棋正好处在低谷的时候，刚好我手里有这几个好苗子。这几朵金花，一直到现在还顶大梁呢。
何：那个时候你是做棋手兼教练是吧？一些比赛还继续下。
俞：2007年的时候，我成绩还不错的。围甲比赛我是坚持着下到了2012年，所以当时是棋手兼教练。其实即使到今天，我还是在下比赛的，只是跟年轻人下成绩不太行了。
何：那你做教练，主要是怎么训练的？
俞：做女队教练的时候，和现在做国家队男队教练不太一样，那时候我是天天跟她们复盘。因为那时候的女棋手水平和男棋手差距挺大的，可以手把手教。她们就缺那个一点理念，她们正好是黄金时间，已经到那个水平了，如果再提高一把就可以参与国际比赛了，所以那段时间如果一个男棋手能够每天陪着她们手把手教导的话，那是非常重要的。当时我是做到每天她们下完棋以后，我们都围在一起复盘。这几个女孩子也非常的听话，就经常围着我大家一起摆棋。我也尽量安排她们跟男孩子多下，我记得跟少年队就下了很多盘训练棋，完了之后每盘棋进行复盘。
何；那她们的水平还是提高比较快的吧。
俞：那个时候的女队，确实需要手把手教。每个时代可能不一样，2007年的时候，我的水平确实比她们高一截，手把手复盘有效。如果你现在让我回头再去带女队，就不一定要像我当时这样做，因为AI 时代，你的技术指导的作用，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好使了。
何：好像你做了教练之后，女队马上就开始出成绩了，拿了几次冠军。
俞：一年多手把手教嘛，应该说李赫和宋容慧进步还是很快的。但是呢话说回来，也许是天意吧，我运气比较好。实际上跟你明确说，我们女棋手进步很大，不过凭实力当时还是不如韩国女棋手的。当时智运会上的包揽冠军，完全就是运气。
何：智运会女队三块金牌都包揽了？
俞：对，团体、个人、双人三块金牌。那完全是在实力稍弱的情况下做到的。你要说教练的作用啊，发挥团结精神啊，心理作用之类的，我认为都不是关键。关键还是靠运气。但是确实通过一年的努力，让她们提高了一步，才有碰运气的机会。
何：宋容慧是拿了个人冠军吧！
俞：是的。宋容慧连续赢了朴智恩和李玟真，拿了冠军。我记得我们都很激动，很开心。宋容慧的个人冠军是那么出人意料。宋容慧的棋有点意思，看上去她的棋有很多东西不明白，我指导了很多，但还是不如人意。她的思路永远挺奇怪的，很多该知道的东西她是真不知道，但也真是因为不知道，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想，想出来的招有时候还不错。宋容慧连续赢朴智恩和李玟真，那简直是奇迹。她表现真的非常好，当时我真的没想到。
何：团体是几个人？
俞：团体是3人。我记得团体与个人是不能兼项的，所以如何安排队员也颇伤脑筋。最后我们决定让当时实力强的芮乃伟去冲击个人冠军，其他实力较强的郑岩、唐奕、王祥云组团去拼团体冠军。她们也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拿下了团体冠军。然后你说那个混双冠军，当时黄奕中和范蔚青，他们拿冠军，也是想不到的。我还自己下了呢，我带着李赫，内部训练其实我和李赫比他们俩要好一些，因为当时李赫的棋已经比较强了，我和黄奕中是差不多的，女棋手的实力很关键嘛！也许有些是天意了。
何：天意和人的努力，两者都有吧！
俞：确实有运气的成分。你说后来王磊也很努力，但是有时运气差一点。
何：你2009年就开始接任国家队总教练了是吗？
俞：对，2009年年初。
何：总教练他是竞聘是吗？
俞：是竞聘上去的。
何：之前马老师是总教练吗？
俞：不是。那个时候国家队里是没有总教练编制的。其实我到了总教练的位置的时候，跟现在的总教练也是有一些不一样的，那时候总教练只是国家队内部岗位。
何：是不是叫教练组组长？
俞：是的。当时设置了一个教练组，是国家队的内部设置。当时刘小光跟马晓春也进行了竞聘，然后马晓春胜出，就做了教练组组长。到我这一届的时候呢，院领导认为国际象棋有总教练，那围棋队应该也有，所以把名称改了。其实本质没有变。没有本质区别。
何：那个时候你作为总教练是男队女队都要管吗？
俞：是的
何：女队的教练是王磊吧，男队是谁啊？
俞：男队是邵炜刚。邵炜刚是2015年那届离开教练岗位，去做行政工作。他当时竞聘了院里的一个副处岗位，他竞聘成功离开了。
何：那你作为总教练平时工作主要是哪些啊？
俞：应该说主要负责三个方面，一个呢是每一届国家队的组建，哪些队员进国家队，哪些队员不进。第二个需要决定参加国际比赛的资格。第三个你需要负责每天的日常训练，如训练对局，内部选拔赛等等，还有一些日常考勤啊之类的日常工作。
何：他们队员主要是集体研究为主吗？
俞：也不是，根据不同的队员，我们会有一些不同的安排。比如女队，女队肯定是安排手把手教，对局完了就复盘。
何：那男队的训练方式是什么？
俞：男队是要按你的实力和你比赛的情况安排，绝不能本本主义。比如说我开始就想搞升降级，谁赢了升一组，输了降一组，这好像挺有道理的，但其实是不可行的，为什么？你上面那组啊永远打不完，因为水平高的棋手正式比赛多呀，他们那个组老下不完，态度再好也下不完，老有比赛。那底下水平低的组呢，他好几个循环打完了没棋下。所以经过几年的总结，我们制定了一些让每个人都能下棋的办法。举个例子说，我们现在采用的行之有效的方案，已经维持很多年，叫做分组循环。B组循环总共30来人参加，这一年30人打一个大循环，29盘棋，基本上等级分16名以后的都能完成。16名以前的另外排出去叫A组循环，那个就有另外的规则。这是大家基本上没有什么联赛的情况下，日常要下的训练棋，也能切实执行下去。有些比赛，比如说前八名参赛，这个时候排B组循环就可以，但是有一些比赛比如说全国个人赛，走了一半，还有一半人在，你怎么办呢？这时候呢我们就安排临时快棋赛，比如说我们就打个积分编排，排出名次，欢迎大家自由报名参加，甚至为了让大家有对抗性，分成红白二队进行对抗，这些训练方式根据实际情况去调整。总体思路就是，让想要下训练棋的人尽量得到训练棋的安排。再比如十八岁以下的队员以及少年队，就有更严厉的管制，比如刚刚我说的B组大循环，一般我们安排下午下棋，上午就是自由训练了。但是少年队呢，自修时间他更喜欢下棋，他们对大量安排训练棋没有反感，所以我们对于18岁以下的队员，上午会有另外的训练赛。年纪大的棋手，训练棋下多了就会有反感，他下多了以后就会觉得疲惫，就影响比赛了。这些都要根据情况，总之一句话就是要因地制宜，做到让想下棋的有棋下，不想下棋的随时可以集体研究，造成这样一个气氛。
何：少年队现在教练主要是谁？
俞：黄奕中。炜刚走了以后我们教练只有三个人，理论上是四个，现在是我、王磊和黄奕中。华学明也挂了个教练，但是她有行政工作，没有办法，太忙了嘛，目前全职做教练的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其实黄奕中不仅仅是少年队教练，内部分工我们把18岁以下的队员，也全部交给黄奕中负责。18岁以下的队员管理更为严格，我们有一条铁规就是十八岁以下不能随意请假，必须要教练批准了才行，所以这部分全部由黄奕中负责。还有王磊现在也给他加了一个男队教练，看上去挺奇怪的，女队他是主管，男队辅助。现在教练人太少，只能大家都多分管一些了。
何：男队是你带吗？
俞：是我和王磊。其实黄奕中也帮忙，因为十六到十八岁的他分担的一部分。
何：那他们两个教练现在是什么级别呢？
俞：黄弈中是中级教练，王磊跟我同一年，我升国家级教练他正好升了高级教练，今年已经批下来了。
何：从棋手到教练，你自己觉得角色有什么不一样吗？
俞：当时刚开始的时候嘛其实没想别的，因为没什么变化，就是愿意为棋院承担更多的责任。我本来每天没事就到训练室来，现在只是我自由摆棋变成跟女孩子摆棋，没有太大区别，但是随着后来慢慢成绩退了，比赛就越来越少，慢慢的变成像现在专职教练的样子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生活变化不大，因为我那个时候我还能下围甲，2007年我还下围甲下到2012年，只是就是到了队里嘛，多承担一些管理的工作，有些决策呢比如说一个比赛该谁出场，在教练组一起讨论而已，现在慢慢的棋手的角色就淡了。
何：现在人工智能出现之后你们训练方式有什么改变呢？
俞：我觉得一个尽职的棋手，应该是每一盘棋下完以后都要AI复盘以后才睡得着觉，绝大多数棋手我认为都做到了。就是说只要你比赛的一盘棋，你一定要让AI复盘，你不复盘你都觉得难受。AI的实力已经让人心服口服，它作为一个复盘的工具已经非常成熟了。从训练来说谁都离不开AI了。
何：人工智能对你们整个管理方面带来了什么影响？
俞：有也是有的，在这种时候我们更要宽容，比如说有些队员他家离棋院远，这个时候你如果按照老的规矩说你必须来训练，你不来我就开除你，这种方式就不合适了。因为他作为个体，他认为我在家用AI训练效果比我在路上耽搁很多时间好，这种时候你硬逼他用一种不高效的方法去训练，这是不行的。所以现在我们有专门的规定，就是等级分前十的，你家确实够远，那你提出申请，一段时间就在家训练，我们批准了，你不用来那没关系。如果你没有达到这个高度，你还是应该跟大家讨论比较好，我们也是根据实力有不同的方法。
五、中国围棋的未来
何：现在中国围棋在竞技层面可以算是全面超越韩国了吗？
俞：我不太同意，我没觉得完全超越韩国。真的从技术上来说，从内容上来看我没觉得真正超越，应该说还是处于中韩争霸阶段，我们高一点点。回头看，2006年开始世界围棋进入中韩争霸阶段，一开始我们软一点点，现在我们强一点，但都是中韩争霸阶段。如果说中韩争霸未来的趋势呢，我感觉是明朗化的，中国必胜，因为我们人多并且年轻。我们的棋手普遍年龄比他们小，这个很重要，我们现阶段出成绩的棋手基本都是95后，而韩国的朴廷桓是93年的，越后面的跟我们差距越大，就是2000年以后的差距更大。想当年有一段时间，是他们80后对我们90后，朴永训、李世石、崔哲翰来顶当时我们的时越、柁嘉熹一代,还勉强对抗。但我们现在挑大梁的是95后了。如果按照平均在世界大赛出成绩的棋手来说，我们的棋手年纪明显轻，而且像00后的那部分我们厚度更厚。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可能会越来越后退。不过，现在还没到全面超越的地步，也许以后有可能。
何：韩国棋界现在有点老化的趋势，那中国现在这些顶尖的棋手越来越年轻化，你觉得主要原因是什么？是不是跟我们道场的训练方式有关？
俞：你说是道场的原因也是行的，换句话说，是我们的培养体系成熟以后慢慢的开花结果了。体系中有道场，也有别的，首先是底层的围棋教育，小朋友学棋的越来越多，底子就越来越厚。虽然他们绝大部分都不成为职业棋手，但这是基础，这一步韩国就比我们落后。第二个是道场，这是我们跟他们学的，现在应该旗鼓相当，但是韩国因为整体围棋市场的萎缩，导致道场的吸引力下降。这方面，中国也有点下降，但是韩国更明显。第三条呢，是最上层的国家队竞争，这一点确实是我们的优势，他们现在也在学习。国家队有很好的规章制度，让棋手们公平竞争，互相讨论。围棋公平竞争的氛围我相信在中国各行各业中应该是比较突出的。你只要个人努力，把孩子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棋手，你就能成功，并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
何：现在国家队从编制这个角度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体制，那些少年队都是没有编制的吧？国家队队员里面，是不是有一批原来有编制的固定的队员，后面进来也就没有编制了，是吗？
俞：现在的国家队，可能叫国家集训队更为合适。调人事关系进棋院，我记得是到丁伟为止。所以，不光是少年队，之后的国家队，就再也不调人事关系了。
（棋禅一味）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