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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魂——赵治勋传

本文摘自《围棋天地》

    围棋一直是种雅致的象征,然而它的胜负却是极其严酷,不讲一丝温情。胜利了,荣誉、地位、财富滚滚而来;失败了,一切又都滚滚而去。在商业化极其彻底的日本棋坛上,这一点则更为鲜明,曾有过许多光彩夺目的巨星都被这无情的胜负法则所否定。这之中唯有赵治勋是个例外。1984年他第一次登上了日本棋坛第一位的顶峰,但一场车祸,使他从这颠峰上坠落下来,然而他凭借自己的棋艺,更主要是凭借自己顽强不屈坚持到最後一秒钟的超人毅力又於1994年崛起,重温全日本第一的旧梦,无愧“棋坛斗士”的称号。他一生将完全以棋为伴,并走过了艰难曲折、痛苦与喜悦同在、挫折与胜利共存、慑人心魄的前半生。

    日本的1985年版《围棋年鉴》在“棋士名鉴”栏中,把赵治勋列为第一位时是这样介绍的:

    “棋圣、名人赵治勋1956年七月23日生。1962年八月来日本,入木谷实九段门下。1968年11岁时入段,同年升为二段,1969年升为三段,1970年四段,1971年五段,1973年六段,1975年七段,1978年八段,1981年四月九段。1975年11月‘专业十杰战’中初次获得优胜。1976年打进第二届名人战循环赛。1980年第五届‘名人战’,他首次获得了向大竹英雄名人挑战的权利,以四胜一负的成绩获得‘名人’称号。此後连续保持了四届,完成了五连霸,获得了60岁以後能得名誉名人称号的资格。1981年第36届‘本因坊战’挑战中以四胜二负的成绩战胜了武宫正树本因坊,成了历史上第四位同时具有名人称号的本因坊。1982年获得鹤圣、十段、本因坊、名人而成为四冠王。1983年在第七期棋圣战中三连败後又四连胜阻止了藤泽秀行棋圣七连霸的实现。独占了棋圣、名人、本因坊三大头衔。截止到1985年,棋圣战中他已实现三连霸。”

    以上是赵治勋从步入棋坛到他的第一个颠峰期的大致履历。

   六岁东渡日本,出手技惊四座

    1956年七月23日,赵治勋出生在韩国的釜山市,父赵南锡、母金玉顺。赵治勋在家中排行最小、其上有又三兄三姐,他的曾祖是一家银行的总经理,母亲也出生於名门望族,其叔父赵南哲是韩国围棋界的老前辈,现为九段。

    当年日本棋坛的两颗巨星,新布局理论的创立者吴清源先生和木谷实先生都曾创下了棋坛上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木谷实先生由於年龄关系数年前就退出了棋场上的争斗,转而投身培养新秀,创建了“木谷围棋道场”,1962年,他所授的弟子们的段位总和已超过了百段。日本围棋界将在八月初隆重庆贺这一棋界盛世。庆典的重头戏自然是下盘棋。

    1962年八月一日年仅六岁的赵治勋在哥哥赵祥衍(现五段棋手)的极力推荐下,由叔父赵南哲带著东渡日本,投师木谷实门下。第二天,出乎所有参加庆祝百段盛典的人的意外,端坐在棋盘侯战的竟是位比棋盘高出不出多少的一位幼童——赵治勋,另一位是在日本已崭露头角的来自台北的林海峰六段。林海峰授赵治勋五子。这意味著此时六岁的赵治勋即已达到当年吴清源、林海峰十岁时所具有的棋力,顿时引起所有观战者的惊叹。这盘带有入学考试性质的对局作为“突破百段”的祝贺,别有一番意义——“木谷道场”又将升起一颗围棋新星。(附图一)


    这盘棋赵治勋下得如何呢?

    黑4到黑12的应对难免给人以缓的感觉,但是这几著出自6岁孩童之手,你能说他对“棋形”的感觉不好吗?

    黑38弃掉下面6子,争得先後攻击白三子,就更让人难以相信6岁的孩子会有如此明快的取舍判断。一般像这麼大的孩子,正确的价值观还没有形成,他们的好恶往往是凭兴趣,不值钱的东西只要感兴趣他就保留著,值钱的东西他不感兴趣就会抛弃到一边。而这盘棋可以看得出黑棋当初并没有弃下边六子的设想,但一旦发现味道不好并不固执地错误到底,而是争先手於40位总攻白棋,这不能不使我们惊叹他在围棋方面的天赋。黑56是大局非常良好的一手,逼白57後手补活,黑58再占大场牢牢地把握著黑棋的有时。

    稚态可掬的赵治勋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下棋时不慌不忙。林海峰身材高大魁梧,愈显得赵治勋弱小。结果赵治勋出手不凡,以14目获胜,赢得了大家的共同称道和掌声。担任现场解说的安永一先生在一旁说:“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开始学围棋,至今也只有六年啊!”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二十年後,木谷实的夫人木谷美春著文回忆往事,也仍清晰地记起了这一切,她写道:“1962年八月一日”,赵治勋千里迢迢地从韩国到日本来学围棋。我和丈夫、女儿礼子及丈夫的几个弟子到东京羽田机场去接治勋,当他从出口走出来时,我对他的年龄和身量如此之小吃了一惊,他刚刚满六岁,这麼小的孩子对内弟子的生活能适应吗?我心里怀著这样的不安,将他领回了在四谷的家。

    那麼小的赵治勋。在此之前还跟妈妈撒娇呢,突然进入内弟子的生活总会有些不知所措吧。这样小的弟子该是怎麼个带法呢,我心里一直很不踏实。长期以来,对培养弟子我一向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对谁也没有特殊的关照,对所有孩子我都是抱著同样的爱心去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和教他们怎样明白事理。可要对小治勋也一样一如既往地严格要求,心里还真有些不安。

    治勋一开始住在他哥哥赵祥衍那里,本来四谷第三小学离我们的住处非常近,所以我们想让他在那儿上小学。可是他的父母都希望他进韩国学校,这样他上学的路就相当远,而孩子又这麼小,真叫人担心。不过最後他总算平安地在河町的学校毕业了。

    治勋刚来时日语一点也不懂,慢慢地可以断断续续讲几局了。在棋力上他也如此,逐渐赶上了那些大孩子,丈夫对治勋寄予著很大的希望。

    治勋个性很强,这点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所表现,总愿自己有独立性。1963年新年过後,我们初次谒拜明治神宫,丈夫和丈夫的母亲以及当时在家的弟子们都去了。在参拜的人流中走著走著忽然发现治勋不见了,他哥哥赶紧敏捷地爬到树上,在高处终於看到了治勋,可他一点不惊慌一点也不害怕。“

    顽童终成新星

    从此,木谷实先生那优雅安静的庭院里便多了一个屁股上挂著玩具手枪,活泼淘气的赵治勋。他生活尚不能自理,更以儿童那不可泯灭的好奇心缠著武宫、加藤,甚至年龄大好多的大竹英雄等师兄,让他们领著上街游玩。师母木谷夫人每当这时训斥起来毫不留情,告诫他如不用功学习就将把他送回韩国。师姐木谷礼子不仅能在棋艺上给他以指教,生活上也像亲姐姐那样关怀爱护他。

    恩师木谷实培养弟子的方法很特别,对待他们这些尚未入段的弟子并不讲课和下指导棋,穿著木履“格登,格登”地往返巡视,责令他们无休无止地答各种死活题。答完了送上前去让老师审看,答对了木谷实默默不语,答错了便“哦”上一声,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威严地盯上你一眼,这时弟子便再去钻研。

    初始阶段只答死活题的过程给赵治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培养出了赵治勋扎实的计算能力。赵治勋成名之後有次就“计算”多少步对记者讲道:“基本图大约要算15手,与其有关的参考图大约要考虑12个,参考图的算著就约为120手,加上亦需考虑参考图中未能全部加以确认这处及全局形式的关连呼应等,总计算往往要300手。”

    作为专业棋士,“死活”题当然不是全部,赵治勋曾以十分崇敬的口吻讲道:“初次打吴清源先生的棋谱还是在入段之前,大约是十岁或十一岁的时候,从那以後就没有间断过。《吴清源全集》我已打过三遍,现在已是第四遍了。由於第三卷已被翻得残破不全,前几天我又买了本新的。”

    他不仅学习吴清源先生的棋,棋界前前辈名手都是他学习的榜样,他曾总结出他们的特点和长处:木谷流著眼於将来的飞跃,阪田荣男神出鬼没的妙手,高川格流水不争先的後劲等等。他的刻苦用功曾使得日本围棋泰斗阪田荣男感叹道:“赵治勋刻苦好学,已经到了除围棋以外一无所有的境地。长此下去,各大棋战冠军被赵治勋等外籍棋士获得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一开始可不是这种情况。让五子战胜了林海峰以後,日本围棋界人士认为:“他有可能成为十岁以前入段的‘神童’。”但是这个愿望赵治勋未能实现。用他自己的话说:“初到日本时,我已颇具实力,但後来进步太慢了。”十一岁入段以前的赵治勋贪玩、不用功、还自负。那时他与师兄加藤正夫的对局是从让五个子开始的,打升降,治勋赢了就减一子,如果输了就加一个子,结果常常被年少的加藤打到让九子,两度达到让十子。七子、八子……随著让子数目的增多,平日冷静自负倔强的冶勋泪眼朦胧,眼前就像蒙上了一层雾,连打吃都看不清了。

    在他以後才来到木谷门下的小林光一乍来时不是治勋的对手,但小林对治勋屁股上挂著玩具手枪,和自己对局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憋著一口气。所以很快地就超了过去,旁人对此评论自然不少,深深地刺伤了赵治勋的心。

    在由五级升四级的一盘关键性的比赛里,赵治勋又痛失好局。那天他很晚才回到木谷家,正好赶上众多的师兄师弟们在一起吃晚饭,不约而同的目光一起盯在了他身上,木谷夫人问:“今天下得怎麼样?”“赢了”治勋实在不好意思当众向人家说自己输了,就撒了谎。这种死不认输的个性一直贯穿在他的一生,後来还有更鲜明的表现。正如赵治勋以後也常常说:“一输棋,我只感到绝望,一输棋,我就觉得是世界未日来了。”

    现在的赵治勋也没有讳言自己少年时代的不良行为,在一篇文章中写道:“那时我是个公认的淘气鬼,不听妈妈(木谷实夫人)的话,不用功学棋,还常常欺负比自己小的弟子,因此,那时师兄弟们谁也不愿和我下棋,这样我当然长棋就慢了。这能怪准呢?有谁愿与一个傲气十足的家伙打交道呢?”

    1967年刚满十岁的赵治勋在入段赛中再次失利,为此,在韩国的父亲给他打来国际长途电话厉声责骂他是“笨蛋、窝囊废”。木谷夫人也明确地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打算把他送回国去。赵治勋痛苦异常,不知是真是假,他自己讲,曾打算跳进华严瀑布自杀。

    1968年二月的入段赛是赵治勋最後的一次机会了。赛前,当时在东京的姐姐和哥哥与他商定,这次再入不了段,就一起回国。十一岁的他终於深刻地体验到了人世间要成就事业的艰难曲折和不付出心血代价不会有成功的道理。他把这次升段赛看得比以往件哪一次都重要,每日端坐在棋盘前,潜心钻研。院落里,棒球场上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了,每晚研究棋谱和总结自己和师兄们的对局至深夜,这种刻苦用功也使他悟到了长棋的真谛——围棋水平的提高终究是自己静心独悟的一个过程。往日的倔强、自负、不服输的心态变成了要压倒一切对手的“赵治勋斗魂”。胜负的意义、生命的价值这些与他年龄不十分相称的人生观此时都较早地进入了他的内心世界。他开始对围棋的态度也同以往有了本质的不同:围棋不再是一种游戏和娱乐,而是一场面对面的生死之战。开赛前。他又打了一遍《吴清源全集》,以前许多不懂的、似是而非、条理不清的认识,这次再看起来都有了更进一步的领会。他在实战上理论上有了比以往任何一次比赛都充足的准备。

    赵治勋以新的姿态出现在棋坛上,不失众望,这一次他终以十二胜四负的好成绩实现了入段的夙愿。打破了“名誉本因坊”高川格12岁就入段的纪录。

    在赵治勋八岁那年的暑假,老师木谷实曾带他和浅野英昭、佐藤昌晴(现九段)等几个师兄弟经名古屋到京都、大阪、神户等地旅游,在神户住在了木谷的好朋友武冈四郎先生家。他家的墙上挂著一幅画,其上是头白额吊晴、勇猛异常的大老虎。治勋站在画前目不转晴地盯著看。武冈四郎问他:“你喜欢老虎?”治勋头都不转仍盯著画上的老虎说:“喜欢。”“那就把画送给你吧!”说完,武冈先生就去摘画。这时木谷先生拦住他说:“请等一等,如果他十岁时能成为初段,那时您再送给他吧。”

    治勋十一岁时终於入了段,木谷夫人木谷春美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虽说比原来讲定的十岁入段晚了一年,但说起来还是创下纪录了,所以马上给武冈四郎打了电话:“治勋成为初段了。”武冈马上答道:“明白了,马上把画送去。”现在这幅画还一直挂在治勋自己的家中。

    同年(1968年)十月赵治勋就在秋季升段赛中又升入了二段,并在当年的“专业棋士十杰战”中执白棋中盘战胜了加纳嘉德九段,一时名震棋坛,1969年升人三段,1970年升入四段,1971年升五段,接连打破同段位的最小年龄纪录。1971年获《棋道》“新人奖”。这时他被人冠以“创纪录的後生”的雅称。1972年、1973年赵冶勋在“新锐选拔赛”中分别击败小林光一、羽根泰正,两次荣登冠军宝座。1973年赵治勋晋升为六段,在升段赛中创下了前所未有的33连胜的辉煌纪录,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不久就要迎来赵治勋时代了。

    1974年底赵治勋一路过关斩奖,获第22届“日本棋院冠军战”(天元战前身)的挑战权,向具有“治孤能手”、“鬼才”、“剃刀般的阪田”等雅号的棋坛元老阪田荣男九段挑战。此前阪田在各种大赛中荣获各种冠军头衔达54个,而赵治勋稍有些份量的冠军还一直未曾得到。从年龄上说也差著几倍,赵治勋这一年不过19岁,挑战决赛开始後阪田完全不把这毛头小儿放在眼里。出乎评论界和新闻界的预料,阪田一上来竟然二连败。本来严阵以待,发誓要打好这一仗夺得冠军的赵治勋开始轻敌大意。心说:阪田毕竟是老了,後三盘我只要再胜一盘,我就是这项大赛最年轻的获得者了。从第三盘开始,阪田已把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并已摸清赵治勋的行棋特点,他多年的经验开始发挥作用,所以没费多大周折,就完胜了第三局。第四局赵执白,人终究不是机器,阪田的全盛时代执黑几乎不输棋,所以当阪田执黑的时候尽管一再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但从内心中对过於年轻的挑战者难免一些轻视,所以开局一步失误半天都扭不过劲来,到中盘时执白的治勋可以说稳操胜券了。就在他自鸣得意稍一走神时,落下的一子失当,瞬间棋盘上就发生了不利於他的变化,即使如此,他也稍稍占有一定优势,但後半盘他心情始终平静不下来,仍陷於对那著棋的後悔之中,越下越糟,结果是中盘认输。第五局是在2:2平分秋色的形势下开始的,如果不是治勋先赢两局,而是他先败後胜,他的斗志会愈加愈旺盛,而第四局本可获胜的棋反而输掉,对於年仅19岁的他来说这个打击太沉重了。第五局还未开场,他在精神上已经败下阵来。後果果然不出棋界人士预料,因为在一场围棋赛中不单纯只是棋艺之间的较量,它也是人的意志、修养、体力、性格各方面一种综合的较量,而在後项,治勋还须很好地锤炼。败局之後的当晚治勋抱头痛哭,断断续续,一夜未止。对於这场不是没有胜利机会的惨败给赵治勋留下了铭心刻骨的教训。他曾回忆道:“以前我只看到自己的实力,惨败後我领教到对手的强大,这次自己从万分得意的顶峰上一下子栽到深处的‘阪田打击’需要很长时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失败对我来讲是一次难得的教训,这种教训只有从失败的打击中才能得到,因此格外珍贵……”

    惨败给他带来了痛苦,也使他进一步走向成熟并产生了飞跃,由此对棋道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不论是三战两胜制,五战三胜制,还是七战四胜制,著著、局局都与胜负紧密相关,每下一子,都需要付出最大的努力。

    从此以後,赵治勋下棋时再难见到他有面部表情轻松的时候了,更不用说形势好了会有自鸣得意的神情了。只要往棋盘旁一坐,他就如同战士上了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战场,长考於他已是家常便饭,他苦思冥想的样子,会使你联想起十字架上的耶稣。每当走了失著以後,他就挥拳狠狠地捶击自己的脑袋,发出“洞洞”的响声。并叽里咕噜地斥责自己。“搏击到最後一分钟”对於他而言已成必须,除非对手提前认输。

    这是第八届棋圣战中,武宫正树九段向赵治勋挑战的第三局。赵执黑,黑1扳,白2断,轮黑棋走。扭十字单长一边是极普通的围棋常识,而就是这“黑3”常识性的一步棋,赵治勋创下了长考三小时的纪录。其中内涵当然是业馀棋手难以理喻的。

    第八届棋圣战赵治勋执黑对武宫正树




    当时经过是这样的——-下午四点稍过,赵棋圣说:“下一手我想封棋。”接著就开始沉思。但是赵棋圣迟迟不走下一步。到了规定的封棋时间5点30分。大竹进入了对局室。而赵棋圣的叹息声越来越厉害了。

    “这步挺厉害的……”

    “没有什麼好的办法。”

    赵棋圣无意识地自言自语。这时赵棋圣用手揪著头发的姿态给人一种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悲壮。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仍未封棋。

    6点30分,武宫正树离开了座位来到研究室。“考虑的时间真长啊,”武宫边看电视边说道:“要这样持续地考虑下去,进入读秒怎麼办?”引起了周围的一片笑声。

    过了三小时。7点钟时,赵棋圣说:“封棋。”这是棋圣赛历史上最长的三小时的大长考。赵棋圣接到封棋用的棋稿纸及圆珠笔之後,刚准备动笔,又说道:“啊,稍等,还不是很清楚。”“请开动计时钟。”又过了5分钟,赵棋圣终於写下了封棋的一手。

    以这种决斗场上全力投入的精神去下棋,其战果可想而知。1975年初,赵治勋在“专业十杰战”中力战群雄,荣登榜首。决赛时他与师兄加藤正夫狭路相逢,此时当然再不是加藤正夫让治勋九子的时候了,赵治勋一鼓作气,连下三局取得胜利,这三局的胜利稍稍平复了两个月前阪田给他制造的心理创伤,治勋更自信了。

    1975年底,赵治勋又在“十杰战”中连克名手,独占鳖头。

    1976年,赵治勋在“王座战”中以2:1击败师兄大竹英雄九段,入主“王座”。

    1978年,他晋升为八段,不久他在“新人王战”中受挫於後来成了天敌的师弟小林光一八段。在“王座”卫冕战中不敌工藤纪夫九段,两场比分均为0:2,又一次使他认识到自己棋艺上的不足。

    1979年,赵治勋以3:0击败大竹英雄九段夺得“碁圣”桂冠。

    1980年,赵治勋如火山进入了喷发期,积蓄已久的棋艺、士气冲破重重阻碍,以势不可挡之势顺利获得“名人战”挑战权,向大竹发起冲击,首次获得大赛的头衔。

    1981年四月,年仅23岁的赵治勋升入九段,从1968年二月入段到升为九段仅用了13年的时间,创下了日本棋界升至九段时间最短的纪录。此後,赵治勋在棋坛上更是顺风扬帆,各种大赛的循环赛或决赛中都能见到他已变得厚重魁梧的身影,同年他在日本历史最悠久的“本因坊”循环圈中横扫其他七位竞争者,夺得挑战权。第二年向武官正树本因坊发起进攻。当时武官以其独特的“宇宙流”享誉棋坛,许多前辈对武官的棋评价甚高,他的棋自由奔放冲腹行棋颇为独到,自古以来多少棋坛杰出之士得出定评:“高者在腹,下者在边”。武官以中腹著称,赵治勋以掏边见长,新闻界一方面宣传这是两种截然对立的不同棋风在向大家展示各自的优长。但在字里行间又不无暗示武官略占上风:赵的火山在陆地上可以横行无阻,但和宇宙相比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但战幕拉开以後赵治勋势如破竹连胜三局。第四局起,武官已再无後退之路,只要再输一盘,武官的宇宙就将被赵捅出大窟窿。武官连胜两局。终於让一度对他已不抱希望的“武官迷”们从失望中振奋起来。第六局赵治勋斗志不减,终以奇峰突兀的著法,迫使武宫再签城盟,让出了本因坊的宝座。至此,年仅25岁的赵治勋成为继阪田荣男、林海峰、石田芳夫之後的第四位同时拥有“名人”、“本因坊”两个当时最大棋战冠军头衔的佼佼者。

    三个月後他在“名人战”中又一次卫冕成功,风卷残云之势直落四局,击退加藤正夫的挑战。

    1982年,赵治勋从大竹英雄手中夺得了“十段战”的桂冠,接著挟威分别卫冕“本因坊”和“名人”成功,以4:2击败了小林光一,以4:1击退大竹英雄。至此,他一人同时占有“名人”、“本因坊”、“十段”三个颇有影响的大赛冠军宝座,向世人宣告了赵治勋时代的到来。

    1972至1982年间,赵治勋曾获得棋道“殊勋赏”五次,“最多胜利赏”四次,“最优秀棋士赏”二次,“连胜赏”一次,并且从1980年起连续三年获得“秀哉赏”。

    1983年初,赵治勋再获“棋圣战”挑战权,“棋圣战”是70年代才设立的一项新闻棋战,七局四胜制,优胜者奖金高达2300万日元,居各项大赛奖金数额之首,是日本目前规模最大的棋赛。前六届的“棋圣”获得者均为老将藤泽秀行九段,虽年过五旬,仍宝刀未老。在前六届的“棋圣战”中分别击败过桥本宇太郎九段(4:1),加藤正夫九段(4:3),石田芳夫九段(4:1),林海峰九段(4:1),大竹英雄九段(4:0),林海峰九段(4:3)。以上数位均为当时日本棋坛的一流高手,而且棋风各异,各有所长,由於这项大赛是新设立的,奖金又高,各路豪杰无不擦拳磨掌以得“棋圣”为从事围棋生涯的最高阶段。然後他们经过预选赛和循环圈的争斗,待到和藤泽秀行九段进行七战四胜时无不是以疲惫之师挥戈上阵,尽管除桥本外均在年龄上占有一定优势,但在决战前的冲杀中消耗过多体力,所以终无建树。加之藤泽秀行的棋艺有其大局观上的独长之处,所以连续六届,以叱吒风云的姿态雄踞棋圣战的最高位。

    藤泽秀行九段棋风厚重,善於後发制人。赵治勋师从木谷,得其真传,继承了其恩师重视实地的棋风,後半盘的官子常常是滴水不漏,很少给别人以翻盘机会,由於他们的棋风迥然不同,一方是大正年代的代表人物,另一方是年青的昭和年代的中坚力量,因而这场比赛具有双重意义——两种不同棋风和新旧两代人的大决战。

    双方均做了充足的准备,这从一交手就可以看出来。头三局藤泽一改往日重外势的下法反而大捞实地,赵治勋也同样改了自己捞实地的路子而抑制藤泽之长去占外势,结果还是藤泽经验丰富,就用这种战法连胜三局。顿时将赵治勋遇到了再无退路的悬崖顶上。而此时的治勋已经历过多年血战,不再似19岁那年首次向阪田挑战时那麼经不住摔打。从第四局起,赵治勋虽居不利的一方,但丝毫不气馁,同时又调整了自己的下法,恢复以前先捞实地的战法,一著一著,一局一局,以寸土不让的毅力和棋艺在那里做殊死搏斗,他咬紧牙关,坚信必胜。终以一定要战胜对手的“治勋斗魂”和精湛的技艺,连拔四城,演出了三连败而後四连胜惊魂动魄的大逆转,荣登“棋圣”宝座。其中,第六局的前一天,他曾发高烧,请医生打了两针以後照旧登台交锋并获得胜利,从而迎来了可以决定雌雄的决战第七局。当决定性的第七局结束时,藤泽秀行九段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在三连胜的情况下竟会败北,这在他的下棋历史上是几乎再无第二回的,然而他对治勋逆境中的“斗魂”表现给予了很高评价,井表示了真诚地祝贺,然後拖著疲惫不堪并已有癌细胞在作祟的身躯离开了赛场。胜利了,棋局结束了,但挑战双方在七盘决战的日日夜夜里所表现出为事业、为围棋所迸发出的献身精神,使所有在现场观看的人们都为之动容,盟主易位的仪式场面更是催人泪下。

    当晚,赵治勋出席了日本、韩国的记者招待会,结束时已是晚间十点,他急忙抓起电话向在千叶的家中焦急地等待他好消息的京子夫人报告比赛的结果。当电话接通後,他哽嚥地说出了三个字:“结束了……”随後泣不成声,难以自制。

    在场的人都以为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但是经历过激烈争夺或生与死的搏斗的人方能深切地理解这眼泪到底为何而流。殊死大战时,危机情形决不能允许竞争者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只有咬著牙忍受著精神上、肉体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苦苦忍耐、苦苦挣扎,才有取胜的可能。当决战一旦结束,此时渲泄的只有那又咸又涩的眼泪。

    经过20个寒暑的艰难曲折的奋斗,赵治勋在强手如林的日本棋坛纷纷把许多强有力的对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击倒在地,集“棋圣”、“名人”、“本因坊”、“十段”於一身,成为当时唯一的四冠王,以不可争辩的卓越战绩被舆论评定为全日本的第一高手,同时也无声地昭示赵治勋的时代来临了。

    由於赵治勋的成绩出众,1984年日本围棋界经过大众投票选出的十大围棋新闻中有三条都是关於赵治勋的。第一条报道题目是:“赵治勋绝处逢生完成‘名人战’五连霸的光辉业绩”。

    在“名人战”挑战决赛中,赵治勋又演出了三连败後四连胜的大逆转,死死守住了“名人”宝座,让千辛万苦才取得了挑战权的大师兄大竹英雄又一次在番棋战中无功而返,创造出“名人战”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五连霸的纪录,给广大围棋迷们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三连败时,赵治勋曾在对局室内当场流下了眼泪,在那种伤心和痛苦的情况之下,却能不受情绪的干扰,连胜四局,所表现出的精神和人格力量令人震惊。近两年中,他已经历过三次三连败後四连胜的大逆转,而其强烈的感情波澜和个性为他的棋艺犹如添加了“强心剂”,唯有这样认识和理解,才能解释为何赵治勋可以多次连败後再连胜直至胜利的表演。

    打了败仗的大竹英雄九段是这样解释自己的失败:“‘三连胜’激怒了治勋君,从而使他一下子变得厉害多了,以後要接受教训不能一上来就‘三连胜’。”

    第二条消息题目是:“赵治勋击败林海峰的挑战,‘棋圣战’防卫成功。”

    “新年伊始,棋界的两颗最光辉耀眼的新星便发生了引人注目的碰撞,拥有‘棋圣’、‘名人’头衔的赵治勋在‘棋圣战’中迎接‘本因坊’林海峰的挑战,赵棋圣以四比二击败了林海峰本因坊,防卫‘棋圣’宝座成功。

    林海峰本因坊对此次挑战失败後的观感和大竹英雄九段极其相似,他说:失败的原因不是自己棋艺不行,也不是性格意志不够顽强,而是治勋君比我更强大,但是我决心不会让他总这麼强下去。“

    第三条消息和中国的围棋界有关,题目是:“赵治勋和中国聂卫平的交锋得到实现”

    “《读卖新闻》巧妙解决了棋圣赵治勋的韩国国藉问题,中韩两国由於没有正式的外交关系,他们两人进行比赛的问题一度搁浅,现在障碍已被排除,以中日交流的舞台实现了赵治勋与聂卫平九段的三番棋决战,是值得为之喝采的。结果,赵棋圣振奋精神以二连胜结束了三番棋。接著又败给了加藤正夫王座的聂九段发表感想说:”‘日本超一流棋手的强大是有实在意义的,中国棋手要赶上他们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在日本各项冠军得的多了,可以省却许多比赛的初赛阶段,只须在冠军的位子上坐等挑战者前来挑战即可,赵治勋得了“五冠王”,以上五项比赛他都不用参加初赛,因而空闲时间便稍稍多了起来。为了不让他太寂寞,同时也让一些棋坛新秀有和一流高手交流的机会,日本《围棋俱乐部》杂志为了吸引读者在这一时期巧立名目:邀请日本第一高手赵治勋,出战由山城宏八段、小林觉七段、王立诚七段组成的联合部队,进行一场十二局的升降赛。比赛的方法是只要比赛双方的其中一方连胜两局,便可以把对手从分先降至让先,让先之後再连胜二局,则从让先降至让二子,以此类推。

    山城宏等三人当年虽说段位不到九段,但都是《围棋俱乐部》杂志精选出来的,他们的实际水平均已达到或超过一般九段的水平。十年之後小林觉就在“棋圣”战的决赛中挑战成功,从赵治勋手中夺走了“棋圣”桂冠。山城宏被日本棋界称为“中部小钻石”,其棋风独特,擅长渗透。玉立诚是台湾人,十年後的今天他已成为日本的“王座”。由於日本棋院的段位赛制度特别严格,所以从七十年代初期开始,能得到专业初段的棋手水平就已经不低,一般九段连两子都让不了。目前中国的专业初段也是如此。更何况山城宏等三人均已进入七、八段的高段行列,从实力上讲和赵治勋虽有差距,但也十分十分细微。强悍的赵治勋棋圣年龄上仅比这三人大三、四岁,但是棋艺的成熟,成名的经历,丰富的经验,顽强的意志均是这三个新秀所不能望其项背的。

    这种特殊的比赛顿时引来众多爱好者的关心,一时成为棋迷茶余饭後的话题,甚至连正规的“名人战”、“本因坊战”都不及这个比赛热门。有一部分人以吴清源在擂争十盘棋的表现为例,预测赵治勋肯定可以大获全胜,打到让新秀们二子不成问题。也有人反驳说:吴清源虽将藤泽朋斋、桥本宇太郎等人打到了让先的份上,但是接下去的比赛没有搞,就是说没有真正让先和二子下一下,所以後果不能这麼样来推断,相反赵棋圣挟“五冠王”之威和没有重大头衔的年轻棋手比赛心理负担更重,赢了理所当然,输了可就无颜见韩国父老,所以水平不一定发挥得出来。再说三名新秀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来差距也没有多大,说不定运气来了把赵治勋打到让先也不是没有可能。

    前四局是在分先和让先情况下,赵治勋如入无人之境,以高超棋艺将山城、小林及王立诚的联合部队攻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从分先直打到让二子。尽管在让先的情况下输了棋也在这三人的思想准备之中,但是真要开始让二子下了,这三位实在不好意思於众目睽睽之下登场,同是专业高段棋士,赵冶勋又没长著三头六臂,更难堪的是被让二子以後是否能赢回来,三人已没有了自信。为此,《围棋俱乐部》编辑部专门召开了一次座谈会,请来阪田荣男九段老前辈和片冈聪天元等发表意见,为他们出谋划策鼓劲打气。终於在第五局,小林觉阻止了赵棋圣的连胜势头,总算暂时稍稍挽回了点局面,但在随後的继续比赛中让二子局还是让赵治勋有得手的时候,这个消息顿在棋坛引起震惊,能让实力具有九段的人二子,那麼他肯定远在九段之上,“按段与段之间差半先来推算,此时赵治勋的实力应被定为十三段才是恰当的。”看了这种带有戏剧性的新闻棋评,赵治勋内心里肯定是相当得意了。

    赵治勋所取得的辉煌胜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当代最强棋士”、“棋坛第一人”、“赵治勋的时代”……一时响彻日本。同时“打倒赵治勋”的呼声也甚嚣尘上,尤其是那些超一流棋士们个个磨拳擦掌,要与赵治勋决一雌雄。

    林海峰说:“我想大家都尽了很大的努力,只因治勋太厉害,这才败下阵来。但我们也不能让治勋老这样一个人快活下去。”

    武官正树说:“今後如再和他较量,我想准能获胜。不是自我吹嘘,只要我克服了自己的弱点就肯定能赢。”

    小林光一说:“我想最主要的还是提高自身素质,一旦时机到来,我一定努力争取打败他!”时机终於来临,厄运已悄悄笼罩在治勋头上……

    1986年一月六日晚间,赵治勋开著车从停车场出来缓缓驶上马路,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大容易出什麼问题的,这时突然窜出了一辆摩托车,虽然摩托已紧急刹车,但还是与赵治勋的汽车撞到了一起,赵治勋把轿车开到马路边上停下来,准备去搀扶停在道路中线附近的摩托车的一瞬间,被从远处飞驶而来的另外一辆轿车撞挂了一下,拖了将近10米车才刹住,也亏了治勋才二十多岁,灵活躲闪才没有被撞个正著,即使如此,仍造成了赵治勋的右膝损伤,右胫骨骨折,左膝韧带拉断。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的头部没有受到任何大的损伤,这点和吴清源二十多年前的车祸不同。一月八日医生为他动了手术,手术时间长达二小时50分。虽然手术极为顺利,但像这种严重的伤害按医嘱要卧床三个月後才能参加活动。一月16、17日将举行的第10期棋圣战决战已迫在近前,赛场还不全在东京。然而关於比赛时间和地点一但确定下来是决不能变更的。许多人都认定赵治勋只有弃权。但视棋如命,视决赛如上战场的赵治勋说服了医生和京子夫人,执意要参加比赛。以前的某次比赛中也是小林光一和赵治勋相遇,一方要开空调,一方说不热不让开空调,两人都各不相让,於是决定空调开半小时再关半小时,这一次挑战者小林光一九段表示了少有的大度,同意赵治勋无论是躺著或坐在轮椅上都可以,只要能对局就行。

    第一局小林光一执白二目半胜。第二局比赛地点在松江市。一月28日,赵治勋在医生、护士以及夫人和哥哥赵衍祥的陪同下乘救护车赶到机场,搭乘《读卖新闻》社的专机飞往松江。一月29日上午九时,赵治勋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了对局室。对局室正面墙上挂著一幅双虎图,那两只老虎威武雄壮地屹立在一块山巖上,显得十分勇猛。与之相反,赵治勋的腿上打著石膏坐在轮椅上,为了不大刺激在场的有关人员,腿上盖著一块大方格的毛毯。尽管治勋的表情仍十分平和,但脸色青白,加上身子向左,头却朝右那麼扭著,总给人以力不从心之感。头四局就都是这麼个姿势进行的比赛。从第五局开始,由於赵治勋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恢复,对局才还原成日本传统的跪坐式。

    三月12日上午八时53分,赵治勋仍是坐著轮椅来到对局室,赵衍祥架著他的两腋缓缓地将其挪动到棋盘前面,然後跪坐下来。

    这是第10期棋圣战决战的第六局,此前下成了三比二,小林光一仅领先一局。他於四分钟以後也来到对局室,郑重地向治勋道过早安後也跪坐下来,小林的下巴刮得铁青,衣著整整齐齐,表情十分严肃,虽然领先一分,但反而稍稍露出一丝紧张和不安,因为越是陷入绝境的治勋越是难对付,这次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治勋仍能拿下两局引起了全国的震惊,这第六局如果再赢不下来打成三比三,那麼第七局对小林来说就会更加危险。

    对局过程中,赵治勋要不时地用手轻轻按摩著承受著身体重量的左腿,由於右腿还没有完全好,重心只好完全倾向左侧,即使如此连续两天的跪坐,受伤的右腿也隐隐疼痛起来,说不清是疼痛还是其他什麼原因,治勋常常要用毛巾捂住双眼,他艰难的对局姿势通过闭路电视传到研究室,引得京子夫人心疼不已,只好坐在一隅暗自垂泪。这一局执白棋的赵治勋从第114手就开始进入读秒,下到第128手他就只剩下了最後一分钟。“30秒”、“40秒”、“50秒”之後,计时员开始“一、二、三……八”赵治勋一般读到“八”才去抓子,听到“九”落子。如果听到“十”还不见落子,就要超时判负!赵治勋就这样一分钟、一分钟……一秒钟、一秒钟地坚持著、抵抗著,那种场面甚至比棋局本身更令所有观看者感动。历史留在人们心间的不仅仅是胜利者的欢欣,同样把失败者的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也留存於人世间,人们对他们也报以深深的敬重。第六局的决赛历时两天,第二天的下午七时48分,赵治勋经过两小时零七分钟的漫长读秒,终於结束了这种巨大的精神和身体上的煎熬,使劲用拳头捶击著自己的脑袋,低下头说道:“不行了!”表示认输。就在这一不起眼的时刻,曾经屹立於棋坛顶峰的赵治勋失去了“棋圣”桂冠,诞生了新的“棋圣”小林光一。

    对於这场比赛的始末,韩国的新闻媒介做了详尽而连续的报道。1986年一月16日刊出了让所有韩国棋迷们大吃一惊的照片:左胳膊和右腿被石膏绷带捆住的赵治勋,背靠著轮椅,手里握著一枚黑子。

    报道还说:“当恢复知觉的赵治勋刚刚睁开眼睛时,就艰难地摇摇头,坚决要求不放弃比赛,流著眼泪再三恳求家人和医生支持他这一唯一的愿望。”

    “他说:”我不知道什麼叫弃权。宁可倒在棋盘上,我也要下棋。何况我的头和右手没受伤,能下棋这就够了。这次车祸也许是上帝的旨意,请你们不要再劝我弃权。‘“

    “在不断注射镇痛剂的情况下,赵治勋以顽强的毅力应战,一度还曾把比分扳成二比二平。这一难得的成绩,使一向对韩国人有成见的日本人也惊呆了。尽管他最後以四比二的比分败下阵来,使曾经把‘棋圣’看作是民族荣誉的日本人,这次却没有一个把赵治勋看作是败者。”

    经过一年多的休养,赵治勋养精蓄锐,1987年又重新披挂上马,一路斩关杀将,夺得天元战的决赛权,引起棋界瞩目。因为在此之前,赵治勋曾获得过日本七项大赛中的六项桂冠,唯独“天元”与他无缘。决赛之前,小林光一“天元”严肃地表示了必胜的信心。赵治勋却幽默地说:在七大新闻战中,唯独从未获得过天元冠军,如能取胜,想化妆去参加女子本因坊战。但决赛初期却不顺利,小林光一二连胜,但赵治勋却信心十足,仍坚信胜利属於自己。他说:“前两局是在优势情况下走出失著送给对方的,只要沉住气,胜利最终是我的。”随後他以三连胜夺得头衔。成为继阪田荣男之後,全日本第二个曾获得过全部七项冠军的人。

    1988年,赵治勋重获“十段”头衔。

    1989年,赵治勋再获“本因坊”头衔。

    目前日本,“棋圣”战的奖金为最高,因而决赛的双方在观众心目中肯定是最为卖力气,所以得主被认为是棋艺最高的人。“本因坊”战是日本具有二百多年传统的一项比赛,二百年前在日本的围棋历史上第一名的称谓叫“棋所”,当时“本因坊”家最有力量将“棋所”牢牢控制在自己一家手里,以後才演化成第一名得主的称谓改为“本因坊”,在争夺“棋所”的过程中,日本围棋史上曾演出过许许多多悲壮的事件,最著名的有“因彻吐血局”等。由於这一比赛历史久远,其间又产生过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和事件,因而这一比赛在日本国民心中有特殊的地位,许多人将其视为日本的一项珍贵历史遗产,“本因坊”得主则被视为“民族英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获得了“本因坊”以後还耍将名字重新改过,起一个新名号如阪田荣男获得“本因坊”以後新的名号为“阪田荣寿”,高川格为“高川秀格”,加藤正夫为“加藤剑正”等,失去了“本因坊”的名位後,这新的名号也自动终止。後来允许外藉人士参加“本因坊”战以後,林海峰、赵治勋也获得过,新名号一事才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小林光一自1985年获得“棋圣”以後,士气大振,连同原先已到手的“名人”在内,获得了“十段”、“天元”、“NHK杯”共五项大赛冠军,以“五冠王”身份取代赵治勋成了全日本的第一人。但美中不足的是“本因坊”一衔他还从未获得过。从1990年开始,他力克群雄终於再次获得了盼望已久的本因坊挑战权,向赵治勋发起了发起了新一轮进攻。

    第45届本因坊战决赛第一局,1990年的5月11日在日本东京千代田区的赤□王子饭店拉开了序幕。为满足广大围棋爱好者的要求,从5月12日下午3时开始,在全日本的47个主要城市挂大盘讲解。在比赛前夜的欢迎宴会上,主持人请决战双方发表战前抱负。赵治勋说:“‘天元’、‘十段,称号相继被夺,’本困坊,也危在眼前,但我还是要全力以赴,力图捍卫这项难得的桂冠。”小林棋圣说:“在我所有交手过的棋手中,治勋君是最强者,这一生中要与他争斗还有多久尚不清楚,不过能向他挑战我十分高兴和荣幸。”

    也许小林光一确有超人的敏感,以後的比赛进程诚如他所言。

    一波三折,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扣人心弦。

    第一局於5月12日下午5时25分结束,这盘连续下了两天的棋只走了160手,治勋执白中盘胜。但是随後的三局却是小林光一春风得意的快心之作,直落三盘,马上以三比一领先,赵治勋再一次被逼到绝境上在这一时期,小林光一所向披靡,在其他各项比赛中他大多以四比零或四比一的悬殊比分结束战斗。一时舆论哗然,大家期待已久的“本因坊”对“棋圣”、“名人”的“最强者对抗”就这样结束,实在出乎爱好者们的预料。决赛前赵治勋曾私下里向朋友表示:“许多人都不相信我会赢,我自己也信心不足,这一时期的小林光一调子太好了。但我要尽可能地与小林把战线拉长,如能下到第七局的话,胜利必然属於我。”仿佛是神助,从第五局开始,赵治勋的胜利闸门终於打开了,胜利的洪流奔腾而下,直泻千里,终於又连胜两局,将比分扳成三比三平。

    引人注目的第45届本因坊战七番胜负的第七局於1990年7月25日、26日在日本下田市进行了最後的角逐。24日下午,对局双方和有关人士共同乘高速火车前往下田市。当他们一行人下了车进入站台以後,早已自发等在那里的40多名爱好者一起鼓掌向他们表示敬意,足见这最後一盘棋如何牵动著爱好者们的心。

    比赛前十分钟,赵治勋就座了,他端坐著,纹丝不动地闭目养神。宽大的身体被罩在肥大的银灰色西服下,活像一座钢铁的塑像,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直观感觉。小林光一穿的是一身剪裁合体的藏兰色西装,使他本来就瘦削的身体更显精干,使人联想起一种兰色的精灵。和往日对局一样,他摘下手表,棋盘旁摆上手帕手上拿著拧干的湿毛巾,显得格外轻松、潇洒自信,可能由於临战前夜没能睡的太好的原因,脸色有些苍白。

    裁判长对双方颔首示意後说,“因为是最後一局,请再猜先。”

    “是,是。”小林光一礼貌地回应後,赵治勋才渐渐睁开眼睛抓起一把棋子。

    “单先!”小林边说边拿起一枚黑子,轻轻地拍在棋盘上。赵慢慢地把手中的棋子展示给大家——13枚,单数,幸运之神又一次光顾了挑战者小林光一,这决定性的一局小林执黑先行。

    这盘棋开局後不久,小林先行向白阵发起进攻,巧妙地把白大势破掉,使得白棋只保存著三小块实空,而黑的大阵势还基本完好,这第一回合的战役黑完全成功。刚走到第43手白棋就在大势上落後了,赵一面後悔地拿著硬竹扇一下接一下地狠狠敲打著自己的脑袋,就像敲在梆子上,使旁观的人都不忍心再看下去。静静的对局室发出“啪、啪……”的声音。到下午3时,也就是开赛後的第5个小时,赵几次把手伸向棋盒,几次又缩了回来,真是犯难了。

    局後赵发表感想:考虑再三,感到只有忍耐、忍耐、再忍耐,从实空下手,不能任其再拉大差距,一点一点地往回扳,把进攻的刀深藏起来,看准时机再挥刀突击。

    这一策略终於得手,最後赵执白三目半胜,从而保住了“本因坊”这一金灿灿的宝座。

    “煮的半熟的鸭子都飞了。”小林岂能善罢甘休,在随後的两届里,小林光一卧薪金胆,把取得本因坊战的挑战权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他发誓也要从赵的手中夺过“本因坊”,尽管此时的他以自己几乎不犯错误的棋艺牢牢地占住了全日本第一的称号,但没有“本因坊”头衔在手,这个“全日本第一”的舆论评价就总有不完善的感觉,总感到不那麼踏实——“不是本因坊还谈什麼第一呢!”小林接连获得了第46届、47届的挑战权,象怒涛拍岸一般以千钧之力向赵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猛烈冲击。第46届小林光一一上来就以二比零领先。但又一次被赵治勋逆转,此後赵治勋四连胜,以四比二的成绩再次击退了小林光一的挑战。这之中的第六局棋执黑的小林光一在中盘时已取得绝对优势,是一个不太复杂的征子,连业馀棋手都不难作出正确计算的地方,小林却犯了错误,从而把本有希望扳平并并再度争胜的机会失掉了,又一次拱手将“本因坊”送到了赵治勋的怀抱。这盘棋他太想赢了,在胜利天平已向他倾斜时他由於过於激动,落子时手都发抖,终於走向了失败。

    第47届本因坊决战,小林光一以三比零领先,比上一届前景更看好,赵治勋如果再想胜利,又非得下满七盘不可。和第45届的结局大体相仿,赵治勋三连败以後又三连胜,将比分扳成三比三平。在1992年七月22日迎来了第七局决战。

    在这一届的第一局开赛前,小林光一气恼他说:“赵君,说实在话,你是否认为自己更强些。”赵治勋并未做正面回答。但事实又摆在这里,“本因坊”已被赵连霸六届了,以前的历史上能将本因坊获得六次以上的只有高川格和阪田荣男两位前辈大国手。

    就在中日的众多高手都拿小林光一没办法的时後赵治勋好像已摸索到了战胜小林光一的绝窍,每当局势不利时,他才认真对待并把这秘不宣人的制胜法宝使出来。“他在头三局之所以不用是为了迷惑包括小林在内的棋坛好手。”当然这仅仅是推断,否则真不好解释赵治勋为何非要在实在无退路时才大举反击,并且连续多次反击成功。第七局又是在小林已获布局优势的情况下被赵治勋赢得了最後的胜利。

    赛後,赵治勋在自战解说第七局时讲了如下的话:对於先输三盘再胜四盘这一点,我并未像人们所渲染的那样感慨万分。因为你四比零胜或四比三胜;领先之後赢还是落後再逆转胜,对於小林光一来说都是一码事。“这番话是否可当作是对前途推断的印证呢。

    对於连续三年和小林光一在“木因坊”战中的大决战赵治勋一直难以忘怀,七年过去,他达成了七连霸的伟业之後仍感慨地对记者说道:“不过,这七年的日日月月,就好像昨天的事一样。我重归本因坊的那一刻直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不管怎麼说,和小林光一恶斗的那三年,是最值得回味和记忆的三年。”

    直归日本第一人,难酬壮志古今同

    如果说1985年赵治勋由於交了恶运——被汽车撞伤才失去了“棋圣”桂冠的话,那麼1991年则是赵治勋的幸运之年。

    由於围棋事业在世界范围内的兴旺发达,到1991年时,世界上有三大专业棋手的世界性比赛:“应氏杯”、“东洋证券杯”、“富士通杯”。不知是何故,上述比赛各进行了好几届的情况下,作为中、日、韩三国围棋高层人士均看好的赵治勋却没有出色的成绩。第一届应氏杯四分之一决赛时他负给了中国的聂卫平,当局势大差的时候,仍不愿认输,裁判读秒到最後一秒钟时他既不走棋也不作认输的表示,任由裁判作出超时判负的决定,这一细节生动说明他是那麼想在世界性的大赛中夺个冠军啊。但在通往冠军的征程上他先後受阻於包括中国的棋手刘小光、马晓春及前面讲过的聂卫平。

    1991年八月三日第四届富士通杯决赛在日本东京布林斯饭店举行。决赛的双方是代表日本的赵治勋和代表中国的钱宇平。

    眼看就要到比赛时间了,中方的钱宇平却仍迟迟没有露面,赵治勋一改往日在棋盘前凝神静坐惯常作法,不时地走到赛场人口处打问钱的踪影。因为钱宇平在预赛中分别胜了羽根泰正、林海峰、石田芳夫、小林光一,这里面林和小林是赵治勋心中较难对付的敌手,而这两个大敌已被钱预先扫平,自然使他不能不对钱宇平刮目相看。再者中国选手要从大陆中国赶来参加,一般说几千里地都跑来了,从饭店到赛场这几十里还会迟到?赵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麼事情……

    八月一日一早当聂卫平拿著护照和机票去敲开钱宇平的房门催促钱宇平出发去机场时,谁知钱宇平未作任何解释,只说了句:“我头疼,前几天就讲好不去了。”就这样简单,一场重大的国际比赛史无前例地中途刹了车。日本方面接到中国围棋协会发去的电报内容是这样的:“钱宇平棋手突然发病,头痛难忍,已住院接受治疗,根据主治医生的意见,我会决定放弃参加比赛。”尽管收到了这样的电报,但日本方面一切都如常安排进行,他们担心万一又有了意外,万一钱选手从医院跑了出来……他们无论如何不相信作为一个专业棋手会不下一场事关国家荣誉、个人声望、收入的比赛。按这场比赛的有关规定:凡迟到者,将从规定用时中将迟到的时间加倍扣除,如加倍後的时间超过一小时,即作弃权处理。裁判长神原章二九段及其他有关人士在焦急中看著已启动的计时钟一分一分地过去……

    以往,每届富士通杯的决赛对局都要进行大盘讲解,这一次有近千人把讲解大厅挤得密不透风,许多日本的爱好者都热望著能目睹一下除聂卫平以外的第二个取得国际大赛决赛权的中国棋手钱宇平到底是什麼样子,因为以前钱在日本并无知名度。

    这一天担任大赛解说的是石田芳夫九段和白江治彦七段,由於钱没有到场,赵治勋不战而胜,弄得两位讲解者也好不扫兴。发奖仪式後,由赵治勋本因坊和日本的女流本因坊中泽彩子进行现场快棋表演,但观众的气氛一直不高,他们原本是为一场龙虎相争而来,不料见到的却是一场友谊得没法再友谊的友谊赛。

    赵治勋对这样不战而得第一并不高兴,他在获奖之後发表感想说:“这次只能‘算是第一’,明年争取拿个真正的第一。”事後他又对有关人士说:“如果是我的话,不管发生了什麼样的事情,即使爬也要爬著来,因为只要来了,就会有取胜的可能……”

    在赵治勋的心中,只有胜利是第一位的,更何况不战而弃权,他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世上竟有人这样来对待比赛。

    正是在这种精神的支配下,赵治勋不仅将“本因坊”的王位一直占领到1994年,而且在这一年的年初就来了个开门红,获得了“棋圣战”的挑战权。他在八年前的轮椅上失去了“棋圣”以後,再无缘和小林光一就这一日本第一宝座进行争夺,让小林光一在棋圣的位子上一直逍遥自在。

    第十八届“棋圣战”是1994年一月12日在中国上海拉开的战幕。“棋圣战”的首盘放在日本本土以外的世界著名城市进行已成定式。上海花园饭店是日本投资的一家饭店,27楼的特别对局室更以全套日式家俱陈设。上午八时50分,留著长发的赵治勋又一次率先进入赛场,仍旧穿著肥大的银灰色西装。进来後目睹日式屏风、棋桌和那种中国唐代就有的没有椅子腿却有靠背的坐椅微微点了头,十分满意这里的比赛环境。坐下後,他拿起手巾只擦了自己这半边的棋盘。

    九时整,日本来的记时员啪地按下赛钟,比赛正式开始,经过猜先之後,小林光一接过赵治勋递过来的黑子拿出一枚重重地打在治勋的左下角。尽管双方都阴沉著脸,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但表示尊重对方的老规矩——落子在对手的左下角的第一步是万古不变的,但小林这一次把子落在了星位上,於他是少见的。说不清从那一天开始,走“星”又成了时髦,就连酷爱实地的小林光一和赵治勋在如此重大的比赛中也都先占起星来。

    以前就有这种说法:赵治勋对七番胜负的首战一向不太重视,他的一些新手、新构思总愿在第一盘棋上试一试,赢了就赢了,输了也无所谓,反正後面还有六盘棋的机会,这一次也没有例外,以往那种常见的自虐自责这次没有出现,顽强的斗志也没有表现出来。倒是小林光一一如既往,下得十分投入,摆出了并非他所擅长的大模样。下到下午四时30分,距离正常封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二人竟然决定提前封棋。此时身为裁判长的林海峰正和上海的业馀中国围棋好手展开车轮大战,闻讯赶紧放下手中的棋子,为他们二人进行封棋仪式,赵治勋呆在赛场一角悄悄把写上下一手走哪的棋谱装入信封交给了林海峰。第二天再战,赵好像还是打不起精神来,到下午六时廿分,小林走下169手时,赵投子认负。但从第二局起奋起直追三连胜,使其距离“棋圣”只剩一步之遥了。第四局比赛地点在日本的群马县伊香保町,在赛场的窗外就是当地有名的盛景——赤城山。有句名言:“赤城山只限今霄”,是游客抒发对赤城山的眷恋之情的。小林光一在这局开始之前触景生情,说:“我可决不能‘棋圣只限今夜’,要和赵治勋拼到底。”

    1994年三月九日在日本的福岛开始了“棋圣战”的第六局。此前的第五局开局不久赵治勋经过一小时20分的长考走出了得到众多高手一致好评的妙棋,大竹英雄、高木祥一等九段都高兴他说:“(通过这步棋表明)赵先生已迈入了一个新的境地。”只是後来才被小林光一扳回了局势,变成三比二。

    第六局由於赵治勋执黑6目半胜,从而使第六局变成了最终局。局後,赵治勋在自战回顾中对记者说:“(我以前)过於看重胜负,手伸得很长,脚踢得很远乃是我一贯的棋风,但这次为了赢棋,我特意有所收敛。”这盘棋虽然下到第252手才结束,但实质上从第147手开始,黑方就已确立了不可动摇的胜势。经过八年的曲折,赵治勋终於又从小林光一手中夺回了“棋圣”,同时又拥有“本因坊”的头衔,和仅拥有“名人”一个大头衔的小林光一比,赵又回到了全日本得冠第一位的位置上。

    不久赵治勋又获“王座战”的挑战权,从加藤正夫手中将“王座”又夺了回来,全日本第一的位子愈加巩固,《朝日新闻》在1994年底发表了棋手个人收入座次表。第一位:赵治勋棋圣1亿日元;第二位,小林光一名人7700万日元;第三位林海峰碁圣4600万日元……。

    1995年一月26日,主办日本各大棋赛的新闻社、电视台的代表都云集在日本棋院,出席一年一度棋界最高权威的“棋道座谈会”,选举1994年度的各项优秀选手,由於赵治勋在94年中打败了劲敌小林光一,又当上了“棋圣”、“本因坊”、“王座”的三冠王,全票获得“最优秀棋士奖”。

    赵治勋重归日本第一位,似乎在广大爱好者和专业棋士中间是意料之中的,许多人都认为:这大概只是时间早晚……。所以,没有引起任何轰动,大家全以“并不稀奇”的心情认可了这件事。倒是出身於韩国的另一位年仅23岁的棋手柳时熏半决赛中战胜小林光一,决赛中战胜了林海峰天元,以获“天元”称号当选为第八位的消息更轰动一些。而对此情此景不知赵棋圣有何感想?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这位先生的这番话似的,赵治勋刚刚把“棋圣”拿到手,转眼之间就又把这顶最值钱的桂冠送到了小林觉手中。曾几何时他曾在一项特别对局赛中把小林觉、王立诚、山城宏打到让两子。而在1995年的第19届“棋圣”战中,他与小林觉在决赛中却一触即溃。

    第19届“棋圣战”首战在美国的亚特兰大交过手之後,第二局移师日本福冈,由於赵的大误算,他不得不在小林觉投下第69手时就推枰认输。从而赵治勋又创造了自“棋圣战”开设以来“一日认输”的新纪录。他过早认输不仅使他的爱好者们失望,而且使 NHK 电视台也有苦说不出,NHK 己定好两天都用卫星转播这局比赛,这第二天的节目出现了空白,只好手忙脚乱地用其他节目来填充画面。

    第三局赵治勋获胜并再次以二比一领先,但到了第四局,赵治勋在中盘战斗的关键时刻却又看错了“征子”,又是一个业馀级的错误。第五局是决定性的一局,赵治勋胜为三比二领先,负则以二比三落後,这一局赵上来就大优,中盘时却又被小林觉逆转胜。第六局也没有大的波澜,小林觉终以四比二当上了新的“棋圣”。然而就是这位32万美元得主的“棋圣”却在不久以後举行的第十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败给了中国的年轻七段常昊。

    人们对十年前赵治勋如同火山爆发一样连连获胜的情景仍记忆犹新,那时赵治勋马不停蹄从三冠王一直打到五冠王,“手伸得长,脚踢得远”可这一回是怎麼了?人们对赵的异常表现发出了种种疑问。但是,在第八届富士通杯半决赛赵治勋与马晓春之争的一个小插曲,使人们又再次领略了赵治勋永不服输的“斗士”风格。那盘棋的激烈争夺主要在後半盘,进入收大官子以後,胜负的天平虽说摇摆的幅度不大,却从未固定下来,胜负始终在半日之间,赵治勋首先进入读秒,就在读秒声如战鼓催促个不停时,赵治勋以闪电般的速度把放在棋盘上的白子噌地一下子又拿了起来,并投放到别处。作为下了几十年棋的专业著名棋手没有一个不知道这是一个什麼样的行为——悔棋,就是在业馀棋手间也很少有人出此下策,当中方翻译就赵的这一动作向日方的裁判提出质询时,日方人士答道:“在日本的规则中允许在手没有离开棋子的情况下把棋子挪在别处,不过确实是有失风度的表现。”

    这就是赵治勋,当他极端重视的比赛面临险境时,他只考虑如何争取胜利,而其他则不在他头脑中存在,不幸的是,这一次失风度的表现恰恰给自己带来了恶运,马晓春急忙之中见到这步出乎自己预料的好棋瞬间又不翼而飞自然喜不自禁,乐得赵治勋拿起来重走。这盘“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棋深深地铭刻在赵治勋的心中。

    第50届本因坊七番胜负的决胜局第五局将在日本棋院刊物《棋道》发表之际,记者采访了赵治勋。

    记者:“您现在已经七连霸,平了阪田荣男九段的七连霸;加上以前曾获得过两届本因坊也平了高川格九段获得九届本因坊的辉煌纪录,这在围棋历史上是十分值得祝贺的一件事。”

    赵治勋:“从数字对比上看确实是这麼回事,但是,在他们那个时代,每年总共才一、两个大赛,众多高手日日夜夜在精心准备,虎视眈眈地盯著本因坊这项冠军头衔,下起棋来无呕心沥血,而高川、阪田在这种群雄并起的情况下能独占鰲头七年、九年,其”本因坊‘桂冠价值远远高出我两倍以上,我现在虽说从数量上平了他们的纪录,但决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记者:“那您一定要十几连霸以後才能和他们并驾齐驱吗?”

    赵治勋:“你们就别夸我了,越这样说我心里越不是滋味,最让我难过,最让我痛心的就是我刚刚在六月28日卫冕第50届本因坊成功,就在七月一日以半目之差在第八届富士通杯的半决赛中输给了中国的马晓春,不管那盘棋是怎样输的,对我来讲,输了就是输了。”

    记者:“您是说作为日本的本因坊出战,就不应该输给其他任何棋手?”

    赵治勋:“正是如此!因为富士通杯是日本举办的世界锦标赛。我身为日本的本因坊,在这样一场国际大赛中失利,我感到非常羞愧并且痛心疾首。因此,我的本因坊头衔价值锐减,我看最多仅剩一半。”

    记者:“您还是那样认真,那麼苛求自己。”

    赵治勋:“林海峰老师、加藤正夫和我本人对围棋都是那麼执著和热爱,都是全身心地投入。”

    记者:“你的意思是你们这一代棋手下棋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项事业,为了捍卫一种尊严和一种荣誉……”

    赵治勋:“正是如此,围棋对我而言如同生命的一部分,假如两、三天不能摸棋子,那我会像得了一场大病,整天都无所适从。这个毛病从我幼年时代就开始了。我想我这个‘病’今生今世都无法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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