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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的势

来源:天地间 月照花林

  国务院副总理lkq在江西省考察时提到:“中部地区、长江流域是缩小区域差距的突破之地,就像下围棋,既要抢金角银边,又要在中间谋势布局。”以围棋为喻,形象的指出了中部地区的发展战略在于“谋势”,棋经有云,“善弈者谋势”,想必克强总理也是一位围棋高手吧。
  在汉语里,“势”是一个令人着迷的词。就像 老子所说的“道”一样,看不见,但又确实存在。 势,古字作“埶”,字形从“坴”从“丸”,“坴”为高土墩,“丸”为圆球,字面意象是圆球处于土墩的斜面即将滚落的情形。《孙子兵法》所说的“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就是这字面意象的放大。
  势,经常与“形”合用,用以代表某种态势。形与势既各自独立,又互相关联。形是静态的,势是动态的;形是看得见的,势是看不见的;形是已知的,已经存在的,势是未知的,富于变化的。物理学中有 “势能”的概念,指物体由于位置或位形而具有的能量。物体由于发生弹性形变而具有的势能叫弹性势能,物体由于被举高而具有的能叫做重力势能。 《孙子兵法》所说的“积水于千仞之溪”,就是利用高度差蓄积重力势能,这种能量一旦释放就会产生巨大的冲击力,“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
  围棋经典著作《棋经十三篇》中多次提到 “势”。
  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故计定于内而势成于外
  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子而取势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我众彼寡,务张其势。
  夫弈棋布势,务相接连
  两势相违,先蹙其外
  因败而思者,其势进;战胜而骄者,其势退
  围棋中狭义的势,就是棋盘上由子力配置所产生的潜能。布局、定式、棋型是子力配置的表现形式,是势的基础,符合棋理的棋型往往具有强大的势能,对弈者能够明确的感受到这种“势”的存在。势就像看不见的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广义的势还包括棋手的实力、名望、意志力等综合素质,这种综合的势,形成棋手特有的气场,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棋局的进程。
  围棋中的势有以下特点:1.势具有能量;2.势是一种相对的状态量,强弱取决于双方的综合对比3.势在是运动中不断变化的。本手具有较强的势能,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本手棋型有优良的弹性势能,我们常说一块棋富有弹性,指的是它具有良好的生存能力,遭到冲击时,不会轻易被对手打垮,“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其二,本手棋具有强大的攻击潜力,就像打拳,马步扎稳了,打出的拳才能有力。本手棋并不特别表现为攻击性,但是,一旦需要发动攻势,本手棋的威力就会充分显现。
  勇怯,势也。棋手,尤其是高手之间的对弈,往往不是技能的考核,而是勇气的对决。狭路相逢勇者胜。顶尖高手在技术层面的差距已经微乎其微,而那些最终能在巅峰屹立的巨人,往往能在黑暗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光,并具有追随微光前行的果断。孙子提到,将有五德,智信仁勇严,而西方战争学之父克劳塞维茨则把勇置于智的前面。当处在难以区分胜负的困难局面时,大多数人的心理防线会变弱,策略也会摇摆不定,只有那些拥有必胜信念和超人胆略的人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围棋中对势的把握至关重要。
  审时度势。《孙子兵法》:“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棋经十三篇》:“战未合而算胜者,得算多也。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察和算, 就是审时度势。每下一步棋,都要对当前局面的优劣进行充分的评估,以此作为下一步行动决策依据。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曾说过:“如果不能理解你所看到的局面,向前看多少步都没有用”。围棋对弈过程中的形势判断,是对棋盘上静态和动态的因素进行综合评估,判断局面的优劣、关注潜在的威胁、寻找制胜的机会(swot分析)。下棋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发现妙手或许很难,但判断优劣无疑更难。尤其在全局得失相互关联的复杂局面下,有限的时间内,根本无法量化一手棋的具体得失,因为其指数级别的计算量,远远超过人类极限。这时,棋盘上敏锐的“嗅觉”远比计算重要,直觉、本能往往更有效。当然,这种嗅觉的形成既和天赋有关,与艰苦的训练也密不可分。
  两人对弈,较量也许在计时钟开始之前就开始了。世界大赛决赛之前,棋手会针对对手做系统的准备工作,比如通过打谱了解对方的长处与短处,结合自己的特点,制定扬长避短的策略,执黑怎么走,执白怎么走,大致有个轮廓。直到坐在对局室,真正的战斗开始打响,双方的每一次交锋都会导致全新的局面出现,势力随时处于此消彼长的动态变化中,棋手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集中力,随时敏锐地感知“势”的动态趋势,并及时调整策略。飓风起于青萍之末,大势所趋总是起于毫厘,而洞烛机先的深刻洞察力,源自时刻保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心态。棋经有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作势。 谋划、布局、设计、整合,使之形成合动力统一体。孙子说:“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一局棋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序盘、中盘、官子。序盘宜“以正合其势”。序盘即谋篇布局,双方先划出大致的区域布置子力。不同的布局有着不同效力,具有不同的势,或偏于战斗,或偏于取地,或均衡发展。序盘堂堂正正,子力配置效率愈高,其势愈强,对后面接触战愈有利。“起手据边隅,逸己攻人原在是,入腹争正面,克敌治孤验于斯。”布局伊始,抢占边角,是为了建立根据地,蓄积能量,为后面的接触战做准备。及至中盘,对制高点的争夺和控制就变得更加重要。现代战争强调制空权,因为空中打击具有最大的辐射面和最高的势能。
  孙子认为,一场战役的胜利不仅要“以正合”,还要“以奇胜”。什么是奇?诡道也。兵不厌诈,“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古力在评价一生的对手李世石时说其“多诡谋”,实在入木三分。诡谋是什么?阴谋诡计!其实在军事上历来没有道德可言,成王败寇,手段服从于目的。围棋许多盘外招、不按规则出牌等等其实是整体战略的一部分,在这方面韩国棋手最得精髓。记得有一次应氏杯8强赛抽签,按照事先约定抽好了各自对手,不料此时李世石突然以年龄因素提出重新抽签,搞笑的是主办方竟然采纳了这一“无理手”,也许受到这一因素的影响,我方棋手在后面的比赛中发挥欠佳,对此我参赛棋手颇有微词。从战略角度来看,我却很欣赏李世石的无中生有之计,它达到了扰乱对手的目的,增强了已方之势,削弱了对手之势。
  对局中经常出现一方陷入读秒,另一方步步紧逼,利用时间优势迫使对方失误,这也是一种势的体现。当然要把握好度,不能自乱阵脚。棋迷们曾给某韩国高手赠号“朴填子”,颇为鄙夷,其实大可不必。人家合理利用规则而已,谁让你定了个时间包干制呢。这些盘外招虽不值效法,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口诛笔伐就大可不必,胜负世界是残酷的,赢棋才是硬道理。
  启势。即掌握时机,发动雷霆一击。《孙子兵法》:“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节,即指时机,节短喻时机稍纵即逝,分寸的拿捏要恰到好处。就像弓箭一样,“会挽雕弓如满月”固然表明你势大力沉,但你的目标是否明确,你发箭的时机是否准确才是具有决定意义的。观高手对弈,经常可以见到双方剑拔弩张,但谁都不肯轻易出手的场面,其紧张程度不亚于肉搏,其实双方都在等待最佳时机。因为在高度紧张的对决中,一击不中,就很难全身而退。“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就是这个道理。高明的弈者往往是造势的高手,用精巧的构思为对手设局,环环相扣,不漏痕迹,当图穷匕现,一切已成定局。谢赫之所以被棋迷们亲昵的称为“淡定哥”,是因为他具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常人眼中“缓手”、退让的招法,背后却隐藏着杀机,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步步惊心。有人用“风林火山”来形容他的棋风,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可谓精当。当然,度的把握,至关重要,过分的忍耐也会导致错失良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围棋中厚势的运用是一个重大的课题,入门伊始,老师就会告诫:厚势不能围空,要利用厚势攻击对方以获利。《孙子兵法》中战争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何让对方屈从与我方意志?靠的是强大的势。核武器可以说是武器中的极致,其真正的作用在于战略威慑,目的是在谈判中掌握主动,获取利益。当年老毛一方面战略上藐视它,视其为纸老虎,一方面又战术上重视它,“卖掉裤子也要搞两弹”,为新中国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这是在蓄势;小平提出韬光养晦的治国方略,也是在蓄势。厚势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要考虑合理利用的问题,厚势还要被人欺负,让人当孤棋追杀,就太不像话了。钓鱼岛该不该出击,菲律宾要不要严惩?我们韬光养晦那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依我看,“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该出手时就出手。从地缘战略角度看,亚洲圈绝对是我们的厚势范围,钓鱼岛是战略要地,是急所,小日本绞尽脑汁想在那里做活,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必须吃掉它,不仅吃,还要大吃,把琉球也纳入视野。有人说,是不是可以缓攻,远远瞄着他(搁置争议)。看看《菊与刀》吧,小日本从来是欺软怕硬、得寸进尺,何况他已经靠上来了,你不扳头,他还要反打你一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一点上,新班子表现出应有的魄力,步步为营,强势应对,局面大优。但优势还不是胜势,还要有足够的智慧和耐心,化优势为胜势。我们都知道,美日等国家,只和强者做朋友,乞求不会得来真正的平等。
  据老聂证实,习总会下围棋,水平不错。而且习总的书法也很了得,颇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收势。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胜利,人的心理波动越剧烈,也就越容易犯错误。如何积小优成大优,变优势成胜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孙子强调: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而毛反其道而行。“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个中玄机,值得玩味。战役之后的追击和退却有时比战役本身更重要。乘胜追击还是见好就收?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一般来说,乘破竹之势,直捣黄龙是正常分寸。但此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须谨防敌人的困兽之斗。
  围棋比赛中有太多最后阶段被逆转的案例。其中既有优势意识下不断退缩的例子,也有优势局面下不知收手,因贪致败的例子 ,可谓进亦忧退亦忧,左右为难。高明的棋手总能把握好这个度,进退自如,驾驭全局。
  围棋艺术主要体现在对势的把握和运用上,有人说《孙子兵法》是关于势的哲学,那么,围棋艺术就是势的艺术。得势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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