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烈 2021-07-12
赵南哲
2018年11月5日,是韩国政府指定的第一个“围棋日”。这天韩国棋院发表了“闪耀韩国围棋的国手七人”。赵南哲、金寅、曹薰铉、赵治勋、徐奉洙、李昌镐、李世石被选定为引领韩国现代围棋走向世界巅峰的“国手”(非国手战冠军)。韩国棋院机关月刊《围棋》杂志连载了此七人的特别专题。
1955年和中国台北的交流赛,韩国代表团大胜凯旋
赵南哲的33岁-“一次国手是永远的国手”之开始
1955年得到李承晚总统的许可,赶赴中国台湾打了交流赛之后,1956年赵南哲携手《东亚日报》创办了韩国首个新闻棋战“国手战”(当时叫国手第一位战)。
国手战在初创期叫“国手第一位战”的原因是,纯粹是为了照顾老国手们的面子。国手战赵南哲从首届起一口气九连霸,这九年讴歌了赵南哲盘上无敌的全盛时代。
国手战还有关于奖金的故事。国手战直到1962年第7期,冠军奖金不过5000韩元。这点钱拿冠军后到周边的饭馆请顿客就基本剩不下什么了。
赵南哲就向主办方提出抗议:“冠军奖金不提高到10万韩元,我就返还国手头衔。”
如果赵南哲不参赛,举办国手战就没有什么意义。《东亚日报》就向赵南哲做出保证:“第8、第9期奖金提高到10倍的5万韩元,第10期起提高到20倍的10万韩元。”
国手战赵南哲连霸到第9期,第10期奖金提高到20倍的10万韩元的时候,冠军却被金寅五段拿走了。后来,赵南哲就回顾说:“人生就充满了这种意外......”
赵南哲领着赵治勋渡日留学
赵南哲的39岁-如果想变强,就渡过大海吧
1962年第6期国手战,出现了二十岁的挑战者金寅。但是挑战五番棋金寅1胜1无胜负3负败北。金寅切身体会到实力的差距,当年3月挑战棋一结束就赶赴日本见识更大的世界。
金寅是继赵南哲之后的第2个,也是韩国光复后的第一个赴日学棋的韩国人。金寅忽然开启了韩国棋坛赴日学棋的热潮。也是当年3月赵祥衍,接着8月他的弟弟赵赵治勋紧紧抓着赵南哲的手渡过了玄海滩。
1962年,9岁的曹薰铉创下最年少定段纪录,第二年10月曹薰铉也赶赴日本。接着12月,河灿锡紧随其后。
除了曹薰铉进濑越宪作门下,其余都进了木谷实门下。1968年,年纪稍长的尹奇铉进了加纳嘉德门下,至此从1962年起刮起的留日热潮落下帷幕。之后韩国棋坛涌起徐奉洙等“土产”棋手。
赵南哲对局集
赵南哲的71岁-升段有什么用?
赵南哲在韩国现代围棋的开拓时代,因后辈棋手和他的实力差距过大,很忌讳自己升段过快。赵南哲在七段的时候打升段赛,因为职员说“升段还需要赢几盘棋”,就安心下赢眼下的一盘棋。结果发现是职员算错,就“一不留神”升入了八段。
韩国棋坛头号九段是曹薰铉,赵南哲一直拒绝自己升九段,等曹薰铉开了头后才成为韩国棋坛第二号九段。
从上个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赵南哲逐渐成为了围棋的代名词。这是一种国民的认可,当时棋迷们的口头禅“这棋赵南哲来了也吃不掉”等等不一而足。
赵南哲的“妓生论”
赵南哲1994年71岁时创下当时世界最高龄本赛纪录(第18期国棋战),1999年从现役退下来。赵南哲离开胜负后,也会经常到韩国棋院为职业棋战开幕式等致辞。赵南哲是履行韩国棋院名誉理事长的职责。
赵南哲致辞的主题,始终是“妓生论”。赵南哲所言“妓生”不是简单指陪酒女,而是经过严格艺道训练的艺妓类。
对赵南哲的“妓生论”,职业棋手们的反应不一。既有认真聆听者,也有大感不耐者。“又是这一套”,一些职业棋手们嘟囔:“我们千辛万苦才成为职业棋手,难道不过就是妓生吗?”
赵南哲的弟子们也看不下去,私下央求老师不要再说这个。
每当这时赵南哲就反问:“妓生就不好了吗?你们好好想想,究竟是谁给我们钱。难道是老天爷吗?记住,是棋迷养活我们。你们就是百般伺候棋迷也不够,可现在你们眼里已经没有棋迷了,一个个傲慢无比。这么快你们就忘记了当年的艰难?”
译注:“妓生论”另一版本解释是,职业棋手应陪好权钱阶级,围棋离不开赞助商。
附录:《赵南哲自述》-终于挨枪子儿
“在看起来没有尽头的行军中,我常常陷入自愧,因为我们实际是自相残杀。”赵南哲随队伍一直北上,他觉得这样走下去真的可以走到鸭绿江了。可是,越往北战斗越是激烈,一些熟悉的面孔开始悄悄看不见了。接着漫长的高地争夺战开始了,士兵本来熏黑的脸色更是掩过阴影。不过,赵南哲作为胜负师本能地感觉到韩战终于打到胜负处了。
“一旦进入长期对峙,士兵就会变得焦躁,甚至想不管死活痛快打一仗。我也是这样的心情,既然迟早免不了一死,就不如痛快些。”
赵南哲确实渴望投入战斗,如果战斗中挨枪子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死就会转到后方,这总比在遥遥无期的战壕对峙中苦熬下去强。
“我向神灵祈祷,身上别处无所谓,但是给我保全右胳膊,这样我还可以下棋。“或许一语成谶,或者真有围棋之神聆听了赵南哲的祷告,总之几天后赵南哲左臂和右腿中枪,被护送到后方。
“1951年3月1日,我忘不了这个日子,我做了非常奇妙的梦。”在初春的战壕蜷缩着酣睡的赵南哲做了一生都忘不了的梦,近半个世纪过去后依然历历在目:“我在刀板上刷刷切一块狗肉,而且是滴血的生狗肉,惊醒后浑身颤栗。”
第二天醒来后,赵南哲就被下达了突击命令。在血染的黄昏时分,赵南哲系紧军靴加入了突击组。分派赵南哲的任务是向高地背面的敌人战壕扔手榴弹,这是高地争夺战突袭的重要一环。赵南哲按照指示只携带了手榴弹,没有带步枪。因为极度疲乏的身体想扔好手榴弹必须轻装。
赵南哲一行喘着粗气摸上山坡,不久发现战壕,但敌人在高地的另一面。结果尖兵先摸过去观察后发出继续前进的信号。在山腰的阻击战壕,赵南哲发现敌人的尸体按射击姿势摆放着,怪异的是尸体上还摆放了几乎是崭新的球鞋。赵南哲把尸体推到一边拎起球鞋继续前进。赵南哲终于靠近山顶了,敌人的主战壕在山顶的另一面。他和突击组同伴们交换了眼光,然后除掉手榴弹的安全针奋力掷出去。可是赵南哲转身向山下跑的刹那……
“我中枪了。那滋味,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是烧红的铁签捅透你的肉。”但是很奇妙,赵南哲在生与死的门槛却体悟到了无比的喜悦。在眼前忽然闪过灵火的感受中,赵南哲内心深处泉涌生的欢愉。
“我既然感觉到痛,就说明我还活着。如果脑袋中枪,什么痛都感受不到了。我在生死的门槛感受到人是那样本能地渴求生存,而且为此喜悦。”
赵南哲想起身返回,但是他以为已经站起来时实际手指头都没有动弹。而且溅起的尘土挡住视野什么都看不见。赵南哲觉得自己像揉皱的纸张那样被撇进地狱了。
“就这样完了?”赵南哲不禁担忧起来。而且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开始感觉不到了,浑身像打了麻醉药般地轻飘起来。透过烟尘,黄昏更加通红。赵南哲开始受到昏睡的诱惑,睡魔缠绕着他仿佛要把他拖入无底的黑暗里。赵南哲淡淡苦笑,他虽然在棋盘上无惧天下,但是在战场上却不如一枚弃子。
赵南哲强打精神,集中浑身的最后气力开始顺坡滚,他不想就此死在战场上。赵南哲虽然被山坡上的石头又弄出很多磕伤,但是他已无暇顾及有多痛了。这时候忽然有一双手伸到腋下扶他起来。
“赵一兵,快。”定睛一看,是苧洞一起入伍的邻居,而且和赵南哲一起编入突击组。这位邻居加战友用刺刀挑开赵南哲伤口的衣服,用纱布包扎,但是伤口很快涌出鲜血。邻居就背起赵南哲开始跑,赵南哲又开始感受到让他窒息的疼痛。
“将星”级一等兵
回到阵地后赵南哲立刻被卡车送到原州的野战医院,军医对他采取应急措施后又把他移送到大邱的陆军医院。
“怎么说呢?人生观。我学到人生的哲学是必须的。我通过战争学到的哲学是再大的痛苦也要愉快地承受。即不要把痛苦当做痛苦,而是作为快乐接受。这虽然很难,但是有必要为之付出努力。
人的精神力所具备的力量比想像还要大得多,所谓痛苦难道不是因为活着才可以感受到的吗?我体会到只要把痛苦当做快乐,那种就要让你死去的痛也能稀释掉,就像酒里兑水一样。”
后来得知,赵南哲所属的部队在那场战斗中全部被中国军队所俘虏,后来关押到平壤战俘营,停战谈判后才被遣返。对于赵南哲,在这场战斗中受伤实在算是大幸。
可是,在大邱陆军医院住院治疗的日子实在难熬,赵南哲和三名伤员住在一个病房,而且战时医院的治疗松松垮垮。赵南哲不敢相信自己会痊愈,更担心医院没把他治好就会把他赶回战场。赵南哲在困扰中忽然想到了“治孤”方法,就是给当时的国防次官张景根写信。张景根也是棋迷,经常出入大韩棋院,和赵南哲很熟。
赵南哲就在信封写了“国防次官张景根阁下”,信的内容就是讲清他现在的情况,受伤后在大邱陆军医院接受治疗,请予以关照。赵南哲虽然写了这封信,但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不到一周两名宪兵和医院院长、主治军医、护士走进了赵南哲的病房。
这两名宪兵是张景根所派,在病房郑重传达了国防次官的问候,这吓坏了陆军医院院长和主治军医。因为在战时日理万机的国防次官专门问候受伤的一等兵实在非同小可。
此后,赵南哲受到的待遇从地狱一朝升到天堂。之前主治军医一天难得前来诊察,现在完全是VIP待遇。赵南哲虽然重伤,但是很少有机会打上一针盘尼西林,现在是调成软膏往伤口上抹。因为医院改换了态度,赵南哲伤口愈合得非常快,而且又遇到了“贵人”。
“啊,这不是高大校吗?”赵南哲在医院看到了久违的棋友,朝鲜棋院和大韩棋院的“老主顾”高在弼大校。
“这不是赵国手吗,怎么会在这里?哈哈,太好了,本来无聊得要死,这下可好,快教我一手吧。”
“现、现在吗?”
“那当然!来来!快拿棋盘!”
赵南哲本来就是贵宾待遇,这回又升级到“特宾”。虽然大校和一等兵军阶差到天上地下,但是围棋的因缘却超越了这一切。从这天起,赵南哲靠和高大校天天下棋来度过在医院的日子,或者坐高大校的吉普车在大邱乱逛。到后来医院的卫兵见到赵南哲就举手敬礼,他成为自由出入陆军医院的“将星”级一等兵。
战后高大校官至保健社会部长官,又当选为国会议员。
原著:安圣文 蓝烈编译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