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我曾拼命求神灵保佑,别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大概是信心不足的缘故吧。”名人夫人于八月五日早晨对我说。
“能不这样就好了。我实在担心。过份担心,反而....这么一来,只好求神灵保佑了。”夫人还这么说道。
我这个观战记者,好奇心很强。名人作为竞赛中的英雄,吸引了我。我听到他妻子的话,仿佛被人捅到痛处,无言可对了。
下了这盘棋,名人原来的心脏病加剧了,胸口早已憋得慌,他却从未向别人透露过。
八月二日,他的脸部开始浮肿,胸口也疼痛起来。
八月五日,按规定是对弈日。最后决定上午只下两个小时。这之前,名人还要接受诊视。
“医生呢?....”名人问罢,听说医生到仙石原看急诊去了,他就催促说:“是吗,那就开始吧!”
名人一坐到棋盘前,两只手就稳稳当当地捧起茶碗,呷了一口温茶。然后交叠双手,轻轻地放在膝上,挺直身子。看上去脸部表情像是一个哭出声的孩子。他紧闭的双唇,使脸颊显得格外浮肿,眼睑也肿胀了。
对局基本上按规定时间从上午十时十七分开始。今天晨雾变成了暴雨。不多久,早川下游那边又明亮起来。
启封白88,大竹七段下了黑89,是十时四十八分。这样,名人下白90时已过晌午,快一点半中还没决定下来。他强忍病痛,整整思考了两小时零七分。这期间,名人始终正襟危坐。脸上的浮肿,反而消退了些许。这时,终于决定午休了。
按惯例休息一小时,今天却歇息两个小时。名人接受了医生的诊视。
大竹七段也说:自己闹肚子,连服了三种药,还吃了预防脑贫血的药。七段过去曾在对局中晕倒,不省人事。
“棋艺欠佳,没有时间和身体不适,这三件事凑在一起,引起了脑贫血。”
有关名人的病,大竹七段这么说:
“我是不想下的,可是先生说无论如何也要下。”
午休过后,返回对局室之前,名人的白90封盘决定下来了。
“先生,您受累了。”大竹七段慰问道。
“我净信口开河,很对不起。”名人少有地道过歉后,就中途暂停了。
“脸浮肿我倒不在意。这里乱糟糟的,真不好办。”名人来回抚摩着自己的胸口,对文艺部长久米陈述自己的病痛。
“每当气喘、心跳,或是胸口感到压抑的时候....我原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呐。打五十岁起,我就感到年龄不饶人啦!”
“常言道,老当益壮嘛。”
“先生,三十岁以后,我也感到上了年级哩。”大竹七段说。
“你还年轻呐。”名人说。
名人在休息室里同久米部长坐了片刻,还闲聊了一阵少年时代的往事,比如到神户去,在接受检阅的军舰上第一次看见电灯之类。
“生了病,医生禁止打台球,真不好办啊。幸好还可以下下将棋。”名人说罢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
名人说可以下下,恐怕不只是可以下下吧。久米对今天马上就要挑战、决一胜负的名人说:
“还是搓麻将好,不用费脑筋。”
午饭时,名人只吃了酸梅就稀粥。
二十四
是由于名人患病的消息传到了东京,文艺部长久米才来的吧。弟子前田陈尔也来了。列席观战的小野田六段、岩本六段两人,是在八月五日一起到达的。联珠棋名人高木在旅游中途顺便来到了。正在访问宫下的土居将棋八段也来游学。棋赛场面,热闹非凡。
由于久米的体贴,名人不下将棋而搓麻将,对手是久米、岩本六段和砂田记者。这三人都是谨小慎微,名人却专心致志,独自沉思。
“你呀,太认真思考,脸就浮肿啦。”夫人担心似地贴在名人的耳边说。名人似乎没有听见。
高木乐山名人在他们旁边指点我移动联珠棋和活动五目。高木名人对所有的游艺都十分精通,而且很会琢磨新的游戏,使周围的人都感到快活。今天还听说他设计了一种“闺秀”的游戏。
晚饭后,名人又以八幡干事和五井记者为对手,下联珠让了两子,直下到更深夜半。
白天,前田六段只同名人夫人谈了片刻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旅馆。对前田六段来说,名人是他的师傅,大竹七段是他的师兄,他是担心万一被人误解和非议,才避免和对弈者会面的。也许是想起了有人风传名人同吴清源五段对弈时白 160的绝招是前田六段发现的,他才这样做的吧。
翌日,六日早晨,在《东京日日新闻》的照拂下,川岛博士从东京前来给名人诊病。据他说,病名叫主动脉瓣闭锁不全症。
诊视完毕,名人坐在病床上,又下起将棋来。以小野田六段为对手,采用“未成银将”的下法。然后高木名人同小野田六段对局,采用“朝鲜将棋”的下法。名人靠在扶手上观战。
“好了,搓麻将吧。”名人着急地催促道。
“我不会搓麻将,凑不够数。”
“久米先生呢?....”名人说。
“久米先生同大夫一起回去了。”
“岩本兄呢?....”
“也回去了。”
“是吗....都回去了吗?”名人有气无力地说。他那种寂聊,深深地感染了我。
我也回到轻井泽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