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日 弈客头条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编实在未曾想到，首期弈客问答推出后，弈闻评论区几乎沸腾了，为什么围棋被认为是高雅的 这个问题居然收获了超过340条的积极回复。
各种观点，冲突不断，借用一句互联网名言，“不管是大狗还是小狗，都应该叫！”，弈客平台海纳百川，各位弈客只要在用语文明的前提下表达意见，驳斥观点，都是值得鼓励的。
数百条回复之外，金斯恺同学（W0114638）专程发来数千字的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令人感动。当之无愧获得弈客问答栏目首期最佳回答者的殊荣，获得弈客订制纪念币一枚（是否纯金，打开就知道）。下面让我们一起欣赏他的杰作。
高雅与低俗，围棋与电子竞技（上）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围棋似乎总令人联想到高雅，而谈到电子竞技总是避不开严峻的社会问题。
高雅与低俗已经是一个敏感话题，电子竞技，又充满了争议且观点非常两极分化。
贬低者在社会上占据更多话语权，认为电子竞技难登大雅之堂；支持者则以年轻人为主，常搬出亚当斯充满英式幽默的科技三定律①，以此来调侃反对者为陈旧老顽固，不愿接受新事物的保守派。
不才作为围棋业余爱好者兼从业者，同时又是看好电子竞技未来的年轻人，发表一点浅见，希望能超越时空的局限性，仅仅探讨由规则本质产生的异同，得出适用于各种体育竞技的一种比较方式。
狭义的雅俗除了强烈的主观因素，还有社会话语权与历史积淀等等。但我认为这些都不是重点，或者说是结果而不是原因。社会话语权有可能随着时间而改变：德州扑克，曾今赌博的代名词，随着最近深度学习的突破深受金融人士和投资圈的青睐，社会话语权得到极大的提高。那么可以说德扑变雅了吗？
是德扑的深刻内涵被发掘，还是德扑没变，反而是某些高端人士集体堕落？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回归规则本身。历史积淀同样也是如此。
先从难度说起。围棋比电竞难，而且难非常多。
这个难不是绝对意义上的难。藤泽秀行著名的那句话：棋道一百，我只知其七。虽然无法保证精确，但如果存在围棋上帝，在它眼里，柯洁和AlphaGo也不过是菜鸡互啄（而且电竞的复杂度甚至远远超越围棋）。
所以数学上的复杂度不是重点，穷极一个谱所需的计算量是人脑的一万倍还是一亿倍并没有本质区别，国象，象棋，甚至五子棋，同样都是最高级别智慧的较量。
外行说围棋难，是相对极高的欣赏门槛，内行说是竞技水平的专业化程度，看的是经过系统训练达到专家级水平所花时间（动辄十数年）。但是，这个难，依旧不是我想要的。
真正有意义的难度，是挑战人类智慧的极限。
围棋是人类智力皇冠上的明珠，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黑白棋，5步之后全盘到处黑白颠倒，大量精力花在空间想象力。
五子棋，变化太少导致职业选手偶被“谱杀”，大量精力用在背谱。
德州扑克，计算概率，或者估算概率成为职业选手的基本功。
电子竞技，所谓即时战略，手速，反应也是训练的重点……
相较而言，围棋的空间想象力要求很低，计算力足够算清变化的图一定能在大脑中清晰地摆出。记忆力也是如此，通晓对应的棋理，几千上万的定式和布局套路，几乎不需要任何记忆。因此棋手可以将几乎所有脑力都专注于决策层面，使围棋成为最纯粹智慧的比拼。
做一个举例说明：拿围棋和德扑做一个对比，作为完全公开信息博弈游戏的代表，如果围棋的终极目标是神之一手，那么非完全公开信息的德扑则是纳什均衡。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存在像围棋这样给出所有信息的完美情境，股票交易，商业谈判，几乎都是对不完美信息的处理，而且围棋的规则特别理想化：非输即赢，而真实世界的博弈都是讲收益率和赔率的。那么哪一个更高明呢？
计算机科学的角度，研究围棋的AlphaGo和研究德扑的冷扑大师在朝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探索，可能德扑的商业应用要远高于围棋，但如果从人类智慧比拼的角度，无疑是围棋更胜一筹，因为比拼智慧的舞台需要的就是排除记忆、反应、空间想象干扰的抽象。
讲到这里已经可以说电子竞技在智力的较量角度，完全无法同围棋相提并论。但我认为两者的差异还远不止如此。我们的主题是雅俗，满足最纯粹的智力比拼，又有一定难度，就可以认为是雅吗？远远不够。
研究哥德巴赫猜想或者最前沿的理论物理，难度可以说又完全凌驾于围棋之上，为什么没有人说它雅？琴如其人，棋如其人，字如其人，画如其人……为何唯独琴棋书画可以这样组词？因为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崇尚诗以言志，文以载道，讲求人与文艺的合一——即作品能体现出作者的人生境界。围棋特殊在变化繁多而棋势悠缓，相比其他棋类容错率高，存在更多“一题多解”，并且常常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一个取势，一个取地，一个腾挪治孤，一个弃子转身……人类毕竟和AlphaGo不同，机器可以同时开1000万盘快速走子计算胜率，而人类的判断则必须用到各种抽象经验：虚实厚薄，轻重缓急，归纳总结棋理，但同时又不能被“棋理”所束缚。
真正伟大的突破通常都是反直觉的，尤其AlphaGo给人的启发，粗看严重反直觉，但仔细品味却又符合棋理。棋到高深处常常需要发展的是与思维惯性，甚至天性相反的那一部分能力。
我个人认为上升不到人生境界的程度就不要轻易谈雅俗。首先雅必须是一个褒义词，用了就得分个高下出来，②然而人生境界以下的比较，实在是角度的差异，见仁见智。我特别反感的一点是，常常有人将“雅俗”之争变为素质之争，比较参与者的平均素质。其实有价值的探讨显然应当将把德扑/麻将当赌博，把电竞当游戏的loser排除在外。
围棋人常有的优越感原因主要在于它对不认真的人特别不友好。尤其是规则的独特性导致的让子，贴目，使得围棋在已经排除了队友、运气、先天身体条件差异的一对一棋类运动中比较，对中下水平棋手更加不友好。
国象王死了就结束了，围棋：来来来，把棋下完，看看你输了几目。输的多了直接摆上让子。刚学几个月的新手，要被职业高段让9子的人让9子。横向比较，双方对手相同的水平差距，围棋让子的视觉震撼效果远甚于象棋国象的去掉几颗棋子。这种对老手的“不友好”才是罪魁祸首，导致人群层次迥异，围棋的环境多高雅清净，而电竞网上直播室常见主播满嘴脏话（一点也不夸张）。
原谅围棋吧，他们把能静下心的留了下来，把浮躁的孩子留给了电竞。
下一篇将讲到，如果AI深度学习技术有所突破，电子竞技中的即时战略将会脱胎换骨，而且，AI的某项应用有望极大地缓解青少年游戏沉迷的社会问题。
注1：英国科幻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提出的科技三定律：
1）任何在我出生时已经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
2）任何在我15-35岁之间诞生的科技都是将会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
3）任何在我35岁之后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规律要遭天谴的。
注2：还有一种我比较认可的定义方法是，雅是一种向上的力量。但怎样算向上太难界定了。随便谁牵出一句体育精神都可以说自己是向上的，互相之间很难比较。狭窄点的分类，比如文学领域，这种定义更合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