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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围棋情色文化

作者:Yuanmei  弈客专稿 2022-04-16

写在前面:笔者多年潜心研究古今情色文化,十几年前以有女同车的笔名在棋人棋事论坛连载过一个系列《漫谈古今饮食男女》,以风趣的文笔处理史料,在当时可以说是一种尝试,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翻翻。(由于棋人棋事论坛已经遗憾关门,只能用不完整版了)这次弈客征稿,又想到一些关于围棋和情色文化联姻的话题,这里不妨再续一篇。

中国古代情色文化是一种真正意义的文化。相比于古罗马公共浴室里的那些毛片式勾当,中国的则高雅得多,中国古人讲究“声色犬马”,把情色和高雅艺术结合起来,是中国人对于情色文化的艺术升华。

这种升华在与围棋这门高雅艺术的结合中到达了一个新高度。

围棋,情色,听起来相当遥远。今人下棋,正襟危坐,周遭物事充耳不闻,殚精竭虑于盘上胜负,雅则雅矣,但却稍欠风骚。因为围棋作为文化,它的使命不仅仅是为胜负而存在的。围棋之于古人,陶冶性情为其一,社交议事为其二,消磨时光为其三,而胜负之术被认为是赌博的工具,故堪堪而为下者。当年晋武帝于棋局中定下两路并进的破吴方略,谢安大师悠闲落子中大破前秦于淝水两岸。这等盘上大胜负岂是今日棋手那区区几目棋几两银子的输赢可比。

中国的古典文化,说起来就是个“琴棋书画”,其中“琴书画”,几乎就是为情色文化度身定做的,(诉篇幅有限,有兴趣者请去看我的“漫谈古今饮食男女”),那剩下的“棋”,怎能独善其身?这里就说说在在我国情色文化的巅峰年代,巍巍唐宋的围棋情色文化。


图一唐代弈棋仕女图



大唐文明,海纳百川。对于文化娱乐事业,大唐政府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唐玄宗开元年间,设立了国家级的“教坊“,提供专业的声色之乐,这是一种国营性质的集演出、娱乐和色情服务为一体的专业机构。玄宗随后在教坊女中选拔最优秀者进入宫里,设立了一个叫作“梨园”的乐舞机构。梨园规划很大,除长安的宫中外,在东京(洛阳)还设立一些分支机构,共有几千人。这些梨园中的女子和教坊女艺人一样,大部卖艺部分献身,属于宫妓或官妓。到了宋代,教坊歌舞团又发展成为了规模庞大的娱乐城性质的集演出,洗浴(香水行),赌博,色情业(勾栏)为一体的瓦舍。这里插一句,在宋代,赌博的主要媒介就是围棋,大棋迷王安石提倡变法,其中一项就是想禁止彩棋(大概是他自己输多了不爽),据《拊掌录》载:“叶涛好弈棋,王介甫作诗切责之,终不肯已。弈者多废事,不以贵贱,嗜之率皆失业。故人目棋枰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这里关于围棋的副作用,也是个很好的提醒,列位也该听听。

唐代教坊,宋代瓦舍之中,有两样东西绝不会少,一是琵琶,二是围棋。当时推行教坊制度的唐玄宗和杨贵妃都是围棋业余高手,野史《西阳杂俎》中说,有一次,玄宗与人对弈,杨贵妃抱着小狗在旁观阵。玄宗贪恋实地,下着下着一块孤棋眼位不足,眼看就要输了。观棋高手玉环看得真切,急中生智,把手中小狗扔上棋桌,搅乱棋局就此耍赖不下了。所以,玄宗开设的教坊中,教坊女入职培训的一个主要课程就是学下围棋。官办教坊中有大批围棋教师,称“棋博士”,属于国家公职人员。这些教坊歌妓,人人会下棋,宋人曾描写下棋的妓女“纤纤露玉,风雹纵横飞钿局。颦歙双蛾,凝停无言密意多“(见附图一),这等风范如今的外围女是连边也摸不到了。 围棋和大众娱乐的无缝对接,使得唐宋年间围棋事业的发展堪称鼎盛,当时想“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嫖客们不会下棋估计是看不成了。和教坊服务人员谈棋论道是云雨前的选修项目,所谓”楚江巫峡半云雨,清覃疏帘看围棋”(杜甫),“解衣对子欢何极,玉井移阴下翠桐“(欧阳修)。就这样,唐宋之人下围棋蔚然成风,士大夫们下了朝就相约去教坊,“士大夫不喜道短长为风波,朝夕讲弄文艺,赓唱诗什,或设棋酒以相娱。”棋,酒,乐,文,唱,欢,缺一不可,唐宋业余棋手就是这么风流倜傥。


图二宋代瓦舍女围棋人生



唐宋文艺界的大牛们,不会下棋的好像只有李白(全唐诗中600多首李白的诗,竟无一首关于下棋观棋的诗作,估计李白先生好动不好静,学不会这门艺术),其他如杜甫杜牧刘禹锡白居易李商隐,柳永苏轼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都是不折不扣的棋迷。比如白居易,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棋迷,对教坊生活有过长期体验生活,他的《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安旧游戏赠》便是大唐诗人们在教坊长期体验生活的考察报告,大家想了解唐代教坊服务。当时他有个好基友元稹(古代淫诗巅峰《会真诗》的作者,该诗太黄,这里就不贴了),俩人长期在教坊酒肆混日子,白居易和元稹哥俩天纵奇才,虽一路玩耍,却能一路留诗,其中关于围棋的诗句更是随处可见。白居易强调了下棋的一个主要功能不是胜负而是社交,”乃知书画棋博可以接群居之欢”。而他则与友人歌女时常“围棋赌酒到天明”。社交和友谊第一,胜负则在其次,即所谓“恶劝酒时图共醉,痛赢棋处肯相饶”。写到这里,笔者再次对弈客这个以围棋带动社交的平台,点一个大大的赞。元稹则经常在教坊中包场搞棋友聚会,比如他的《酬段丞与诸棋流会宿》,描述了一次边吃花酒,边下棋聚会的趣事,聚会中歌伎鼓琴,棋友对弈。棋友们有的“蛇势萦山合,鸿联度岭迟。堂堂排直阵,衮衮逼羸师。“  有的“俯仰嗟陈迹,殷勤卜后期”,有的则下棋过于入迷,以致“眠床都浪置,通夕共忘疲”。

这种喜闻乐见官办教坊制度在上千年的时间里对繁荣和传承中国古典文化,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从唐中期,直到明朝末年,除极短暂的时代(如明宣德年间的查禁教坊),一直绵延不绝。于围棋而言,教坊围棋这种寓教于乐,惠及大众的围棋文化更是保证了中国围棋在古典时代的长盛不衰。然而明清鼎革结束了这段围棋文化乃至中国古典文化发展的黄金时期。清廷从顺治三年开始,明令禁娼,所有官办妓院一律取缔,沿袭近千年的教坊制度被废除,至“顺治十六年裁革女乐后,京师教坊司并无女子” ,至康熙初年,各省官妓几乎绝迹。雍正年间,再次禁乐工,“雍正三年律例馆奏准:令各省俱无在官乐工。” 到了清中期乾隆年间,中国沿袭千年的教坊“乐籍”制度被消灭。 围棋也被就此赶出了大雅之堂,失去了充满文化氛围的土壤,就此只能混迹市井赌场。清中期后,中国围棋水平从琉球选手屋良里之子口中的比日本强,乃至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迅速衰落,人才凋敝,笔者认为这是和禁娼和废除教坊制顺手打击了围棋从业人员有直接因果关系的。从此以后,200多年过去了, 围棋的文化氛围在中国再也难复旧观,哪怕到了在围棋竞技层面已经重回巅峰的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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