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7月11日11:08 新浪体育
引语:他是1980、90年代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那段举国尚棋的岁月,棋上的荣耀足以振国威,鉴史册。浓墨重彩间的棋盘,与之合璧的是棋者时而深邃时而简白的智慧与神采。子子相间的运筹帷幄,曹大元凭借的是不被岁月磨灭的职业棋手的素质与潜行。或,惟有大境者方能为之。而纹枰上争与无争,无论成败,书写出的都是一种流淌于自然间的永恒。
棋手简介
曹大元,1962年1月出生,上海人。职业九段。1980年代,中国围棋领军人物。
1981、1986、1988、1990年“新体育杯”赛亚军。
1987年“新体育杯”赛冠军。
1991年:“亚洲杯”亚军。
1993年:第6届名人战挑战权,第7届天元战本赛决赛权。
1994年:全国个人赛冠军,第5届棋王赛挑战权。
1995年:全国个人赛第三名,进入第8届名人战循环圈,第8届富士通杯八强,进入第7届世界围棋公开赛8强。
1996年:获第1届NEC杯冠军,“CCTV杯”冠军,“邮政储蓄杯”冠军,全国个人赛第六名。
1998年:“CCTV杯”冠军杯冠军。
2003年开始担任山东围棋队总教练。
保级没问题
棋事:最近,围甲赛事正酣,作为山东队的教练,您能介绍下山东队的情况吗?
曹大元:我到山东队已经12年了。曾经,山东队的人丁很旺。当然,这跟俱乐部的大股东——齐鲁晚报的鼎力支持有很大关系。但是,近两年,山东队的成绩有点平。
虽然,队里有三位世界冠军(江维杰、周睿羊、范廷钰)。但是,他们都没再拿到个人的第二冠。周睿羊蛮可惜的,本来有两次夺冠机会。好在是输给自己人了。
棋事:您如何评价这些棋手在赛场上的表现?
曹大元:三位世界冠军依然是山东队的绝对主力。另外,小将丁世雄也在不断进步。
假如,山东队去找一个实力强大的外援,争冠一定有望。
棋事:为什么会选择新入段的棋手做队员?
曹大元:任何一支队伍都会注意培养自己的后备力量。这两年,年轻棋手起来的太快,有潜力的小棋手,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批。山东队是2010年的围甲冠军。去年,《围棋天地》在做赛前预测时,还将山东队列为绝对保级的队伍之一。
不过,今年围甲战场的竞争的确激烈。上一轮山东队落败后,又进入了保级圈。目前排名倒数的三支队伍,却是往年战绩前三的队伍。
棋事:您对今年山东队的成绩,有怎样的预期?
曹大元:今年,山东队保级不成问题。当然,我们还想再争取一个名次。
棋事:您带队征战围甲已经12年了。在这个过程中,您觉得俱乐部这种形式在发展上存在瓶颈吗?
曹大元:实际上,我搞俱乐部这么多年,确实也有点疲惫了。因为,找不到一个好的方向。我们俱乐部还算做得比较好的。但,盈利几乎是不可能。目前,大多数俱乐部依然是以冠名赞助的模式在维持。
另外,棋手转会很难。如果要转会,除了俱乐部同意,最终还要经省体育局审批。这样的机制有点像一潭死水。
长久以来,俱乐部的用途似乎纯粹是为比赛。有很多队伍把主场放在了北京。这样,既浪费了资源,也忽略了对冠名商的市场回馈。其实,假如可以坚持将主场放在本省的县市,我想,这也是围棋推广的一个良机。
在东京街头徘徊
棋事:今年是中日擂台赛的35周年。能回忆下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
曹大元:“中日擂台赛”确实是空前绝后的。作为棋手,能够参加这样的比赛深感荣幸。当时,中国围棋还处于赶超日本的阶段。所以,搞擂台赛也是蛮有魄力的一件事。其实,赛事筹办之初,中国并没想过能赢,只是希望不要输得太难看就好。第一届擂台赛,聂卫平和江铸久的神勇战绩,对中国人来说,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
棋事:作为中国第二代国手,您曾追随前辈奋战擂台,又在一次次交锋中砥砺着后辈。谱写了中国围棋的一段峥嵘岁月。
曹大元:我个人的最后一个全国冠军是1998年拿的。2000年,孩子出生之后,我淡出一线。那时,常昊那一代棋手也基本起来了。
回想起1980年代,围棋曾风靡大江南北。那个时期,几乎每天我都能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棋迷来信。甚至,信封上只要有:北京,曹大元,这几个字,我就能收到。而聂老更是全国人民的英雄。记得,有一次我赢了聂老,很多棋迷来信指责我。说我是长了他人的志气……
棋事:当初,对于初战擂台的失利,您一定承受了非同一般的压力。
曹大元:其实,那段时间正是我棋力的一个上升期。那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大赛,对一个少年棋手的压力确实很大。后来,国家队教练出于保护棋手的目的,在那一阶段,没让我再上擂台。如果再上,我可能真的就毁了。
输给山城宏那天,我在东京街头整整走了一个晚上。那时,正好是平安夜前夕,东京街头满是悬挂着彩灯的圣诞树。所以,曾有一度,圣诞树是我不能再见的一种存在……
圣诞夜的巧合
棋事:1994年第九届擂台赛,您一举击败了日方三名强手,战绩让世界瞩目。
曹大元:其实,我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曾经,擂台赛上的失败让我饱尝痛苦。因为,那样的输棋,使我无法跟最亲近的人交代。
1994年第九届擂台赛的时候,因为前八届中日双方四比四打成平手,便有了这是最后一届的风声。我想,再不下就没机会了。于是,那一年,我主动请缨。
棋事:那一届,再次对阵山城宏,您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曹大元:其实,在第三届擂台赛时,当时的舆论曾一致认为我能赢,尤其对我执黑对山城宏那盘棋报以厚望。也许正是这样的舆论让我承受了更大的压力。尽管,那会儿,黑棋只贴五目半。可是,最终的结局依然是事与愿违……
1994年,我再遇山城宏是在我的家乡上海。那盘棋,虽是天时、地利、人和具足,但我的压力也是空前巨大。对局中,我一直处于紧握拳,紧咬牙的状态。现在想想,那样的棋自己的一生也下不了几盘。
棋事:赢了,是什么感受?
曹大元:非常爽!我在万丈深渊边站住了!后来回想,那局棋犹如神助。很多布局,赛后再看,完全不是我的风格。而且,有些棋虽不一定是好棋,但却带来了好的结果。
至于赢加藤的棋,跟我在第三届擂台赛上输给山城宏的棋有点类似。只是结局不同。当时,本来加藤稍占优势,却一点点被我磨了回来。而那一天恰好又是圣诞节。赢了,再看满街的圣诞树,当真好看。
拿出些招法来
棋事:2002年,在三星杯上,您战胜李世石。现在回想起来,您当时对李世石的棋有怎样的感受?
曹大元:九十年代中后期,中韩围棋交流越来越频繁。所以,我对韩国棋手的棋还算熟悉,不存在新旧理念交替的问题。
那次比赛,我的心态很放松,而李世石大概觉得一定能赢我吧。虽然,当时我已经淡出一线,但毕竟,我的围棋职业素质还在。想赢我,也得拿出些招法来。
棋事:那能谈谈现在的年轻棋手?谈谈现在的围棋?
曹大元:现在棋手的顾忌少,他们行棋讲求子效,想法也更自由。这个时代已经不再可能出现像大竹英雄这样强调美学的棋手了。现在围棋的竞技氛围浓厚。
棋事:“强调竞技”是否是围棋的一个发展方向?
曹大元:过于“强调竞技”,或许不是个好现象。当棋偏于浮躁,而社会节奏与棋手淘汰的速度过快之时,棋手也会疏于思考。没有了积淀,就很难出现围棋的“大家”。
我在第一线的时间将近二十年,而现在的棋手因为时代的变迁,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围棋还是应该沉淀下来。
不以职业为目的
棋事:您认为围棋的理想发展模式是什么?
曹大元:现在,大家都一门心思想出成绩。现实点说,对于棋手而言,只有先下好棋,上学是以后的事情。但是,按照这样的模式走下去,棋手的人生之路将存在一定的问题。
其实,围棋的理想发展模式,是应该能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学棋,如不以职业为目的,会有更大的收获。
棋事:不以职业为目的?
曹大元:当社会不崇拜 “棋手”这个称号的时候,反而是一种进步。这样,围棋就能更凸显其强大的素质教育功能。其实,这才是围棋对社会更好的贡献。
胜负很残酷
棋事:回忆您讲解过的那些棋局,有没有一直铭记于心的一盘?
曹大元: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次,我在杭州讲中日天元对抗赛。是聂卫平对林海峰那局。看到聂老本来很好的一盘棋却输掉了。当时,我的心情非常难受,甚至连棋都讲不下去了。
去年,讲古李十番棋最后一盘,看到古力输棋,也是心疼。 但,现在讲棋已经不会那么情绪化了。
棋事:那局棋确实让人感觉遗憾。
曹大元:对,我知道古力当时一定非常痛苦。那次,如果直播时间够,我本来想在镜头前对古力说:妈妈喊你回家吃饭!你一定能从三个爱你的和你爱的女人(妈妈,妻子,女儿)那里汲取力量,一定可以重新出发!
棋事:对于一个棋手而言,失败的痛苦会有多深?
曹大元:其实现在,很难有一局棋能让棋手那么痛苦了。在这个时代,比赛机会多,发泄情绪的方式也多。我们那会儿,八十年代的北京,夜晚不要说喝酒,找个吃饭的地方都难。那时,棋手们住集体宿舍。甚至,白天输给你了,晚上还要跟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时的痛,只能自己面对,别无他法。
醉里挑灯看剑
棋事:对弈总有胜负。作为一个棋手,您觉得该如何面对失败?
曹大元:胜负这件事,是需要慢慢习惯的。
我不太看重胜负。其实,我不适合做一个胜负师。当然,这跟每个人的性格有关。下棋是一场长时间的修炼。太执着不好,但也不能不执着。
棋事:您怎么看自己下棋的那段岁月?
曹大元:回忆往昔,或许可以借用诗词来描述更恰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就是这样吧。当然,这样的品酒论英雄,不管何时,都是蛮有意思的事情。
棋事:下面这个问题曾问过很多棋手。但是,还想听听您的答案。您从围棋上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曹大元:学会理性地思考。下棋会让棋手领略到全局观的美妙之处。而子与子之间所存在的平衡法则也该不止于棋盘,万事万物都是如此。
采访|思琼 容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