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烈 2021-04-04
申真谞
申真谞满4周岁时学了围棋。他的父亲申尚永（音）在釜山开了围棋训练班（棋馆），他及时发现自己的次子是个围棋天才。他的长子申真玄（音）棋上也有才分，但申尚永认为，围棋如果不能争第一，那一开始就不必要碰。而申真谞，围棋上显然有可怕的天赋。
申真谞学棋不到三年棋力达到了棋馆1级（业5以上）。申尚永结束掉自己经营二十年的棋馆，搬家到首尔鹰岩洞，附近有围棋名家冲岩道场。申真谞在冲岩中学没上完初中二年级就结束了学业（初中毕业需要服兵役），现在21岁的申真谞后的学历就是初中肄业。
申真谞围棋上有两大天敌，一是韩国的朴廷桓，一是中国的柯洁。申真谞2018~2019年对朴廷桓的战绩是1胜9负，但是2020年对朴廷桓战绩改写为14胜2负，可谓一朝翻身。
申真谞对柯洁的战绩是5胜10负，尤其去年在三星杯决赛申真谞面对柯洁遭受了噩梦般的失利。不过，申真谞最近在两大重大对局战胜了柯洁，特别是在农心杯作为韩国队副将一杆挑包括柯洁在内的三名中国棋手和两名日本棋手（另一盘是围甲第15轮），为韩国队赢得了冠军。
申真谞战胜朴廷桓获得LG杯冠军
李世石和AlphaGo的人机大战开辟了围棋的人工智能时代。李世石37岁时宣布隐退，他说：“围棋已经沦为游戏了。”李世石认为，人类围棋的真髓在于道和艺，而人工智能出现之后，道和艺抽离了围棋。
过去围棋属于彻底的道场文化，师傅言传身教道和艺，技术则需要自己来磨炼。只有合适的时刻，师傅才会和弟子下充满仪式感的指导对局。“以命下棋”的赵治勋6岁渡日学棋，进入了木谷道场的门下。
曹薰铉渡日后成为了濑越宪作的关门弟子。曹薰铉出门比赛无论赢棋还是输棋，濑越都是不闻不问只让他打扫庭院或者一旁侍酒。曹薰铉回国后，门下培养出了李昌镐。
现在，围棋的道场文化正在消失。当前所有一线棋手的“师傅”只有一个，那就是AI。AI不会教道和艺，只传授技术。
一位著名的日本棋手说：如果有棋神，他可以先摆两子。如果以命下注，先摆四子有信心。现在AI是“棋神”，事实上这位棋手哪怕是巅峰期，两子赢不了AI。即使先摆四子，很可能命也会输掉。受让四子和AI下十番棋，哪怕再有信心，也至少会输一两盘，因为人毕竟是人，会犯错误。
现在申真谞事实上是世界第一人，这一点不可否认。2020年申真谞76胜10负、胜率达到88.37%，改写了李昌镐保持十多年的年度最高胜率纪录。其实这个程度的胜率，让两子也能赢一般的九段棋手。
围棋局后，一般都会复盘。沿着棋局次序推敲究竟输在何处。复盘时周边棋手围拢，指出“这一招是败着”，然后说“如何如何走可能会更好”。但是，这种复盘的景象已经消失了。局后棋手们拿回自己的手机，首先看哪一步自己的胜率骤降。
现在，AI告诉你一切。即胜率告诉你一切。如果一手棋的胜率从60%直跌到40%，这步棋可以称之为“败着”。如果从80%的胜率直跌到20%，那就是“昏招”了。下一手静静该走何处，人类的围棋时钟有好几个选点，而且无论选哪一个，“都是一盘棋”。这里体现的是阴阳的哲学，阴是不确定性，阳是确定性。人类的围棋是阴阳调和的艺术。
AI是推荐最确定的一步，即胜率最高的一步。现在围棋的直播，经常插入AI程序的推荐。即棋盘上的“蓝圈圈”（Blue spot），最佳一手。AI的世界没有阴，只有阳。
已经隐退的李世石恰恰无法接受这一点，人类有人类的自尊。在李世石看来，“蓝圈圈”不过是概率统计，围棋沦为游戏才会追求这种概率上的最高或然性。
申真谞在农心杯五连胜
但申真谞不这么看，他说：“哪怕是我最尊敬的棋手说的，我也无法同意。”
申真谞已经置身于AI的世界，对于他AI是无法回避或者否定的现实。
申真谞说：“Blue spot（蓝圈圈）是AI向人类推荐的，赢棋概率最高的一手棋。但是之上，分明有什么东西。我复盘时，比较着我判断的最善的一手棋和AI推荐手之间的差距，经常能感受到自己想象力的贫困。我接着想：我为什么不能想到这一步棋呢？”
申真谞接着说：“AI的招法确实给人很机械的印象，但是理解了AI提示的超乎天外的妙手，心跳就不知觉加快了。AI不会兴奋、不会挫折，不会乐观、不会悲观，只会依据算法冷静分析和判断。而这种游戏性的推荐手，也是很具有推荐性。就看你怎么理解和接受。”
申真谞看来，AI的招法恰恰创造性地打破了人类几千年来形成的偏见和固化的观念。人类自我成藩篱，关在里面把未知当艺术。而AI恰恰向人类揭示了藩篱之外有更深奥的艺术，而非标榜AI本身就是艺术。
申真谞现在有了“申工智能”的绰号，在当今的棋手中，申真谞下得最像AI。申真谞虽然像AI一样计算，但自有他的独创性。申真谞像AI一样追求胜率，但自有他的艺术性。
当然，“申工智能”也下不过真正的人工智能，面对AI申真谞也要先摆两子。那么，先摆两子申真谞有赢的自信吗？没有。“申工智能”不是机器，而是人。如果局面占优，自然会妥协或退让，如果不利自会冒险或者激进。在专注度上，更是不能和AI比拟。AI不用喝咖啡、或者中途去卫生间，也不会对局中感到饿需要吃点香蕉或者巧克力。
申真谞2020年的最后一局
人工智能时代来临之前，申真谞的棋很像曹薰铉或者李世石。一种直线的思路，只要判断可行，就不问棋局优劣直线冲击而不是迂回。这是“第一人”才具有的“独计”，只信赖自己的判断。但是这种自信里一旦埋藏了错觉，就会立刻逆转败，申真谞过去的短板就在于此。
进入人工智能时代，AI在申真谞的心里刻下了一个“忍”字，申真谞开始脱胎换骨。过去申真谞的眼里只有胜负，现在不同了。
申真谞说：“我最近终于领悟了胜负不是围棋的一切。现在我更注重一盘棋的过程。对局前我的状态是否足够集中于一盘棋？对局中我有没有下轻率的一手棋？局面有利时，我有没有自满？局面不利时，我有没有早早放弃了？出现了失误时，我有没有努力扳转局面？总之，我对围棋有了敬畏之心。”
当今的围棋分前AlphaGo时代和后AlphaGo时代。前AlphaGo时代的棋手在道场传承了技艺，磨炼内功登上顶峰，他们是佩刀的古代武士。后AlphaGo时代，棋手们从AI师傅那里得到了钢枪铁炮。
申真谞认为，过去的围棋把无解当艺术，而当今的围棋是在AI的揭示下去追求正解。AI仅出现两年，棋手们就下完全不同的围棋了，而申真谞处于其顶尖。
申真谞喜欢“申工智能”这个绰号，他喜欢这个绰号蕴含的意义。申真谞追求超越AI的围棋。
申真谞说：“不可否认的是，AI对我的围棋的发展提供了无限多的帮助。不过，虽然AI很完美，但无法掩盖人类在围棋上体现出的灵感的闪光。对局时，会经常出现明明不是AI的推荐手，但实际胜率反高于AI的实战手。这样的一手棋平均一盘棋会出现一次左右，我想着恰恰体现了围棋的可能性。”
蓝烈编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