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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露:马老的愤怒·记者·玉蜓桥·慈禧·黄药师

来源:新浪博客 摆渡人的博客 2009-03-07 23:50:53

  一、

    昨天马晓春九段写了一篇博客,斥责了个别记者的行为,撇去一些激愤的词句,我个人认为同行们,尤其是对业务尚未有足够投入的年轻同行们是应该读一读,引以为戒的。

    其一:采访工作,是有其严格要求的事务性工作,是必须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缺乏事实的依据,任凭你文字天花乱坠也一钱不值。做记者大多以文笔见拔,切忌在空洞无物的基础上,以华丽文字引导读者,达到灌输主观臆测的目的。此外还有一点大忌,就是不能断章取义,近来可举的例子便是华以刚院长的“综合国力说”和华学明的“不娶超女说”;

    其二:做记者一定要有一颗公心,要有基本的道德准则和是非标准,在这个标准面前,做记者注定要面对很多压力和责难,这些压力有来自上级(现在甚至有媒体从领导角度鼓励造谣编故事,崇尚哗众取宠)、被采访者(尤其是相应的领导),也有来自读者的,经常还要受点“夹板气”,这个我们下面再详谈。但是,既然你选择了这项职业,就该无怨无悔。真理的标准不可动摇,这是端饭碗的正解,这也是做人的起码准则;

    其三:在困惑采访渠道不畅,沟通困难之前,记者当首先自问:自己的业务能力如何?对自己负责的条线投入了多大精力来耕耘开拓?有没有产生足够的感情?八耻之中有“好逸恶劳”,再加一个“眼高手低”,大约就是那些负面者的写照——当然,我说的负面者是极端的例子,马老所驳斥的对象我看还是应当就事论事。

    加上上一篇博客,马老两度谈及记者,用辞方面,不同人有不同看法,但是就记者的身份而言,不妨大度地作“良药苦口”之思,以上所述,今后也会是我个人的鞭策(比如对棋艺理解太差,还要多花时间研究学习),也希望棋迷朋友监督。


  二、

    说说记者这一行,历史传承的考证且交给百度谷歌,我倒是有一种独特看法:

    所谓记者,望文生义就是记录者。古代天子到诸侯,身后总有那么一位随身卷着竹卷带着笔的,感触到大约有些影响意义的事,赶紧就地一坐,刷刷刷地写下来,他们的正式名字叫“太史”或者“史官”。古代史官不是随便都能做的,要求家传世袭,也就是“史官的儿子,才能是史官”,现在人看来大概有点玄,像古代的巫或者医。但确有讲究:第一,要保证身体好吧——否则抗不动竹简啊,一笑!二,要保证有学问,识字就不用说了,主人穿什么用什么,都得认识,才能客观记录,穿丝的你给写成的确良的,那——你脑袋就的确凉了!主人做什么,还都得用合适的专有名词,比如天子嫁闺女用什么词,诸侯陪嫁、迎亲用什么词,闺女出门后几号回娘家用什么词,回完娘家再回婆家用什么词……(详细情况请学习《左传》等古籍),真可谓“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回”,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为的是四个字“春秋大义”!

    这四个字研究起来可复杂了,用个例子举一反三吧:春秋齐国的贵族崔杼杀了自己的国君,剑头血还没滴干呢,国君身后那个史官啊,慢条斯理地掏出毛笔竹简一坐,写上了:“崔杼弑其君。”注意这个“弑”字,就是专有名词!崔杼一看,我杀人就一分钟的事儿,你这么一写我不寒蝉几世纪了么?杀!史官死了,那竹简呢?可想而知多半烧了呗。可是,没完!历史总要记的,换人吧,前面说了,这个史官是世袭的,不能随便找人代,换谁呢?死鬼的弟弟呗!换了弟弟,结果还这么写,还接着杀!……加快点节奏吧,反正先后杀了兄弟三人,换到第四个——最后一个了,还照样写:“崔杼弑其君。”这还不算,南史氏——大约是住在南方的世袭家传远房亲戚史官血统——闻讯之后马上卷起竹笔上了车,准备赶去宫里接着写,最终崔杼累了:爱写啥写啥吧……

    扯远了听累了,说这么多是为了点明:为什么古人对史官有家传世袭那样的严格要求,而且儒家著作一贯给予很高评价,就是突出这种职务的另一要义:勇于客观!

    别忘了这竹卷还有一个响当当的专有名词——汗青!

    史官是为帝王、为朝廷服务的,记者就是面向大众的史官,固然不再以血缘为限制,但是白纸黑字,铅印数码,落了笔就要负责,要经得起被人拿出来反复看、反复评价的!

    史官为历史的真实荐血,我们相比已经幸福很多,但时刻不能忘记自己职业的要义,不管你报道的是大事还是小事。

    强调这一点,希望挨批的当事人也好,棋迷也好,少把关注度放在马老的用辞上,而是多理解一下这场争议背后的核心问题。


  三、

    现在,要从这个议论的对象跳开了。

    前不久看到报道,日本的新闻棋战步履维艰,以围棋比赛促发行量,报纸以大量热情洋溢的报道反馈围棋的年代,在我这个年纪的人心中还是有着美好印象的。可以说正是这种印象,而不是所谓的名利,左右了今天我的工作。

    末代NEC杯闭幕的刹那,真的在内心有一种失落,不怕棋迷笑话,那盘棋的过程我竟然丝毫没有留下印象,满脑子都是华以刚深情的回忆、古力疲惫中感谢的微笑,还有“一定要把这次的合影传给我,太有纪念意义了。”(徐莹语)“这次的票子值得珍藏,因为是最后的NEC。”(刘世振语)……这些细节中。

    想当年,NEC杯中日擂台赛可以绝不夸张地比喻为久旱土地上的春雨,让懂棋的不懂棋的人在一种胜利的喜悦中尽情发泄着久久压抑的心情。而让这一场陌生、“小众体育”的赛事变得如此有影响力的,不能不说媒体立了大功。且不说亲身参与这一赛事举办的郝克强等老一辈记者,在这一赛事过程中诞生了很多品牌性的记者或作品,我们上海就有曹志林、张建东老师,我是津津有味地读着他们的报道关注起围棋,喜欢上棋类运动的。衍生的还有胡廷楣、萧强等老师的人物特写、专访、报告文学等,都是一时的高峰,现在很多年轻棋迷都陌生了,但老实说后来很少有作品能和他们的比肩……

    也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媒体和棋界产生良好的互动和交流,亲密的关系有些保存至今。我跑棋时间不长,却也有切身感受,当年出差经费不是那么丰裕的时候,难免也干点蹭棋手宿舍住的事儿,时任组长的马晓春和领队华学明看见了,也只是会意一笑,偶尔为之,下不为例……相比其他项目的运动员,棋手的世界比较单纯,素质和修养较高,感觉还是很好相处的。当然,正因为大家长期习惯了以诚相待,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们一旦“受欺”后的反应——理解马老对报道细节的“较真”,华学明对“不娶超女说”的无奈,华以刚对外界“综合国力说”的盛行耿耿——他肯定马晓春的话被“截肢”,而事实上马对华一向也是非常尊敬的。

    但是,这里必须要说但是了!

    马九段的博客一击是个人行为,毕竟闲云野鹤,身份是“在野”!

    那么,“在朝”者呢?面对类似的事件,应该如何处理和记者的关系呢?

    认可这一前提——确实有些记者的作为不符合职业的基本素质要求,但是否因此“因噎废食”呢?

    在易这个门易那个门之后,不客气地讲,以往谦和大气的棋界,现在是能感受到一些变化的。玉蜓桥下的大楼翻修一新、“中国棋院”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但是近来有些同行的反馈不乏“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据说不久前某比赛进行中,一些国手关起门来研究,谢绝“旁听”;还有一位新手去采访,不知那句话得罪哪位“大仙”,最后是哭着走的……这还是好的,怎么讲?难听归难听,好歹还有话啊!像我们这些外地记者,逢急需要采访的时候,打电话没人接,托人招呼爱理不理,网邮石沉大海……那怎么写报道呢?运气不好的,据说已经名列“黑名单”……

    这些当然都是无从考证的“据说”,所以还是少说。但可以说的是,从棋界的角度,究竟是需要更多的报道,更多记者的热情,还是因噎废食,闭关锁“楼”呢?

    刘思明主任也是亲历擂台赛的老前辈了,现在这些现象相信他本人尚未足够洞悉记者的烦恼,因此我今天在这里冒昧晋言,希望棋界领导们将心比心,念及旧情,把门开大一点,把门槛降低一些。

    对事实存在的报道问题,该批的批,能宽容的,还请宽容些吧!毕竟,以棋牟私利的还是少数(以新闻棋战的艰难,不难得知这种私利现在能有多少),频频叩门棋院的记者,更多的还是出于感情。


  四、

    在最近的《报刊文摘》上看到这样一段文章《慈禧下令打死记者之后》,似乎与今天的话题有关,节选来部分,但由大家自看,本人不置评价:

    晚清政府,已经不是一个最高统治者可以无法无天的时代。慈禧一怒之下处死一个记者,最终却引来了一连串难以应对的后续效应……

    1903年,沙俄拒不履行1902年签订的《交收东三省条约》,不愿意从东北分期撤兵,还提出新的七条要求。当时,刚刚从八国联军进京,狼狈西逃的阴影下走出来的慈禧,不敢抗争,希望和沙俄缔结一项密约,来处理这一问题。

    沈荩在日本一家报纸供职,密约签订之前,他通过秘密渠道获取了相关的内容,并把密约草稿寄给天津的《新闻报》提前发表。此事引起世界舆论哗然,中俄签约计划成为泡影,也使得清政府十分恼怒。1903年夏,肃亲王奉旨在虎坊桥抓捕了沈荩。

    当时,正临近慈禧的生日,本不适宜对犯人正式行刑,但慈禧又必须让沈荩死,所以,监狱有关人员就“奉慈禧皇太后懿旨,改为立毙杖下”。为了讨好太后,刑部专门制作了一个大木板来招呼沈荩,导致沈荩“血肉飞裂”,折磨好几个小时后才咽气。

    慈禧不知道的是,晚清的中国,不仅仅有政府,还有大量的报纸。在一个有独立报纸的年代,政府已经很难操控舆论,实行“愚民政策”。

    此后,《大公报》连续发表7篇文章,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追踪。媒体的宣传,让当时的许多人了解到,世界上还有一种权利叫做言论权。这一次“因言获罪”的案件,在媒体和民众的交互影响下,继续放大。

    1906年,奉命出洋考察宪政的载泽等5大臣先后回国,在给清政府的奏折中,他们提出“定集会言论出版之律”……由于当时中国的新闻报道,已经很难控制,尤其是租界媒体,更是让清政府鞭长莫及,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主动立法,放宽一些言论的空间,同时,也可更好地进行控制。

    1906年开始,《大清印刷物专律》、《大清报律》等与新闻相关的法律相继出台。


  五、

    不知不觉,几句散话变长文了,结束之前,谈一谈棋迷。

    棋人、记者、棋迷,两头大中间小,“小”的就是记者——这一特殊的纽带。

    棋迷了解棋人棋事,自然从记者的报道中来。比赛天南海北,棋手人各一方,不可能每每由棋迷自己去看去感受吧。举例说吧,赛场方寸之地,每个棋迷都要现场感受一番,放到广场都装不下,熙熙攘攘,棋手还怎么下棋?比赛完谈谈感受吧,来一万个棋迷,每人聊一句,棋手就得吐血……

    可是,棋迷想看,想了解,怎么办呢?自然靠记者。

    记者是承载着职业的使命,用照相机、摄像头记录,耳闻目睹搜集现场的各种说法、捕捉细节,最后凭自己的能力整理,奉献给棋迷。

    棋迷,或者我们叫读者,是记者的衣食父母,他们的关注度决定了媒体的价值。所以,当棋手起床整顿准备出发时,记者早早地在路上、在赛场守候。棋手关门比赛时,记者抓耳挠腮,拼命想着比赛的发展趋势,做出及时的判断,选定选题,准备采访,还要准备棋手不接受采访(比如农心杯小李活跃的沙发一跳)的应急措施。比赛完了,大家散了,棋手吃饭喝酒放松去了,记者还得为苦苦等待的棋迷熬夜写稿……这是职业,辛苦之类的也没必要太夸张,反正吃这碗饭,做这些事儿。当然,有轻松的,一家新浪网,就养活了无数“网虫”记者。

    但是棋迷的不满还是始终存在的,有时就是人身攻击了,棋手输了,记者报道中的蛛丝马迹都会被放大。没人评棋之类的事儿板子也都打在记者身上。上次百潭寺大战,观战记刚写了两篇留言就有“韩国混血儿”、“汉奸”等字样,拜托先扫完盲再留言行不行?网络的一大特点就是留言者不需负责,教练竞聘,媒体记者讨论的是如何定义马晓春的历史功过,但到了很多棋迷口中,重点却移向了给俞斌、华学明他们施压,进行人身攻击。事实上,这种“移向”是产生了非常不好的影响的,但谁来负责呢?相比之下,记者虽有诸多不是,但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报道有章可循,还是会负责的!当然,需要解释一下,记者只是“底层阶层”,记者写稿,要受报社领导、编辑的左右,别的不说,就文章的标题,记者是绝对没法把握的,编辑改一次,部门领导签样改一次,报社领导签大样再改一次,运气好的,上了网再“强奸”一次,题目“触目惊心”,内容差之千里——这些记者概不负责。

    对大多数善意的棋迷,还是那句话:不要因噎废食!多鼓励记者报道围棋吧,不要让棋界甘于“小众体育”的范畴。这里还要多一句嘴,近来看到有棋迷论及“第一围棋记者”的,棋迷是好心,但是,现在重要的是把围棋这块“蛋糕”做大,做到人人关注、热心追逐,像NBA那样,这样第二也好,第108也好,记者衣食保障,资深棋迷也长脸。蛋糕太小,你一个人独吞,还是吃不饱,棋迷的身价呢?也只能算是犄角旮旯的另类,还不如评超女去热闹些呢!

    同时呼吁,记者也好、棋迷也好,请多检讨一点自己,围棋不是单纯的竞技,它首先是一种文化,对于围棋的评价,当然也是要有文化素质要求的,有事没事的,少发牢骚,多看书,棋书要看,经史子集也要看。

    和大多数棋迷相比,记者毕竟离棋手距离近些,有些事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文笔功底差,就算是描写事实,也会写出麻烦。很多棋迷赞赏或者谩骂一些棋手的个性行为,很多就是出于我的同行笔下的“塑造”。究竟如何完整、客观地判断棋人棋事,其实,时间的推移是最好的证明方式,重要的,是鼓励记者先“记”下来。

    记得发了李世石“采访落跑”报道后,有棋迷就拿他比黄药师,认为这样个性的棋手没有接受采访的义务。留这样言的棋迷可谓“忘本”!没有记者的报道和采访,你怎么认识这位韩国“黄药师”的?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的个性的?何况此事是发生在农心杯这样的国别赛,他是代表国家的,更没有推卸采访的权利。

    再说了,黄药师不也是一位老记者(金庸,《明报》创办人)的“发明”吗?

(张晓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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