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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1月13日10:43 大河报
汉代仙人六博画像石拓片资料图片
偃师辛村壁画墓里的六博宴饮图，绘有两人对博场面，右边一人上身前倾，右手高举，似正在落子；左边一人专注地看着博局。资料图片
河南陕县刘家渠出土的东汉陶楼中，有四人围绕两个方盘对博。资料图片
□记者游晓鹏 引子
下棋时逞强斗狠，从棋盘上斗到棋盘外，弄出人命来，绝非新鲜事。但要说哪种棋类诱因最大，出事概率最高，恐怕非六博莫属。
从考古学者推测出的六博大致规则和演变中不难发现，六博最初是带有竞赛性质的棋类游戏，但在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一种赌博手段。
想想，这也是一种必然，且看东汉班固如何评价六博：“夫博悬于投，不专在行，优者有不遇，劣者有侥幸。拿相凌，气势力争，虽有雌雄，未足以为平也。”他认为，六博的缺陷在于，胜负关键很大程度上集中在掷箸这一完全看运气的环节上，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赌一把的性质，不靠智力而靠运气赢棋，纵然分出雌雄，心中也难免不平衡——这，不恰恰是赌徒血气上涌想翻本的心理前奏？
六博迷们乐此不疲，把六博往赌博的路上越拖越远，一度使得“博行于世，而弈独绝”。结果，就是博与弈分道扬镳，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由此反观与六博相关的历史故事，也往往带着冲动与血腥。
祸从口出
荆轲跟鲁句践玩六博起争执那次没出事，是因为荆轲忍让没打起来，宋闵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左传》和《史记》中记载了周庄王十五年(前682年)，位于商丘一带的宋国发生的一起血案，大将军南宫长万竟然用六博棋盘打死了国君宋闵公。
此事，后来被《东周列国志》渲染得绘声绘色，成为反思君臣关系、领导艺术的典型案例。
原来，此前一两年发生过一场乘丘战役，宋国和齐国一起攻打鲁国却大败，宋国主将南宫长万遭受箭伤后被俘。后来，周天子出面当和事佬，宋鲁和好，交换俘虏，南宫长万被宋闵公要了回来。南宫长万是当时有名的大力士，“有触山举鼎之力”，此刻心情有多么低落可想而知，但作为直属领导，宋闵公没有去抚慰部下受伤的身心，反倒迎头就奚落人家：“我以前很敬重你，现在你沦为鲁国囚徒，我没法再敬你了！”
史书说，南宫长万心里很不爽，“病之”，就此记恨闵公。
但这宋闵公好像又爱带着南宫长万玩。不久，闵公在蒙泽(今商丘东北)打猎，闲暇时跟南宫长万玩起了六博，以大金斗盛酒为罚。闵公长于六博，南宫长万连负五局，被罚酒五斗。此时，已有醉意的南宫长万心中不服，要求再来一盘。闵公语带双关地说：“你是常败将军，怎么还敢和寡人争胜？”南宫长万被羞得哑口无言。恰在这时，有人来报周庄王死了，周僖王即位，要派人去吊丧送礼。南宫长万于是毛遂自荐，闵公又讥笑道：“就算我宋国无人了，也不至于让一个俘囚当使臣。”
南宫长万终于忍不住了，恼羞成怒，加上酒劲乱性，大骂无道昏君，叫你知道俘囚也能杀人，抡起六博棋盘便把闵公打倒在地。
可怜闵公祸从口出，一命呜呼。这南宫长万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造了反，又连杀几位大臣，改立公子游为君。几个月后，南宫长万被宋国旧宗族势力讨伐，逃到了陈国，后来被以美人计俘虏，引渡回国，剁成了肉酱，这件事才算平息。
累累血案
与六博有关的血案不止此一例。
《说苑·正谏篇》记载，秦初人嫪毐被封为长信候后得意忘形，秦王嬴政行冠礼的宴会上设六博助兴，博戏中嫪毐管不住舌头，口出狂言，结果被满门抄斩。
司马迁则在《史记》中讲述了汉宫中重演南宫长万击杀宋闵公一幕的悲剧。汉文帝时，吴太子(吴王刘濞的儿子)到长安朝见，陪侍皇太子刘启(汉景帝)“饮博”，也就是一边喝酒一边玩六博。吴太子的六博教练是个楚人，“轻悍，又素骄”，他带出来的学生势必也锋芒毕露，不知分寸，哪怕面对的是皇太子。结果，血气方刚的两名年轻人因争棋道吵架，继而动手。刘启毕竟是皇太子，占据主场优势，起手用棋盘打死了吴太子。
秦汉时期，贵族使用的六博棋盘不少为青铜或石头所制，可叹其一旦成为武器，毙命率真是相当之高。
玩棋玩出人命，怎么收场呢？纵然此案证据扎实，却没法诉诸公堂杀人偿命——当事人都太特殊了，这是一起必须“拼爹”的案子。汉文帝苛责了刘启，把吴太子尸首送回吴国，对刘濞表示遗憾。刘濞痛心无比，生气地说：“死都死在长安了，为什么还要送回来？”汉文帝只好让人把尸首再运回来，葬在长安。
自此，刘濞心里有了疙瘩，称病不朝。汉文帝也觉得欠自家亲戚的，不怎么追究。到汉景帝登基之后，因为晁错削藩，刘濞联合楚、赵诸王以“清君侧”为名起兵造访，是为“七国之乱”。虽然时隔许久，但很难说，刘濞造反跟失子之痛没有关系。
这几起案子，是因为参与者显赫而记诸历史，春秋时乡野间“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没闹出人命、没记录的案子想必更多。问题随之而来，玩六博为何总与治安案件挂上钩？
“高危人群”
拿与六博关系密切的围棋来作比较，比较容易说明白这个问题。
首先，围棋是高智商的脑力竞技，下得慢，一盘下一天两天的情况都有，参与者多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文人居多；六博则不同，好学易懂，箸一掷，棋一走，三下五除二，快意恩仇，而且《盐铁论》中说“博戏驰逐之徒，皆富人子弟”，富二代居多，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其次，太嘈杂会影响思考，所以围棋对弈过程比较安静，下棋的人都跟参禅入定了一样，不然魏晋文人也不会给围棋起别号叫做“坐隐”。围棋也讲究修身养性，以看淡输赢为高品境界；六博又不同，从古代的六博图、六博俑可以看出，对博场面比较热烈，参与者肢体语言很丰富，常常一边大喊“五白”祈求好运一边扬手掷箸，赢了拍手大笑，洋洋得意，输了势必骂骂咧咧，心有不甘。
再次，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点，下围棋时少有喝酒的，影响思考嘛，六博则往往有酒精相伴，它是一项重要的酒兴节目，输的一方要罚酒。输棋的人本来就不平衡，再一喝酒，自控力下降，受到刺激举动出格是难免的事。
所以围棋是将人性往里收，六博则相反，往往放大了人性的阴暗面。六博迷与围棋迷相比，自然成为“高危人群”，出事概率高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春秋战国以及汉代，甘冒风险玩六博的人还是很多，汉代甚至出现了专以博戏为业的人，叫做“博徒”。
汉代以后，六博因为与赌博过分贴近，常受抨击。《后汉书·列女传》记载，博徒许升“不理操行”，岳父一怒之下令女儿改嫁。由此可见，当时博徒不仅会赔钱荡产，甚至还会赔掉老婆，形象已经十分恶劣。到了东汉，班固等文士力倡围棋，唱衰六博，加上六博的输赢主要靠骰子，确实不如围棋有魅力，便渐渐失去了群众基础。晋代以后，六博已基本淡出人们视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