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圈儿 · 2016-10-16 12:04
作者李志刚,1975年生,曾在《南方都市报》、《南方体育》、《体育画报》中文版、《东方企业家》等媒体作记者,现为《全球商业经典》杂志总主笔。商业作家,凤凰网《创业记-志刚和他的朋友们》视频节目联合出品人兼主持人,为创业者、准创业者提供有价值的内容服务,包括文章、书、视频节目等。
李志刚的博客叫“阳光晒屁股,李志刚的猪窝”,是因为某一天早上他趴在被窝里上网,阳光挺好,他正在注册博客,就随手写了这个名字。由此能看出,李志刚确实是一个比较随性的人。从采访开始到结束,李志刚一直保持着自己独有的朴实笑容。就像他最常念叨的一句话:“我就是写字的,我挺快乐的。”
命运像棋盘,一忽儿得势不饶人,一忽儿寄人篱下。一个国民党中将在他还是中将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做上临时工,但是在70年代他能做上临时工,还是幸福的呢。被当成“黑五类”拉去批斗的苦,中将心有余悸。在嘉陵江江边凄冷的风里,他渐渐变成一个彻底的临时工了,也许只有一点还能证明他风光过、富贵过,就是那他的一身棋艺。他把这个艺术活传给了一个叫古巨山的工友。中将当时就是想找个同好,培养个同好,也不枉了却这残生,却不料三十余年后,古巨山的儿子古力却一路下到世界顶峰,成了棋王。
重庆人爱吃辣,不论冬夏,街边的大排档火锅,都可见衣着光鲜的白领丽人、甩着膀子的中年大汉,在白气腾腾里一边吸溜吸溜地抽气、擤鼻涕,一边用筷子在咕噜咕噜响的一锅花椒辣椒红油汤里涮毛肚、黄喉、鲜鹅肠。
辣椒水里泡大的重庆人,脾气火爆、豪爽、大气。
重庆人下围棋也有这特点。讲力量,讲拼命,爱杀大龙。喜欢杀棋过瘾。九十年代初,是重庆围棋气氛最为浓厚的时候。街头小巷开了不少棋馆,大的能摆上六十七盘棋,小的也就七、八盘。
这就是围棋少年古力的江湖。
国民党中将把古巨山引上了围棋这条路。古巨山好围棋,但是那时候没环境让他进一步学。他觉得自己屈才了。和那个年代大多数父母一样,把自己未竟的梦想寄托在儿子的身上。
才两三岁的古力,玻璃围棋子就成了他的玩具。古巨山不放过任何熏陶他的机会,更不放过任何可以让古力学棋的机会。他和棋院的人混在一起打桥牌,混熟了,拐弯抹角地找上关系,将古力送进了重庆棋院的培训班学棋。
棋院离古力家很远。自八岁起,古力就独自去棋院学棋。
古力的家在沙坪坝南街的友谊村,从这里出发,走上20分钟来到沙坪坝小龙坎,在重庆第八中学门口的216路车站等上五六分钟,然后上了车。
“上车两毛!上车两毛!”售票员大声吆喝着,好像嘴里有股火气往外喷。八岁的古力胸前挂着月票牌,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216路的绿皮电车嘎吱嘎吱地响着,慢腾腾地往前挪。车出沙坪坝,前往渝中区。途中要经过嘉陵江边的嘉陵路。路依山而建,是重庆最长的吊脚公路。216路车要在嘉陵路走上15分钟,一边是山,一边是悬崖,悬崖下就是嘉陵江。这是古力当年到重庆棋院学棋的必经之路。以前曾有客车载着乘客开到了嘉陵江里去了。
过了嘉陵路,在牛角沱下车。坐车总共花费了40分钟。古力从牛角沱步行,爬上两道小坡,走了大约500米左右,到了向阳隧道。从隧道的东面爬坡,一共有166级水泥台阶。上了坡顶平台,再走一公里的山路。
山路人烟稀少,荒凉得有点瘆人。
走过山路,快到大田湾体育场时,又爬了66级水泥台阶,翻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重庆老棋院到了。
这就是古力当年学棋所走的路。古力一个人,从八岁起,每周两三次,中午12点出发,一点半左右到棋院学棋。下午六点放学后,再重走这条路回家。
一个大人走一遍都很吃力。当时古力还是一胖乎乎的小孩,基本上是雷打不动。他当时的教练龚良廷回忆,古力只缺课两次,一次是逃课打游戏,还有一次是生病请了三四天假。
古力的身体异乎地好。应该和少年时这样爬坡、走山路有关。古力体质好,胃口也好。一次他和龚良廷一家子去北京参加比赛,龚良廷夫妇加上儿子一家三口才能吃半只烧鸡,另一半古力吃了。每天他要吃两三斤水果。八九十年代,牛奶鸡蛋都不好搞。古力妈妈一直保证他早餐能吃到这些。
现已退休五年多的龚良廷还有个偏方,每天要古力吃核桃两三个、或者黄河以北的大枣两三个、或者松子几颗。补脑用的。龚良廷说,他叔叔是重庆中医研究所第一任主任药师,解放前12岁就到庆余堂拜师学中医。偏方是他叔叔给他的。核桃、枣子、松子平时只吃两三个,每逢比赛加量,吃四五个。1995年古力到河南平顶山参加定段赛时,古力的外公背了一袋的核桃、枣子和松子。
古力学棋的地方是老棋院。如今老棋院已经败落了,空荡荡的,不少地方给拆了,留着半截砖墙。古力当年学棋的围棋教室仍在,位于一幢居民楼杂物间楼下的地下室。杂物间到地下室,还要走七八级台阶。
杂物间原来是个开水房加小卖部。有个老太太看着。古力学完棋,会买五角钱一瓶的汽水。喝完后,就和岳嵩他们用瓶盖当足球踢。那时候,真正的足球还是稀罕物。
地下室做教室,有一边开着窗子,阳光能够照进来。窗棂的铁条把阳光分割成一条一条的。阴天或者雨天的时候,便打开日光灯。摆放围棋的桌子很破旧了,用手一抠,桌面上的漆皮就会掉。围棋子是玻璃子。棋子脏了由学生负责洗。棋盘下面是空心的,正面是木板,用四块小木块撑起来。
上课摆棋子,下课弹棋子。用黑子弹白子,弹到地上,看谁能把对方先消灭掉。
这时候的古力,在龚良廷手上学棋。龚良廷评价古力,七八岁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从九岁开始,攻杀能力特别强,精于死活计算,比同龄娃娃明显高一截。古力小时候胖乎乎的,龚良廷说他是“满脸猪相,心中嘹亮”。古力看起来憨厚,吃别人棋的时候忒凶狠。
在龚良廷手上,古力进步很大,慢慢地从班上的一般到了顶尖。古力的名字也传入了重庆棋院院长杨一的耳朵里。
杨一给古力布置了一样作业:做《发阳论》死活题。《发阳论》是举世公认的围棋死活方面的最高经典著作,它成书于1713年,原作者是当时日本围棋界的最高领袖桑原道节。杨一把《发阳论》油印品送给古巨山。古巨山则每天要求古力做两道死活题,做不出来不准吃中午饭。《发阳论》是职业棋手看了都头痛的死活题,职业五段以下的职业棋手做都非常难。1992年开始练《发阳论》,9岁的古力也就业余三段的水平。但他的准确率能达到70%以上。练《发阳论》前,与古力一起学棋的岳嵩棋力还比古力强一点。之后古力明显进步了,在计算上,岳嵩和古力的差距越来越大。可能在灵活性和其他方面岳嵩还强一点,但是岳嵩下不过古力,吃亏就在计算上。
古力也说,练《发阳论》让他受益终身。
稍对围棋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芮乃伟九段是围棋史上最强的女棋手。芮乃伟的棋风好杀,计算力超强,一盘棋常常和对手满盘厮杀,到2000年韩国国手战时,她还接连追杀掉李昌镐和曹薰铉师徒,从男人手中抢走了冠军。
当时芮乃伟杀力强到让一般职业初段二子很轻松的。1993年左右,她到重庆下指导棋,同时和三个小孩下,让二子。古力是其中一个。三张桌子对三个小孩。芮乃伟刚开始还不上心,看得出落子时神情很轻松。下到中盘,就有区别了。芮乃伟侧身对其他两个小孩敢落子,但她始终正对着古力,正襟危坐的样子。皱着眉头,有时候沉吟半晌才落子。
那时候,古力已经练过《发阳论》,计算忒厉害。但芮乃伟不知道,吃了大亏。她让二子,结果被古力干掉了。
1995年,古力参加“晚报杯全国业余围棋锦标赛”,参赛者都是全国各地的绿林高手。当时他的优点和弱点特别明显。大局观不太好,死活特别厉害。在别人看不出棋的地方,他能搞出特别多的小刀来。比赛中,对手的棋厚得像一堵墙,古力偏偏下在厚势处。重庆业余五段、也曾担任过古力老师的周任在旁看到,忍不住说:“你下的啥子棋哟?”
那时候,古力给周任的印象就是局部战斗很强,对方如稍稍有毛病,他就很敏锐地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拼命猛攻。晚报杯期间古力和中国业余围棋江湖赫赫有名的唐晓宏下了一盘棋,古力几乎在每个局部战斗都取得了胜利,占了便宜。但最后,古力输了近十目,唐晓宏用大局观掌控了局面。
90年代初,重庆的围棋氛围很浓。下棋的人多,到处开着棋社。在沙坪坝文化馆二楼茶馆,还会有上百人捉对厮杀的壮观景象。
在棋社呆上一小时收个几毛钱,一杯花茶收五毛钱。来下棋的,80%是下江湖棋,带彩头的。棋社有靠赢钱为生的人,有一整套赌术。骗新来的人下江湖棋,找个和你水准差不多的人来下。互有输赢后,把彩头提高好些倍。一高手站在你背后,给你对手指点。不出声,用手势或者扇子暗示对方。比如一个指头代表点、两个指头代表断、三个指头代表做活……相当于电报代码。本来你和对手旗鼓相当,对手让你二子,你下不下?下。结果一个字:输!因为你相当于和高手下棋。
当时,也有好多学棋的孩子到棋社下棋,龚良廷和古巨山也会带古力去。棋社是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打牌的、玩拱猪的、下象棋的、喝茶的,闹哄哄的。棋馆里烟雾缭绕,乌烟瘴气。在那里玩的人,有杀猪的,有歇脚的,有无业游民,鱼龙混杂。就这样的地方,隐藏着不少业余高手。当时江湖上有业余五段,全重庆也只有三五个。那时候的业余五段,能让现在的业余五段三个子。
古力这时候已经小有名气。棋馆里特别地吵,碰上和高手下棋时,人是里三层外三层聚过来围观。观众也不受约束,不讲什么观棋不语。一边看热闹一边大声发表评论。古力下棋却很静,充耳不闻周边的嘈杂。
重庆棋手、业余五段周任还记得当年古巨山带古力在棋馆下棋。古力看到下彩棋的,会笑,问他爸爸:“啷个赌得那么大哦?”当时的彩头,低的两元一盘,普遍五元十元,高的二三十元一局。
教了十多年的棋,周任和他朋友张建国看了上千名的学生,没有一个如古力下棋一样专注。
在棋馆里,古力下棋开腔特别少,埋着头看棋盘。实际上古力骨子里是个躁动的人,但他的父亲古巨山管得很严厉。下出妙手的时候,古力也会稍微露出得意的表情,用眼睛偷偷瞟一眼对方,或者东张西望,但这稍纵即逝。古巨山一直黑着脸守在旁边。
和大人下棋,古力赢了,围观者会说:“这小娃儿,棋咋个这么凶?”有六七十岁的老棋手,看到古力下棋,欢喜得不得了,一把把他抱住。
凶,是古力棋风的特点。在重庆这个杀气浓重的江湖,古力不凶才怪。
他的第一个师傅龚良廷,也是江湖出身,非学院派。60年代,在饮食公司工作的龚良廷一有空,就用绿色的军用水壶灌满一壶白酒,买上半边猪脑壳。带上这两样东西,他就在重庆、成都、自贡等地找当年南刘北过(注:“南刘”刘棣怀、“北过”过惕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并称为中国围棋两大顶尖高手)的徒子徒孙,拜师学棋。不需人引介,直接上门自报姓名,酒和猪脑壳就是见面礼。
龚良廷向古力灌输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敢拼敢杀,不怕死才好。越是看不清的地方越要冒险。要么鱼死,要么网破。棋手就是要经过江湖的洗礼才经得起战斗。江湖棋不讲棋理,不讲章法。古力的棋受江湖棋影响很大,很多地方用棋理说不通。江湖棋讲力量、讲性格,棋看不清楚,就跟你拼了。与对手同归于尽,对手就怕了。
连古力的妈妈都知道,古力小时候和江湖上的业余高手下得多,下棋杀气很重,经常杀大龙。要么屠龙,要么被杀。这一点,很像重庆人的爽直性格。
当时重庆业余高手吴杰(化名)曾和古力下过一盘棋。
古力执黑,第一手放在棋盘右上手,以二连星布局,吴杰以星•小目相应,第五手,古力的黑子“啪”的一声放到了左上角,一间高挂,吴杰二间高夹。照正常的定式,古力应该下大飞走妖刀定式,因为古力落子飞快,吴杰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快刀手,还未等古力落下子,他的子就差点要跨断了。
但是没想到,古力的黑7比大飞小了一步,走的是小飞。吴杰一高兴,心想难道要抱吃一子?白棋从下面渡过,这个定式对黑棋是吃亏的定型。“还是嫩呀。”吴杰心道,他还是跨了一手。古力黑9接着挡,吴杰白10断了一手,都是一本道(没有选择的应对),更没想到的是,古力随后的黑11手,没有抱吃,竟然野蛮地在四路横着长了一手,吴杰大吃一惊,脖子伸得老长,眼睛一瞪:这娃儿年纪小小,就这么好战!
这手棋吴杰从没见过,白12无论怎么走,都是双方绞杀在一起恶战的局势。他可不想在序盘就走崩,这样太没面子了。吴杰长考了半小时,双眉紧锁,满脸胀得通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倒是古力,一个人端坐在那里,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盘棋,围观的人特别多。主要是古力在杀对方的大龙。吴杰被杀得满头大汗,不停撩起汗衫下摆擦脸。后来,一条一百多目的超级巨龙竟然活生生地被古力给屠掉了。古力离开棋桌时,满场子都是“啧啧”的喝彩声。
在重庆江北区大石坝一家茶楼,我见到了当年的重庆棋王万常斌。他当年下棋很疯狂,一有比赛就去。重庆棋界至今尊称他为“六分之一目”。众所周知,李昌镐官子功夫天下第一,常以半目巧胜对方。万常斌号称“六分之一目”,自有其过人之处。
1992年,一火锅品牌赞助的“绿林香杯”棋王赛,万常斌对上了古力。那时候古力已经在重庆棋界有了一点点名气。
当时万常斌已是棋王,中午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瓶啤酒,朋友当是为他提前庆功。比赛是在一个大厅里举行。
万常斌和古力这一桌围满了人。快到夏天了,重庆非常闷热。一堆人身上都冒着热气,在空气里纠成团。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呼地转,但热气顽固地凝滞在空中。每个人鼻子都泛着油光、脑门沁着汗珠。
万常斌一向对自己的后半盘很自负。这次却疏忽了,因为对手是个九岁的娃娃,万常斌在后半盘出了一个很大的勺子,损了十多目。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挨挨挤挤的。后面的人看不见,伸着脖子掂着脚。有些人干脆爬到桌子上看,还是看不到。更有甚者,端了一把椅子叠在桌子上。人站在椅子上看。
这不比棋馆,看得再焦急也没人嚷嚷。那么多的人爬上爬下的,有人急得快跳脚,却一丝声音都没有。静默。静默。静默。
沉默如山一样压下来。万常斌下得一头汗水。汗水像小河一样顺着脖子淌了下来。他的衣服全湿了。古力一只手放在棋桌上,一只手放膝盖,一动也不动。万常斌盯着古力,9岁的小孩,眼睛里根本看不出深浅。不像别的小孩一被盯了,就心虚。
这盘棋,万常斌下得狼狈极了。他干脆脱了衣服,光着两个膀子。最后,依靠深厚的官子功夫,他小胜古力。这次棋王差点在九岁稚童手里翻船的经历,让万常斌从此赛前不再饮酒。
在“绿林香杯”之后,古巨山凑到万常斌面前,说要和万常斌下棋。万常斌随口答了一句:“没关系啊,你来嘛。”
过了几天。“万常斌!万常斌!你住哪里?”在家假寐的万常斌耳边响起炸雷一样的呼喊。他打了个激灵,惊醒了。万常斌探出头往窗外一看,一位中年男人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他身边一胖乎乎的男孩安静地站着。从八楼往下看,男孩的身影显得特别弱小。这男孩就是古力,中年人是他父亲古巨山。
多年后,万常斌还记得这一幕。他说:“那喊叫太暴力了。”
当时古巨山仅仅知道万常斌住在大石坝。那时候没电话,交通也不方便。古巨山带着古力先到了大石坝,然后一路问人,摸索着找到万常斌住的小区。
万常斌把古家父子两人带上楼,摆开了棋盘。古力端着茶杯,坐下来,屏住呼吸,稳定情绪就开下了。古力在棋盘上是相当沉静的人。后来熟悉了,万常斌发现他在棋盘之外,相当调皮。古巨山有时当着万常斌的面打古力,手脚一起上阵招呼,拳打脚踢的。万常斌觉得太恐怖了,感觉古力被他父亲摔打得够厉害,心理素质够好,在棋盘上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
他观察过古力,小小年纪出了勺子也是纹丝不动。
古巨山请万常斌指导古力。一般一两个星期,万常斌就去古家下一盘棋。下完就讲解,时间大概持续了一年左右。万常斌的风格比较克古力,古力完全是杀,他则是讲韧性、讲均衡。
当时万常斌能下到重庆顶尖的位置,与他的棋风有关。他学日本,讲究棋理、均衡,专门克制杀星。对古力也是一种磨砺,他当时的对手90%玩的都是暴力围棋。
万常斌的布局比较差,是重庆出了名的。他是从中盘开始整,整不过就后半盘。古力的中盘战斗力无比强大,布局不好,官子也不强。当时,重庆的业余江湖都这样,挂角就夹,再反夹,再就往中间跑,互相绞杀。
现在就进入了暴力时代,以暴制暴。“不讲道理,砍死你就是硬道理。”像李世石的棋,到中午封盘才下100多手,对手或自己就崩了,速战速决。这对计算能力要求非常高。这也是古力成为世界顶尖的重要原因。
这一年的指导棋,万常斌每次和古力下三小时,再花费一小时讲解。没有任何收费。当年古力找了很多业余高手指导,也没听说谁收费。万常斌喜欢和古力下,觉得古力眼神相当有灵气,一闪一闪的。思考时则很专注。
万常斌对古力的策略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后半盘万常斌再发力,古力就招架不住了。前面八盘棋,古力完全没有胜算。后来古力战斗力越来越强,万常斌中盘就顶不住了,采取退的策略,后半盘才捞回来。一开始万常斌要使出七八分力,后来要八九分,再后来要全身心对付,一年后古力超过了他。超越是意料中事,但是万常斌没有想到这么快,他以为要两三年才行。“古力的算路非常精准,计算是高胜率的保证,很多棋手算路非常深,古力可能不是最深的。但算路的准确率,大概棋界没有几人超过他。”万常斌点评古力。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万常斌说了一句话:“古力的成长,和重庆这个江湖有关。但所有的老师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父亲。他父亲为了找老师,为了和我混熟,就和我打桥牌。混熟了,我就不好推了。”
古巨山为了古力学棋,是耗费心血。古力家环境并不太好,位于沙坪坝南街友谊村,一房一厅,不到三十平方。但是下棋环境很好。周任到古力家教他下棋时,古力父母都会自觉进卧室,关上门。也不开电视。悄声默息地等上几个小时,生怕打扰了古力。
1993年,中国棋院办了一个培训班。培训班的前两名能参加全国少儿赛。古巨山觉得儿子水平还可以,决定参加:“不管怎么样,反正带他去。”当时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培训班缴费要400元,相当于两口子两个月总收入了。还有数额更大的往返路费、食宿费等。
但古巨山说倾家荡产也要去北京学。他带着古力去了40天。为了省钱,就在中国棋院对面的一家招待所找一间四人间住,为省钱,父子俩睡一张床上。
每天吃完晚饭后,古力和父亲就坐在中国棋院旁边的草地上,看火车轰隆隆地开过。古力从小就爱看火车,喜欢坐火车过隧道的时候数洞子。他还会和父亲拔地上的草,把草茎打上结,系紧,对拉,看谁的草茎先断。
那段时间,古巨山曾说,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1993年底,为争夺世少赛的参赛资格,古力和岳亮下五番棋决斗。当时全国少儿赛,古力、王尧、岳亮是并列第一,经抽签定名次,岳亮第一、古力第二。本来该岳亮去世少赛。但是重庆那边上报岳亮超龄近两岁。这引起了棋院高层注意,为内部平衡,最终裁决让古力和岳亮再以五番棋决斗,赢者参加世少赛。
古力和岳亮的五番棋,在中国棋院国家围棋队的训练大厅举行,就在大厅一个角落,简单围了一下。另一个角落,聂卫平、马晓春、常昊等国家队成员在训练。
比赛的棋桌是长方形,一个座位靠墙,面向大厅,一个座位背对大厅。面向大厅的座位能看到国家队其他棋手下棋的场面,训练室不吵,轻声细语。第一局,古巨山早早带儿子占了靠墙的座位,正对着大厅,能看到很多人,而岳亮背对大厅,只能看见古力一人。第一局输了,当天晚上龚良廷想了一整晚,当天所有发生的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很可能是古力受到了干扰,因为他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很多人。聂卫平进来了、马晓春进来了,古力以前见得少,肯定会多看两眼,有时聂马等人也会过来看棋,古力受影响。
天亮的时候,龚良廷告诉古巨山,是心理干扰。第二天早上,龚良廷提前半小时带古力占了背对大厅的位置。“好看的聂卫平、好看的马晓春,华以刚等人,都留给岳亮看,让他看个仔细。”龚良廷说着说着,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感到相当得意,啪、啪、啪地,手中的竹条有节奏地敲打着桌子。
古力以3-1击败岳亮获得参加世界青少年锦标赛的资格。古力提到这段往事时说:“第一盘我靠墙坐,面对国家队进进出出的高手,或许受了影响。从第二盘开始,我面对着墙,可能受影响小。”
1995年12月,古力进了国少队。北京的冬天已经是零下,呼出的气也是一团一团的白气。古力父母一起送他到北京,后坐火车回重庆。古力知道父母回去的时间。当时北京西站还没建好。回重庆的火车从北京站走,要经过中国棋院附近的铁路。
北京的天灰蒙蒙的。草根都枯黄了,贴着地皮。锈迹斑斑的铁轨,交错着延伸到远远的地方,没有尽头。
古力站在铁路边,等着火车过来。风呼呼地刮着,他的鼻尖已经冻得通红。古力才一米三,胖乎乎地,裹着一件咖啡色绒大衣,有点像鸵鸟的颜色,这是他妈妈在重庆买的。
火车哐当哐当地过来了,又哐当哐当地过去了。古力看到了贴在玻璃车窗上的父母的脸。他挥手向父母做再见的姿势。古力的妈妈在交错的一瞬间,看到古力哭了,泪水挂在他胖鼓鼓的脸上。
远远地,在火车上的古力妈妈看着儿子的小小身影越来越远,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哭了整整一个小时。古巨山安慰他妻子:“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儿子将来会有出息的。”
这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古力的妈妈历历在目。
一晃多年,古力逐渐崭露头角。2004年,他的等级分升为国内第一,在国内外比赛上,对超一流高手,也互有胜负。
2004年12月,三星杯半决赛在韩国大田举行,古力对李世石。前两盘1:1。第三盘,古力因为放松了一点,结果输给了李世石。那盘棋对他打击很大。当天晚上,古力关在屋子里,没有开灯,整整坐了两个小时。纷纷乱乱的念头,如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一样扑了过来,噬咬着古力的灵魂。他什么都想,想棋路,想自己是否确实下不过别人,想为什么不下得更主动一点……后悔、反思,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古力如用耙子般一遍遍地细细耙着自己的灵魂。
输了一盘就没有未来吗?古力这么问自己。五年后,他回忆当年:“本来下完棋就当没发生过一样,赢了也应该这样,这可能是最好的心态。说到容易,做到太难了。这确实该总结,但总结归总结,忘记归忘记,总结和忘记你只能做到一点,你很想总结,但就无法释怀。是挺难的。”
那种切骨之痛,大约只有棋手才能身同感受。率团到韩国的重庆棋院院长杨一守在古力门口,拦住了欲采访古力的记者。
两小时后,古力开门走了出来:“走,我请客,吃烤牛肉!”在冬天的韩国,古力灌下一肚子酒,暖烘烘的,驱走了寒意。第二天回国时,他已经看起来完全没事了。
杨一说:“古力迈过了大多数棋手要经过的坎。有的棋手,一输棋,或下错了,就用手‘啪’地一声拍在脸上,自残,极力自责,拔不出来。古力打不出来,既具有胜负师的气质,又提得起放得下。我经常给他讲,重要比赛输了,只是人生长河中的一个短暂瞬间,人生要经历多少个这样的瞬间?以后我们再战。有些棋手拔不出来,至少一两个月甚至半年。”
在2004、2005年那段时间,古力常在第一轮落马,网上有人骂他“古一轮”。古巨山很生气,在网上注册了一个网名,和网友对骂。“我爸的付出,我有时没觉察到。类似的事情太多了,想当年,小时候他主要教我如何做人,大了主要在我的事业上提些建议。唉,现在我拿了这么多冠军,他却不在了。”2009年3月,北京南二环边上的中国棋院训练大厅,窗外阳光煦暖。古力擦了擦眼角,微微垂着头,眼睛盯着地上,有一分钟左右没有抬头,没有说话。
2007年,古巨山因病突然去世。正值五一节,古力在青岛参加朋友的婚礼。半夜时分,他的朋友给他打了电话。古力匆匆赶回重庆父亲的灵堂。满目白色花圈,亲朋好友都黑纱裹臂,看起来格外刺眼。古力妈妈见到古力脸色惨白,满脸的泪水。他整个人都发抖,腿都软了。是两个朋友搀扶着他站起来的。古力哭不出声来,一回来就跪在遗像前,一直跪在那里,为父亲拨油灯灯芯。灯芯燃得好好的,不需要拨弄。但古力无意识地,一直反反复复地拨弄灯芯,也不说话。他跪了一个小时,古力妈妈和朋友们拉他起来,一起身又跪了下去。
回忆起这事,古力妈妈满脸泪水,声音有些哽咽,轻轻地用纸巾擦了擦眼。
在父亲去世423天后,古力夺得了2008年富士通杯冠军。在父亲的墓前,他烧掉了棋谱,以此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这盘棋,对古力来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盘棋之一。对他来说,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富士通杯决赛,古力对阵李昌镐。
李昌镐和吴清源并称为“一百年来的两大围棋天才”,1996-2005年他开创了无敌于天下的“李昌镐时代”。这十年,他几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二十余个世界冠军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1996年,如日中天的马晓春在东洋证券决赛上遇到李昌镐,马晓春1-3完败。自此,马晓春开始了对李昌镐不堪回首的十连败。马晓春之后,中国的另一天才常昊也杀到李昌镐帐前。但,1998年富士通、2000应氏杯和2001年丰田杯这三大决赛,常昊均是惨败,常昊对李昌镐也创下了十连败。
1999年12月,我到深圳采访中国围棋名人战决赛,马晓春对常昊。研究室内,华以刚一边拿着一枚棋子“啪、啪、啪”地拍打着棋盘,一边叹息着说:“中国最好的两名棋手马晓春和常昊,都被李昌镐折磨得不像人形了。”
全盛时间的李昌镐太强大了,强大得令人闻之色变,胆战心惊。在常人眼里,他是一尊可望不可及的佛。1997年富士通杯前两轮,周鹤洋半目淘汰了李昌镐,当时的媒体称之为“天大的新闻,周鹤洋创造了奇迹”。古力说:“那时,李昌镐就像神一样,输一盘棋都是新闻,在围棋史上算是太神话了。1996至2005年,李昌镐巅峰十年,没有和巅峰时的李昌镐学习一盘,真是遗憾,他的真正黄金时间是1996-2000年,这段时间没人能赢得了他。”
如今,李昌镐垄断世界棋坛的局面早已成为过去时,但李昌镐始终是横亘在中国棋手们面前的一座大山。只有越过那看似高不可攀的山巅,才能获得属于围棋的真正荣耀。这次富士通杯,古力是像他的前辈马晓春和常昊一样跌倒在李昌镐面前,还是翻越这座高山?
2008年7月7日,东京日本棋院六楼特别对局室。
对局室是淡雅的黄色,日式和风的装修。窗棂上糊着白色的和纸。
上午9点,古力身着黑色西服,李昌镐穿着灰色西服,鱼贯走进对局室。坐在棋盘前,古力鼓了鼓腮帮,长呼一口气。李昌镐仍如十年前一样,纹丝不动。十年前的这一天,也是在这里,李昌镐击败了另一名中国顶尖高手常昊,开始了韩国围棋在富士通杯上的十连霸。
经猜先,古力执黑,古力猜到黑棋后,已经感觉自己有夺冠的兆头了,日韩比赛执黑是贴6目半,中国规则执黑要贴7目半,因此,富士通杯执黑对古力来说是个好的开头。古力以星•无忧角开局,这是古力比较喜欢的布局。白6在右上挂角,黑7二间低夹,形成一个比较常见的定型。
随后,黑17在左上角挂角时,白20手靠,是十年前就流行的韩国流,在这一局部定型中,古力的黑棋下得很厚,特别是当黑45手飞将上下两块棋连通后,一气呵成,在北京通过网络观战的中国棋院高手们认为,此时古力形势不错。后来,古力告诉记者:“下了黑45后,感觉黑棋形势不错。此时黑棋左右逢源,如果李昌镐补左边的弱点,那我下一手肯定会下在右边,右边的黑棋阵势将极度膨胀起来。”李昌镐长考后,还是走在了右边。黑49手在左边动手、黑55点入后,白棋立刻半死不活。当落下黑55手后,古力已经感觉到优势了。
古力落下第69手后,李昌镐在中午封盘前长考了四十分钟没有落子,四十分钟里,李昌镐还是那副石佛的表情,不过他的脸涨得通红。可想他内心的激烈。到中午封盘前,白70还未落。
一小时后,双方再次落座捉对厮杀。
当天下午,在对局室旁边的日本棋院研究室,曹薰铉、小林光一、大竹英雄等围棋界的化石级人物也在研究古力对李昌镐的对局。时光倒流,十年前的这一天,常昊对李昌镐,他们也来了,十年光阴在他们的皱纹、白发里留下了印记。曹薰铉脸色很严峻,低着头、沉着脸、神色萎靡,眼睛一动不动地注注视着棋盘,他是李昌镐的师傅,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李昌镐的形势已经很糟糕了。小林光一还用右手指着棋盘望向他的大师兄大竹英雄,问大竹对形势的看法。不过,相比表情严肃的曹薰铉,小林光一和大竹英雄表情十分轻松,对他们而言,谁输谁赢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一位超一流棋王即将诞生。
下到205手,李昌镐上了一次厕所后,回到棋盘,点点头,示意自己认输了。李昌镐的习惯,一般认输前,他会先上厕所,再回来认输。这是罗冼河告诉古力的。
李昌镐认输后,复了盘。复盘也就15分钟左右,随后是采访和颁奖。日本媒体的惯例是采访胜者。于是,蜂拥而上的话筒包围了古力,噼里啪啦一片闪光灯,晃得古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没有在李昌镐的巅峰时期对上他,这是古力的遗憾。他说:“李昌镐确实是我少年时代的目标和梦想。对任何职业棋手来说,打败李昌镐是终生的梦想。当梦想成真的时候,又该有新的梦想了。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如果所有的目标自己都能亲手突破的话,只能说自己的人生很幸运。”
翻过李昌镐,还有李世石。
在韩国,古力的同龄人李世石已经取代李昌镐成为了第一人。自2003年在LG杯决赛中击败李昌镐夺冠后,五年来,李世石已经疯狂地夺得了十个世界冠军,平均每年夺取两个世界冠军,夺金速度甚至超过了李昌镐。与李昌镐的不战屈人之兵不同的是,李世石玩的是真正的暴力围棋,摧枯拉朽,剑锋所指之处,血流成河。
李世石的性格与李昌镐也完全相反,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狂妄。2003年,李世石开始崭露头角,引来马晓春的称赞,李世石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从来不看马晓春的棋,对他不感兴趣。聂马没有做好表率,所以中国围棋现在不行。”
2004年底,三星杯半决赛,李世石2-1淘汰古力,赛后他说:“我不仅要在三星杯上夺冠,在丰田杯上也要夺得冠军。”随后,他分别击败王檄和常昊夺得了三星杯和丰田杯冠军。
2009年2月,李世石在农心杯擂台赛上击败中方擂主古力后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古力的毛病在哪,但我不说。”
我采访古力时,古力说了这么一句:“李世石说话是有点狂,农心杯那盘我虽然输了,但我的布局一直好于他,相反,我看到了他的很多弱点,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呵呵。”
两个当世最暴力的棋手,终于首次在世界大赛的决赛中巅峰对决。之前,李世石有十个世界冠军在握,古力只有四个,双方的交战纪录为8比7,李世石领先一盘。比赛还未开打,很早就被中韩两国媒体大肆渲染,韩媒形容说,这是四千年围棋史上的第一战。
2009年3月23日,LG决赛第一局在韩国江原道百潭寺举行。百潭寺是江原道一大名胜,四周古木参天,这是世界大赛首次落户寺院。在如此清幽宛若隔世的深山古寺,两个当世最顶尖的高手,争夺世界第一的名分,令人有置身于金庸武侠小说的错觉。
古力和李世石分别是中韩的第一人,这是中韩两国的气合之战。
古朴的寺庙,突然多了几分肃杀。对局室门一关上,把热闹与喧嚣隔绝于外。望着那扇门,你会幻想两个绝世高手是如何严肃地进行生死之战。幻觉里,棋盘变得很大很大,充斥于天地之间。
事实上,对弈的时候因为苍蝇而消解了棋战的肃杀。虽然天气是乍暖还寒,但寺庙里已有很多苍蝇,嗡嗡地飞。一会就飞到棋盘上,古力和李世石经常用手赶苍蝇。一次,苍蝇飞到古力的棋盒里,古力弄不出来。李世石忍不住,他拿张纸,一下“嘣”地拈了出来,扔到篓子里。第二次,苍蝇飞到棋盘上,古力要拿纸去弄没弄起来,李世石看看他,挤挤眼睛做了个表情,又拿了张纸,将苍蝇弄死,扔到篓子里。第三次,苍蝇落到他的棋盒里,他又弄死了。
古力觉得是在寺庙里,有点儿忌讳,并不想弄死苍蝇。李世石可能没想到。首局,古力完胜。
休战一天后,25日迎来了第二局。百潭寺地处山中,气候变化无常,前两天对局时到处都能看到白雪,但这天雪已化尽,到处都是冬天留下的落叶。比赛前20多分钟,上身穿一件黑色夹克的李世石便一个人独自抵达赛场,但他并没有直接进入对局室,而是一个人在门外抽了一根烟,面无表情,神色凝重,第一盘的失利,让他到了背水一战的绝境。
大概过了十分钟,古力和母亲、俞斌教练三人边走边聊,一同出现在赛场。虽然已是春天,但百潭寺的气温仍有些低,古力穿着一套黑色西服,肩上还搭着一条围巾,在来的路上,古力神态轻松,还抿了抿嘴,抬着头望天空笑了笑。
古力落座后,将扇子轻轻放在桌子上。这是他的吉祥物,上有08年富士通杯全部参赛棋手的签名,去年富士通决赛赢李昌镐时,古力手中拿的就是这把扇子。
当地时间上午10点(北京时间9点),第13届LG杯决赛第二局开始,本局李世石执黑。位于北京中国棋院的国家队训练室内,王汝南、刘小光、华学明、刘菁等一起静静地关注着比赛进程。
李世石以星•无忧角开局,古力以二连星应对。黑6在右上角小飞挂时,黑7二间低夹,这是最近流行的定式,双方在右上角形成一个不太常见的变化。随后,古力在右边围了二十目左右的实空,黑27抢到了上面的大场,黑棋形比较生动。就在此时,白32直接一路跳进黑棋右上角,令在北京观战的刘菁大叫一声:“太猛了!”
此后,围绕白32打入产生的一条孤龙,李世石展开了猛烈进攻。
到中午封盘时,黑棋115不依不饶跳了一手,继续攻击。局后古力认为,黑115如在右上手补一手,将会是半目胜负,很可能是黑棋赢半目。或许是李世石对官子没有信心,选择了115手,此招一出,断然没有收官的可能性了,李世石要么砍大龙成功,要么认输。
中午封盘一小时,古力花15分钟草草对付了午餐后,独自一个人在山间散步,为了避嫌,中午俞斌并没有和古力在一起谈话。倒是有几个工作人员找古力合影,古力立马答应了。当时暂占上风的李世石却并没有出去吃午饭,选择在茶室喝茶。喝完茶,李世石又到屋外抽了一根烟,继续眉头紧锁着思考。
下午续战,李世石像杀疯了一样,不顾一切放白棋进入黑阵中,孤注一掷想屠龙。研究室的总教练俞斌此时有点紧张,一直在不停地摆着各种变化。
在古力走出172手左右逢源的“尖”之后,李世石爽快认输。
“我和李世石之间一碰上就是斗气势,气势很关键,这次LG,他的气势算是完全被我压倒了。他有时不管死活,先捞一把,如果你战斗力不行,他就赚大了”古力说。
李世石一般赛后很少和对少复盘,大概他觉得对手水平比他差,没有复盘的必要。但这次,李世石主动要求复盘近40分钟。复完盘,古力用纸币擦了擦满脸的汗,拿起桌子上的扇子,起身离去。身后,李世石仍然埋着头,左手握拳托着下巴,望着棋盘发呆。
来源:徽帮棋友会 作者:李志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