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萧萧风 弈道秋声 2020-12-25
2020年即将结束，这一年的日本棋界格局稍有变动，但总体上仍维持着旧的秩序，井山裕太重掌大三冠，芝野虎丸、一力辽两名年轻人瓜分四小冠。这七大棋战数十年来一直是日本围棋的标志，即使昔日帝国早已没落，他们仍顽强依靠国内的番棋大战维持着自己的尊严，那是日本围棋的骄傲所在。从现代围棋第一项头衔战本因坊战创办，到七大棋战并立，数十年风雨，番棋之光照亮日本棋界，也以无数可歌可泣的传奇引领着世界围棋的大步前行。
中国围棋从擂台赛上崛起，韩国围棋以雄霸世界大赛锦标席卷天下，而日本围棋最有激情、最富文化的一面，始终在于番棋。
围棋从成为竞技开始就有了番棋。古代日本御城棋以及四大家争霸的血泪史中，动辄数十番的大战随处可见。现代番棋番数渐少，十番已是高点。吴清源大师以十番棋征服日本棋界，开创现代围棋的新局面。他背倚悬崖，孤身亮剑，面对无数高手的咄咄杀气，凶险之处不亚于萧峰聚贤庄一战。此中雄壮乃至悲壮、苍凉乃至凄凉，已经超出了棋士应该承受的范围，那是生命之争，外人难以体会其中身与心的决绝。
作为头衔战争夺的番棋始见于本因坊战。本因坊是现代日本棋坛乃至世界棋坛第一项头衔大赛，它的创立标志着一个围棋崭新时代的开端，可以称之为一项“革命”。为此作出了重大贡献的是本因坊世家最后一位掌门人、当时的棋界权威秀哉。虽然后来包括吴清源先生在内的许多棋界内外人士对秀哉评价不高——当然是指他的为人而非棋技，但考虑到当时的历史背景，秀哉的有些作为应该得到充分的理解。身为日本传统的“棋所四家”中最兴旺的本因坊家传人，他自然要竭力维持坊门在棋界的主宰地位。但当吴清源、木谷实等青年才俊崛起于棋坛之后，秀哉意识到时代的发展趋势已经不是某个权威或者某个门派可以左右的了。当他病体虚弱，已无力再纵横棋枰之上时毅然决定引退。引退棋上秀哉以五目之差败给年青的木谷实，“不败的名人”终于完全成为历史。伤怀于无情的岁月却没有遗忘棋士的职责，秀哉宣布将“本因坊”这一家传名位传让给日本棋院，让全日本最优秀的棋手来享有这一称号，而不是局限于坊门内部弟子。
无疑，秀哉的决策是明智的。抱残守缺阻挡不了时代变迁的步伐，只有融入时代才能使传统发扬光大。将“本因坊”赠予日本棋院，保证了这一称号的权威性；让它以比赛形式流传下去又使这一荣衔永远闪耀时代之光。1939年，第一届本因坊战正式创立，这标志着日本围棋传统的“棋所四家”彻底走到了终点，一个时代落幕了。但同时，现代棋战登上历史舞台，一个更宏大的时代奏响了序曲。
秀哉与吴清源之战
曾经高高在上的“本因坊”称号终于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去获得，日本棋界上下一片欢腾。那时没有头衔大赛，棋手们只能在“大手合”中一决高下，低段者与高段者对垒的机会甚微。本因坊战虽然也要先由四段以下的低段者进行预选，出线者才可以与高段者较量，但这毕竟已经给了每一位棋手以希望。
刚开始的本因坊战不像现在设立循环圈，而是由预选出线的低段者与全体高段者进行淘汰，决出八人后再由他们单淘汰，不过不是一次，而是总共四次。最后由这四次淘汰赛总成绩最好的前两名再进行最终的番棋决战，番数也不是现在的七番，而是很奇怪的六番。
这么繁琐的赛制实际上反映了当时日本棋界赛事的匮乏，不论输赢，能多下一盘总是好的。经过整整两年的选拔，最终产生的首期本因坊战决赛人选是关山利一六段和加藤信七段。这是两个现在大家听起来都感觉陌生的名字，在当时可都是风云人物。关山利一师出井上家，才气横溢，在大手合比赛上战绩优异，屡获优胜。加藤信出身于方圆社，棋风厚重，有“黑甲将军”美誉。两人虽然不是最引人瞩目的棋手，但由他们争夺第一个本因坊桂冠也绝不令人意外。
决赛是你进我退各不相让的相持之势，六局战罢是三比三平分秋色，偶数番的六番棋第一次施行就遭遇尴尬。好在事先有规定，若双方战平则以预选赛成绩判定高下，这样，预赛总分第一的关山利一幸运地获得本因坊称号。按照本因坊门的传统，坊门继承人要改名，多以“秀”字入名，关山利一不依旧例，自号“利仙”，以飘逸的名字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首期本因坊头衔得主关山利一
第一期日本本因坊战决赛六番胜负第六局
关山利一执黑149手中盘胜加藤信
关山利一夺取本因坊是他一生辉煌的起点，却也成了终点。第二期在本因坊挑战赛上脱颖而出的是桥本宇太郎。那时桥本还未创立关西棋院，以七段身份与吴清源、木谷实并立棋界之巅。决赛第一局桥本中盘获胜，第二局弈至中途关山突然昏倒，导致比赛无法继续进行。照传统的规矩，这种情况可以封盘，将对局无限期延迟，直到关山病愈。可是比赛打出来的本因坊显然没有世袭的硬气，不能施行这一权利。关山利一的弟子梶原武雄挺身而出，愿意代师出战，这原本在棋所四家的争棋时代也是被允许的，但这次日本棋院拒绝了年青气盛的梶原武雄的请求。恬淡的关山没有计较，他决定弃权，将本因坊称号奉还日本棋院，这样桥本宇太郎就成为新的本因坊，号为“昭宇”。
关山利一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从此退出正式比赛，专注于围棋著作与教学。他的长子关山利夫和孙子关山利道后来也成为九段棋士，三代九段，绝无仅有。门下弟子梶原武雄、白石裕更是名噪一时，足堪这位首期本因坊自慰了。
当时的棋界双璧吴清源、木谷实都没有在本因坊战上称雄出人意料。有人说吴清源是因为国籍问题没有参加本因坊战，其实前几届他曾出战，只是往往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没能闯入决赛。试想如果吴清源进入决赛或者取得挑战权，以他在十番棋上席卷天下的威势，桂冠基本非他莫属。不过赛制的差异使最强者拿不了第一成为现实，这也算是棋战现代化的一大标志吧？至于木谷实，虽然三次获得本因坊挑战权，却一一失足而归，给他的棋士生涯凭空添上一层悲剧色彩。
木谷实（右）在本因坊战上堪称悲情棋士
以本因坊战为开端，王座、十段等头衔战相继创立，日本棋界逐渐形成了今日七大棋战并立的稳定格局，现代围棋走上了高速发展之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