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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德?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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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棋界这两年发生了不少事关围棋规则乃至导致棋手棋品、棋德讨论的事件,比如2004年新人王赛王煜辉七段VS彭荃六段之战“漏子事件”,同年三星杯预选赛中黄奕中六段VS金江根四段之战的“黄金事件”,还有2006年天元战邱峻七段VS陈耀烨五段之局中,邱峻超乎寻常的顽强所引发的争议等等。
  “漏子事件”的焦点是一颗棋子究竟是无意中掉在棋盘上还是有意下在棋盘上;“黄金事件”中,黄奕中提掉的棋子本该在己方棋盒盖子上,却不知怎的,这颗棋子却跑到棋盒中去了,由此引发胜负结果的争议;邱峻VS陈耀烨之局,邱峻在胜负已经不可能逆转的情况下,还支撑了100多手,局后马晓春九段对邱峻七段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批评:“建议以后在局面上多下些功夫,少进行一些无谓的抵抗。”此评论随即在网上引起了广泛的争议。
  这几件并不违反规则、看似不大的事情,竟然引起了那么大的风波,明显是围棋特色使然。 这几起事件中,如果仅仅是一个规则如何掌握和执行的问题,比如足球、篮球场上出现了一件利用规则而有意违规的事件,舆论绝对不会将这件事上升到球员人品之类的高度,而只会说,他(她)善于利用规则,合理地利用了规则。具体到以上所说的围棋事件,金江根并没有违反规则,违反规则的反而是黄奕中;彭荃获胜与规则就挨不上边,落子无悔是业余棋手都知道的围棋第一课;邱峻的顽强更是与规则无关,他一直是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进行的。
  但围棋比赛中却还是有其特殊性,绝非规则是否允许那么简单。像2002年日本棋圣战决战第5局王立诚九段战胜柳时熏九段那盘棋(收单官时,王立诚打吃黑棋五子,柳时熏没看到,在其他处落子,结果王立诚一举逆转),说到犯规简直就是没影子的事,但许多棋手对王立诚那样获胜还是颇不以为然,甚至说出了不少过激的言语。常昊九段也说,那盘棋要是大竹英雄九段担任裁判长的话,很可能要判王立诚负的,而当时的裁判长是讲究规则的石田芳夫九段,所以才会作出“实战有效”的判决。  不少媒体对此也不无微辞,舆论对王立诚非常不利,就连王立诚本人事后也说,如果柳时熏在未看到叫吃前没有一个明显的“拔着”行为的话,他这次就会原谅柳时熏,允许他“拔着”。显然,这件事在王立诚的心里,也多少存在着胜之不武的想法。可实际上,他在这件事的过程当中,有哪点做得不对吗?  这就是围棋,这就是不仅仅是一种胜负竞技的围棋,除了竞技,围棋还是艺术,下棋的过程就是一个求道的过程。对于每一盘棋,特别是对职业高手的对局,棋手还有棋迷都有一种尽善尽美雕琢一件艺术品的期待与渴求。日本棋界过去一盘棋几十个小时寻常事,甚至还有过一盘棋长达数月时间的情况出现,“秀伯赴命局”、“因彻吐血局”在剔除胜负血腥一面之后,还给日本棋士留下了一个为了棋道不惜付出生命代价的佳话。时至今日,两日制仍然是日本围棋所独有,这都是日本棋界将围棋视作艺术追求的一种特有态度。  日本老牌超一流棋手们对完美棋道的追求完全是艺术大师的态度,正如雕塑家罗丹这样的艺术大师一旦不满意自己的作品就会推倒重来一样,藤泽秀行九段、大竹英雄九段、武宫正树九段这些棋手对围棋艺术的追求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藤泽秀行说:“我们这些人的棋谱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遗忘,但武宫正树九段的棋谱则可以流传500年。”这可谓是对武宫正树“自然流”的最高评价了。大竹英雄曾在1995年中日擂台赛中对刘小光九段之局后拒绝复盘,原因是刘小光早该认输,在局面无望的情况下继续抵抗,他还毫不客气地评价中日擂台赛中陈临新九段一盘棋中的着法“难看100年”,使得陈临新为此感到很委屈。武宫正树九段在1993年富士通杯首轮比赛中半目败于杨晖八段,但实际上,那盘棋应该是武宫九段中盘负的,据曹大元九段说,本来是半目负的局面,武宫想拼一把,有一处该补棋的地方他不补,结果被杨晖吃掉数子,局后武宫九段觉得这样的棋谱流传开来有损他的形象,就提出“恢复”至半目负的局面。那盘棋的棋谱记录的就是武宫九段半目负的结果。  棋谱就是棋手的艺术品,是要留给后世观看和欣赏的,所以不能留下一张“弄脏”了的棋谱,这是藤泽秀行、大竹英雄、聂卫平、武宫正树等围棋大师的理念。这些大师行棋,不仅特别讲究棋形,而且在大局已定,逆转无望的情况下,他们绝少拖泥带水,大多爽快认输。所以,他们见不得那些“难看”的棋形,以及一些无谓的抵抗。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些棋手大多才华横溢,在棋盘上汪洋恣肆,挥洒自如,英雄相惜,他们欣赏的也是富有才华之局,而不是那些更多地是靠顽强等来对手“漏着”的棋局。在他们看来,那样的棋局已经没有了多少艺术特质,纯属胜负竞技了。对于这样的过程和结果,他们无以改变,但从内心里他们保持着一种贵族般的傲骨,对那种绵羊似的赢棋之道颇不以为然,甚至鄙视。  邱峻是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意义的棋手,他的顽强现在已被冠以“磨王”之称,褒贬之意尽在其中。只要棋盘上的胜负没有结束,邱峻就很少主动认输,加之其素来不吝用时,落子迂缓,常常战至最后一个结束比赛,所以只要有他的比赛,裁判和媒体记者都叫苦不迭。
  棋手为什么顽强?性格使然、职业压力不说了,还有一种顽强是在好局痛失之后,一种心情使然。华学明七段说,这个时候的棋手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沉浸于痛苦与懊悔之中,继续走下去只是一种心情调整。这样的顽强相信每一位棋手都能予以理解,并且还会给棋手以同情。有好几次常昊在输棋后说;“其实在好多数手之前就已经不行了。”明知不行却坚持着,是一种心情惯性所为。
  不可否认的,多数情况下,棋手的顽强还是在局面尚存变数的情况下进行的。像邱峻在名人战中对老聂和俞斌九段之局,都曾出现过这种情况,老聂的优势固然大极了,但毕竟要获胜还是有着相当的距离,像华以刚八段经常开玩笑所说“棋是要下满一盘的,不是半盘。”这个时候的顽强,无可指责,相反,还是一种棋手应具的素质。  近年来,不少棋手将不少韩国棋手的棋风斥之为“茅坑流”,意即在形势大落后的情况下依然不放弃,图谋着每一个逆转之机,各种手段无不至极。但对这种说法,张璇八段表示不能赞同,她说,“既然人家还能翻盘,那说明你的棋还是有漏洞的,如果你一点翻盘机会都不给人家,他还怎么翻盘?我经常叮嘱常昊,对韩国棋手永远不能手软,除非你把他打倒在地了,否则一刻也不能松气!他们总是能抓住一切能翻盘的机会的。”常昊的棋现在被形容为“充满血性”,与他和韩国棋手长时期交手,曾留下了一个个不堪回首的教训密不可分。
  但是,正如棋盘上的过分与强硬犹如硬币的两面一样,顽强和硬撑也常常被混淆。像2002年日本棋圣战王立诚对柳时熏之局,是顽强还是硬撑?还有2001年LG杯罗洗河对芮乃伟之战,芮乃伟强打缓三气劫又是顽强抗争还是徒劳抵抗?诸如此类,并无标准可言。
  不过凡事总有一个“度”,过犹不及,正如有棋迷在论坛中所说:“邱峻就是连走两手都不可能逆转,局面都已经定型,在那样的情况下,顽抗还有什么意义呢?”当时观战的不少棋手都暗暗哂笑,也表明了他们对邱峻此局表现的态度。如果棋盘上还有转圜的空间,抵抗尚有意义,相反,棋盘上胜负已经明了,再进行徒劳的抵抗不能不说有些微妙了。“不说我们大家看着难受,他自己他这样被折磨,难道就不难受吗?”有棋手甚至这样问道。
  棋德与棋道仅一字之差,一如棋盘上的攻守、进退、取舍一样,运用之妙,存乎一念,只要棋局继续下去,那么这个争议也肯定将继续下去。  现代社会,围棋已越来越趋于竞技特质,竞技的法则围棋也必须遵守,加之如今每盘棋的价值日益增大,有的一盘对局价值甚至高达几十万美元,在这样的背景下,过去大行其道的围棋道德准则更多停留在道义、舆论上,在现实的准则面前往往显得很苍白。社会日趋多元,亦日趋规范,在金江根、邱峻在对局中的表现多受非议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对他们抱以同情甚至支持,有棋迷在论坛上宣称“最欣赏的棋手就是邱峻”。而且,这很可能是代表着未来的一种方向,那就是,不管是什么竞技,评判其是非标准的只有规则。也许要不了多久,类似“漏子事件”、“黄金事件”都已算不上什么事件,邱峻超乎寻常的顽强就更说不上违反游戏规则,还要进行讨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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