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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连环三劫



  前回提示

  日韩之战和谷与金镇石的对局由于金镇石的松懈,他的两块棋出现了破绽,现在摆在和谷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声东击西、一是声西击东,他会如何选择呢?

  手筋

  和谷是个日本孩子,他当然不知道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样的中国军事典故。但他的棋力告诉他,必须在攻击对手两块棋中获得明显的利益,形势才有可能逆转。但先从两块棋的哪块棋先下手呢?和谷一时有些难以决断。

  凭经验和以前学到的知识,先攻击看起来较强的一方,再把目标锁定在较弱的一方,这是行棋的通则。就连开局双飞燕定式,也有“压强不压弱”的口诀。但是对棋型缺陷感觉非常敏锐的和谷却突然发现,对手那块看似内部可以一手补活的“强棋”,其实留有极大的隐患,因为和谷已经发现有一步非常隐蔽的手筋,可以截取对手一大段尾巴。和谷弈棋本来就“诡计多端”,现在又暗藏了这一巧妙的手段,于是和谷当然毫不犹豫地就从攻击较弱一方开始着手。

  在研究室里,中国的几个孩子因为是旁观者,当然想的没有和谷那么深,因此都对和谷的选择有些怀疑。正当大家在讨论着黑棋的攻击会不会收到效果时,突然大仓七段的手机响了。大仓对大家说了声:“对不起!”便起身到室外去,接通了电话,这才知道是方绪九段从日本打来的。

  原来日本棋院早就在酝酿日本棋手的段位制改革,今天是最后一次棋院理事的扩大会议。棋院今天推出的方案,只要大家通过,明天就将正式对外宣布。

  日本段位改革的重大措施主要是两方面。一是取消单纯的段位赛,而把本来属于新闻棋战的比赛成绩纳入棋手升段标准的计算。二是对在国内国际比赛中获得好成绩的棋手可以奖励升段,比如获得世界比赛冠军的可以嘉奖连升三段,获得国内冠军的可以连升两段等等。其中也包括如果少年棋手在国际少年赛中获得冠军,如果他愿意从事职业围棋的话,可以马上批准为职业初段棋手。

  方绪因为是棋院青少年指导组的成员,当然对少年棋手的条款很关心,因此他特别提出了能不能将实施的日期提前一天。因为现在正是中日韩三国少年对抗赛,如果三位日本少年获得团体冠军的话,就可以享受规定的条款而立即成为职业初段。没想到方绪的建议得到大家的一致通过。因此方绪九段在会议还未结束之前,就迫不急待地给大仓七段打电话。

  大仓听完方绪的简述,当然非常高兴。他开玩笑地说:“这个消息来太晚了。如果在赛前就告诉三个孩子。说不定会给他们增添很多动力呢?”方绪忙着解释:“真是天地良心,除了参加会议者,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怎么?难道现在日本队形势不妙么?”大仓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不妙是谈不上,但也不见得好,真是让人在旁边揪心呵。”

  大仓接完电话,心情受到很大的影响。本来大仓还比较坦然,觉得日本少年既然技不如人,真的连输两场垫底,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而如今知道这场比赛如果日本真能以3比0战胜韩国队,那么不仅能荣获冠军,而且三个孩子也马上能成为初段的职业棋手,这场比赛的份量何其重呵。

  大仓七段多年是日本棋院院士班的指导老师,知道每年日本棋院只限额七个初段名额。上半年的春季赛全由日本院生选拔,角逐三个名额。下半年的秋季赛和社会上的业余棋手一起选拔,有四个名额。因此参加者和入段名额的比例差不多是二十几比一。在这个窄窄的职业围棋门槛前,大仓已经目睹了多少本来还是很有才能的少年棋手,因为连续几年选拔不上,而最终放弃了从事职业围棋的道路。而现在,这三个孩子只要赢下这一场棋,就可以避免在国内残酷的入段竞争,这将是多好的机会呵。因此,首先在大仓心里燃起的是日本队非要赢得这场比赛的决心。

  他回到研究室,已经看到和谷对韩国金镇石的一块弱棋进行了强攻。根据几个中国孩子的意见,好像和谷没有可能可以先手分断白棋,而如果另一块棋被对手补一手的话,和谷的收益甚微。大仓对和谷的棋力比较了解,他知道和谷已经在危难之际,应该不会采取既违反常理,又毫无收益的下法。于是他怀疑地问:“那块棋一手棋补得活吗?”此话一出,三个中国少年立即思考起来。

  片刻,三个中国少年几乎同时叫出声来:“有棋!”原来他们都看出了那可以掐断白棋尾巴的隐蔽手筋。三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在棋盘上摆出一些变化,结论是如果对手真的这么补一手。和谷手筋一发,黑棋将成必胜之势。

  中国的赵教练高兴地对大仓说:“现在就看和谷会不会下那步手筋了。”但大仓心里明白,和谷一定会下那步手筋的。但问题是如果对手也发现那步手筋的话,那么变数还会相当大的。果然三个中国孩子接着已经摆出白棋可以不丢尾巴而打劫活的变化。如此局面胜负难料。

  所幸的是,韩国少年金镇石在实战中并没有发现这步隐蔽的手筋。和谷违反常理的攻法,不但没有引起他的警觉,相反还滋长了他的轻敌情绪。于是金镇石干净利落地先手把弱棋做活,然后又稳稳地将另一块棋凭感觉补活,以为已经胜利在握了。

  但不知为什么,和谷竟还在别处走着几步完全没有必要的先手。这让大仓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和谷真的没有发现那步可以截取尾巴的手筋吗?

  但这次大仓多虑了,和谷只不过想在外围多走几步,以增加这步手筋的保险系数。终于几步棋后和谷将这一步手筋重重地打在棋盘上,立时,韩国少年惊呆了,因为对付这步“阴毒”的手筋,白棋要么丢掉一串尾巴,要么大块不活,已经陷入难已两全的困境。金镇石开始痛苦地责怪自己的随手,因为早知如此,他还是可以找出与黑棋拼命的手段的。

  在研究室里,看到和谷下出了这步手筋,赵教练首先向大仓教练祝贺说:“日本队这盘棋赢了。”大仓七段欣慰地回答说:“和谷这小家伙总算还下出这步好棋来。”

  和谷这盘棋以后的进程就简单了,金镇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冒死将尾巴连回,然后拼死将大棋往外逃窜。但这毕竟不能成功。十几回合下来,金镇石数十子的大龙愤死从而中盘败下阵来。

  漏着

  和谷从对局室出来,看到大仓教练第一句就问:“教练,他俩的棋怎么样了?”大仓加奖似的拍了拍和谷的脑袋,然后不乐观地说:“近藤的棋明显劣势,塔矢的棋好像越来越接近了。”

  刚回到研究室的和谷立刻加入到中国少年的研究行列中,大家注意力集中到塔矢对李相奇的这局比赛中。

  由于赛前的晚上,大仓对塔矢说一定不要在心理上惧怕对手,因此这盘棋塔矢执黑下得一直积极,而且局面也掌握着主动。

  但进入中盘后,李相奇的着法一着狠似一着,而塔矢或许是因为安神药的药性并未完全排除,脑子开始有些麻木,棋势便开始慢慢地被李相奇赶上来了。在和谷中盘胜金镇石的时候,其实塔矢的棋已谈不上有什么优势了。

  这时,李相奇在中腹飞点一手,失去胜负敏锐的塔矢却随手一点,不料立刻被李相奇抓住机会冲击薄弱环节,一时塔矢的两块棋被分断,局势倾刻间陷于了危机。

  研究室里,大仓的脸色骤变。因为看棋势近藤已经没有指望了,大仓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塔矢身上,如果塔矢能赢,那么中日韩三国少年队各胜一场三循环。按规则将由各队主将下快棋来决定名次,如此,日本还有一争冠军的可能。而如果塔矢输了,日本基本绝望。而现在,塔矢的这步漏着已经预示了日本队败北的前景。

  和谷率先为塔矢的漏着叫冤,因为此时黑棋有很多办法可以避免两块棋的分断,唯独塔矢下的这步棋最糟糕。和谷关着急地说:“塔矢如果不走这步棋,棋还是占优势的。”而现在,塔矢似乎两块棋已经不能两全了。

  塔矢一惊吓,顿时仿佛清醒了不少。现在他已看清当时对李相奇的飞点,自己完全有很多办法可以妥善处理,但却麻木地应了最平庸的接。塔矢怀疑可能是药性未消,从而影响了他的思维,于是他赶紧到洗车间去,用冷水狠狠地在头上,脸上冲了个够。当塔矢从洗手间出来,感觉目清耳敏,脑子好使多了。

  面临困境,塔矢竭尽全力先做活了一块棋,而李相奇在攻击中已经占了便宜。现在他正攻击塔矢的第二块棋。

  在研究室里,大仓的心已经彻底凉了。因为塔矢本来领先得就很微弱,现在两块棋都要被对手欺凌,即使不死一块也要被对手剥好几层皮,形势已肯定不行了。这时古田先生也来到研究室,大仓七段甚至有些在心里迁怒于古田先生了。——都是这个糟老头多管闲事,让塔矢看什么中医,现在却蛋打鸟飞,什么都谈不上了。

  但古田先生却不知道大仓七段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已经先知道和谷胜了金镇石,于是便心切地问大仓:“日本队已先赢一局,现在应该很有希望吧。”大仓有些没好气地说:“恰恰相反,塔矢这盘棋要输,日本队基本绝望了。”古田先生大惊,看见中国选手与和谷正在摆那盘棋,赶紧用中国话问中国小孩,怎么塔矢的棋就不行了?

  三个小孩纷纷说,现在的形势不要说塔矢这块被攻的棋能不能做活,现在就是李相奇让这块棋做活,恐怕塔矢也未必贴得出目来。

  三劫

  在对局室里,李相奇同样遇到两种选择,一是让塔矢做活,则全局白棋形势稍好。另一种是开杀戒强歼黑棋,但感觉上好像有些风险。因为两种选择都能通向胜利的彼岸,因此李相奇当时有些举棋不定。

  李相奇长考以后,决定采取稳健的策略——让黑棋做活,以保持些许的优势。当他刚拿起棋子往棋盘上下的时候,突然裁判长为裁判送来了秒表,这使他猛然想起第一天的比赛当时,他对中国小将林怀德,对手正在考虑要不要杀他的棋,结果在裁判长送秒表之时,林怀德作了错误的决定,因而放虎归山。以后在官子中又被李相奇出了妙手,最终翻盘。李相奇觉得自己不应该重蹈林怀德的复辙,于是再定下心来仔细计算,然后毅然下决心全歼塔矢的大棋。

  其实在研究室里,大仓、和谷,甚至是古田都是希望李相奇会选择和平解决这条路的。因为留得青山在,塔矢或许还有机会。而现在,李相奇猛下杀手,而看起来塔矢的棋要做活又凶多吉少,大家的脸色顿时凝重了。就连精通死活的和谷也叹气说:“塔矢很难做活呵。”

  不过,这时的塔矢已将所有的一切置之度外,他脑海里所想的就要无论如何也是将这块棋做活。他清醒地知道,即使做活这盘棋也未必就赢棋,但最起码在心理上是一个胜利,因为对手的计划破了产。于是塔矢最顽强地夺路抵抗。这一来同样刺激了李相奇的斗志,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于是李相奇不惜代价地强攻塔矢,棋势很快就演变成一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战斗。

  下面的进行塔矢有了超水平的发挥,他的棋不但常常出乎大家的预测,而且在研究室里经过集体研究后,发现这几步棋都是当时最佳的应时。这使得本来好像凶多吉少的棋现在开始变得扑朔迷离了。就在这时,李相奇为塔矢的神勇所摄服。一步失着竟使自己的一块棋也被卷入其中对杀。这场惊心动魂的战斗让研究室里的孩子们看得如痴如醉,几乎已经忘了在棋盘上摆棋。

  是张志宇首先说,这两块棋对杀,有可能会形成三劫循环,大仓和赵教练也连连点头说:“确实要形成三劫循环。”

  原来在围棋中,有时会罕见地会出现两块棋中有三个劫轮流可提,如果双方互不相让,在日本围棋规则中就只能和棋或者重下。因为这盘棋是团体赛,按规定就只能判为和棋了。

  实战的棋势果然被塔矢巧妙地做成了三劫循环,由于双方都不能相让,实际上这盘棋已经成为三劫循环了。应该说,塔矢能在如此情况下弈成这个结果,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中国教练和中国少年都为塔矢能够在下出漏着后还能够侥幸不输,而为日本队感到高兴,唯独大仓却扳着脸。他不知对古田先生用日语说些什么,便郁闷地到研究室外去抽烟了。

  中国的孩子都奇怪为什么大仓对塔矢的和棋丝毫不感到高兴,后来听古田解释才知道。原来按成绩计算,如果近藤的棋不赢,塔矢的这盘棋就等于输一样,日本队仍旧是垫底。而只有近藤胜了,这盘和棋才有它的价值。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近藤落后不少,所以大仓才会郁闷地不高兴。古田先生说:“要是近藤能够赢就好了,如此日本不但能夺取冠军,而且我听大仓说,连你们三位孩子,日本棋院都要嘉奖你们成为职业初段了。”“什么?”和谷一听只要近藤这盘棋能赢,他就能够入初段,顿时全身热血沸腾。因为和谷是穷人家的孩子,想入段的期望比一般孩子都强烈。桑原老师也正式和他说过,如果两年入段赛他都未能打上的话,恐怕和谷还不能留在师门了。因此和谷决定铤而走险,也要把这个信息传达给近藤……

  下期提要:佐为在危难之时再次为近藤而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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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佐为出马



  前回提示

  塔矢在形势落后的情况下,顽强作成三劫循环。按规定,这局棋将被判为和棋。日韩之战最后的胜负落在近藤的身上了。

  典故

  塔矢和李相奇的对局走成“三劫循环”,裁判长特地过来核实后,宣布这盘棋无胜负而判为和棋。本来因为形势落后但却没有输棋的塔矢还是感到有些高兴。他出了对局室,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研究室门外抽烟的大仓教练。塔矢蹦蹦跳跳地过去,满以为大仓会像往常一样,用手拍拍他的脑袋说上几句开心的话。没想到这次大仓脸色阴沉,只是轻微点了点头,象征性地说了声:“你下完了?”便不再说什么了。大仓的态度让塔矢感到很纳闷。

  原来大仓的郁闷还源于日本一个关于“三劫循环”历史典故。

  四百多年前,日本正处在诸候割据的时代。当时有个大将军织田信长很喜欢围棋,日本历史上第一届本因坊算砂就是织田信长的座上宾。

  有一天织田信长带兵到京都,就在京都的本能寺里召算砂和另一位围棋高手鹿盐利贤下棋,结果这盘棋算砂和鹿盐正巧下了“三劫循环”。这是日本围棋史上第一例有谱记载的“三劫循环”,通常称之为“本能寺三劫”。

  但当天晚上,便发生了日本历史上有名的“本能寺兵变”。织田信长的部将明智光秀叛变,而叛兵又乘乱杀死了织田信长。于是这个首例出现的“三劫循环”便和兵变联系在一起,成为日本人心目中的“凶兆”。

  大仓是对日本围棋史有研究的人,难免受“三劫是凶兆”的影响。再加上近藤的棋明显落后,如果近藤输了,塔矢的“三劫循环”跟输棋没什么两样,日本还是在这次比赛中垫底。因此大仓更有些相信这三劫对日本队来说,确实不是个好兆头。难怪他心情幽幽地很郁闷。

  承诺

  塔矢刚到研究室,和谷就赶紧拉他在一旁说悄悄话。和谷告诉他,日本棋院已经有新规定,如果这次日本队夺得冠军,他们三个少年马上就可以批准为职业初段棋手。

  “真的?”塔矢马上眼睛一亮。他与和谷一样,知道日本入段竞争近似于残酷。能有这样的机会,塔矢当然为之心动。但随即塔矢的眼神便黯淡了,他很没有信心地说:“日本队要夺得冠军,非得近藤赢才行。可近藤赢得了吗?”

  和谷马上说:“我了解近藤的棋力,有些无关紧要的比赛他下得确实很一般,但一到非赢不可的关头,他马上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有时简直比我老师桑原本因坊下得还好。所以我想马上找机会告诉近藤,请他非赢这盘棋不可。”塔矢为难地说:“可比赛决定旁人不能跟对局室者说话的呀!”和谷说:“反正我们又不是说棋盘上的事,你就听我的。”于是和谷与塔矢约好,等近藤上厕所时,和谷就在厕所里和近藤说话,塔矢的任务则在厕所外望风,不要让别人进厕所。

  一会儿,果然近藤从对局室出来上厕所,和谷赶紧跟了进去。但紧接着,韩国的金教练也从对局室出来,而且脚步匆匆,直奔厕所而来。

  在外望风的塔矢马上意识到事情糟糕。因为金教练通晓日文,他一进去看见和谷与近藤说话。这事情就全砸了。

  好在塔矢与金教练很熟,因为金教练到日本常去塔矢家,于是塔矢急中生智,赶紧追上金教练说:“金教练,我正找你呢。我父亲刚打电话来说,想有几个问题请教你一下。”金教练一听是塔矢名人有事问他,当然不能推辞。于是用手指了指厕所说:“稍等几分钟行吗?”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就是等他去过厕所后再谈。但塔矢怎能让他上厕所,于是装着不领会他的意思,一边说:“就占用你几分钟时间。”一边拽着金教练的手就往研究室里拉。金教练无奈地被塔矢拉进了研究室。

  在厕所里,和谷赶紧对近藤说了关于职业初段的事,并恳求近藤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赢下这盘棋来。说着说着,和谷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近藤的脾气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现在看见和谷这么求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承诺说:“我一定会尽力的。”和谷听后恭恭敬敬地向近藤一鞠躬,高兴地说了声:“那就全拜托你了。”然后就一溜烟地出去了。

  待和谷走后,近藤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承诺简直无法兑现。他知道这盘棋的劣势,赁他现在的实力是绝无可能逆转的。

  于是,近藤对佐为说:“佐为君,和谷的话你听见了吗?”近藤要求佐为帮忙,还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便耍小聪明让佐为自己跳出来帮忙。

  其实佐为听到和谷的消息,知道这盘棋已经变得非常金贵。特别是佐为和近藤交往以后,就强烈地希望能把近藤培养成一位无愧于他当老师的职业棋手。而现在只要这盘棋取胜,就能为近藤打开职业围棋的大门,佐为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在此之前,佐为一直在专心地注视着近藤和郑昌植的棋局。虽然近藤的棋力一直在迅速地成长着,但要和韩国少年真正分庭抗礼,却还有一段距离。因此在这盘棋中,近藤的劣势是一步棋一步棋慢慢积累的。这让佐为很难在一两步棋上就能帮得上忙。

  本来佐为已经决定这盘棋就让近藤去输,就像母亲对学步的孩子那样,如果要摔交就让他摔吧,或许这样近藤才会真正成长。但现在佐为已经决定越俎代庖,但不能让近藤觉得太轻易。于是佐为对近藤的问话故意装糊涂:“听到和谷说的话了,怎么了?”

  近藤又兜圈子说:“我看和谷很着急,于是没仔细考虑就作了承诺。”佐为回答得十分轻松:“那不是很好吗,自己努力去兑现承诺不就得了吗?”

  近藤是个何等聪明的孩子,见佐为摆出一副见死不救的旁观态度,就知道是佐为故意装出来的。他赶紧老老实实地说:“如果不是你在后面撑腰,我那敢对和谷作承诺呢。现在只有求你帮忙。一定能马到成功。”佐为正色道:“这盘棋已落后许多,即使我出场也未必能够成功。”近藤这时也有些着急了:“都怪我上来没下好,现在该怎么办呢?”佐为见近藤慌了神,这才应允说:“现在让我们共同再努力拼搏一下吧!”近藤见佐为愿意出马,顿时精神拌擞了不少。

  在研究室里,金教练正在向塔矢介绍韩国少年的围棋训练方式。塔矢见和谷回来了,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于是塔矢赶紧说:“金教练你说得那么多,我怎么记得住呢?还是以后你到日本,让我父亲直接问你吧。”金教练本来已经被塔矢弄得有些憋尿,现在求之不得,他嘴里应道:“那好,那好。”赶紧起身到厕所里去了。

  塔矢心急地问和谷怎么样了,和谷高兴地说:“近藤说他一定尽力。”于是两个人都参加到中国少年们的研究阵营中去了。

  这时中国三少年已经对近藤与郑昌植的棋有了初步的结论,他们一致认为现在郑昌植的黑棋明显优势。虽然全局战线尚长,但近藤要逆转困难很大。和谷却悄悄地对塔矢说:“我敢打赌,近藤一定会赶上去的。”

  惊讶

  果然,从厕所回来的近藤完全变了一个人。因为佐为的强项就是后半盘工夫好,再加上佐为现在又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那下上去的棋着着逼着对手,让郑昌植感到浑身不舒服。

  其实所谓官子工夫好,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错觉,认为只是计算目数准确加着法细腻。其实这只是官子工夫中的一小部分。真正的官子好则是表现在准确把握每一个局部的正确定型,而且更重要的是善于见缝插针,对对手的任何薄弱的环节进行最大限度的冲击,对对手的阵地进行最大限度地压缩。所以可以说,官子工夫实际上是一种集判断与技巧于一体的综合力量,而佐为称得上是这方面几乎登峰造极的高手。

  首先感到这一点的是对手郑昌植,他开始还像前面对付近藤的那样很轻松地行棋,但很快发现情况完全不一样了。就像两位武林好手对阵,对手的内功突然增加了十成,本来似乎还有优势的拳式现在不但都被对手强有力地化解,而且对手的任何进攻都让他难以应付。而这种差距在郑昌植未引起警惕之前后果尤其严惩。所以几十步棋下来,郑昌植的优势正在被近藤一点一点地蚕食,甚至已经到了十分接近的地步。

  第二个感到惊讶的则是韩国金钟洙教练。虽然韩国队先输一局,但当时金教练并没有绝望,因为还有两盘棋韩国少年都占有优势。后来虽然李相奇与塔矢战和,但只要郑昌植能赢,这盘和棋根本无碍于韩国队夺取冠军。因此金教练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郑昌植的身上。由于郑昌植的棋一直优势,所以金教练心里还是有点欣慰。

  但金教练从厕所回来,便发觉情况陡变,本来在韩国少年群中后半盘工夫还算不错的郑昌植竟在近藤面前节节败退,这弄得金教练大惑不解——因为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不可能有这样精湛的后半盘工夫,况且如果有,他也不可能前面下得如此平常。金教练粗粗地判断了一下形势,好像双方只有一二目的细微差距了。于是他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他决定到研究室里去和中国的孩子共同判断一下,看看究竟郑昌植还能不能赢棋。

  金教练在研究室门口遇到正在一枝接一枝抽烟的大仓教练。大仓教练看金教练神色紧张,不免调侃道:“你这个要得冠军的教练还这么不自在,让我这个要垫底的教练还怎么活?”金教练摇摇头道:“韩国队要能得冠军,我还操什么心,现在我看这盘棋已经胜负未卜。”大仓教练惊讶地“噢?”了一声,他从金教练的神色上知道他并没有开玩笑,于是大仓教练的精神马上又振作起来,他也跟着金教练进了研究室。

  中日韩三国已经下完棋的少年都集中在对这盘的研究上,经过好几个人的反复点目,大家都一致认可:“好像黑棋好一点。”

  只有和谷有些不甘心,他有些怀疑地说:“这块黑角里边没有棋吗?”素以力量见长的李相奇说:“要有棋的话,白棋只能往里硬冲,但黑棋完全可以把白棋截断。”几个少年纷纷把这里的变化图逐一演变,得出的结论是冲进去的白子被黑棋差两气歼灭,因此白棋冲的下法不能成立。

  弃子

  就在大家的话音未落之际,只见近藤果然“铤而走险”地往黑角硬冲,这惹得金教练一阵紧张。因为他已经从前面的几十步棋中了解了近藤的厉害,知道在这里决不会平白无故地“寻死”。于是金教练赶紧对少年们说:“再好好研究,这黑角会有棋吗?”

  大家注视了一会儿,还是李相奇第一个说话:“绝对没有棋,郑昌植只要敢于连根切断,保证能赢下来。”这时郑昌植正对白棋的这步冲陷入长考。而在研究室里,金教练则在担心郑昌植会不会心软。而大仓教练则在心里默默地祷告郑昌植最好不敢断,如此白棋逆转成功。

  当闭路电视上出现郑昌植果然把白棋连根断下的镜头,李相奇和金镇石忍不住立刻欢呼起来,他们迫不及待地对金教练说:“郑昌植赢定了。”金教练可不敢那么乐观,他不置可否地说:“不到对手签字,这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近藤的棋被切断之后,只能双方进行杀气,结果是黑棋差两气被歼,黑角由原来的18目变成20目,看来白棋以求一逞的下法并没有成功。

  塔矢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因为有立场关系。塔矢不相信近藤会在黑角上白白送死。等他整体仔细一判断,立刻发现近藤这一连串弃子真是下得太妙了。因为黑角虽然增加了两目棋,但白棋却可藉收气在外围至少获得三目的利益。两下相减,白棋在这里不但没有损,反而便宜了一目棋。

  塔矢连忙把这一判断告诉大家,这一下子大家立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近藤花十几手的周折,只为了便宜区区一目棋,心思也实在太缜密了。尤其是金教练,他情不自禁地对大仓教练说:“你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一位棋童,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用心,将来还了得吗?”这一下反倒是大仓教练开始担心了。他让大家再判断一下,这盘棋被白棋便宜一目之后,形势究竟如何?

  结果,少年们分成了两大阵营,由李相奇为首的认为还是黑棋可胜半目,但以和谷为首的则认为近藤可胜半目。这种不确定的判断只有让大仓和金教练跌入紧张的深渊。而全体少年也都不再摆棋了,他们紧张盯着屏幕,静等着究竟谁将获得这半目棋的幸运之胜。

  下期提要:佐为沉痛地告诉近藤,因为黑棋将收最后一目官子。所以这盘棋将以半目惜败。近藤痛苦地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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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近藤建功



  前回提示

  在最关键的一战中,佐为出马已经帮近藤挽回了不少局势。现在棋局正处在半目胜负之间。

  建功

  近藤的棋局正越来越接近终点,双方的形势则不断地在半目之间摇摆。曾有一位围棋大师说过,棋下到只有半目的份上,谁胜谁负就只是运气的问题了。因此研究室里的一大帮人都沉浸在一种各自期待的紧张气氛中,谁也不知道胜利女神究竟会青睐于哪一边的棋手。

  但在对局室里,是佐为最先预知了比赛的前景。他已经准确地计算到由于对手将收到最后一目官子,因此这盘棋将不可避免地会以半目棋惜败。尽管佐为已经殚精极竭,但他知道按对手的水平,到如此小官子的地步,已经不可能会犯错误了。于是佐为沉痛地对近藤说:“近藤君,实在对不起,这局棋白棋要输半目了。”

  近藤在佐为出马后,并不只扮演一个“惟命是从”的角色。他的脑子和心一直与佐为在共同战斗。当棋局在佐为的顽强追赶下正一点一点接近距离,近藤的内心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随着和谷的请求,塔矢的眼神,大仓的表情,古田的笑容在近藤眼前一一闪过,这种渴望已变得越来越强烈。因此当佐为说出要输半目的话语时,近藤仿佛被雷击一般,全身为之一震。

  在近藤的身上,蕴藏着一种少有的大胜负师的潜质。一般的孩子面临绝境,他们往往只会无奈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近藤却相反,他有一种天生俱来的想与命运抗争的强烈信念。这种信念往往会使一个人发挥出最大的潜能,从而完成常人有时无法完成的事。因此近藤对佐为长长地说了声:“不——,”然后在棋盘上搜索着任何翻盘的机会。

  突然,近藤发现机会来了。他在对手看来固若金汤的阵营中看到可以先下边一路立,然后又在上边小尖一手的绝妙组合拳。这样可以让白棋本来先手成一目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只能后手成一目。这也就是说,如果这个组合拳成立,那么棋局的胜负就立时逆转了。

  近藤因为这一绝妙的发现而高兴得微微颤抖。如果这局棋不是那么金贵的话,或许近藤早就自作主张地下上去了。但这次近藤却害怕因为自己考虑不周,下错次序而断送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兴奋地对佐为说:“上边的黑空,白棋先一路立,然后再上边尖的下法成立吗?”

  在围棋上,常常有这样奇怪的现像。绝顶高手有时因为对许多常规手段的基本功太熟悉。有时就会对某些非常规的有效手段产生一种“盲点”,从而对它们视而不见。但高手的这种“盲点”仅仅只是一种经验主义的副产品。只要有人稍微一指出,这种“盲点”马上就会荡然无存。佐为这时的情况就完全如此。他刚听近藤说上边有先立后尖的下法,马上便一目了然地看清了所有的变化。甚至精确地预知了近藤下法在理论上便宜一目,而给这盘棋带来的结果就是,本来由对手收最后一目官子的权利,现在变成由已方收最后一目官子了。佐为忙叠声对近藤说:“完全成立,完全成立。这局棋现在可以起死回生了。”

  近藤听到佐为的支持,心中涌起一股获得巨大成功的快感。他有力地将这先立后尖的两步棋接连打下,表情像个终于攻城胜利的将军。而佐为入世以来,也从未有如此的快慰。因为除了可以赢得这盘棋以外,更重要的是近藤已在不断成长。他知道通过这次比赛,近藤的棋力又成熟了不少。

  与此同时,古田先生正带着现任董事长高穗先生一帮人进了研究室。他们和大仓稍作寒喧后,古田迫不及待地问大仓:“情况怎么样?”大仓据实回答说:“就看近藤这盘棋了。如果赢了,日本第一,输了日本垫底。”

  高穗董事长一行其实对围棋是完全不懂的。但一听这局棋输赢差异如此大,也忍不住问:“那近藤这盘棋能赢吗?”大仓刚想回答,突然闭路屏幕上近藤接连下出了两步手筋,观棋的少年们都因意外而“呵——”地一齐叫出声来。望着高穗董事长一脸的困惑,大仓忍不住喜形于色地对他们一行说:“本来近藤可能要输半目,但刚才董事长一来,近藤就马上下了两步绝妙的好棋。现在有可能要赢半目了。”

  如果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或许会觉得大仓的话有奉承之嫌,但对于完全外行的高穗董事长来说,他却自然而然地把这当成一种缘份。本来他是来后就准备到贵宾室等待为棋手领奖的,但现在,高穗董事长一行不走了,他们也和研究室里其他人一样,沉浸在一种围棋比赛特有的紧张气氛中,眼睁睁地等待最后的结果。

  棋局的进程已越来越简单了。果然如佐为所料,近藤收了最后一目官子。当裁判员为双方计算胜负时,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近藤将取得最后胜利。但由于正式的结果没有最后出来,大家还是屏息注视着裁判的数目。最后,裁判宣布:“近藤白棋半目胜。”

  友好

  研究室里因为日本人居多,因此他们个个欣喜若狂,相互庆贺。尤其是日本队前两届垫底,而这盘棋后来赶上,因此他们的真情流露毫不掩饰。而对中国队来说,因为他们赢了日本队,所以让日本队获得冠军他们也很有面子。此时中国队上下也由衷地为日本队夺冠而感到高兴,只有金教练和韩国少年,他们的沮丧心情实在和研究室里的欢庆气氛反差太多,于是他们悄悄地先走了,留下清一色的欢乐人群。

  近藤从对局室里回来,立刻受到大家英雄般的欢迎,这让近藤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当时他已记不清许多人的庆贺话了,唯一让他感受到的是和谷与塔矢悄悄地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了声:“近藤君,谢谢你。”这让近藤从心底荡漾起一股温馨的暖流。

  大仓离开研究室,他得赶紧告诉日本棋院这个喜讯。当他在电话里告诉方绪九段日本队获得冠军时,方绪九段怕听错了,又追问了一句。大仓教练开玩笑地说:“怎么?日本队就不能获得冠军?”方绪九段笑着说:“哪里哪里,我怕我听错了,害你有个冒领军功之罪。”大仓和方绪一阵嘻嘻哈哈之后,正经地说:“你上次所说三个少年可以入段之事怎么样?”方绪九段马上说:“我马上向棋院汇报。因为这是事先商量过的,估计问题不大。”大仓这才放心地说:“那就拜托你了。”

  接下来的颁奖会,大仓率领近藤、塔矢、和谷三人登上了冠军领奖台。大仓由衷地发言说:“日本队这次赢得非常侥幸,但我们仍然感到非常高兴。因为这是日本队首次尝到冠军的味道。除此之外,我还想预先透露给大家一个消息,我身后的三位少年回国后就将破格吸受为围棋的初段棋手,所以我在这里也代表三位少年对韩国少年的承让表示深切的谢意。”

  比赛的第二名是中国队。中国队教练赵育森发言说:“因为日本队夺得冠军,让中国队有一个最好的借口,可以对人说,我们在比赛中赢了冠军队,只是运气不好才屈居第二,所以我们对日本夺冠表示由衷地高兴。”

  韩国队遭受了巨大的挫折,但他们的心态已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金教练发言说:“日本大仓教练说韩国队承让,这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因为韩国队巴不得把日本队打个3比0,可以第三次卫冕冠军。但今天日本队三位小将发挥太出色了,他们应该获得这个荣誉。我现在想的是,明年这样的好事,韩国队决不会让给日本队了。”三位教练风趣豁达的话语使场内笑声阵阵。比赛的残酷气氛现在已一扫而光,三国少年相互交换电话地址。他们知道,比赛除了交流棋艺,更重要的还在于结识了朋友,增进了友谊。

  高穗董事长也显得非常高兴。因为几乎人人都对他说,是因为你的到场,近藤才突然下出妙手,从而一举挽回局势。高穗先生知道大家是在给他说好听的话,但即使这样,高穗仍然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围棋,和这些少年还是很有缘份的,他特意跑到大仓面前说,以后日本国内有什么比赛需要他们公司赞助,他一定尽力而为。大仓连连表示感谢。或许围棋的形势就是这样,棋手成绩一好,就会形成良性循环,赞助商也接踵而来。大仓想,如果这次日本输了,那么高穗董事长大概是决不会有这个心情对他说这一番话的。

  比赛结束了。三位日本少年不但在成绩上满载而归。而且大仓因为有言在先,再加上古田先生加入,三位少年在礼物上也是收获颇丰。

  策划

  少年们回日本的飞机在成田机场降落,来迎接近藤他们的是塔矢名人和方绪九段。塔矢名人一看见近藤就说:“你下的最后一盘棋方绪九段给我摆了,后半盘下得这么出色,简直比我下得还要好。那最后一立一尖,我就肯定下不出。”看近藤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方绪九段也旁证说当时塔矢名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这让近藤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有时一位名人,或者一位权威不经意的一句表扬或者夸奖,就会给孩子带来一种终身难忘的动力,而近藤现在受到了塔矢名人的激励,更有一种立志在棋艺上奋进的决心。

  大仓问方绪:“三个孩子的入段问题解决了吗?”方绪说:“昨天棋院已经讨论通过,但是你看。”说着方绪将今天出版的《棋周刊》递给大仓,原来报上刊登了棋院的决定:近藤、塔矢、和谷三位少年将从明年一月起成为职业初段棋手。而方绪让大仓主要看的是下面一篇记者走访,是山下王座发表意见说,他对三位少年的入段有保留意见。因为这样的口子一开,无疑使初段的水平有了水份。山下王座还振振有词地说,韩国的初段棋手被九段让先还感到很紧,而这三少年差不多要被九段让两子,这样的差距长此下去,日本围棋怎么跟韩国围棋抗衡呢?”

  方绪九段不满地说:“山下王座其实就是因为他的学生越智没有选拔上,因此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已经决定的事,他还弄出这么些话来搅和。”塔矢名人倒看得很开,他对大仓和方绪说:“山下王座也并非说得完全没有道理,在这种事情上谁对谁错,只有让事实来说话。”

  大仓七段听后灵机一动,马上说:“那棋院马上搞个顶尖棋手与三位入段少年的让先对抗赛。你看怎么样?”方绪九段说:“办这个对抗赛确定是个好点子,但问题是现在已经接近年底,要找赞助商很不易。再说我们也有些担心,这三个少年被顶尖棋手让先是否顶得住。”大仓马上拍胸脯说:“比赛赞助的事包在我的身上。至于让先是否顶得住,我看这几个孩子最近进步很快,应该有得一拼吧。”方绪听大仓这么一说便放了心,他立刻说:“你赶紧把赞助的事落实了,然后我们再具体策划吧。”

  于是当天晚上大仓便给高穗董事长打了电话,很婉转地讲到了举办对抗赛的事,没有想到高穗非常爽快地说:“还是这三位少年的事,我们责无旁贷。就由我们公司出资主办吧。”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大仓拉到了赞助,便开始与方绪认真策划这次对抗赛的事宜。方绪说,如果按成绩计算,日本三位顶尖棋手的排列是塔矢名人、桑原本因坊和山下王座,但缺点是塔矢名人的儿子、桑原本因坊的徒弟都在三位少年之列。而山下王座很挑剔,还不知肯不肯出来比赛。大仓听后说:“山下王座是一定要让他参加的,否则这个比赛的悬念就少了不少。你就找山下王座先谈谈吧。”

  方绪九段在棋院正式约山下王座相谈时,山下王座沉吟良久。他知道这次比赛完全是冲着他一番话而来的,而自己要打退堂鼓实在找不出一个好的理由。再加上山下想,凭他和桑原、塔矢的实力,让这三个孩子先还不是绰绰有余。因此他对方绪说:“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可以应允参加比赛。”方绪说:“请讲。”于是山下便说出了他的条件。

  他的第一个条件是对手的安排。山下认为必须让塔矢名人对和谷,桑原本因坊对塔矢,而他对近藤。第二个条件是出场次序应该是塔矢名人第一盘,桑原本因坊第二盘,他最后下。

  其实这两个条件山下王座都是有小算盘的,在对手中他认为近藤最差,特别是自己的徒弟越智在选拨赛中差一点赢近藤,更让山下觉得拿下近藤只是三只手指捏田螺的事。

  在出场次序上山下认为塔矢为人正直,决不可能对和谷放水,让他第一盘先胜了和谷,那么一直在徒弟问题上与塔矢名人暗争的桑原本因坊。第二盘也定会不遗余力,如果前两局都胜,他的第三棋就输赢都无所谓了。

  方绪一眼就看穿山下王座的小算盘,但因为塔矢名人和桑原本因坊确实都有瓜田梨下之嫌。因此就答应了山下的条件。紧接着,方绪又跟塔矢和桑原本因坊商量,他俩都没有任何条件就应允了。

  就这样,日本历史第一场顶尖棋手与破格入段少年让先对抗赛马上就要揭幕了。

  下期提要:顶尖高手与三少年的对抗开始了,少年们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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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怜悯之后



  前回提示

  由大仓和方绪策划,塔矢名人,桑原本因坊,山下王座将与三位破格入段的少年下一场让先的对抗比赛。

  策划

  由日本电气公司赞助,日本棋院,日本《棋周刊》共同主办的“顶尖棋士与破格初段对抗赛”定于明年元旦开始,方绪、大仓以及《棋周刊》的记者由香小姐三人共同策划了这次比赛。由于山下王座提出了他要跟近藤下,而且一定要放在最后第三轮下,这给比赛的策划带来不少额外的困难。

  方绪九段在邀请塔矢名人与桑原本因坊的时候,只婉转地说,在抽签对手时,塔矢名人必须规避儿子塔矢亮,桑原本因坊必须规避徒弟和谷,这一点塔矢名人和桑原本因坊当然一口答应了。但山下的其他要求方绪九段并没敢当面提,他知道塔矢名人或许并不在乎,但桑原本因坊一旦较起真来,这事情就有砸的可能。

  于是方绪九段和大仓,由香商量,在开幕式暨记者招待会上抽签时,只能采取暗箱操作的办法。大仓,由香因为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便只好同意了方绪的计划。

  12月31日晚,“顶尖棋士VS破格初段对抗赛”的开幕式举行得非常热闹。因为开幕式的另一项议程就是由日本棋院颁发给三位少年职业初段的证书,因此棋院的方方面面差不多都出席了对抗赛的开幕式。

  日本棋院总裁首先致词说,为了激励棋手在国际比赛中出成绩,日本棋院出台了破格升段的新规定。而塔矢亮,和谷,近藤三位少年则是新规定的第一批受益者。总裁接着说,让这三位少年在入段的第一天就要接受顶尖棋手的捡验,在情理上确实有些严酷。但年轻人百炼才能成钢,所以他希望三位少年能不畏强敌,下出好成绩。

  塔矢,和谷,近藤今天都穿戴得非常整齐。当总裁把职业初段的证书颁发给他们的时候,这三位少年一个个因兴奋而小脸涨得通红。在所有的家长中,近藤的爷爷是最为得意的一位。因为他从小就想培养近藤学棋但没有成功,想不到这个孩子自学了不到一年就成了职业初段。他真想走上台去对大伙儿说:“我的孙子是个天才!”

  而在内心最为感叹的则是佐为,他清晰地记得,10个月前,近藤与爷爷下第一盘棋时,是个连叫吃都不懂接上的孩子,而现在,他却成了一名真正的职业初段棋手。虽然可以说,没有佐为尽力指教,就不可能有今日的近藤,但佐为在陪伴近藤的日日夜夜里,看着近藤一天比一天更热爱围棋。这种热爱激发了近藤身上全部的潜能,因此近藤才能进步神速。

  佐为的另一个感叹是围棋的段位制真是今非昔比。按照四五百年前那时的规定,九段跟八段差半先,即三盘棋八段下两盘黑棋,一盘白棋,名曰“先相先”,而九段与七段下则是定先。九段与六段的差距是“先二先”,九段与五段的差距为“二先二”,九段与四段则为二子。以此来类推,九段与初段的差距正好是让三子。当时日本棋手的段位全是由本因坊依据这个标准赐给的。佐为甚至历历在目地记得,当年十一岁的秀策,就是让三子完胜本因坊秀和,才被本因坊秀和授为职业初段,并入了本因坊的门下。

  而今,随着资讯的发达,比赛的普及,段位之间的差距正在不断的缩小。佐为已经在古田先生送给近藤的一本书中知道,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棋道》举办了十二位初段棋手与十二位九段让二子的对抗赛,结果胜负差不多。而到了今天的时代,九段与初段的差距竟到了只有一先的地步,佐为则完全是这种变化的时代见证人。

  但佐为知道,按目前这三个孩子的水平,被塔矢名人让先应该是挡不住的。近藤在得知这个对抗时,已经明确对佐为说,他想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比赛。因为已经成了职业棋手,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依靠佐为的指点来赢棋就有损职业棋手的名号了。对近藤的这个愿望,佐为一方面为近藤能够自觉独立而感到高兴,但另一方面,也多少有些失落感。佐为知道,随着近藤的水平不断提高,他对自己的依赖会越来越少。近藤正朝着灿烂而又远大的前程迅进,想到自己的处境,佐为难免有一丝心酸。

  抽签

  开幕式颁完证书后,由方绪九段介绍了这次比赛策划的过程以及比赛的方法,然后便进行了比赛的抽签。

  抽签的方式别具一格———在托盘上放着三把扇子,预先由塔矢名人,桑原本因坊,山下王座各自亲笔题字。然后请三位少年各抽一把扇子,抽着谁的题字就对谁。结果由香小姐拿着托盘先请近藤抽,近藤顺手拿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把扇子。大仓接过来打开,是山下王座题写的“战”字。于是大仓宣布:“近藤君的对手是山下王座。”方绪和由香相视一笑。

  原来这是方绪他们特意安排的。因为近藤君第一次参加抽签,大仓会前特意向近藤君介绍了抽签的方法,并漫不经意地说:“一般抽签都拿离自己最近的那把扇子,如果挑挑拣拣会被认为很不礼貌。”近藤受了这样的“教育”,再加上由香小姐把托盘竖着递在近藤的面前,近藤当然就把第一把扇子拿了起来。

  接着因为要规避,抽签只走了形式。塔矢打开了桑原本因坊的题字“静心”,和谷拿着塔矢名人的题字“流水不争先”,从而非常圆满而不露半点痕迹地达到了山下王座的要求。

  接着由三位少女向三位棋手献花,花中的号码也是方绪他们预先悄悄与献花小姐商量好。结果当然是塔矢名人1号,桑原本因坊2号,山下王座3号。轮次问题也圆满地解决了。

  按惯例,最后议程便是由记者们向台上的当事者提问。电视台的记者首先问大仓:“请问大仓七段,你是这三位少年参加比赛的教练,你觉得这三位少年与日本超一流棋手抗衡,让先能挡得住吗?”大仓教练回答:“如果不是亲眼观看这三位少年在比赛中的表现,我也会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认为这三位少年可能不堪一击。但现在,我认为少年们有得一拼。至少不应该会三战皆输。”东京新闻的记者问山下王座:“山下王座,记得不久前您在《棋周刊》上说,你对破格入段的措施有保留意见。而现在你又参加了这样的比赛,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想法有所改变?”山下王座回答说:“恰恰相反,我参加比赛正是想用事实来证明我保留的态度是符合事实的。我不知道塔矢名人和桑原本因坊会不会因为儿子或者徒弟的关系而心慈手软,但至少我可以表态说,我将尽力捍卫头衔棋手的尊严。”山下王座的用意一目了然,在回答问题的同时也把塔矢名人和桑原本因坊推到了矛盾的第一线。塔矢名人只好接着表态说:“作为职业棋手,下好每场比赛是应尽的义务。而现在我又有瓜田李下之嫌,所以我会更认真地在明天下好对抗的第一盘棋。”

  一向精明的桑原本因坊和私心极重的山下王座一直心存荞蒂。现在他一眼就看穿山下怕自己和塔矢“放水”的用心。当主持人希望桑原本因坊发表意见时,桑原本因坊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山下王座把这次比赛看作是捍卫头衔棋手尊严的话有些言重了。因为我两个月前,就与和谷下让先的棋,到现在的成绩是三胜二败。所以这次对抗谁输谁赢都是很正常的事。”一位记者问话说:“那你认为这三位少年的破格入段在实力上有水份吗?”桑原本因坊理直气壮地回答:“在院生中,塔矢与和谷是名列前茅的选手,近藤的棋我看过,水平也绝不在他俩之下。因此这三位少年的入段最多是一年半载的事。如果有人一定要说有水份,那也是些微的差距,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桑原本因坊的话有些暗冲着山下王座而来,弄得山下脸上有些不悦。方绪九段见此马上收场说:“由于时间关系,开幕式到此结束,请大家关注明天的比赛。”

  怜悯

  第二天的比赛在日本棋院举行,由塔矢名人首战和谷。桑原本因坊因为和谷的关系,所以早早地就来到研究室。塔矢,近藤,大仓,方绪等也聚在研究室里。不一会儿,山下王座也带着越智前来,说是让越智来学习学习。其实这是山下还是不放心这场比赛的结果,所以忍不住前来观战。

  在对局室里,比赛已经开始了。和谷面对日本最强者塔矢名人,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而这种紧张使和谷的技术发挥下降到最低点。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是因为初生牛犊从来不知道,也没有看见过老虎的厉害。而在围棋界里,却几乎没有这样的事例发生过。因为几乎所有的后进棋手都是看着这些顶尖棋手的棋谱成长的,他们对顶尖棋手有一种深深的敬畏。而当他们一旦与这些顶尖棋手相遇,这种敬畏便成了发挥水平的最大障碍,我们平时常常说的。“这棋不是下输的,而是吓输的。”就是指的这种情况。

  塔矢名人让和谷一先,本来从棋力上讲和谷就未必挡得住。现在再加上和谷心理紧张,这棋在50步刚开外,黑棋已在形势上开始落后起来。

  在研究室里,大家都对和谷的“不堪一击”,连连摇头。尤其是大仓教练,因为已说过少年有得一拼的预计,因此对和谷的不发挥尤其着急。只有山下王座,心情非常愉快。他知道昨天将了塔矢名人一军。已经逼着塔矢名人表了态。现在和谷又如此不发挥,他认为此局塔矢名人必胜无疑。如此不管桑原老头是不是会赢,只要自己拿下近藤,这场对抗赛就可胜出。因此他悠闲地抽着烟,不时对局面提出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而平时很爱说话的桑原本因坊却沉着脸,半天未发一言——自己的爱徒如此失分,叫他这个做老师的能说什么好呢?

  在对局室里,和谷失常也引起塔矢名人的惊讶,他也没有想到这盘棋竟会下得如此轻松。当塔矢名人借着厚势最后打入黑棋的阵地时,突然和谷的眼里闪出一种绝望的眼神,让塔矢名人心中不禁猛地一凛。

  塔矢名人体验过孩子的这种绝望,当他在孩子时因地震而被埋在瓦砾下,他当时无助的绝望也一定和眼前的和谷一样。于是塔矢名人开始有些后悔了——为什么在优势的情况下还要打入黑阵呢?想把黑棋斩尽杀绝吗?和谷少年本来就很紧张,如果将他杀得大败,这不更挫伤孩子们的自信心吗?想到这里,塔矢名人的心先软了,当然紧接着几步棋也跟着下得很软,塔矢名人准备在打入后的战役中吃点小亏,然后保住微弱的优势小胜而已。

  在研究室里,山下王座看到白棋强行打入,还假猩猩对桑原本因坊说:“塔矢名人有时就是死心眼,已经赢了就收收兵嘛,你看他反而强行打入,这不明摆着出手过重吗?”桑原本因坊知道山下是在故意挑拨他和塔矢名人的关系,让他也在明天和塔矢亮的比赛中猛下杀手,但桑原本因坊毕竟老谋深算,他仍装着糊涂似的干应了几声,一边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和谷的棋局。

  其实,在围棋比赛中从来不相信眼泪和怜悯。和谷压根就没想到过对手塔矢名人会因怜悯而放他一马,因此和谷第一次觉得塔矢名人其实并不是神,因为连和谷都已经看到,如果塔矢名人强行将打入一子通过劫争求活的话。那黑棋早就可以投降了。而现在,和谷确信塔矢名人是因为害怕打劫而弃子求稳,心中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原来塔矢名人也有害怕我的时候。

  和谷的心态一转变,顿时那种让他不能全力发挥的“敬畏”已经淡化了。他开始算计白棋,表面上装着让白棋能够救回一子,但实际上和谷却阴着在做准备工作,以期在白棋两块棋联络之机,野心很大地准备全歼白棋。可以说,这是这盘棋和谷唯一可逆转的地方。这时和谷已经变得十分敏感,他接连下了好几步完全可以与白棋抗衡的好手来。

  在研究室里,最先叫出声来的是山下王座,他看到塔矢名人在打入后连着几步棋太软,以为塔矢要“放水”。于是便对方绪和大仓说:“对这步打入的白子,无论是做劫求活,还是强行出头。黑棋都将立时溃败。堂堂塔矢名人竟会看不出来,偏偏挑了个最臭的下法,这棋实在让人看不懂了”。山下大呼小叫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在告诉大家塔矢名人在放水。而方绪和大仓因为也不知道塔矢名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而下出的棋又确实如山下王座所言,实在不像塔矢名人的棋。因此也只得面面相觑,不发一言。而按桑原本因坊的脾气,本来也早想反嘲山下王座几句。但现在,塔矢名人所下的棋确实很有问题,再加上又是与他爱徒比赛,所以桑原也就忍着静观事态的发展。

  在研究室里看,似乎塔矢名人并没有在犯错误的道路上回头,而是按着和谷的设计毫无防备地接回几子。而和谷顿时两眼发亮,他连着几步棋手筋连发。眼看两块连起来的白棋将一起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淖,局势倾刻就要反盘了。

  “塔矢名人下的什么棋?这样的优势还会输?”仍旧是山下王座沉不住气,率先指责起来。其他人都闷声不语,自尊心极强的塔矢亮甚至为父亲的表现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不敢正眼瞧瞧别人。

  这时近藤悄悄问佐为:“塔矢名人是故意放水吗?”佐为沉吟着……

  下期提要

  塔矢亮过了最轻松的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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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桑原心机



  前回提示

  塔矢名人因为憐悯和谷,突然下了一连串的软着。近藤忍不住问佐为:“塔矢名人在“放水”吗?”佐为沉呤着。

  做劫
   
  佐为之所以沉吟,是因为他不相信堂堂塔矢名人,会丧失棋手职业道德而给一个孩子“放水”。

  早在150年前,日本本因坊门下的有段棋手便可享受政府部门的奉禄,因此日本围棋很早就有“职业棋手”的概念。而所谓“职业道德”,最重要的就是两条,一是不能以棋赌博,二是不能下假棋。而佐为是从那个时代来的,当然对这两条行规敬若神明。

  当然,职业棋手与达人权贵下指导棋,有时为了提高他们下棋的兴趣。故意把棋下得客气点,或者赢得少一点,这也是常有的事。但这种“客气”有一个底线,那就是决不能故意输。所以在日本,职业棋手故意“放水”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

  因此佐为从塔矢名人开始下软着时就坚定地认为,塔矢名人仅是想让这盘棋变得好看一点而已,他是决不会超越输赢这根底线的。而现在,塔知名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且整块大棋危机重重,这让佐为不由得为塔矢名人担心——他该如何收拾残局呢?

  在对局室里,和谷少年精神抖擞,跃跃欲试,完全没有了先前那种绝望无助的神态。而塔矢名人看到和谷的变化,心里稍有欣慰。因为他知道,和谷有了这次体验,以后在比赛中遇见谁也不会完全丧失信心了。

  正如佐为所猜测的,塔矢名人的怜悯是决不会超越输赢这根底线的。他已经想好,要在和谷恢复信心后,再让他领教一下顶尖棋手的实力,以使和谷知道自己与顶尖棋手的真正差距。

  本来,塔矢名人完全可以不连回先前打入的几个子,从而稳健收官。这样可能局势仍是白好。这也是方绪,山下,甚至佐为等一些旁观者觉得塔矢名人应该选择的路。但如此,塔矢名人从打入开始的一连串的下法就完全归于失败。这种丢兵弃甲,近似于屈辱的收兵塔矢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实行,所以他强行把三子接上,接着便设计了一个翻天覆地,大有把桑田变沧海的计划。

  在研究室里,是佐为第一个发现塔矢名人的计划——原来在另一个角上,塔矢名人有一个二路扳后再一路扳的强烈手段。但在一般情况下,这种手段因为太损,对方可以万劫不应而绝不能采用。但现在,由于黑棋要吃整块白棋,生出了无穷的劫材,这个手段现在便可以成立了。如此黑棋要末选择各吃一块棋,要末选择大家都活。而两种沧桑变化的结果都将使局势扑朔迷离,难分优劣。

  佐为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近藤,近藤便对大家说:“莫不是塔矢名人准备以这块棋作劫材,在另一角上强行开劫呢?”方绪,大仓他们一听,连连点头说:“对!对!塔矢名人也只有这一招了。”连山下王座也舒了一口气:“我说塔矢名人怎么会强行接回三子,原来是准备打劫呢。不过这样玩火也太过份了吧?本来稳稳的不就赢了吗?”山下王座心里仍然对塔矢名人心存不满。

  桑原本因坊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言。其实他和佐为差不多同时看到了塔矢名人这个打劫的手段,但他没有说出来,他怕塔矢名人万一没有下出来,这将又给山下王座以攻击的口实。桑原实在有些讨厌山下的大呼小叫。

  其实按水平,山下王座,方绪,大仓等也应该看得到塔矢名人的这个计划。但围棋中常有这样的情况,山下王座是因为担心塔矢放水而失去了冷静;方绪、大仓是因为惊讶塔矢的失常,而没有缓过神来;故他们都没有考虑过白棋在这时的对策。

  当塔矢名人终于下出连扳的开劫手段时,在研究室里已经没有人感到意外了,但在对局室里,却让和谷少年真正体会到要赢超一流九段一盘棋,确实是非常非常不容易呵。

  由于和谷必须在要末都活,要末各吃一块中作选择,所以和谷便陷入了深深的长考中。在围棋中,这种得失的判断其实是一门最难的学问,要求和谷正确选择确实是苛刻的。

  最终,和谷选择了各吃一块的结果。但这样,白棋小胜的结局不可避免。而研究室里的一致意见是如果和谷正确选择大家都活的结果,可能还是一局相当微细的棋局。

  以后的官子之争塔矢名人下得天衣无缝。本来只有一、二目的输赢最终被塔矢名人以五目棋的优势获胜。棋局刚一下完,塔矢名人就鼓励和谷说:“开头你下得太拘谨,但中盘后下得不错,差一点就赢我了。”这番话出自“日本第一人”之口,让和谷的内心感到一阵暖意。

  在研究室里,山下王座虚惊一场,心情还算不错。因此他看见桑原本因坊从头至尾沉默寡言,便开玩笑地说:“塔矢名人像猫捉老鼠似的对你徒弟捏捏放放,明天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桑原先生的本领。”桑原本因坊哼了一声,根本没有搭理山下的意思,山下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第二天的报章因为都是记者所写,他们都比较喜欢强调比赛的紧张。因此和谷少年的这局棋被形容为“互屠大龙,名人险胜。”媒体的渲染更引起了广大棋迷的关注——因为和谷是三位少年中相对最弱的,而塔矢名人却是顶尖棋手中最强的。如果这个组合下得如此紧张,那么以后两盘棋不是更有看头吗?

  新手

  当天下午,塔矢亮与桑原本因坊的比赛开始了。或许是由于第一局棋看来比较精彩的缘故,因此观看本局比赛的人数明显比昨天多,研究室里竟挤挤的,显得非常热闹。

  塔矢名人今天没有来研究室观看这盘棋,一来因为塔矢亮的关系,二来也是怕记者对昨天的棋问这问那,让他难以回答。塔矢名人缺席后,研究室里就形成以山下王座为中心和以方绪、大仓为中心的两个研究阵营。

  塔矢执黑先行,布下了擅长的三连星布局。而且在第七手就下了一步少见的新手。这是上午备战时,方绪九段刚教给塔矢亮,让他在这局棋中试一试的。

  老练的桑原本因坊一眼就知道,这步形状极张扬的新手凭塔矢亮的水平应该不会下出,最有可能就是方绪九段所教。他清楚知道这一年来,塔矢名人已经把自己的儿子完全托付给方绪了。

  对塔矢的这步新手,其实桑原本因坊早有很深的研究,甚至已经得出这步新手将吃大亏的结论。但因为在其他比赛中,没有棋手对桑原本因坊下过这步棋,因此桑原的研究也只能束之高阁。而现在塔矢亮主动下出这步新手,按情理桑原本因坊当然应该正确对应,很轻松地就将塔矢亮擒下马来。

  但警觉的桑原本因坊立刻对自己说:“不”。因为再过一周,他就将和方绪九段在王座战最后一轮相遇,谁胜谁就将获得向山下王座挑战的资格。如此重大的比赛前,方绪九段竟让塔矢亮这个孩子来“投石问路”,这不明摆着想计算自己吗?

  桑原本因坊本来还准备好好跟塔矢亮指导一局,如果塔矢亮下得不好,他也可以手下留情,对塔矢名人昨日之举“投李报桃”。但现在,桑原本因坊决定将计就计,佯装对这步新手一无所知,故意应出了一步看似非常强硬,但实际上却达不到好效果的棋来。桑原本因坊心想,即使方绪九段本来无心,自己这样也能达到迷惑对手的效果。

  塔矢亮的新手,桑原本因坊的应手立刻在研究室里引起了波澜。山下王座因为知道桑原和方绪将在下周争夺王座的挑战权,因此一直很关注两人在棋上的动向。当桑原本因坊应出那步强硬之着后,山下王座第一感就觉得不妥。但他还是拉开大嗓门越过桌子对方绪说:“方绪君,对塔矢的新手,桑原本因坊应得怎么样?”

  这样直截了当的问法让方绪九段有些窘,因为他教塔矢这步新手时,已对此研究了不少,其中最有效的就是对付桑原本因坊这步棋。当时方绪认为桑原本因坊不可能会采取最下等的应手,因此就没有告诉塔矢亮更深层的变化。现在被山下王座一问,方绪九段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或许桑原本因坊会有良策吧。”

  在对局室里,塔矢看到桑原本因坊的应手,好像记得方绪九段说过,这步棋是坏棋。但因为方绪认为桑原不可能出此下策,所以只草草摆了几个图。而现在,桑原却果然应了这步棋,因此塔矢亮在极力设想着给予桑原以一击。

  殊不知,就是这种想一锤砸死对手的想法,反而害了塔矢亮。如果当时塔矢亮就心平气和地应对,桑原就会明显吃亏,但塔矢却挖空心思地在想着最有力的反击。更为糟糕的是,塔矢突然发觉一步自以为很妙的好棋,于是便自信满满地下在了棋盘上。

  念头

  研究室里,方绪九段一看塔矢亮在长考就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因为这里没有舍简就繁的必要。等到塔矢亮一落子,更看清了塔矢亮下的其实是步似妙实空的“假棋”,对手只要冷静地自补,这步假棋便会原形毕露。在另一桌上,山下王座已经开始对围着他的棋手和记者说:“塔矢亮的这步棋有点糊弄桑原老爷子,看来要吃苦头了。”这让方绪只能暗暗担心。

  还没等方绪缓过神来,桑原本因坊早就应以最佳之手——自补,塔矢亮因为漏算了这一简单的冷静之着,局势就一下子落后了很多。当时桑原本因坊感到非常得意,因为现在的效果是“一箭双雕”。既没有暴露自己对这步新手有研究,又轻松取得这盘棋的优势,顿时桑原本因坊想抽口烟放松一下。

  原来日本棋院早有规定,不满十六岁的少年比赛,对局室要安排在无烟室进行。这次方绪他们事先跟三位顶尖棋手协商,希望也能安排在无烟室进行,三位顶尖棋手认可了。因此桑原本因坊只能抽空到外面的抽烟室去过过瘾。

  不料这时山下王座也在那里抽烟,他看到桑原本因坊进来,立刻笑嘻嘻地说:“我说这些孩子入段有些水份吧。你看你今天下得这么轻松。看来我明天和近藤的棋已经无关紧要了。”说完,山下王座悠闲地吐着一圈又一圈的烟雾。样子轻松极了。

  桑原讨厌山下的这种悠闲姿态。十年前桑原和山下争夺王座,桑原在第五局必胜的情况下突然被山下出一妙手,一条大龙愤死而痛遭逆转。当时得胜后的山下也是这么悠闲地吐着烟圈,让桑原当时有一种痛彻心肺的印象。

  因此山下的态度又勾起了桑原的切肤之痛,他本能地有一种抵触情绪,他不想让山下这么轻松。倾刻间,桑原心中萌发出一个非同寻常的念头——他想让塔矢自己来决定这盘棋的输赢。

  于是,桑原回到对局室。按本来下法,桑原实地已经占优,他应该把上下两块薄弱之棋补强,然后稳健收官。应该说,如何把优势变为胜势。桑原是个中老手,更何况这局棋的对手还只是个刚入段的少年。

  但桑原没有想稳健保住优势,而是还在拼抢官子。桑原采取的是策略上的“放水”,他的两块棋想任由塔矢攻击,然后自己拼命逃孤,这就看塔矢有没有本事拿下一块来了。这种在策略上放水的好处就是从每步棋的局部概念而论,都毫无指摘之处。甚至有些是竭尽全力的,这让旁观者很难说三道四。

  桑原这种见好还不收的下法在研究室里引起了很大的议论,特别是山下,方绪等很熟悉桑原的棋手都知道这绝不是桑原的棋风。现在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桑原想把棋赢得更多一点,从而甘愿冒被攻的风险。就连山下王座也对桑原冒险抢的下法心中暗暗说:“这老头想多赢都不要命了。”丝毫没有怀疑桑原实际上是给塔矢亮制造一个翻盘的机会。

  塔矢的棋早就已经落后,正愁没有机会翻盘,现在看桑原不顾一切抢占官子,只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攻击桑原的两块棋上。本来塔矢的棋攻击力就很强,现在没有了退路,着着棋更是朝桑原的要害处而来。而桑原也竭尽全力周旋,甚至不时还有出人意料的好手出现。这一场棋盘上的攻防大战杀得惊天地,泣鬼神,有谁敢说桑原是在“放水”呢?

  下期提要:近藤与山下王座之战,山下处处都想一锤子砸死近藤。(曹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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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塔矢殊勋



  前回提示
   
  由于桑原本因坊给了塔矢亮可以上下攻击两块棋的机会,因此这盘本来一面倒的棋局现在骤然急迫起来。

  攻防

  有人对比赛作过这样的统计;如果有一块棋处境危急,受到攻击,那么歼灭的可能性只有15%。而如果有两块棋受到缠绕攻击,那么被歼灭一块棋的可能性高达85%。因此,尽管桑原本因坊的棋力明显高于塔矢亮,但有两块棋受到严厉的攻击,他的处境确实很不妙。再加上塔矢亮此时已无任何退路,他必须歼灭桑原的一块棋才能取得胜利,因此这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战斗更给这局棋增添了凄绝的气氛。

  在研究室里,山下王座已经从他的一桌跑到方绪这一桌来了,他们的观点也形成截然不同的倾向。山下王座认为桑原本因坊功力深厚,应该能化解两块棋受攻的危机。他帮桑原想了很多腾挪的办法以证明两块棋都不会轻易而死。而方绪、大仓他们都觉得客观上桑原将必死一块,因为已摆出很多变化证明桑原将无力回天。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塔矢亮能不能下出这样的结果。

  果然,桑原本因坊在危难时机展现了一个顶尖棋手应有的风彩。他把围棋中所有的防孤手段都用到了极致,甚至连佐为也不得不对桑原本因坊暗暗佩服起来。因为佐为那个时代下棋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因此在危难时机可以花上几个小时来想一步棋。佐为觉得如果那样桑原的着法他也完全想得出来。但现在桑原本因坊落子的速度平均每步棋只有一两分钟,这就让佐为感到时代的差距了。本来佐为对日本现代超一流棋手的认识只是限于书上,他和塔矢名人的网络比赛也是用时太紧和点击出错,因此印象都不是十分真切。而这次佐为亲眼观看桑原在危急时机的出色表现,使他对日本现代超一流棋手的底蕴有了更深的认识。他情不自禁地对近藤说:“桑原本因坊真了不起,现在每步棋都可以打100分。”近藤有些为塔矢亮担心:“那这样塔矢亮能吃掉他的一块棋吗?”佐为为难地说:“本来我估计塔矢亮胜算大,但现在桑原下得如此精彩顽强,我也开始担心了。”

  现在棋局上的气氛就宛如桑原本因坊已把脑袋系在腰上赤膊上阵了,有谁还会想到不久前桑原是在“策略放水”呢?就是山下王座也在心里暗暗说:“这老家伙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全然对桑原没有一丝怀疑。

  客观地评价,这种给予对手以机会的“策略放水”是有品味的。因为它绝不是恩赐,决不是故意走一大臭棋让你不劳而获;而是让你用自己的实力来极力争取。桑原已经想好,如果塔矢亮没有抓住机会的话,那就顺其自然了。

  事实证明,桑原的苦心并没有白费。因为全力进攻的塔矢亮犹如神助,将一波一波的攻击如涨潮的海水般滔滔不绝。或许这盘棋之所以能让佐为这样的棋手也觉得精彩。原因就是作为对立的两面——攻和防都弈得近乎完美。塔矢亮展现了一个未来大棋士的潜质,他为了强硬破眼似乎冒着被桑原两块大棋合拢的风险。但最后就在桑原险乎乎就要联络之际,塔矢亮弈出了深思熟虑的一手,以极为锐利的一挖,使桑原两块棋合拢的计划化为泡影。看到塔矢亮能弈出这样的一击,桑原不由得心里羡慕塔矢名人起来:“这样的儿子真给他生着了。”

  塔矢亮的一挖,在研究室里已引起不小的骚动。因为大家都知道此招一出,桑原已无力回天。方绪七段见此赶紧出去用手机给塔矢名人报喜,说塔矢亮力屠桑原大棋,将中盘取胜。塔矢名人虽然为儿子入段后的处女秀能够取胜感到很高兴,但他总有一种隐隐的疑虑,他知道桑原经验丰富,功力深厚,平常在棋界里素有“新锐鬼门关”之称,说的就是对付比他差的棋手,极少有失手的时候。按他对自己儿子塔矢亮的了解,应该说现在还远远没有到能够达到威胁桑原的地步。

  于是,一种想立时看这盘棋进程的想法油然而生。他对方绪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马上把这局棋的棋谱给我传真过来。”方绪应声后便跑向对局室拿棋谱。赛后

  这时桑原本因坊已回天乏术,看到方绪九段进来,他就认输了。然后笑着对方绪九段说:“你的学生真厉害,一点都不给我老头子面子。”方绪刚想客套几句,桑原马上接着说:“不过,上来那个定式你回去得教教他,结果吃亏不小呢。”方绪心想这是塔矢太嫩的缘故,如果下周王座战你再这么下,我就让你崩溃了。但方绪九段不露声色地微笑点头应着:“一定,一定。”

  桑原本因坊这时转头对塔矢亮说:“塔矢君,这盘棋回去有你的父亲和方绪九段帮你复盘,我这个败军糟老头子就不浪费时间了。”说完起身就走。但在门口遇上了正想进对局室的山下王座他们。桑原本因坊立时对山下王座拱手作揖道:“真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明天我们的脸面全仗你山下王座了。”望着山下王座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悠闲,桑原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

  确实,此刻的山下王座心里有一种计划落空的挫折感,因为本来山下的小算盘打得挺好,让塔矢名人先赢和谷,然后激起桑原斗志,只要正常发挥“新锐鬼门关”的本领,桑原赢塔矢还不是手到擒来。第三盘轮到他下,如果赢了。他可以说:“你看,破格入段的少年有太多水份吧!”如果万一输了,他也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前两盘赢了,我总得给少年们留点脸面吧。”

  可现在,顶尖棋手与破格入段少年的对抗,成败就系于山下王座一身了,他已没有任何的托词可以为自己的失败开脱。

  不过,山下王座也是日本顶尖棋手的一员,当然不可能面对近藤这个毛孩子有什么惧怕。因此他便一语双关地回答桑原说:“这些少年连鬼门关都闯得过,看来我这个阎王也很难镇住他们了。”原来山下杀力凶猛,屠起龙来从不讲情面。有时甚至在棋已经优势时,只要他看准能屠龙的,从来没有手软过。“阎王”的绰号就是藉此而来。

  就在山下王座与桑原本因坊相互虚与委蛇之际,塔矢亮却受到了方绪、大仓以及近藤、和谷等人热烈而又亲切的欢迎。当大仓七段习惯地用手按着塔矢亮的脑袋摇摇表示祝贺时,和谷与近藤也学着大仓的样子都用手摇摇塔矢亮的脑袋。塔矢亮则兴奋得小脸通红,他看见近藤摇他脑袋时,小声说:“近藤君,就看你的了。”塔矢亮的信任让近藤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一定会尽力的。”复盘

  方绪给塔矢名人传去了棋谱,然后驾车送塔矢回家,一路上师徒两个有说有笑,情绪好极了。

  塔矢亮本来以为回到家里,父亲会非常高兴。岂不料塔矢名人看见塔矢亮的第一句话就很严肃地问:“下完棋桑原给你复盘了吗?”塔矢摇了摇头。塔矢名人又转身对方绪说:“我刚在书房看了桑原与小亮的棋谱。你没看出桑原是在故意放水吗?”一下子,方绪和塔矢亮都怔住了。

  塔矢名人一见连方绪浑然不知,便招呼说:“到书房吧,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盘棋。”

  讨论首先从塔矢亮第七步棋,也是方绪教塔矢亮的新手开始的。方绪告诉塔矢名人,他因为想不到桑原会有如此应手,因此这一路变化没给塔矢亮详解。结果吃了大亏。方绪还说,桑原本因坊局后竟调侃说自己怎么教塔矢亮这么吃亏的新手呢?

  塔矢名人听完似乎全明白了,他对方绪说:“桑原本因坊常常因为表现得太精明,有时反而露出了马脚。你想想桑原的应手连你都忽略了,为什么桑原会选择它呢?根据我对桑原的了解,一般没有把握的棋他很少下。因此我打谱时一直在怀疑,桑原为什么会对新手采取如此贸然而且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好棋的下法呢?从他局后跟你说那番话,我才明白了,桑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呵。他的目标是一周后和你的王座挑战决定战呢。”方绪本来就对桑原的话有些孤疑,现在听塔矢名人点破,便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桑原本因坊是想让我在那局棋中再使用这个新手呵。”

  塔矢名人马上话题一转:“关于下周的王座挑战决定战我们以后专门谈。现在看桑原序盘取得大优势后,他为什么还要拼抢官子呢?这两块棋的处境如果马上补一手的话,尚且还让人有些不放心,桑原怎么可能在优势的情况下还不补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桑原本因坊是故意这么做的。”接着塔矢名人话锋一转对小亮说:“小亮后面的棋下得不错,有长进。”塔矢亮尽管现在才听到父亲的表扬,但心里仍然很高兴。因为平时塔矢名人对儿子要求很严,从不轻易表扬儿子。

  方绪马上说:“赞助方知道塔矢亮赢了,非常高兴。他们马上打电话给大仓,说只要少年们能赢一局,他们的比赛就搞得值得。”塔矢名人很有兴趣地问方绪说:“你预测明天山下王座与近藤之战结果如何?”方绪说:“正常情况三七开吧,近藤有三成胜算。”塔矢名人立即说:“那我跟你打个赌,我认为近藤少年会赢这场比赛。正好小亮最喜欢吃生鱼片,打赌谁输谁就请客为他庆祝一下。”方绪九段欣然应允,因为他觉得如果近藤赢了,他作为策划者就非常成功,请客庆祝理所当然。如果近藤输了,那就让塔矢名人破费,所以打赌输赢都有所得。但最后方绪还是忍不住问塔矢名人:“老师把票投给近藤的理由是什么呢?”塔矢名人很认真地说:“以前我只看了近藤与小亮下的两局棋,总感觉他的棋里有一种深不可测的东西,而且其中有几步棋所表现的境界,远非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所能达到。特别是中日韩三国少年对抗赛,大仓给我传来近藤与韩国少年的对局,他后半盘展现的官子工夫即使你我也不过如此。所以我总隐隐地有这样预感。只要近藤想赢棋。他将会赢得所有的比赛。”方绪九段看塔矢名人说得这么肯定,也突然觉得近藤这个少年确实有些神秘古怪。

  第二天,日本媒体对这次顶尖棋手与破格入段少年对抗赛的报道篇幅明显增加,塔矢亮力屠大龙成了记者津津乐道的主题。特别是本来舆论都认为少年们可能不堪一击,而现在,一比一让第三局的比赛更富悬念。有位记者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地写道:“山下王座是‘少年必输’论的首席代表,现在将由他自己来证明这个观点的正确与否,这是让人们最期待的结果。”后悔

  当天下午,山下王座和近藤的第三局对抗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了。

  作为山下王座,他已想好这局棋必须狠狠地教训一下近藤不可。因为越是把近藤杀得惨,就越是能证明他先前“少年有水分”的论断没有错。更何况,近藤在三个多月前将他的徒弟越智打败,让他这个当老师的在越智的父亲面前很没面子,山下王座心里也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由于山下王座有这个必杀的心态,因此这局棋白棋起着的两步棋就是超高目和目外,显出了杀气腾腾的架势。

  而对于近藤和佐为,这局棋使他们的心态处于两难的境地。首先从这局棋的重要性来说,无疑是佐为应该助近藤一臂之力。但从让近藤在棋上能够真正独立的角度看,这场近藤入段的处女秀无疑是最好的契机。如此佐为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近藤成为职业棋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近藤合伙“弄虚作假”过。而塔矢亮战胜了桑原,这给了近藤一个极大的激励,他也渴望能够像塔矢亮那样,取得完全属于自己的光辉成绩。于是佐为和近藤商定,这场近藤专业道路上的处女秀将由近藤独立完成。而比赛前夜,佐为特意为近藤备战了黑棋的布局。尤其是对大斜的变化,佐为将自己这些天来的研究心得,详详细细地告诉了近藤,这让近藤受益匪浅,同时也大大提高了信心。

  近藤面对山下王座的超高目和目外,第五手就挂进了白棋目外中的小目。这让山下王座略感意外,他当然马上走出最擅长的大斜走式。而近藤因有事前的准备。也堂堂地正面应对,战火立即从左下角开始向全局漫延开来。

  在研究室里,方绪和大仓都暗暗为近藤担起心来,因为山下王座的棋风,就是擅长一直线的双方犬牙交错的激战。在这一点上即使连塔矢名人对他也惧三分,和他对局时尽量避其锋芒,不让山下发挥所长。而现在近藤这种策略上的不当让山下王座的棋风虎虎生威,只见他竭尽全力对近藤进行扑杀,完全抱着一锤子就想砸死近藤的气势。

  近藤虽然在上来的大斜定式中并没有吃亏,但后面的局势却不是近藤这种水平所能把握的,慢慢地,近藤开始落了下风,几处没有完全安定的棋都在山下的强力攻击下显得非常窘苦。

  佐为顿时后悔了……

  下期提要近藤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当上了记录员,他记录的正是方绪九段和桑原本因坊的王座挑战者决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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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卅年恩怨



  前回提示

  近藤受到山下无情的攻击,处境十分窘苦。在一旁观战的佐为为此感到很后悔。
   
  受攻

  看到近藤在山下九段猛烈的攻击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佐为内疚得心里隐隐作痛。因为在备战这盘棋的时候,佐为根本不了解山下王座的棋风和特长。于是只能根据山下学生越智的下法来准备对策。没想到局部山下的大斜倒是应付过去了,但越来越复杂的形势近藤却无法应付,以至造成现在非常被动的局面。所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如果现在佐为再给近藤备战的话,那他一这会在布局中采取稳扎稳打的方针以避山下王座的锋芒。

  佐为这种越来越强烈的后悔随着近藤局势的不断恶化慢慢变成了一种冲动——佐为真想上去完全代替近藤与山下交战。但这个念头佐为还是强忍住了,因为这毕竟是近藤入段的“处女秀”,他不能违背赛前约好的“契约”而去破坏近藤独立面对一切的形象。因此,佐为的心情极为矛盾。

  在研究室里,同样是一片沉闷的气氛。因为方绪、大仓、塔矢亮与和谷等大多数人的立场都站在近藤的一边。现在看到近藤的局面如此被动,谁都预感近藤将不是山下的对手,从而大家都不想在棋盘上再研究变化,而是全体静静地注视着闭路电视的荧屏。

  而两位对局着,山下王座心里已经看到了胜利。因为现在的局势不要说对手只是个毛孩子,即使现在换上塔矢名人,他也有把握能赢下来。接下来山下可以到抽烟室轻松地过一下烟瘾,一圈一圈悠闲地吐着他的烟圈。

  就在山下出去抽烟之际,近藤已经作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他知道这样被动下去,输棋是迟早的事。近藤记得他和佐为在讨论昨天桑原和塔矢亮的对局时,佐为说桑原在优势下“抛大龙”当然没有必要,但如果在劣势下,这种战术还是常常奏效的。于是近藤决这像桑原那样,将一块看起来很危险的孤棋不补而拼抢最后一处实利。这样的话,如果这块棋能活,近藤至少在实地上还没有落后于山下王座。

  近藤的决策虽让佐为连连点头,但了解山下王座的方绪和大仓却连连摇头。因为山下王座“阎王”的绰号并非浪得虚名,他的攻击力大势沉,知道山下王座实力的对手是决不敢在山下面前“耍大龙”的。但现在,近藤凭的就是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勇气。

  山下王座从抽烟室回来了,他突然看到近藤竟对他的攻击完全置之不理,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山下王座心里嘀咕了一句,顿时杀心徒起。他觉得无论从那方面讲,他都必须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初出道的孩子。最有力的办法就是将近藤的一块棋捕获,从而以近藤的惨败来结束这盘棋局。于是,被激怒的山下王座下定决心要歼灭近藤的这块棋,他甚至采取了将它放进自己的阵地里来进行歼灭的决策。客观地说,如果山下王座保持冷静,通过攻击搜刮这块孤棋徐图便宜。他是完全可以不冒风险就取得微弱优势的。但现在,山下的着法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须歼灭近藤的大龙才能取得胜利。当然,这盘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概率,还是“鱼死”远远超过了“网破”。

  以下近藤在为生而极力挣扎,山下在为致敌于死地而猛烈攻击。这种生死对抗伴随着山下壮硕的身躯和近藤瘦弱形象的对比,更给人有一种以强凌弱的惨烈印象。当近藤的大棋越来越接近于死,因此山下王座的攻击也越来越显得强悍和激烈。破绽

  突然,山下王座的攻击出现破绽了。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佐为首先发现了这一隐蔽的破绽。黑棋有一步看上去绝对是愚形的下法,却能使整块棋产生一个劫争。可以说,近藤完全可以借这一个劫争,达到顷刻扭转全局的结果。

  佐为一阵狂喜,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近藤这步棋之际,突然看到近藤在用手不断揉擦眼睛。和近藤朝夕相处的佐为知道这是近藤准备认输前的习惯动作,这一下佐为有些急了,他脱口而出地对近藤喊道:“近藤君,这块棋还有希望……。”

  确实,如果不是佐为突然叫出声来,近藤是准备认输了。但现在他却面临两难的境地。近藤本来觉得自己成为一个职业初段以后,平时可以向佐为学习棋艺。但在比赛中,近藤却希望完全依靠自己的实力来赢得比赛。这就像日本大多数青年的观念一样,年满十八岁如果再向父母要钱的话,那是可耻的事。而对近藤来说,成了职业棋士如果还要依赖佐为的话,这同样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因此他立刻用一种不容反驳的口吻对佐为说:“我在下棋,请不要说话。”但望着佐为欲言又止的尴尬,近藤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佐为。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因为近藤正在比赛,他已无暇多考虑棋盘之外的事情。

  当近藤受到佐为的提醒,再重新冷静观察这块大棋的处境,他也很快发现了那步愚形手筋。有时围棋就是这样,难就难在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手段。从而很多棋手在无意中错过了很多机会。如果一旦有人告诉你肯定有棋,那么再想出具体的手段就不再是高不可攀的事情。于是,近藤经过深思熟虑,在这盘棋里第一次投下自信满满的一着。

  近藤这步愚形手筋一出,立刻让研究室里的沉闷空气一扫而空。方绪,大仓立刻让塔矢与和谷一起来探讨,结果一致认为近藤果然下了一步愚形的妙手。而打劫的结果,按正常的下法,可能黑棋刚好只多一个劫材,从而确保大龙可活。如此,黑棋胜定。

  方绪、大仓这一伙立时在研究室里高兴起来,因为破格入段少年能以2比1让先战胜顶尖棋手,这无疑是一个大新闻。方绪九段高兴地对大仓说:“我是本次比赛的裁判长,大概再下几步棋我就该进去监局了。”

  近藤的愚形妙手同样让山下大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由于自己的轻率攻击,竟会给对手以这样翻盘的机会。山下王座粗粗计算了一下双方的劫材,自己竟刚好差一个劫材而前功尽弃。现在山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近藤找劫材会出错。但事实上近藤死而复生后,这时显得分外眼清目亮,他不但找劫的次序井然,而且在一处稍有难度的劫材中也走得完全准确。可以说,这么下下去山下王座已经完全断望了。阴着

  现在正该山下王座找劫材,山下王座突然使出了最后也是最邪门的办法。他冷不防问正在纪录的裁判:“现在该我提劫了吗?”那位裁判猛地听山下王座一问,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点头“嗯”了一声,于是山下王座顺势不找劫材就把劫提了回来。这一招之所以邪门,是因为如果近藤提出申诉,山下可把责任全部推到裁判身上,如果近藤经验不足,只要跟着下棋,山下的犯规之着立时变为有效,这样就白白便宜了一个劫材,足以达到再翻盘的目的。

  这一来,轮到近藤傻眼了,因为按照日本棋院的规定,如果在比赛中没找劫材就回提劫争,将立刻作为犯规而判输。但现在山下又是征得裁判的同意而提劫的。当时手足无措的近藤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他望了望对面的山下王座,只见山下王座仿佛对自己的犯规浑然不觉。仍拿着杯子悠闲地喝着茶。

  这时一旁的佐为经验老到,他告诉近藤这时千万不能跟着下子,因为你一跟,就意味着承认他的着子有效,这时应该赶紧提出申诉。于是近藤有些怯生生地对那位裁判说:“我刚提过劫,白棋怎么能马上回提呢?”山下王座故作惊讶:“是这样吗?”那裁判看了棋谱忙对山下说:“确实是山下王座提错了。”山下王座马上说:“我可是特意问了你的,你说我可以提劫的,这个责任该谁负呢?”听到责任问题,那位小裁判急得快哭了出来。

  在研究室里的闭路电视上,谁都看见山下王座回提犯规。方绪九段连忙起身到对局座去,核实情况时,那位裁判哭丧着脸说,当时山下王座突然发问,他完全是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绝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因为事情牵涉到山下王座。方绪的处理就必须分外慎重。他马上打电话给桑原本因坊。因为他是裁判委员会的主任。没想到桑原本因坊说这个犯规曾在30年前的本因坊战中早就有过先例,日本棋院为此特地作过判决的。先例

  原来三十五大三粗年前的本因坊战,由桑原的老师关山本因坊和塔矢名人的老师清水挑战者争夺本因坊宝座。在二比二后的关键第五局中,形势是执黑的关山本因坊占优,当时盘面上也正在进行看劫争、关山本因坊在裁判员读秒到50秒时,突然因紧张而忘了该谁提劫。于是便问裁判:“是该我提劫吗?”那位裁判马上回答说:“是的。”于是关山就把劫提了回去。想不到这是裁判回答错了,而关山因此时此刻犯了立即回提劫的错误。按规定,这将判关山本因坊输棋。

  但关山本因坊立刻提出申诉。因为局后看来,关山本因坊的棋确实优势,这个错误裁判的确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当时日本棋院裁判委员会经过讨论,一致认为下棋是两个人的事,有关技术上的事是不得征询他人的意见,即使裁判员的话也只有参考价值。因此,关山本因坊误听裁判的意见只能咎由自取,最后裁定关山本因坊的此局败北。

  桑原本因坊跟方绪谈了上面的情况,然后告诉方绪说:“当时全国报纸没有一家不详细登载这次判例的情况,山下王座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判决的结果,所以你只要提起这件事,山下王座马上就会服从的。

  方绪九段在有了桑原本因坊的例证,马上跑到对局室对山下王座说:“刚才我跟桑原本固坊打过电话,他说您应该知道三十年前关山本因坊和清水挑战者的判例。”

  山下王座立刻像记起来似的自嘲说:“哦,我想起来了,当时好像关山本因坊是裁判的受害者。那时我也很同情关山先生,想不到35年后我竟成了第二个关山。”方绪心里暗暗好笑,因为山下的棋已经输了,怎么能跟关山优势的棋同日而语呢?但方绪还是很给山下留面子地说:“真没办法,规则有时也有不合理的地方,这次就只能委曲山下王座了。”

  对抗赛第三局的结果就以判决山下王座反则败而告结束了。第二天媒体的报道都对山下的犯规津津乐道,有些已经到了喧兵夺主的地步。

  不管怎么说,由于破格八段少年能以2比1战胜顶尖棋手,这给日本棋坛吹来一阵清新的风,已经有个别记者开始预言,将来日本棋坛必是这三位天才少年的天下。恩怨

  方绪九段第二天下午驾车来到塔矢名人家。因为他和塔矢名人打赔,已经输了一顿生鱼片,所以今天晚上方绪就准备为塔矢亮的双喜临门庆祝一番。塔矢名人正好也有话要跟方绪说,于是就不再推辞,用轮椅推着夫人理惠一同赴宴。等酒足饭饱之际,塔矢名人对塔矢亮说:“你推妈妈出去走走,我和方绪君有话要说。”待塔矢亮和理惠夫人离开后,塔矢名人才对方绪说:“有些事本来不想说开来,但今天山下王座的犯规反倒把三十五年前的老帐给翻出来了。有些事情被记者说得捕风捉影。如果我再不跟你谈明白就不好解释了。”

  原来三十年前关山在优势情况下被判输棋,清水九段心里就很过不去。他本来想私下对关山说,要未第五盘棋就重下。不料关山本因坊当天回去又气又怨,第二天就中风瘫痪了,这件事就无从再谈起。但紧接着关山的大徒弟桑原(当时只有四段)提出第六局棋他愿意代师出战,清水当时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因而没有答应桑原的要求。从此,关山和清水两门的关系开始冷却并隔阁起来。清水曾对徒弟塔矢名人说,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让桑原四段代师出战。但说到底,清水一门是这一事件的受益者,清水总觉得欠着关山一门的情。

  塔矢名人说完了往事,真诚地对方绪九段说:“我想借这件事,请桑原本因坊出来聚聚,了却三十年的两门恩怨。你看如何?”

  方绪九段连连点头说:“应该、应该。但我有一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塔矢名人的眼睛开始亮了起来。

  下期提要近藤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当上了记录员,他记录的正是方绪九段和桑原本因坊的王座挑战者决定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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