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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波 | 李喆:哲学与棋(上)

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9-1-22 08:06 编辑

作者:棋禅一味微信号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棋禅一味,作者何云波
节选自何云波著《口述史:我的围棋往事》

人物档案:

李喆,生于1989年,湖北麻城人。2000年入段。2000年全国少儿围棋锦标赛儿童组冠军。2006年新人王战冠军。2007年升六段。2008年招商银行杯亚军,出战亚洲杯。获金立手机杯2010年全国围棋甲级联赛“最有价值棋手”称号。2016年在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上晋级八强。2013年9月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学习。

一、神速的入段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李喆,从棋手到北大哲学系学生,你走的路可以说不同于一般棋手。请问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李喆(以下简称李):1989年。

何:学棋是哪一年?
李:学棋是1997年5月,8岁开始学棋。

何:当时是什么原因开始学棋?
李:当时在家里报纸上看到有招生的广告,就去报名了。因为之前会下点儿象棋,不会围棋,家里也没人会下围棋,他们说我象棋有点天赋,但后来也没正规学象棋。家里就说报个班学习试一试。报班时招生的老师摆了一个十个子的活棋的形状,再把棋子拿掉,让我们把它复出来,于是就这么开始学了围棋。最开始是在刘帆四段那里,当时也是特别幸运,正好赶上湖北省职业棋手开始做教学,我就跟着他学了大概一年,是他的第一批学生。

何:去刘帆那里之前你学了多久?
李:之前没学过,就是在他那里开始学的。

何:启蒙就在他那里,是他下面的老师来教是吧?
李:不是,他亲自教学。

何:这样你启蒙就是职业棋手?
李:对,启蒙开始就是职业棋手,这是很幸运的地方,没走什么弯路。这点也是比较少见的吧。

何:是比较少见。因为那些培训机构,很多都是从事幼儿教育的老师,接受过一点儿围棋培训就开始做启蒙老师了。
李:这个也是比较独特的。因为再往前也没有说职业棋手去教启蒙,再往后也没有,正好那个时期,有些职业棋手转型做教学,刚好我给赶上了。

何:刘帆老师是他自己有个培训机构还是?
李:那时候他刚开始做培训机构,大概招了几十个学生,我就在他那里学。学了一年之后,我下棋成绩最好,跟第二名要让四个子,所以就没法继续学,在那里已经没有对手了。只能和刘帆老师下,他大概能让我三个子左右。

何:他刚开始和你下就只让你三个子啊?
李:是学了一年之后的水平。因为进步还算比较快,那时候也是自己很感兴趣。

何:在学棋的过程中,除了老师教以外,自己还不断地看书、打谱还是?
李:因为自己感兴趣,就自愿想学。那时候还要上课,放学回来写完作业,就拿围棋书来看,睡觉之前也在看像《死活棋》这些书。围棋本身的魅力有一部分,还有就是因为当时进步比较快,自己还是小孩子,能赢别人会很高兴。学了一年,刘帆老师说在他那里没有对手不好再学下去了,后来就给推荐到阮云生老师那里。那时候,等于说湖北省业余的学的最好的小孩基本上都在他那里学,阮老师也是亲自教学,最开始能让三到四个子的水平,在他那里学棋进步也比较快。那时候他们那里最强的有沈戈尔、周逵,跟他们下我就差点儿。再往前呢,湖北省那时候有景石,他比我早出道些,他也是很年轻就打上了职业段位。

我的经历也比较独特,像我这一辈的职业棋手基本上都去北京学棋,去各个道场,比如聂道、马道,大部分都是在聂道训练过的,我是从来没有进过道场,就在阮老师那里学。到了后面就一直是半天上学、半天下棋,后来家人和学校商量,作业不用交,主要是功课能跟得上,我认为这可能是下棋锻炼了思维,会觉得功课比较简单。

何: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什么时候?
李:一直持续到我定段,定段的时候我11岁。

何:你是8岁学棋,那很神速了,等于说从学棋到定段就用了三年时间。
李:要说速度的话还算比较快,因为11岁定段有不少人,但是3年定段的相对比较少,不过好像景石是2年就定段了。大部分都是五六岁开始学棋,十一二岁定段,一般要五六年的时间。我觉得大一点儿学也有好处,理解能力会强一些,这样接受就快。我定段的时候是2000年,那一年也是比较幸运,招的人数比较多。

何:那一年招了多少人呢?
李:招了22人,我正好是第22名,最后一名给招进去了。那年和我一起定段的有陈耀烨,还有张唯他们几个人。

何:还有其他比较有名气的棋手没?
李:陈耀烨应该是最有名的了。那一年我记得王昊洋是23名,差一名。那时候定段也不像现在,因为我一直在湖北学习,没进过道场,对那种氛围感受没有那么强烈。那时,已经有小孩专门学棋,投入很多去学。我那时在上初中,就是想着打得上就上,打不上就继续上学。

何:可以说你打定段赛的时候没什么压力?
李:对,没什么感觉。后来我妈妈因为和其他家长聊天她开始有点儿紧张,我自己是没什么感觉。我还有一件比较幸运的事情。在我定段之前,国家队邵炜刚他们组织了一个网络围棋的教学叫清风,应该是最早的职业棋手做网络培训,我是第一期的清风弟子,还有一个是古灵益。第一期就招了我们两个人,我是选拔上去的,古灵益是推荐过去的。

何:清风主要教学方式是什么样的?
李:主要就是网络教学。因为那时候我和古灵益都不在北京,古灵益好像是在成都,他比我还小两岁。平时网络教学,一个是下指导棋,我记得我还跟刘菁老师下过指导棋,他让我两个子,我还输了。那时候下定段棋跟现在的水平还是有差距的。还有在网上复盘,大概就是这样,主要是开始依托网络了。

何:复盘也是在网络上?
李:对,开始依托网络了,这个算是做的比较早的。2000年的时候,对弈网站还不是很成熟,但是联众已经有了,等于说我们赶上了网络新时代。

何:你成为清风弟子的时候已经打上职业段位了吗?
李:还没有。后来,到定段赛时,等于说我和古灵益两人有了特殊待遇,因为有专业棋手给我们复盘。

何:定段赛就有老师给你们复盘了?
李:对。在那年之前的1999年,我第一次下全国性的比赛——“全国少年儿童围棋赛”,这个比赛基本上所有棋手都下过。那时候我是打儿童组,最终成绩是第六名。陈耀烨和我一样都是1989年出生的,他那年打少年组,事实上他是儿童组的年龄。但那时候陈耀烨在北京实力就已经很强了,最后成绩他是少年组第六名,而少年组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职业棋手,他那时候很厉害。所以那年定段赛他打上也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我那年打定段赛的时候,下到剩三轮还是两轮时对上了一个棋手,我和对手水平差不多。那盘棋我其实是要输了,但因为那时段位赛还是包干制,对手是一个长考型棋手,他快要超时的时候,棋盘上有个连环劫还没消掉,我可以提来提去,这样对手就会超时,不过后来我还是认输了。这件事我也没怎么想,回家后和我妈妈说起,晚上复盘的时候我妈妈就跟老师说,“这本来可以提来提去赢棋的,为什么他认输了?”其实那盘棋很关键,如果赢了的话,说不定马上就能定段,这样后面会轻松一些,输了就很危险。这个可能跟我从小受到的围棋教育有关,像阮老师他们这些职业棋手,作为职业棋手来说,他们不愿意去赢这种棋。那时候我有这种意识,不能用这种手段去赢棋。我现在也觉得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而且很幸运的,后面两盘我都赢了。这个也是很有缘分了,说不定当时赢了这盘后面两盘输了那就没打上,这个也有可能。打上了段之后,那时候冲段的水平比现在还要差不少,我自己感觉顶尖棋手如果让两个的话,我可能还要差一点,起码是他让我两个他是能下的。其实刚打上段也没有什么打比赛的机会,就是下段位赛,那时还在武汉继续上初中,还是半天上课半天下棋这样子。2001年的时候,有个机会去打了围乙联赛,记不清具体成绩,最后好像是输了。到2002年打上了国少队选拔,2001时也打过,但是没打上。打上国少队就面临选择,那时候正好初三,准备上高中,成绩还不错,尤其是数学,虽然那时候有时不去上课,作业也没做,我觉得可能还是围棋锻炼思维能力,对学习成绩有帮助。我认为这是我们这一代棋手都会面临的选择:是上学还是下棋,要投入多大的精力去下棋。不光是我们职业棋手,我们这一代小时候学棋的可能都会面临这种选择。有很多人选择了上学,也有选择下棋。选择下棋的人有的下很好,有的没下出来;上学的人有的考得很好,有的想当初要是拼着学棋会怎样。可能我们前面那个时代就没有这种困惑。

当时,我妈妈支持我去上学,我爸爸支持我下棋,谁也说服不了谁。因为学下棋就意味着我要去北京,那时,我已经打上国少队,来北京等于说学校就不能继续上了,最后还是听我爸的。他们其实也问我的意见是愿意上学还是下棋,我就说愿意下棋。


二、国少队

何:那还是尊重你的意愿了的?
李:对。我爸爸说,小孩子他愿意去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就行了。我妈妈她还是想着读书才是正道。

何:那你什么时候去的北京?
李:2002年,差不多年底的时候。

何:那时候去国家队是少年队吗?
李:对。

何:少年队每年也是经过选拔的吗?
李:选拔。每年都要经过选拔,选拔是分两个组选拔,有的达到了一定的比分之后就可以免选。我那年是选拔进去的,第二年就可以免选了。我进去的时候,那时在中国棋院,我爸妈都在武汉上班,很忙,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一点我和他们经历不太一样,因为很多小孩是父母陪着他们来北京。到了北京之后,国少队是三人间,我和陈耀烨一直住一个房间,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嘛,每年那个人进来然后淘汰出去,进来、淘汰出去,就这样子。但我和陈耀烨一直住在那里。

何:少年队有什么待遇没?
李:少年队没有什么待遇。

何:可以让你们免费接受训练,不用交钱是吧?
李:不用交钱,还有那个生活的阿姨帮忙。

何:住宿费也是国家管,你们自己只需要出伙食费就可以了是吗?
李:伙食费应该也是队里出的。

何:住宿和伙食都包了?
李:对。那时候国少队的教练是吴玉林老师,吴玉林老师人非常非常好,对我们特别照顾。在去国少队之前,我还有一个经历。在1998年的时候,因为我父亲在地质大学工作,他有机会去美国做访问学者,那时候他和我妈妈就商量说我们一家都去美国,看看将来怎么发展,那时候出去的还比较少。后来因为听说那儿都没人下棋,我就不愿意去。阮老师也说,“你好好下棋,以后出去的机会多”。那一年,我留在武汉,然后我爸妈去了美国。

何:你爸爸是地质大学的教授?
李:对。

何:做什么专业的?
李:他研究地球构造。

何:你妈妈是什么职业?
李:我妈妈是医生,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以前叫湖北省人民医院。

何:那你一个人在武汉生活怎么办呢?
李:我爷爷奶奶,还有外婆留下来照顾我。1998年有这么个经历,后来2002年到了国少队。小时候呢,我下棋非常快,尤其是定了段之后,那时自以为聪明,就下得飞快。2001年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下的成绩不是那么好,那时候湖北省有一个小时候教我下棋作陪练的业余老师,那老师和我是老乡,他也很厉害。这个是口述史,我觉得那个老师也可以讲一讲。那老师姓高,叫高志华,他是麻城市人,他的围棋水平能让当地其他最强的人好几个子,他是完全自学学出来的,没有老师,特别特别痴迷,大概也有五段的水平。他为了下棋也没有上大学。有一年过年回老家,就问老家有没有能下棋的,正好他们说有一个高老师棋下得还不错。高老师那时候在麻城开个小商店,做点小生意。

何:你老家在麻城?
李:对,在那里。大概是1999年过年,我觉得在阮老师那里棋学得还不错,结果跟高老师下,下了5盘,输了4盘,赢的那盘也可能还是高老师手下留情,就觉得原来还有这么个高手,因为他完全是自学的。他下棋能痴迷到什么程度?他跟别人下指导棋,让四个子,下完之后他记谱,自己复盘写总结。

何:那真的很痴迷。
李:对,就痴迷到这种程度。他开音像店效益也不是太好嘛,我们就说那你不如到阮老师那里去教棋,后来他就和我一起去了武汉。那个老师对我帮助很大,因为我定段之前那个阶段,他跟我练了很多,等于说我去阮老师那下完棋之后,晚上就和他再练一练。2000年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赢他了。

何:他现在还在武汉教棋吗?
李:他在武汉教了一段时候,现在又回麻城自己开了围棋学校。现在应该也在教棋。

何:你后来见过他没有?
李:后来见过。他当时在当地已经能让其他最强的好几个子,还能痴迷到那种程度,我觉得很有意思。可能各地都有很多这样的人。后来2002年到了北京,阮老师特别支持我到北京来,他说到北京之后你多看那些高手的摆棋,那你的收获不一样。其实,阮老师讲棋讲得很好,他能讲出很多道理来,一直到我后来打围甲,可能打到比较高水平的时候,我经常还想起以前阮老师讲的东西,还能用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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