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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波 | 《口述史:我的围棋往事》之孔祥明(中)

作者:棋禅一味微信号  2019-01-28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棋禅一味,作者何云波

人物档案:孔祥明,女子八段棋手。1955年出身在成都的一个围棋之家,父亲孔凡章是成都市青少年业余棋校的教练。7岁学棋,1973年,进入国家围棋集训队。1974年中国队访日,连续迎战日本七位顶尖的女流棋手,七战全胜。1978年,夺得首届全国女子围棋锦标赛冠军。1979年蝉联冠军,并获得第四届全运会女子围棋个人金牌。1978年,在中日两国女子首次正式较量中,以3战皆胜的成绩战胜日本女子围棋冠军小林千寿5段。1984年第3次获得全国围棋个人赛女子冠军。1985年升为八段。曾与芮乃伟、杨晖、张璇并称为女子“四大天王”。著有《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藤泽秀行二十名局》等。

前一部分链接:何云波 |《口述史:我的围棋往事》之孔祥明(上)

三、婚姻与家庭

何:结婚是哪一年?

孔:80年结婚,81年生的我儿子。

何:方便说一下您和聂老的事吗?

孔:没什么不方便啊,我们现在不挺好吗(笑),我没有觉得一点不方便,人家很多人觉得那个。

何:你们确定感情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孔:挺晚的,我们可能是在78、79年的样子

何:那您第一次见聂老是在什么时候?

孔:第一次见啊,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儿童赛的时候就见过(笑),那个时候要算进去吗(笑)?

何:留下印象是什么时候?

孔:留下印象就是集训嘛,72年底在北京集训,我们俩吵架是吵的最多的。怎么讲,我们俩棋风不一样,他的棋才要比我好的多。我们俩相对来说是比较刻苦的,周末别人去玩啊,我们都还在那训练。我也喜欢下快棋,他也喜欢下快棋,有时候他找不到人,他就找我,那对我肯定是个很好的锻炼。下快棋就下快棋,那我肯定是输,你知道他那个人说话就是,你这棋怎么这么臭啊,我就不服,就非要跟他辩。我们下快棋下的非常多,其实对我帮助挺大的。

何:是不是吵着吵着就吵出情感了?

孔:那倒没有,准确的说他是我的初恋,但他在我之前有很多女朋友,而且有些好像基本上都快订婚了,那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过来找我了,我也不太明白,可能是觉得棋上面了解的比较多吧。

何:您觉得自己意识到开始有点喜欢他是什么时候呢?

孔:没有什么意识,那个时候我们管的很严,不像现在的孩子十几岁就谈恋爱。一个我们对男女之事懂的太晚,第二个我们都是当时男女中的佼佼者,领导把我们管的也很严,要我们专心的下棋啊,不要去想别的。你想,谈恋爱挺费时间的。其实好像也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想起来可能觉得特别愚蠢,特别的傻,那个时候包括我同房的师姐啊,大家都觉得好像跟别人接个吻肯定都怀孕了,都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所以当时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真的是不了解。到后来,两个人谈恋爱了,才知道原来恋爱是这么一回事啊,好像恍然大悟的感觉(笑)。

何:你们谈恋爱是聂老主动找的您吗?

孔:嗯,应该是这样,但是因为他成名了嘛,所以很多都要我来承担。其实也无所谓谁主动,说实在话,我们的相处是非常多的,只是说大家没有谈这方面的,加上又不是很懂。而且压力也很大,所有人都反对我们,觉得不太合适,其实这样会耽误一个人。但是我们那么傻乎乎的,当你谈着恋爱的时候,你觉得谁能劝得了你吗(笑),谁都劝不了,就把我父亲气坏了。我从来都是一个很听话、很孝顺的女儿,我唯一一件违背我父亲意愿的事就是这件事,其他事情都是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也比较严厉。

何:他们为什么不赞成你们在一块呢?

孔:因为,你想想看,一个人结了婚就有一个人要承担的责任。本来两个人在棋上都可以走出来,那结了婚肯定有一个人要多付出一些,那不就耽误了一个人嘛,从这方面来讲,大家都觉得不是很合适。而且大家也都看见过我们俩吵架,觉得两个个性这么强的人,好像从性格上来讲也不是很合适,觉得总有一个人应该让一下吧,我们吵起来谁也不会让谁的(笑)。就这样违背大家的意愿,我们在一起了,看来大家是正确的(笑)。

何:恋爱中的人往往智商都比较低(笑)。

孔:其实大家不反对我们也许就走不到一起了,越反对我们就越要在一起(大笑)。

何:是这样,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别人越反对越要在一起,没人反对了反而自己就觉得不合适了。

孔:可能这也是一种缘分,给我们的人生经历中间增加一点色彩吧。

何:是结婚之后就开始意识到两个人性格还是有一些差异?

孔:结完婚,女人嘛,确实不像现在这么成熟,很多事情也很任性,年轻嘛。我们就在棋界,相对来说有些时候过于单纯,对很多事情不是很了解,比如说该怎么处理一些问题啊、关系啊也不懂。我认为对的,那就是对,我就绝对不让半步,我要认为不对的呢,那我可能会改。其实一个家庭,特别是夫妻之间有很多事没有什么对与错。

何:对对,也没法区分对与错,也不能讲理,讲理也讲不清楚。

孔:对,不能讲理,讲不清。刚结婚还好吧,后来有了孩子,有孩子的拖累,那个年代工资又低,孩子一出生事情很多,不像现在,尿不湿啊、营养品啊。我们那个时候什么都没有,尿布都自己做的,还有衣服。到后来我儿子的衣服都是我自己做的,你看我多能干(笑)。逼着你学会很多东西,你想想,天天把你累个半死的时候,你还有功夫去想棋吗?所以有了儿子之后,心思基本上就没有在棋上了,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是很正确的选择,女人结了婚就应该相夫教子,这就是我们孔家的家庭教育吧。我爸从小就跟我说,你是一个女孩子,虽然你学了棋,我们孔家的女孩子就算你在某方面学的再好,女孩子应该会的东西你都应该会,比方说女红啊之类的。虽然我爸爸很反对我结婚,甚至都想不认我这个女儿,都到这种程度了,但当我真正结了婚以后,他毕竟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还是全力的支持我,虽然觉得我这个女儿很可惜,但是作为孔家的传统,他还是觉得我应该全力的把这些都承担起来。所以我经常很得意的跟别人说我是天才,我是干家务的天才(笑)。我家里的活真的是什么都拿的起,而且干的很好。

何:所以一个人如果足够聪明,她既可以下好棋,也可以做好家务,还可以做好学问。

孔:没有没有,我棋下不好,但是我家务做的很好(大笑)。所以基本上心思就没有放在棋上了。你们也知道,聂卫平在生活方面或者处理杂事方面,他没什么能力,可能他也没时间吧。我在家里有好几种职务,我当他太太,当他秘书,还当他助手,还得当他保姆,然后我还得当母亲,当女儿,职位太多了(笑)。所以忙下来呢,自己也没时间搞棋了,当然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借口,可能当时自己的心对棋的这种热爱和追求已经大大的减少了,所以说才会这样。但是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挺自责的,觉得人生不管再难吧,放弃自己其实还是一个很大的错误。我现在有时候看微信,很多婚姻的结局,不是说这个男人不要你了,而是他进步了你没进步。你跟他俩从一楼,你一直帮助他走到了十楼、二十楼,但是你方方面面的水平还再一楼,那他在二十楼遇到了一个能和他志同道合的,他很有可能就和她携手继续往前走了,因为你已经帮不上他了。当然这中间还是有他的不完全性,因为女人放弃了那么多,也不可能跟着你走到二十楼,她要是跟着你走到二十楼,她就真的是一个超人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对不对?但是即便不跟他走到二十楼吧,至少我们应该不放弃对自己的完善、对自己的提高,这方面我确实做的很差,所以说就失败啦。

何: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她全心全意为家庭付出,男的走的很远,为了这些付出,她反而停留在原地了,两个人不在一个层面了。

孔:我们的婚姻呢还不是这么回事。当我自己觉得我对围棋的梦想不能实现的时候,我就把我的梦强加给他了,他就要背负两个人的梦想,可能我在这方面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所以当他想放松,我会觉得他是过于放松的时候,我就会不停的叨唠,不停的说,可能就把他说烦了(笑)。

何:那你们最终分手,您觉得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孔: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一个可能是人都有命,也有我们各自的缘分,就好像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我们是因为棋走到一起的,我们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相差很远,我们的兴趣啊、爱好啊。比如我喜欢听听音乐、看看书、旅游啊,都是他最讨厌的。他喜欢打牌之类有竞技性的东西,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在这些方面我们都没有共同的语言,仅仅是因为棋我们在一起,那当我们在棋上发生分歧的时候,当他觉得还有比棋更好,更能够让他愉悦的事物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共同点了,没有共同点那分手也就是必然的吧,我想。虽然大家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一些具体的别的事情,但是我想在这个根本点上我们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了的话,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迟早也是会分的,应该是这样吧。

何:前面说到您父亲,包括说到孔家的这种家教,您应该还是属于一个比较传统的女性,传统的女性对婚姻应该还是看的挺重的,选择分手,您应该思想上还是经历了很大的波澜吧。

孔:分手我也确实拖了他一两年,一直没同意,不为别的,为孩子。因为我觉得我儿子还小,那时候还不到十岁,我自己承受什么其实都并不要紧,哪怕我觉得自己很委屈、很无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看重我的儿子,我觉得他太小了。所以我一直想维系着,等儿子长大,你想在外面都没关系,但只要维持着这个家表面上的完整,因为我们离婚前很久他基本上就不回家了。但好像也做不到这一点了,毕竟最后他的第二个孩子要出生了。我自己是个母亲,我想等那个孩子出来,他都上不了户口,中国那个时候很严的。作为一个母亲吧,我还是要为孩子着想,不能光为我自己的孩子着想,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对不对?当时也要强嘛,这个孩子既然是我生下来的,那我也就能把他养大,这样我就同意了。

何:说明你不仅是一个很传统的女性,还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不仅要为自己还要为他人的孩子着想。

孔:都是孩子啊,自己家的孩子可爱,别人家的孩子也可爱啊。我的孩子在我眼里是个宝,别人家的孩子在别人妈妈眼里也是个宝,对不对?不能因为自己的宝就把别人的宝扼杀了,这也不对啊。

何:当时这个婚姻对您的打击还是挺大的吧?

孔:对,确实我自己消沉了很多年。但现在别人都说我挺好,我现在性格也好,脾气也好,其实我觉得这也是第一次婚姻给我的,我也反省了很多年。很多人都觉得我受了很多打击啊、挫折啊、委屈啊、伤害啊,当然这些是存在的。但是后来我就一直在反省,一个婚姻,当然有一个主要的,但并不是说另外一个人一点责任都没有。那我肯定在某些方面,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把我的梦强加给他,我对他逼的太紧,这个家让他感觉不到温暖。当一个人觉得家里没有温暖,他一回家就是一种压力的时候,那他肯定不想回家,对不对?虽然我这是好心,说大一点,就是为了完成老一辈革命家对我们的希望,为了祖国,说的小一点,就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一个梦想。但是什么事情它都有个方式方法,特别是作为一个女人,你如果觉得你是正确的,你怎么让你的男人接受这种思想,你是应该动脑子的,而不是每天盯着他,你今天又去怎么地了,你都要比赛了你怎么还不去用功,其实这适得其反,就像谈恋爱一样的(笑)。所以自己反省了很多,可能我们一直在围棋界里,没有经历什么人生,很多方面自己认为正确的就太执着,有点任性,那我想这是我应该改进的吧,慢慢的改变我自己(笑)。

何:现在看您挺开朗的。

孔:所以挺好的。

何:你们离婚是在哪一年?

孔:我们离婚,准确的说应该是91年,因为他的第二个儿子小我的儿子十岁,那时候91年7月份我已经到了日本。


四、日本岁月

何:那个时候已经去了日本?去日本是什么时候?

孔:我应该是89年底去了日本旅行了三个月,办手续,找学校啊这些。90年底还是89年,我真的是记不住这些,因为我觉得过去的事就不用去记它,反正就那两年吧,然后我就去日本读书了。因为我们离婚前一年,将近一年,他基本上没怎么回家,所以别人都知道我们的婚姻发生了问题,对我儿子的打击也挺大的,他本来在学校是个小霸王似的,后来突然谁都可以欺负他,经常几个人打他一个,而且他还不服输,一个人跟人家四五个人打(笑)。当时离婚考虑到我们的现况,你们当时可能还年轻不能理解,因为他是一个英雄,英雄是不能有缺陷不能有不足的,所以所有的责任都应该在我这边,他也说希望我能离开,到外边。我出去这些也都是他找的人,帮助我去了日本,让我去日本上学。

何:上学是读语言?

孔:对,读语言,你想我都三十多岁了。然后是七月份,正好学校放假,我回来跟他办的离婚手续。那时候离婚也不懂,不知道有财产,然后我跟他说,你的东西我一样不要。那时候国家队分给我们两套房子,那时候也不懂,就说这套房子归我居住,那套房子归你所有,就这么写的,所以这套房子都不属于我,属于他的(笑),因为不懂嘛,没有产权意识,那时候都没有产权啊。然后没问他要一分钱,我的儿子从我们分手到现在也没问他要过一分抚养费和教育费,就我自己把他养大的,就这么分手了,在办事处签了个字。

那天我这一辈子都记得,因为那天我要出门,我儿子就觉得不对劲,就打死不让我走,上厕所都得在一起,后来我爸好不容易把他劝开了一会,我赶快就走了。但是因为街道办事处离我家很近,我一走我儿子简直就像疯了似的,哭着出来找我们,我爸没办法就跟着他后面追。我们办完手续出来正好碰见他,他那个时候才九岁多,他一边摔跤一边哭,满手满脸都黢黑的,哭得都已经没人样了。见到我们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到这来干什么,他才那么小。

何:他已经意识到了。

孔:当时他骑上自行车就走了,然后我就把孩子抱回家。我把他抱回床上,我那个时候真的好难过,眼泪就像泻了洪的河水似的,哗哗的往下流。我儿子就趴在床上,那个小脸小手脏的,黑黢黢的,就拼命的帮我抹,然后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妈妈,你别哭,有我呢。这句话真的支撑了我养了他十年,我说妈妈一定要尽全力把你抚养大。就这么,就解决啦,九月份他的第二个儿子就生下来了。

何:那您把儿子带到日本是什么时候呢?

孔:我去了一年之后就把他带过去了,因为我刚开始留学的签证是不能带孩子的,我不是上大学,是上的语言学校。然后我就跟他讲,你跟姥爷一年,妈妈如果这一年没有能力把你带去,妈妈肯定就回了。但是如果有能力我就想把他带去,想让他脱离那个环境。

何:是回成都了?

孔:没有,我那个时候结婚我爸爸就到北京跟我一块住了。

何:是住在另外一套房子里?

孔:就是我现在住的那个归我居住,但房产权是聂卫平的,我一直跟他说让他让给我儿子,他好像不太愿意,那毕竟是很值钱的一套房子吧(笑)。然后我爸爸就带着他,那个时候我们工资好低,也没什么积蓄,真的活得比较艰苦,有点钱我都打电话了,那时候国际电话特别贵。有时候放假我回来看他,我儿子那个手皴的,北方那个手一皴就是一条条的线,里面都是黑的洗都洗不掉,两个小黑手把我心疼的哦。我爸就跟我讲,这孩子个性太强了,也不知道像我们俩哪一个。以前我们孩子是有点不好,他骄横惯了,因为他爸爸怎么怎么的,有时候可能也欺负过人家,现在一看他失势了,他爸爸不要他了,院子里五六个小孩一起打他,他还冲出去跟人家打。每次打架都把我爸爸气的不行,每天盯着他,但是总有忽略他的时候,比方去上个厕所,他就不见了,就冲出去找他,就看见他一个人跟人家五六个人打,打的到处都是伤,我看见真心疼。所以一年后就托我在日本的朋友帮我办了个工作签证,就把他带出去了,一直到现在。

何:带到日本去是自己租房子?

孔:刚开始前两年还是别人帮助我、赞助我租的房子,我哪有钱租房子啊(笑)。

何:是谁赞助的呢?

孔:也是一个围棋爱好者。

何:那您在日本做什么来维持生活呢?

孔:教棋啊,但我在日本口碑非常好,虽然我非常困难。因为日本的棋手都是没工资的,他们也靠教棋,所以找我教棋的人,如果有日本棋手在教他,我就不去。虽然人家说我教的更好,但是我不能抢别人饭碗,我很困难,人家也很困难。所以我必须要去开辟一个新的天地,他们日本棋手没有发掘的地方。但是日本那些年,围棋普及的多好啊,你要发掘处女地真的是很少,所以辛苦了几年吧。但也挺好的,我儿子健康地成长了,而且我儿子现在挺优秀的,他的优秀不是说他做出了什么了,而是说他很正直而且很善良,我觉得这就足够啦!知道努力就行啦!

何:在日本教棋是一对一吗?

孔:不一定,比如几个朋友请你教一次,一般都是按时间给你算。

何:那一个人教一个小时大概能给您多少钱?

孔:那要看人,我们最喜欢去教那种有很多应酬费的单位,当然现在不行了,以前大概教两个半小时,给你五万日元,那就很好,但是个人的就没那么高。个人的一万、两万、三万的都有。

何:一个小时吗?

孔:两个小时。教单位的就特别的好,那个人的呢,他给你一万可能不太好意思,他就叫几个朋友,四五个人,一块给三万,这样的比较多。大家也就分担了嘛,不需要一个人拿。反正熬过去啦,挺好!

何:当时在日本藤泽老师对您对帮助很大是吗?

孔:对,藤泽老师老是为我生活担心,每次见我都问,你这个月有收入吗?(笑)我很多教棋的对象都是他的粉丝,他让他们照顾一下我,说我一个人挺难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好人多,他们都无偿的帮助我,我又不能对他们尽到什么责任,我本来就是一个没能力的人,但他们方方面面真的对我帮助挺大的。

何:藤泽老师家里您也经常去是吗?

孔:我儿子没去日本的时候,我几乎每周都去,就像我家一样的,我也叫她叫妈妈嘛。每次都给我做很多好吃的,如果我觉得特别好吃我还可以带一点回去(笑)。我儿子去了以后,有时候周末我要带他出去玩一玩啊,一个月可能去上一次两次,就去的比较少了。我儿子在国内让他学棋是打死不学,他爸爸特别想让他学棋,给他请过好几次家庭老师,人家来两次就被他气走了。结果到了日本待了一段时间跟我说,妈我要学棋。我说,上帝啊,在家里你不学,在日本学棋我要付学费的,我又不可能教他。朋友说,你就让他学吧。后来我想也是,因为他刚来日本日语不通,我为了让他有点朋友,就把他送到菊池老师那去了。菊池老师那有个管理老师,每个月把我们俩叫过去训一顿(笑)。我那儿子啊,真的是有多动症,日本都兴盘腿,他盘一会就盘不住了,就捅捅人家隔壁的。老师规定他们打谱,他不想打了就下棋,那规定你打谱的时候是不能下棋的啊,就老干这种事。管理老师每次把我们俩叫去,我们就承认错误,对不起,下次一定改。我的话我儿子根本就不听,每个月叫去,每个月都承认错误,后来老师都说,你们每次都说要改,我就没见你们俩改过一次(笑)。我真的是没办法,他去菊池老师那学棋学了一段时间,回来跟我下棋我让他九个子,我跟他说你这棋走错了,他倒要跟我顶,他说我错了,他都不会认输的,你说他能听我的吗。所以菊池老师那我真的是没办法,我回来是说他,他根本不理我啊,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何:他还是继承了你们两个的性格啊,还是很有主见的(笑)。

孔:我去日本教棋,为了他上学我搬了三次家。他们日本上学不让送,每天三点半放学,在日本孩子欺负孩子很厉害,还有致死的,我特别担心,为了他上小学、中学我搬了三次家。他小学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下午三点钟放学,那我一定在家等着他,就怕他一个人,我去工作什么的都带着他,出差都带着他,一直带着,但他从来都不听我的。因为我从小舍不得打他,就我爸爸能管住他。就有一次他实在是太淘气了,我打过他一次,结果我就心疼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还在问他,儿子啊,你屁股疼不疼啊,他早忘了(笑)。所以后来教训他都是我爸的事,我爸还要把我推出去把门关着,不然我还要去替他挡着,所以他就怕我爸,不怕我。后来他有了儿子之后,我说妈妈替你带吧,趁着妈妈现在还能给你带,结果他告诉我,他说,妈,你都把我惯坏了你还想惯坏我儿子吗?(大笑)我拿我那儿子真的没辙,可能过于的溺爱了吧,但是我觉得我对他教育还行,只要不是教育上的事情,其他方面我都随着他,所以就他无法无天。他认为正确的是打死不改的,我就想下棋啊,为什么叫我打谱,我没错啊,他还一套一套的呢,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何:在日本帮助过您的除了藤泽老师外,还有哪些?

孔:其实刚开始赞助我的,就是武宫先生的后援会,他们出去玩都带着我们。虽然武宫先生没有直接帮助我,但是如果他说我不好那后援会的人也不会帮助我,对不对?日本成名的棋手都有自己的后援会,逢年过节或者棋手得到了很好的成绩,就会给棋手包个红包,请棋手出去吃饭、玩。就是武宫先生后援会的一个会长,一直在支持我。还有林海峰老师对我们帮助也挺大的,特别是我儿子学棋这些方面,他办的那些围棋机构,我儿子都可以去,其实他的水平不够资格去。像秀行老师的学校,我儿子那个时候刚学棋,水平臭的不得了,很多棋院学的好的想送去学,秀行老师都不让,就非要让我儿子去,其他人就觉得太不公平了,他一个刚学棋没多久的,棋院这么多学的好的可以去,因为那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嘛。结果秀行老师说,要是不让我儿子去,一个学生都不让你来。对我们母子俩真的是帮助特别大,因为人生中间有时候不光是经济上,还有一些精神上、学习上的帮助,这些也是非常重要的,要感谢的人真的挺多的。

何:您之前写了一本书是写您在日本的生活,还有秀行老师他们的?

孔:我写了一本《我所认识的藤泽秀行》。

何:对对,这本书我完整的看过一遍,看了之后挺感动的,那本书是从头到尾您自己写的?在日本出版过吗?

孔:没有没有,我在日本出版了,在中国就出版不了了,他有个版权问题。

何:那本书是什么时候写的?

孔:我回国后那几年还写过一些书。文字上就是这本,还有《我情我心》,写了一下我的经历,然后写了一些棋书,十几本吧。但是我的脖子和腰都不是很好,写多了很疼挺辛苦的,就没写了。

何:回国是哪一年呢?

孔:我2001年回来的,回来有14年了。

何:当时为什么想着要回来?

孔:结婚呐。因为我儿子一直说我管他管的太多了,他十六、七岁刚入段的时候,有一次很认真的跟我谈,从他那些话我就突然开始反省我第一次的婚姻。他说,妈妈你给我的爱太多了,我承担不起。我当时想,我爱你有错吗?(笑)中国的父母都会这样想吧。

何:是这样,有时候爱太多了就成为了他一种负担。

孔:我当时很生气,但是之后我就在反省。我想,当一个人觉得爱多的成为一种负担的时候,这种爱还是不是爱,这种爱其实是一种自私的爱,我只是想表达我的爱,我满足了自我的表达,但是他需不需要?而且我这种爱的方式,是不是他喜欢的。然后我就由反省到我第一次的婚姻,我想我也犯了这个错。

何:就是爱成为了对方的一种负担,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孔:他受不了了,后来还要离家出走,我说这样吧,你到二十岁,妈妈肯定就让你一个人生活。那个时候我还没谈男朋友,我就跟他说,妈妈喜欢旅游,我去周游世界去。那个时候我爸爸还在,我就说我回去陪姥爷,我这么多年也没尽到孝,但是你要等到二十岁。我是在他满二十岁的前一年结的婚,我说还要等我儿子一年,就把我先生也接到日本去待了一年,让他见见日本这个我们生活的环境。一年后,等他九月底满了二十岁,我大概十月底就回来了,就算实现我的诺言,让他放飞了(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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