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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丰的黑白世界:把棋作为永远的恋人

2018年04月17日 10:34 体育综合


方天丰八段



  文章来源: 此间INSIDEPKU公众号

  棋局方寸之间,人生落子无悔。围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其实就是一个世界。

  方天丰的黑白世界

  记者|杨昭力 马迪雅 刘蕴玥

  编辑|张炜铖

  纸质的棋盘,黑白的棋子。2017年春季,一间可容纳百人的教室里座无虚席,旁听的同学搬来椅子,在楼道里对弈,这已然是方天丰在北京大学开设围棋课程的第十年。


  方天丰曾是业内最闪耀的明星之一,但离他的名字响彻全国却还有一步之遥。20世纪80年代,文革结束不久。这是中国围棋的黄金时代,也是聂卫平、马晓春两位强手称雄中国棋坛的时代,两人轮番蝉联全国围棋个人赛冠军。1985年,正是强敌环伺的时候,方天丰异军突起,在个人赛中一举夺魁,紧接着又获得1986年“翔远杯”快棋赛冠军。回忆起这两年的辉煌赛绩,方天丰至今仍觉得自豪:“当年我是老大呀,实力有了,心态调整更好一些,这个成绩也很正常。”

  当时,中日围棋擂台赛刚刚诞生。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身为新晋个人赛冠军的方天丰却未能登上这一舞台。在那个中日间比赛为重中之重的年代,方天丰错失了一举成名的最好机会。

  “我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基本上没浪费过一分钟,很努力的呀,成绩也不错,国际比赛马马虎虎吧,因此我没有遗憾什么。有些机会少,我后来回想,这也不怨我,没有办法。”方天丰笑着说,“我觉得自己够成功了,该做的也都做到了,从职业出来后围棋的状态也不错,生活也没有问题,那还有什么呢?”

  走遍天涯

  方天丰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在文化大革命当中学棋。

  自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方天丰就接触到了围棋。常常是哥哥姐姐们下,他在边上津津有味地看。和当时很多的家庭一样,方天丰家中有很多兄弟姐妹,父母也很难关注到每一个人。方天丰的一个哥哥去参加太原市的围棋比赛,拿到了名次,于是去市里的机构学习,顺便将方天丰带了去。

  “当时的学习环境呢,压力不像现在这么大。当然,有时候打打走资派、批林批孔什么的。但是跟我们也没关系,跟围棋就更没有什么关系。” 方天丰回忆起开始学棋时的情景,“我上午上学,下午到晚上学棋,一边玩一边下,有的时候老师会过来教。”

  开始的阶段,方天丰就这样跟着身边的哥哥姐姐学棋。因为年纪小,他没有特别明确的想法,一直按照兴趣学棋。逐渐地,方天丰在太原能战胜越来越多的人,这自然不能让他满足。

  1974年,为了见到更多的高手,十二岁的方天丰和棋伴江铸久,两人硬是自己坐着火车去了河南。当时,很多地方吃饭和住宿并不要钱,棋手在哪里学习下棋,就住在当地的体委。他兴致勃勃地描述:“虽然我们年龄小,但是坐火车完全没有问题。那个时候火车慢啊,‘哐镗哐镗’的声音。”很快,方天丰走过北方的广袤大地,走过江南的鱼米之乡,到各处学习,和别人切磋棋艺。

  1983年前后,方天丰已经小有成绩,进入了山西省的省队。从职业说来,却也到不了顶尖,在省队和国家队之间摇摆。“来来回回地反复,难免心里会有些小情绪”,但他大多数时候心里还是比较平静,作为职业运动员,每天研究、训练,长达十二小时。

  方天丰坦然地面对着辛苦与压力,“我需要熬住寂寞,坚持摆棋,把这个队伍组织起来。”去旅店的时候,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打电话,先让服务员把电视搬走。“既然你觉得会影响你,这些东西何必放在那儿。”那段时间,如何避免诱惑,技术和心理方面如何提高,都需要方天丰仔细思考。“我也会想,如何做一个优秀的人。”

  日本棋圣战冠军藤泽秀行来到中国交流时,赞方天丰:“不落俗套,必成大器。”这时,方天丰已经无比接近自己棋手生涯的巅峰。

  永远的恋人

  方天丰曾向藤泽秀行询问下棋的秘诀,怎么样才能把棋下出来。藤泽秀行说:“你要把棋作为永远的恋人,永远的恋人。”

  方天丰记住了这句话,从心理上照着这个原则来做,真正地爱上了围棋:“男生那个年代会有各种诱惑,会被各种女生迷住。但是说要集中精力,钻研围棋,那就是永远的恋人。”

  不到一年之后,1985年迎来了全国个人赛。虽然聂卫平因备战中日擂台赛没有参战,但其余精英尽出,卫冕冠军马晓春,刘小光、曹大元、江铸久、邵震中等名将都是夺冠的热门人选。此时,方天丰的表现印证了藤泽秀行的预言,他连破名将,以11胜2败的战绩爆冷夺冠,打破了聂马垄断。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理,方天丰都酝酿到了最佳状态。

  可是不幸的是,历经坎坷再次进入了国家队,方天丰却没有教练。“一般的运动员,事务都由教练来处理,但是我没有教练。这样,好多权利我是争取不到的,我自己怎么争取啊!”方天丰占据天时地利,唯独缺少了人和。“85年开始的擂台赛,当年我竟然下不了,我不在那个圈子里。”

  运动员的生涯并不长,每个人的高峰只有很短暂的时间。很快,方天丰也再不可能有好的在国际平台表现的机会,有太好的成绩。方天丰说:“这大概就是我整个的职业生涯,技术水平是不错的,我们这一批人出道比好多人早,出成绩也比很多人早。”

  1989年,方天丰在获得职业八段的头衔后,激流勇退,成为了山西大学计算机系的一名学生,“实际上的目标就是奔着人机对弈”。后来,北京科技大学的高庆狮院士正好在做围棋的人工智能项目,便向方天丰伸出了橄榄枝。

  方天丰来到研究所,很快工作了两年。但是人工智能项目要取得突破,谈何容易。“我现在想想,十年八年做不出来什么也很正常。但它的体制不是宽松的,科研的工作量就是你给这个单位挣了多少钱,过了段时间没有大的成果,学校就不干了,他们觉得招了个人进来,看不着你干什么,不知道你是在做呢还是在玩。”方天丰笑着说:“其实他不看看我的简历,工作多努力啊,像个玩的嘛。”

  没能研究出高水平的人工智能,方天丰却凭借着高超的棋艺和对传统文化的熟稔,成为北京科技大学艺术教育中心的一名围棋老师,专门讲授“围棋与中国文化”,“讲课生动有趣,渊博多识,见解独特,分析深刻”,这是学生们对他的评价。

  声名鹊起之后,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也向方天丰发来了邀请函。他不再厮杀于棋战一线,而是活跃在北京各大高校的讲台,以另一种方式展现对围棋的热爱。很多学生由此开始了解围棋,也了解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围棋的普及和推广,总要有人去做。”方天丰开始彻底专注于这一事业:“经过职业运动员的训练,我追求的东西已经过去了。在收入足够的前提下,职称也好,收入也罢,我已经淡泊很多了,所以我的注意力便集中在怎么把课带好,好多都是公益的。”对他来说,普及围棋文化是新的理想。

  他也有自己的遗憾:“按理说,应该弄个团队,组织起大家进行普及。可能是我个人对自己这方面能力比较怀疑,所以有时候只能安慰自己,算了,就做自己所能做到的。但我始终觉得,那是个方向。”

  就这样,方天丰依然恋着他的围棋,一教就是二十多年。他不断接触着围棋的新思想、新事物:“甚至包括《围棋少年》《棋魂》等动漫,我都看过,毕竟我也要知道学生在看什么。”

  围棋就是一个世界

  2016年,首届“新奥杯”世界围棋公开赛在河北廊坊开赛。时隔多年,方天丰重返职业赛场,作为中老年组晋级预选赛的选手,在体力和竞技状态上,他实际上很难与后辈们竞争。

  但方天丰却在首轮击败了世界围棋“八冠王”的古力,32强战又完胜年龄是他三分之一的舒一笑,登上了多家媒体头条。

  他完全不在意媒体如何评价自己,更多地还在想,如何把围棋教好。他感恩自己的学生:“和学生在一起我是很开心的,讲这些课程对我自己也是有一些促进的。比如我讲佛教、讲道家、讲文学艺术,讲其中的道理,作为老师也需要有一点表率的作用。”他坦然表示,自己保持着一个正确的对局心态。

  短短一个学期的课堂,方天丰想带给学生的有很多,学生当然希望他能讲很多实用的围棋技术。但是,“我也没法特别地告诉学生,棋这东西我一天学十几个小时,学了十几年,你这怎么能学完?”方天丰说起自己的无奈。

  既然围棋技术只能教一点点,方天丰便把更多地时间花在介绍围棋这一通用模型上:“围棋是什么,它的本质是什么?要想了解,就得带入一些文化、军事、周易的内容。另一方面,我也想传授给他们,我们作为人在世界上,表现在围棋上的缺点是什么。”但方天丰也坦然承认自己对文化只是浅尝辄止,他在课堂上反复强调:“我讲的很多东西都是错的。”

  当阿尔法狗(AlphaGo)横空出世,终于击败了人类职业围棋顶级选手,似乎更加印证了方天丰的观点。他用自嘲的口气说道:“阿尔法狗出来之后,我觉得我当年当然没讲错了——我讲的是错的,但我没想到我错得这么厉害。”

  方天丰这样设想围棋的未来:“人类对围棋的追求,对技艺追求的热情会锐减。这没有意义的,因为你是毫无希望赢它的,职业棋手从这个意义上说会消失。但业余围棋会存在,围棋会更加普及,人通过下棋同样能领悟到很多东西,传递给大家,这是电脑不能代替的。”他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即使你水平很差,照样能领悟出:今天怎么老输,一想,原来是心不静吧。”

  时光荏苒,方天丰棋手的身份已经模糊,在他逐渐成为一名围棋文化的传播者时,名字都快被人淡忘。但他没有忘记藤泽秀行对自己的教诲:“要把围棋当作永远的恋人。” 赛场、研究室、课堂,无一不承载着他的梦想,诉说他的展望。

  “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他在学生试卷上留下的这句诗就如同他自身的写照,棋局方寸之间,人生落子无悔。有人问他,围棋到底是什么?他想了想,“围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其实就是一个世界。”

  新媒体编辑|谢欣玥 牛璐瑶

  责任编辑|张炜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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