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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杰马晓春---作者:陈士杰

本帖最后由 天马行空 于 2013-12-5 13:03 编辑

棋杰马晓春---作者:陈士杰

  当代中国围棋界风起云涌,人才辈出,在对外抗争中,至少有三个人物值得大书特书,他们是:陈祖德、聂卫平、马晓春。陈祖德代表一个时代,他勇于迎战日本高手,而且战而胜之;聂卫平代表另一个时代,他敢于迎战日本超一流棋手,而且曾屡战屡胜;马晓春则代表一个全新的时代,他善于冲击世界冠军,而且一年内两次夺得了世界冠军,……那年,马晓春30岁,正是其父马尧祥初学围棋的年龄。......

第01章 启蒙伊始
第02章 初入棋道
第03章 弈海扬帆
第04章 阴晴圆缺
第05章 梦想成真
第06章 梅开二度
第07章 高楼夜宴

启蒙伊始



  马晓春1964年8月26日出生于越剧的故乡浙江嵊县——现已改为嵊州市——城关的一户普通人家,属龙,祖父靠帮人家抄抄写写维持生计,祖母料理家事,父亲马尧祥在离家20里外的黄泽中学任数学教师,母亲邢爱花在幼儿园当老师。晓春呱呱坠地时,哥哥马晓明两岁。

  晓春学围棋纯属偶然,这事还得先从父亲马老师30岁学围棋的事讲起。

  这年,黄泽中学到了一位来自北京的同事,他业余时间爱好下围棋。马老师离家远,无法天天回去,晚上就跟他摆弄黑白子。一开始,他让马老师9个子,而马老师总是东被吃掉一块,西被围死一串。眼看着棋盘上白茫茫的一片,马老师心里发闷,“怎么会被吃掉呢?”他是一位颇具钻研精神的人,数学教得好,古文功底很厚实,凡事总要弄个究竟,搞个明白。他觉得围棋很有趣很玄妙,自己非学会不可。

  当年的嵊县城关是几近农村的小县城,街上不卖围棋具——再说棋具也大贵了。好在,郯溪婉蜒而来,在嵊县城关一带留下满是鹅卵石的河滩,马老师就地取材,拣来大小如棋子的黑白鹅卵石,不够黑不够白的就上上黑白油漆,牛皮纸画上格子当棋盘,这就是马老师的第一副围棋具。就是靠着它,马老师悟出了围棋的一些道道,很快就能和那位同事互先对弈了。可能是围棋与数学有着天然的内在联系,也可能是马老师对围棋有特殊的兴趣和理解力,他很快进入了黑白世界,棋艺在黄泽、在嵊县城关一带小有名气。他爱以棋会友,对局机会一多,发现的问题也就多,马老师逐渐不满足于停留在棋盘上和一般围棋爱好者你我胜负,而到处借围棋书籍来读,来打谱,潜心钻研棋理和技艺,提高自己的水平。那时,围棋书不像今天,很稀罕,买来不易,再说马先生花不起这钱,他干脆手抄,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一抄就是几十本。至今,这一大叠抄得工工整整的宝贵的手抄本他依然珍藏着。

  简陋的棋具,手抄的棋书,再经过数学的头脑和自我钻研的精神,二者融为一体,就成了马老师既具传统又富于创新的特殊围棋素养。在成名后的马晓春的对局中,他既有常规性下法,又时有“出人意外”的妙着,这显然有着父亲的影子,只是晓春显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1973年秋,马晓春9岁那年,当兄弟俩坐到棋抨前接受父亲的启蒙时,家里常有棋友来下棋,这个家庭弥漫着“围棋气氛”。比起现在许多孩子四、五岁就学棋,晓春起步不算早,但马家浓厚的围棋气氛使他深受启迪,而马家也成了世界围棋冠军的摇篮。晓春围棋启蒙伊始决没有什么远大的培养目标。上学前,爷爷已经就着糊在墙上的旧报纸,教会了晓春三四百个字。晓春自幼就是个过眼不忘的孩子,天地、大小、黑白、上下,读了就记住,许多都是繁体字。所以时至今日,晓春在行文中还偶尔会情不自禁写起繁体字,这和他的年龄似乎很不相符,究其原因就在于爷爷和墙壁上的旧报纸。进了小学,坐进教室,晓春对课堂上的内容觉得很枯燥,对抄10遍生字的教学法也不感兴趣,放学回家,当然要玩耍,孩子嘛!别看现在当着镜头晓春显得十分文静,对局时可以目不转睛端坐良久,其实他是位生性好动的人。笔者在观摩围棋大赛时,常会看到在赛场里,气氛那样紧张,那样沉闷,棋手们都紧盯纹抨,屏住呼吸,“埋头苦干”,晓春却会时而起身,要么捧个茶杯,要么轻摇折扇,这局瞧瞧,那盘瞄瞄,悠转一番,然后再端坐回原位。小时候,爷爷检查功课,他都懂了;爷爷再教几个生字,哥哥老老实实地坐在桌前反复念反复写,而晓春却手脚不停、爬上爬下,时而钻桌子,时而玩弹珠子,惹得爷爷生气,喊道:“晓春,过来!”晓春乖乖走到爷爷面前,爷爷间:“我刚才说什么?”晓春一一作答,常是分毫无爽。

  晓春幼时,家住在现在电影院旁边的临街简陋的二层楼房,马路上来往穿梭的自行车好像时时都会撞穿他家薄薄的墙壁,那车铃声总在一家人的耳边滴铃铃响着。祖父疼爱两个小孙子,看着他们蹦蹦跳跳进进出出,既高兴,又犯愁。他老是提心吊胆,生怕孙子外出玩耍会被过往的自行车碰倒。为了安全起见,得把一对宝贝孙子关在家里,以免外出闯祸。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共商对策,最后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让孩子下围棋。“把两个孩子关在家里,以免外出闯祸”,这就是父亲教晓明、晓春学围棋的原始动机。晓春就是在这里。在这种特殊条件下接受围棋启蒙的,1996年秋,晓春邀我到他的故乡作客。一天夜深,他还特地领我到北直街去,指看旧址——现在早已不见老屋,全是新楼房。站在那块土地上,晓春十分动情,无限感慨他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全变了,不认得了!”

  晓春记不起一开始对围棋是否特别兴趣,但整天闷在教室里,放了学可以下下棋,他倒是挺高兴的。他于围棋有极高的天赋,一经启蒙,就显示出对围棋的特有悟性,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马老师很快就发现两个儿子在纹抨上的过人才智和敏感性,尤其是晓春。他原来只想关注孩子,让他们玩玩而已,而今觉得“孺子可教”,也就格外认真起来了。他使尽浑身解数,把自己所掌握的如数教给儿子。眼看着晓春飞速地长棋,他花的心思和精力也与日惧增,不仅多方向内行人请教,还到处去借棋书来看;遇上星期天和假日,往往带着儿子四出求师。城里有位叫尹卜吾的老医生,70岁了,棋艺在城关一带很有名气,马老师就让晓春经常去跟他下授子棋。尹卜吾老先生家里有不少围棋书,现代的,古谱的,他都有。他爱书如命,决不轻意借给人,但他了解马老师,肯借。书到手,马老师总是连夜抄来,准时奉还。尹老先生看着晓春落子飞快,应对神速,思路敏捷而奇特,心中为之一惊,道:“后生可畏!”晓春下午放学先到他那里下两盘,然后回家。常常是下了两盘,老医生要晓春再下一盘,而晓春放下棋子,背起书包,说声“就两盘,晚了家里要着急的”,走了。刑老师说那时他在外面很有克制力。

  不过,在家里,逢上学校没课,他和哥哥晓明下起来就不是两盘,常会一天连下十几盘也不觉得累,有时简直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哥哥有时不想下,晓春总是缠着他还要再下几盘。哥哥在父亲的严格指导下,围棋也有一定水平,他曾在全国大学生及浙江省围棋比赛中得过好名次,这是后话,那时兄弟俩旗鼓相当,对局起来十分紧张,奶奶和母亲常常围坐在他们身边看热闹。每当这个时候,晓春总是寸步不离棋盘,有时小便憋得紧,他也只好一忍再忍,生怕一旦走开,棋子被人拿掉。有一次哥俩已下了许多手,晓春胜券在握,小便去了。回来一看,不对,被谁拿掉一个子,他急得直跺脚,哭着喊道:“你们拿我的子!”有时,马老师把晓春带至黄泽,和他对弈。马老师偶尔会和儿子开玩笑,也是考考他,趁他走开移动一下黑白子,晓春回来一眼就能发现,而且大叫起来。晓春视那落定的棋子犹如自己生命的脚印,此时直到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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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棋道



  如果说中国许多生长在城市里的棋手少儿时代常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能得至名师的指点,能得到首长的关怀,那么,晓春小时候就没有这么优厚的“待遇”。但是,晓春还是幸运的,他生长在一个爱好围棋的家庭,从小得到熏陶;特别是晓春学棋伊始,因“文革”而冰封多年的围棋活动已经解冻,并扬起风帆,这为晓春日后施展身手提供了一个特大的舞台,可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1974年,浙江省在天台举办少年儿童围棋赛,意在选拔好苗子,充实省后备队。当时学棋的人比较少,晓春此时已能在授四子的情况下战胜他的父亲,他以绍兴地区儿童组冠军的资格参加比赛,按晓春的话说是冈(学了一年棋就糊里糊涂去了天台,觉得好玩,并不明白比赛的意义所在。但此去参赛却影响了马晓春的一生。

  10岁的他,稚气十足地来到天台,糊里糊涂而又轻轻松松地过关斩将,闯入了本赛。这下,对手可就不一般了。他叫陈临新,虽只比晓春年长一岁,但出道早,此时已是省少儿围棋集训队队员,棋艺和临场经验均比晓春高出一筹。陈临新,果然了得,布局时双方虽然不相上下,但进入中盘,晓春渐渐觉得亏了;收官阶段,晓春感到没有希望,输定了。但这时棋盘上有个单片劫,打了几个来回,晓春就下了一个单官,陈临新把劫粘上,结果被晓春吃掉了一大串。晓春反败为胜,取得儿童组第三名。同年在成都举办全国围棋团体赛,他就凭这个第三名,代表浙江省参加儿童组比赛,打第三台。那时,晓春实在大小,赴成都时,大人还放心不下。此行天府之国,他这第三台打得最好,下了十二盘,胜了十二盘,而浙江儿童队也因此排在上海,四川之后,获得第三名的好成绩。赛后不久,马晓春就被选拔进省围棋集训队,告别家乡,告别亲人,来到杭州,来到西子湖畔,漫漫的围棋生涯从此起步。离开睬州时,他可没少带连环画。

  马晓春平时不善言辞,要不是这些年来各种场合经历多了,各种人物接触多了,有时可以侃一阵,以前,他给入的印象是内向和沉默寡言。但是,无论什么场合下,只要回忆起当年天台对陈临新的一仗,回想起那个令人难忘的单片劫,他总会心潮起伏,总爱多说两句,常会感慨万分他说:“那次比赛要不是靠那个单片劫赢了陈临新,也许我就不可能走上职业围棋之路,而去从事别的什么了……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其实,还应该加上一个“也许”,也许
中国棋坛这些年会因为少了这条龙而少了许多热闹,而显得寂寞不少。然而,笔者也并不完全认同晓春的说法,虽说天台之赛,晓春差点要和职业围棋擦肩而过,但是金子总要闪光的,晓春既然已经接触黑白子,而且显露出过人的悟性,脱颖终归有日,显山露水是迟早的事。

  人们常有一个老问题:谁是马晓春的围棋启蒙老师,有人说是晓春的爷爷,有人说是晓春的父亲,有报章杂志说是奶奶教他下棋的。对此,在笔者与马晓春成了忘年交之后,曾请教过晓春,他是这样说的:“爷爷奶奶都陪我下过棋,但我的真正围棋启蒙老师是父亲。在我刚学棋的时候,父亲花了很多心血!”

  1997春节,晓春应上海电视台之邀参加春节晚会,他的双亲也作客上海,我们曾有过长时间的促膝谈心。马老师身材魁梧,爱穿中山装,操着一口嵊州口音浓重的普通话。他早已从教学岗位上退下来,闲来爱读史书和诸子,依旧常常打打棋谱,与人对弈几盘,尤其热心公益事业,关心嵊州的围棋活动,还经常和邢老师一起为乡亲们的切身利益而奔波。他是位淡泊名利的人,聊起“围棋启蒙老师”的事,他只是浅浅一笑说:“说他爷爷启蒙也好,说他奶奶教他也好,反正都是自家人,这没有什么关系的!”淡淡几句,短短数语,对于这位双料世界围棋冠军的启蒙老师我却敬佩有加了。

  再说当年,西子湖畔风光虽然迷人,但马晓春生性不十分喜爱游山玩水,直到今天,因此,这湖光山色,这湖面上的片片风帆小舟,他不大往心里去。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临行时的千叮咛万嘱咐,晓春倒是糊里糊涂记住了一些:到了杭州,一定要好好学棋,不能像在家里这样淘气了!

  今天,汽车从嵊州出发,两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杭州,十分快捷。可是,晓春当年到杭州时路途崎岖不平,要走4个多小时。“儿行千里,在母心头。”晓春到底还小,家人放心不下,邢老师和马老师有空就到杭州来看望小儿子,邢老师走得最勤,母亲嘛!她总要为儿子捎来一些吃的用的,为儿子浆洗缝补、卫生一番,但每次母亲到来,晓春最关心的、讨着要的莫过于干电池,越多越好。母亲起初不知就里,后来才弄明白:原来集训队晚上九点半熄灯,晓春觉得太早了,他还想看连环画,杭州的连环画到底比嵊县多;他还想看棋谱,集训队里能借到许多棋谱书籍,很多是以前父亲手抄本中所没有的。于是,他就伏床打着手电筒看书,有时看连环画,有时看棋谱,反正两样都看。家境虽不宽裕,但母亲总是尽量满足儿子的要求,每次都给晓春买了许多干电池,而晓春的许多新知识,包括新识的许多字,更不用说棋艺的长进,这干电池是功不可没的。唐代诗人孟郊在《游子吟》中吟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晓春后来的成就正是对母亲,对家人的最好回报,难道不是吗?

  杭州到底是省城,大都会,这里人文荟萃,围棋水平当然不是绍兴地区可以望其项背的。马晓春在省队很得教练姜国震,领队陈忠水的厚爱。姜国震教孩子有一套,很得要领,晓春后来的成绩与他的教导是分不开的。他是晓春的教练,也是晓春的师兄,两人至今都一直保持着很深的友情。在杭州,晓春还得到许许多多围棋前辈的关怀和指导,尤其是被称为“钱塘三剑客”的浙江围棋元老张李源、竺源芒、孙义章,姜国震就是这“三剑客”的大弟子,得意门生。当时队里数马晓春年纪最小,个子也小,同队的陈临新。朱菊菲、金茜倩等人都是他的大哥哥,大姐姐,但机灵劲又都不及他。张李源课徒非常严格。马晓春他们都年幼,打打闹闹是家常便饭,有时轻,有时重,打闹完也就忘了,忘了以后还会再打再闹。朱菊菲是年长晓春三岁的“小老大姐”,她对晓春特别关爱,经常帮晓春洗衣服。但有一天,他们俩也打起来了,晓春挥动着鸡毛掸子,朱菊菲使的是竹枝,对打一阵,晓春把鸡毛掸子打断了。张李源知道了,把他俩训了一通,还非要晓春赔钱不可:5角5分。晓春气得直盯着朱菊菲,而朱菊菲却看见晓春的衣服又脏了,就催他换下来洗,晓春只好去换衣服,朱菊菲则又一次细心地把衣服洗了。其实,她自己年纪也很小。至今,他们两人依然保持着姐弟的情谊。而“出事”的第二个星期天,张李源又一次带着这群孩子出去玩,还在“楼外楼”请大家吃点心。

  杭州时期,马晓春最为幸运的是有机会参加全国的许多比赛,陈忠水、姜国震都很器重他,一有机会总让他上前线,上台实战。小小年纪能有条件在实战中锻炼,这是人才济济的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小棋手们所不敢奢望的。这些磨练既开阔了晓春的视野,也提高了他的棋艺,为今后的发展夯实了基础。所以,马晓春常说,我的条件优越,我是幸运的。

  马晓春下棋不以用功著称,而以灵气闻名。他的确在棋上下过苦功,但同时也应该说他自幼对围棋就有常人所缺少的灵气。1976年,已是当时中国围棋第一人的陈祖德,一次在往赛区的火车上,姜国震请他和马晓春下授子棋,授三子,祖德欣然答应。列车飞速奔驰,棋局也很快结束,祖德输了。祖德以快棋闻名,但他眼里这个小萝卜头更是落子如飞。棋输了,祖德还给自己加上另一输:速度也输了。从此晓春给他留下很深的深刻的印象,直到以后许多年。这局授子棋的棋谱,至今还在马老师手头珍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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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海扬帆



  春去春来,光阴易过,转眼间,马晓春在西子湖畔已经度过了四个年头。其间,他从儿童组到少年组,在全国各类大赛已经身经百战,面对大江南北多如繁星的儿童少年棋手,他的战绩不错,却并非骄人,没有摘取过什么特别耀眼的桂冠。但是,他的基本功已日见扎实,其轻灵,飘逸的棋风,纹抨上随遇而安且善于捕捉战机的个人风格,已经初见端倪。也正因此,首都那些中国围棋顶尖人物陈祖德、吴凇笙、罗建文、华以刚、聂卫平等人慧眼识英雄,早就对马晓春另眼相侍,觉得这小精灵有培养前途。1978年,元旦刚过,调令下达,马晓春告别故乡告别西子湖,告别亲人和教练、队友,远走高飞,来到北京,进入国家围棋集训队。双亲已经放心,没有赶来送行,而动身时,他的旅行袋里依旧没少装连环画。晓春少年儿童时代是连环画迷,他常说自己的许多知识都是来自连环画。

  已经学会独立生活的马晓春似乎命里注定要在北京立业安家,他很快就习惯了北国的生活。虽然他是江南入,但时间一长,他反而下喜欢南方的冬天,说北京虽冷却冷得干脆,不像江南阴丝丝的湿冷,叫人不舒适,最令14岁的马晓春兴奋不已的是:此处围棋高手云集,他敬佩的陈祖德、吴凇笙、罗建文、华以刚、聂卫平等等都在自己的周围,是老师,又是队友,时时能聆听他们讲棋,随时可以请教,他的眼前豁然开朗了。就围棋水平而言,如果说从嵊县到杭州是从池塘到湖泊,那么从杭州到北京就是从湖泊到大海,他从此真正从弈海中扬起了风帆。

  中国棋队不像日本的木谷道场,这里当时没有严格的师徒关系,更没有关门弟子。马晓春在这里得到陈祖德等众高手的点拨,还与聂卫平有一年的师生关系,,当然,马晓春不是仅聂卫平一位老师,陈祖德,吴凇笙、华以刚,罗建文也都是他名副其实的老师,谁讲棋他都常去听。所以至今,国家围棋队人们常以马小(马晓春头小,故称)、曹大(曹大元头大,故称)之类相互呼唤,而晓春还是恭恭敬敬以老师称呼陈祖德、吴凇笙他们,以罗老,华老称呼罗建文和华以刚。在那一年的师生期间,清晨,聂卫平常和马晓春在首都体育馆一带跑步锻炼身体,这已经传为佳话。由于马晓春棋艺猛进,这时师生,队友两年后就成了棋坛上的对手,而且是此后多年的“老对手”,这在中国棋坛更传出了不少的佳话。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杭州岁月和进京之初,这是马晓春“利其器”的时期,可谓“磨刀不误砍柴功”,进京当年,马晓春在全国少年围棋赛中就拿了亚军;第二年8用,他在全国少年围棋赛决赛中更以五战五捷的战绩夺得了冠军。

  1980年,在黄山下的屯溪,进京才两年多的马晓春代表浙江省参加全国围棋团体赛,第7轮,马晓春和聂卫平遭遇了。聂卫平,1952年生,也属龙。这是中国棋坛的两条龙,大龙与小龙,首次在正式大赛场合较劲。此战结果,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马晓春执黑以3/4子的优势险胜代表黑龙江省的聂卫平,爆出了一大冷门。有人说,从此,聂马争雄的时代就拉开了序幕,马晓春因此战取胜拿到当年9月在四川乐山全国个人赛的入场券,并夺得个人赛亚军,而冠军刘小光全赛过程9胜仅2负,其中一负就是输给马晓春,此役,晓春还战胜了如日中天的陈祖德,引起了中日棋界的侧目。不幸的是,在乐山,祖德发现便血,后来经成都、北京的医院确诊为胃癌,虽然手术后至今他还一直在为中国的围棋事业奔波,但他的过早突然离开第一线,无疑是中国棋坛的一大损失。

  母亲曾经担心晓春这个生下来八斤半的胖娃娃能长高吗,能长得白一点吗,而此时16岁的马晓春已经拂去母亲心头的阴影,长成一个细高个子,皮肤白皙的潇洒男儿。只是,他好像光长个不长肉,纤弱如竹杆,显得单薄。对弈紧张时刻,他往往既不看棋盘,也不看对手,只是眼睛向上,一味朝着天花板,让人怀疑他走神了。但只要你看他轻摇折扇,只要你看他的下一手,只要你看他那灵气十足的双眼,你就会明白:此时此地,他正酝酿着“阴谋诡计”。他自己则说棋下到那个分上,这眼前的棋盘棋子早已烙印在脑海里,看与不看是一个样……。

  澳大利亚有位桥牌大师叫朗·克林格,他曾经友好地把自己的桥牌名著无偿供上海文化出版社翻译出版。他在书的前言“致中国读者”中说到:“我有一个要求:假如有朝一日你代表中国而我代表澳大利亚在牌桌上对阵,请不要用你从我书中学到的招数来对付我!”这话既幽默而又富于哲理。学生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把老师的所有本领百分之百学到手。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是学生在向老师学习知识的基础上,不圃于老师所传授的知识、技能,而有所发展,有所提高,有所前进,乃至有所创造、发明。马晓春就是这样的。他的老师们陈祖德的、吴凇笙的、华以刚的、罗建文的、聂卫平的,他都学,他说:“我主要是吸收人家好的东西,只要是好的,不管是谁下的棋,我都愿意学习。”但他决不生搬硬套。他觉得他们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他必须扬他们所长,避他们所短,探索自己的新路。屯溪对聂卫平一战,可以看作是晓春探索新路的尝试,是形成自己风格的开端,也是对聂卫平发起冲击的信号。从此后不久的乐山战役他先后战胜陈祖德,聂卫平和刘小光的棋局内容看,已体现他在探索新路和形成个人的棋风。

  就在此时,马晓春开始萌动了一个小小的“野心”,希望并努力要成为中国围棋第一人。但这谈何容易,因此,马晓春为之奋斗的道路将是艰辛坎坷的……

  在电脑发达的今天,电脑已经可以和棋坛高手对弈中国象棋。国际象棋,但据说电脑和围棋高手对弈,那是100年后的事,可见围棋的深奥,也可见围棋活动注定是一项高尚的益智的活动。业余下下围棋,纹枰对弈,其乐无穷。但围棋作为一种竞技却是“残酷”的,因为冠军只有一个,第一也只有一个,所以选择围棋为职业的人事实上是选择一条长满荆棘的道路,是勇敢的人。记得我在上海体校任教语文时,围棋队有姐弟俩:芮乃伟、芮乃健,资质过人,才华横溢,棋上均大有前程。但有一天,芮家的长者到学校来,决意要让芮乃健转去读普通中学。学校很不情愿,但劝说无用。听说是,家长不愿让姐弟俩有朝一日阅墙争斗,自相“残杀”,不愿让姐弟同学一行。后来,芮乃伟成为世界第一位女子围棋九段,曾为中国围棋事业立下赫赫战功,而芮乃健的中途转行,很可能就是中国棋坛少了一颗明星。那时,笔者不理解,至今也不甚理解,但却逐渐觉得其中也不无道理。关于选择围棋作为终生职业这个问题,我曾问过晓春:“你后悔吗?”晓春明白无误答道:“我不后悔,……看来,我这辈子也只有和围棋打交道了!”十分肯定,没有无可奈何的成分,这大概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但围棋之路毕竟漫漫而修远兮,晓春必须上下而求索。

  屯溪、黄山战后第二年6月,日本围棋代表团访问中国,与中国围棋队进行6场比赛,第5场安排在杭州,马晓春执黑出战日本小岛高穗九段。小岛研究棋艺达30余年,颇有造诣,水平很高。而此时的晓春也已不再糊涂了。为了取得第一次对付日本九段高手的胜利,也为了给家乡父老作汇报,他怀着兴奋的心情作了极其充分的准备。马晓春并不欣赏人家说他用功,他有一句名言:“我从小就不是一个用功型的人,不是那种用功用功再用功的人。即便用功,那也是一个时期,我觉得需要。”这句话不能只听,而要读,要解读,这和晓春的许许多多话一样,其中留有余味。平生头一回迎战日本九段高手,这“需要”二字自不必说了。那天,马晓春执黑先行,双方以相同的对角小目开局,才下了121手,小岛就推抨认输了。中盘战胜日本九段高手,晓春喜形于色,高兴他说:“初次有机会和日本九段棋手比赛,我心里既高兴而又有点紧张。对方是经验极为丰富的高手,我觉得必须别出心裁,才能战胜他。因此,这局棋我采用了一些新颖的下法。”

  离17岁还有88天就战胜日本九段,晓春的确值得自豪。第二年,1982年6月13日那天,晓春作为中国队仅次于聂卫平的主力队员,参加中国围棋代表团访日,在东京,晓春执黑对日本著名高手大平修三九段,中盘取胜。大平修三九段以往对中国棋手比赛屡战屡胜,保持着不败的记录,晓春战而胜之,赢得很漂亮,此局意义自然异乎寻常,越明年的6月23日,又是在自己家门口杭州,晓春“故伎重施”,战胜日本围棋代表团的九段高手苑田勇一。苑田此行访华,7战6胜,输的一盘就是栽在马晓春手下。美哉,晓春,对日作战,成绩卓然!

  但是,生活中就有着无数的“但是”,中国棋坛也有许多“但是”,马晓春的围棋生涯中同样有着不少“但是”。但是,如果以为晓春在全国大赛中刚露面,就战胜了聂卫平,而且又先后战胜了日本著名九段高手,他就是中国第一,那无疑是把黑白子看成是方的,把棋盘看成是圆的。不要忘记,聂卫平是中国棋坛上一条真正的龙,早在1975年、1976年,他对日本围棋高手们,包括洼内秀知、高川秀格、藤泽秀行、濑川良雄、石田芳夫等九段的抗争,就有过骄人的战绩。屯溪之战第二年9月,在浙江温州,又是全国个人赛,聂卫平就当着晓春家乡父老面前还以颜色,执黑中盘胜了马晓春,报了一箭之仇。

  1982年秋,为了宣传围棋活动和优秀棋手,进而推动我国围棋事业的发展,当时的上海《围棋》月刊社举办了“围棋夺魁赛”,比赛分男、女组,各邀请两名国内高手参赛。依据高手的战绩,棋迷的推荐和舆论的倾向,男子组聂卫平当属首推,而在刘小光、曹大元、邵震中、江铸久、马晓春等众多才华超群的年青棋手中,最终选定了当年的全国围棋冠军马晓春。自9月23日起,至11月2日,聂卫平和马晓春先后在北京和上海进行5局决胜负的大战,这也就是第一次“聂马大战”。此役锋芒毕露的聂九段志在心得,而棋艺日臻成熟的马晓春则认为完全可以一战。

  这里还有段小插曲。马晓春战胜日本小岛九段时,自己还没有段位称号。1982年3月,我国举行首次段位赛,晓春先是被暂定七段,以此资格参赛,从而获得正式七段;10月,他就晋升为八段。所以,“聂马大战”第一局开战时,马晓春是七段棋手,但第四局时,他已获得八段称号。

  第一局,聂卫平先声夺人,执白122手中盘取胜;第二局,马晓春以牙还牙执白把比分扳平。第三局聂卫平执白中盘胜,又一次压过对方;第四局马晓春也执白中盘胜,再次把比分扳平。有趣的是四局均为执白者胜,看来决胜的第5局谁执白谁将更加有利了。但事情不那么简单。

  前四局双方经过拼博,战成2:2平,两人都是全力以赴,呕心沥血。现在,双方都是华山一条道。以“标准钟”著称、有时会让人觉得栅栅来迟的马晓春虽然依旧是准点就座,但平日爱笑爱动的习惯似乎消失,正襟危坐,脸带严峻;烟瘾颇重的聂卫平也一反往常,未等开局,更不是长考,却一口接一口抽起烟来。猜先结果,马晓春执白,看来成功有望。聂卫平以二连星开局,马晓春应以星无忧角,布局时双方都显得分外谨慎,咬得很紧。但不久,一场恶战就开始了。双方杀得惊心动魄,难分难解,直到287手后,局面才渐见分晓,最后执黑的聂卫平以极其微弱的3/4险胜,以总分3:2取得夺魁赛冠军。

  “聂马大战”进行得如此“惨烈”,这是人们始料未及的。执白的马晓春虽未能创造奇迹,但虽败犹荣,国人对他的棋艺都已刮目相看,因此普遍认为中国棋坛从此进入“聂马时代”。这一时代延续了10年左右。在国内争霸中,聂卫平始终努力巩固自己的棋坛霸主地位,而马晓春则以他为头号对手,不断发起有力,有成效的冲击,双方你来我往,相互对抗,相互促进,这无疑起到了推动我国围棋事业向前发展的重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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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晴圆缺



  1983年11月,年仅19岁的马晓春晋升九段,成为我国继陈祖德、吴凇笙、聂卫平之后的第四位九段,也是当时我国最年轻的九段棋手。随后,晓春取得1984、1986、1987、1991年的全国围棋个人冠军,对国内各种大赛的冠军都加以问鼎,而且夺得一顶又一顶桂冠,聂卫平的地盘显然在缩小。但中间却发生了一个新的情况。

  1984年10月,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拉开帷幕,一办就是11届,直至1996年才结束。这是中日棋界、新闻界共同搭建的棋坛大舞台,双方尽遣精英、新秀上台过招,演得轰轰烈烈,扣人心扉。在这个大舞台上,聂卫平作为中国的主帅,刚开始的两届就尽显英雄本色,表演得淋漓尽致,曾有几届他孤军奋战,力挽狂澜,赢得国人赞许,称之为民族英雄,直至1988年被中国围棋协会授予光荣的“围棋棋圣”称号,可谓如日中天,有口皆碑。在这个大舞台上,作为副帅的马晓春也有过许多非凡的表现。每次,晓春总是受命于危难之秋,虽然第一届负于小林光一,但第二届日方小林觉出场就是五连胜,直逼副帅,来势凶猛,晓春却拿下这关键的一局,使小林觉的连胜受阻。第三届,晓春更是风光,不仅战胜锋芒毕露的山城宏,还战胜“宇宙流”的创始人、副帅武宫正树;第七届战绩更为辉煌,他连杀日本三位精英:小林觉、山城宏、片冈聪。但有几届,他的确打得不理想,一出场便告负。按理说,擂台赛上晓春的表现即使不算上佳,起码也是功过相当。他参加过10届,出场13次,7胜6负,胜率为54%。只是聂卫平一开始的表现实在太辉煌、太光芒四射了,这光芒非常耀眼,以致马晓春完全被盖过,简直成了一颗陨落的巨星,乃至被人说得一无是处,就连他在国内大赛无数骄人战绩也成了“罪状”。许多棋迷不能原谅他,议论纷纷,指责他,甚至给他写信要他“下台”,不当副帅,干脆不参加擂台赛,说他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棋迷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棋迷也终将会理解马晓春的。晓春是位心气高做,志向远大的棋手,对于一个棋手来说,这也许也是一种必备的心理素质。他外表文弱,意志却十分刚强;他一向不甘人后,第二、亚军对他缺少吸引力。他从内心深处觉得擂台赛中的英雄们聂卫平。刘小光,江铸久固然值得学习,但他自己又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而且正脚踏实地去努力。你可别按字里去解释他在大赛败北后常说的那句话:“玩玩!” 只要你知道数年后他对此局还能一一复盘,你就能理解他心底里的潜台词。别看他在第四届擂台赛败给依田纪基后,竟去买了一架星海牌的钢琴,弹起车尔尼、莫扎特的练习曲来,误以为他会“玩物丧志”。其实,他正积极调节自己的心理,培养自己的“平常心”,而且从优美的乐曲中得到某种启示。晓春喜欢古典音乐,他常常是边听音乐边打谱,谱打完,音乐也放完了。他说:“我把音乐当作一种陶冶,陶冶‘平常心’,它能培养我在下棋时心平气和,即使形势不好也能冷静。”当年杜甫见过公孙大娘舞剑,受到启发,拓宽了诗路,道理也是这样的。

  在被指责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日子里,我因为约请写稿的事,认识了马晓春。也许是一种缘分,我们很快成了好友,可以无所不谈,有时一谈就谈到半夜三更。那时不像现在,他偶尔还会抽抽烟,三缺一时也会玩几盘麻将。在进一步深交时,我也终于解读了他蕴藏在胸怀中的远大抱负:在国内,他要以聂卫平为第一对手,紧盯着他,学习他,追赶他,超过他,成为名实相符的“中国第一”;在国际,他咬住日本的超一流棋手加藤正夫、武宫正树。小林光一等人,尤其是小林光一,战而胜之,成为世界第一。对手是明确的,目标也是明确的。一旦解读,为之一震,我明日:一个棋手 要成就如此大业,既要时间,也需精力,而比赛实践更是必不可少。那时,晓春国内国外,南证北战,赛事十分频繁,我觉得约他写书不合时宜。况且,晓春决不愿像有些棋手那样,赛事忙碌,干脆请人捉刀,他非亲自撰写不可。但是晓春一经允诺,决不爽约。他说,写书可以回顾对局的战略战术,温故知新,并不见得会影响比赛,有时还能调节比赛的紧张情绪。说来有人不信,他的三本书,《三十六计与围棋》《神秘序盘》和现在的《笑傲纹枰》,一笔一字都出自自己的手,许多章节是在大赛期间抽空写的,在飞机上,在火车上,在比赛下榻地,甚至在日本、韩国,记得1990年秋,我到连云港观摩全国比赛,也想了解一下晓春《神秘序盘》写到何处,那天,他安排和我住在一起,围棋前辈朱宝训也同住一房间。晓春告诉我,稿子快好了,就缺一个尾巴。我说不急,先打好比赛再说。晚上,曹大元、杨晖、马晓春和我四个人在饭店里叫了几道菜,喝了一点啤酒,随后还去喝咖啡,回房已不早了。晓春看到朱宝训已呼呼睡了,就让我也先睡,说他要写稿。因旅途劳累,加上喝点酒,我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半夜12点,晓春还在伏案疾书。第二天早上,晓春告诉我已经完稿,可以让我带回上海了。

  有人从照片上、电视上看马晓春,误认为他是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甚至冷漠的人,其实不然。在不熟悉的人、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晓春有时的确显得沉默寡言,久久没搭一句话,让人觉得他古怪,但熟悉了,他一样会滔滔不绝,但言自己的看法。他绝对不说假话,不说奉承话,哪怕是对长者,对朋友。晓春十分珍重友情,既然交上朋友,他总是推心置腹,以诚相见,待我就如同兄长。我在连云港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就要赶回上海。那天比赛是从下午1时开始的,晓春对倪林强。布局伊始,倪林强就出怪招,下了个天元。晓春马上还以怪招,也在天元附近落子。接着,他就起身送我。我担心送得太远用掉过多时间,使他过早进入读秒,影响比赛,他却笑着说:“他那一着,我这一招,双方都得长考,时间没问题!”他坚持着送了我一程又一程。路上,我不无忧虑地谈起棋迷们“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说法,晓春看着远方,沉默了一阵才说道:“应该给我时间,会理解我的!”这短短一句话,使我思考。咀嚼了很久很久。晓春直把我送到航空公司乘车处,这才转身回赛场。望着他那因下棋养成的习惯右肩略比左肩低的远去的身影,我深信他终将成就大业,我默默为他祝福。

  ……1992年初,马晓春在香港的中国棋王挑战赛中胜了聂卫平,终于集中国名人、新体育杯、棋王等桂冠于一身,夺得了中国围棋赛的“大满贯”。随后,晓春在第七届中日擂台赛上又连续战胜小林觉、山城宏、片冈聪,战绩上佳。有人认为,事实上,此时中国围棋已进入了马晓春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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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成真



  1994年上半年,就在马晓春国内成绩无以伦比,不但集五冠于一身,而且在最后的决赛中,几乎都是以直落三局无可争议的优势取胜,聂卫平甚至未能在马晓春的各项桂冠中获得挑战权、无法与之对局的情况下,刚刚创刊的《新民围棋》决定举办事隔12年的新一届七番棋的“聂马大战”。举办者意在让国内战绩处于滑坡状态的聂卫平能有机会与马晓春同台较量,试试聂卫平的宝刀,也掂掂马晓春头衔里的“含金量”,从而“制造新闻”,推动围棋运动的开展,并在中国棋史上添上精彩一笔。

  这是一次真正的“双龙会”。马晓春欣然同意参赛,还是那句话“玩玩”,但赛前的许多场合都表现出志在必得。聂卫平显得踊跃,由于近来赞扬声稀,指责日增,他必须抓住机会向棋迷们证实自己宝刀未老,而不能让人有“廉颇老矣”之感。他将全力以赴,去重振雄风。

  “聂马大战”1994年5月门日在北京揭幕,第二局也在北京,第三局移师上海。聂卫平果然宝刀未老,一鼓作气连下三城,把马晓春逼到悬崖边,三局均下250手以上,聂卫平分别执黑、执白、执黑胜3/4子、1/4子、2又3/4子,可见双方锚铢必究,战斗不可谓不剧烈。马晓春虽然潇洒评论道:“聂卫平如总能发挥出这样的水平,世界冠军应该是他的,”但他自然已经很难潇洒,因为不仅是输棋,吃零蛋也有可能性了。我们见面时,晓春说:“如果吃鸭蛋,味道肯定很怪“;他担心了。

  晓春就是这样的棋手,担心了就会重视,重视就往往会取胜,因为马晓春毕竟是马晓春,果然,回到北京的第四局,马晓春执黑发挥出色,209手中盘取胜,扳回一局。在长沙、北京的第五、第六局,战了273和295手,马晓春分别执白、执黑以2又1/4子和1又3/4子取胜,终于连扳3局,双方战成3:3平。五冠王的马晓春真的货真价实。

  决胜的第七局姗姗姗来迟,一是赛事多,难安排;二是对局双方显得谨慎。1995年2月8日,万众瞩目的决战才在上海江湾的蓝天宾馆开战。此行上海,很少陪伴丈夫出证的许燕也随晓春到来。赛前面对众多记者的提问,“双龙”均回答得十分洒脱、得体。马晓春说:“双方下成三比三,应该说已经证明彼此实力的伯仲,因此,最后一局的胜负,那只是说谁运气更好一点而已。”聂卫平也说:“一局棋的胜负带有很大的偶然性。我想:真正的棋王应该属于在国际比赛中不断为国争光的人。”

  经过猜先,马晓春执黑先行,他以二连星开局,聂卫平应以星无忧角,此次“双龙会”前夕,聂卫平的棋艺已有从巅峰上下滑的证兆,而马晓春的棋艺正走向峰顶。因此,双方交战,二者均想来个刻意求新,不愿落入俗套,希望给棋坛留下崭新的棋局。于是双方你来我往,杀得昏天黑地,进入收官阶段,马晓春明明是领先,但在临近读秒前两分钟,未及细细判断形势,误认为自己落后,故点角想做劫材,结果葬送了胜局,以微弱得无法再微弱的1/4子惜败。这次“聂马大战”和第一次一样“惨烈”。朋友告诉我,在宣布结果时,马晓春满脸苦涩。但无论如何,此次“聂马大战”的异彩将永垂于中国棋史,它太精彩太轰动了。人们依然说马晓春虽败犹荣!但是两次大战的决胜局,一次输3/4子,一次输1/4子,合起来输1个子,这一个子于晓春是刻骨铭心的,尤其是后一次对他的冲击远远超过第一次“聂马大战”。

  第二天早上,晓春谐同妻子如约在商丘路和我见面。一夜的休整,晓春又是春风扑面,许燕则永远是甜甜地微笑着。许燕即将东去美国深造,此行上海一来是为丈夫助威,二来想顺便在上海采购面料做几件衣服。一见面,我对昨天的结果情不自禁说了声“很遗憾”,许燕看着晓春也说“很遗憾”,晓春则若有所思,也淡淡他说:“嗯,是遗憾!”刹那间,满脸春风化成一抹苦笑。我理解他此时此地的心情,连忙把话题扯开。我们先在爱建公司挑选几块面料,还陪许燕到外滩眺望东方明珠——许燕是第一次见到上海这标志性建筑,三个人又轮番互拍几张照。随后,我们去拜访服装师,为许燕量体订做衣服。一路上,大家再不提遗憾的事。只是在我家作客时,我妻子虽然忙里忙外,亲自掌勺做各种拿手菜,但在饭桌上却不识时务他说:“暖哟,马小,你怎么会输呢,太遗憾了!”我生怕搅了饭桌上的气氛,正设法换个话题,晓春却笑嘻嘻他说:“那么好的形势,输了是有点可惜。不过,我们已经相约,在世界大赛中见!”我那快人快语的妻子到底心直口快,应该刹车,她却还要说下去:“那你是要去拿世界冠军了?好,去拿它两个世界冠军,为国争光,也让大家看看!”边说边举起杯来:“对,拿它两个世界冠军,我先祝贺你!”酒量有限的她,竟大大地呷了一口啤酒。我们都举起杯,晓春没作正面回答,只是“嘿嘿”一笑,也喝了一大口。一时间,气氛倒显得很轻松,完全不像我所担心的。后来大家还谈到烧菜的事,许燕说晓春的蒸鱼比她烧得好,晓春则趁机吹了一通说:“这蒸鱼火候最重要,一分钟不能多,一分钟不能少……”

  宝刀未老的聂卫平和中国“大满贯”获得者马晓春相约在国际比赛中上为国争光,去比高低。“双龙会”结束38天后,聂马就双双飞往汉城,参加第六届东洋证券杯半决赛。东洋证券杯是韩国东洋证券公司主办的、世界最高级别之一的围棋赛,是世界各国棋手十分看重的大赛,中国棋手至今无缘此杯。本届进入半决赛,中国的形势很好,双双入围,聂卫平对日本山城宏,马晓春对韩国曹熏铉,三番决胜负。山城宏的大名是中国棋迷们熟悉的,曹熏铉更是当时世界第一号选手。赛前,人们普遍看好聂卫平,对马晓春的预测则是“凶多吉少”。

  汉城冬春多雪,3月18日中国围棋代表团在罗建文团长带领下到达金浦机场时,上午一场大雪刚停,前来迎接的韩国棋院官员河勋熙先生指着雪过天晴的汉城用流利的中国话对大家说:“你们的运气太好了!”真是托了河先生的福,3月20日首场比赛,聂卫平执黑新手妙手连发击倒了山城宏,有备而来的马晓春执白用李昌镐战胜老师的布局对付曹熏铉,针锋相对,取而胜之,使曹熏铉为之震惊。但第二局聂马双双被逆转,先是聂卫平执白序盘连出恶手,早早输掉。马晓春执黑采用曹熏铉最拿手的布局对付曹熏铉,想以一种挑战的姿态击倒对方,但因错失良机而败北。对此晓春未见灰心,还自我解嘲他说:“如果我以2:0淘汰曹熏铉,也太让这位世界大赛‘全冠王’没面子了……”两对都战成1:1平,战局又回到起跑线上。第二天上午,国家围棋队把对前两轮对局集体研究的意见由中国围棋队领队华以刚电话传达给聂马,供他们参考。正在韩国访问的国家体委主任伍绍祖看望了聂马一行,勉励他们轻装前进,希望聂马全力以赴,双双出线。

  3月24日,汉城淅淅沥沥下着雨,三番棋的第三局开战了。聂卫平执白对山城宏显示了王者风范,下得气势如虹,逼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下午三时半就投子认输。马晓春执黑对世界棋赛“全冠王”发起冲击,开局就像晓春赛前所说的那样,双方信心十足地“练”了第二盘过的招,而第25手,马晓春机敏地把次序一变,将主战场转移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取得战略上的成功。虽然两人都有几次错进错出,但到黑141长出,晓春心想:“这回曹熏铉是溜不掉了!”曹熏铉虽然韧劲十足,不轻易言输,但面对强大的马晓春终究无回天之力,下午5时30分,裁判长金熙中八段宣布:“马晓春执黑以20目半胜曹熏铉!”

  此前,在围棋世界大赛中,曹熏铉战绩最好,是世界围棋第一高人。所以围棋圈里的人说:马晓春从此结束了曹熏铉的时代。聂马双双告捷,闯入决赛。第六届东洋证券杯冠军事实上已经落入中国人手中。中国棋坛望眼欲穿第一次终于圆了世界冠军的美梦,这历史性突破的消息传来,国人为之喜悦,爱好者为之雀跃,围棋界为之振奋。在汉城,在北京,两位英雄在记者面前各抒了心声,聂卫平说“这是我最快心的时刻”,马晓春则说“我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聂卫平说中国棋手8年“抗战”才取得头一个世界冠军,胜利来之不易;马晓春则认为中国棋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都会很快到来的。当晚8点35分,晓春特意从汉城给我们夫妇挂了长途电话。“我是马小!”他给我们的电话总是这样开头的。先是轻松的“嘿嘿”两声,接着就说:“老聂和我都赢了!”我虽然已从《新民围棋》吕国梁先生那里得到佳音,也从电视上知道喜讯,还是十分激动他说:“太好了,祝贺你们!”晓春又告诉我们,晚上旅韩的吴凇笙九段作东款待中国代表团,祝贺中国围棋历史性的突破,大家频频碰杯,挺热闹的。我妻子在另一条线上听电话,她没等晓春说完突然插话道:“马小,把冠军拿下来!”晓春还是以“嘿嘿”笑笑作答……

  又回到马晓春那句名言上来:“我从小就不是用功型的人。即便用功,那也是一个时期,我觉得需要。”那么,什么是“需要”呢,第六届东洋证券杯赛光彩夺目的冠军奖杯实际已落入中国人的手中,但是对世界棋坛、对中国入来说,还有个谁来捧杯、鹿死谁手的问题。谁将手捧东洋证券杯,站到汉城领奖台上,国人关心,棋迷关心,聂卫平和马晓春更为关心,这毕竟关系到一个人大半生的荣誉呵!聂卫平为中国的围棋事业立下汗马功劳,在对外“抗战”中曾功勋卓著,乃至有“棋圣”加身。民族英雄的殊荣,但可惜他至今未能摘下一顶世界职业围棋冠军的皇冠,只能拿个亚军、得个第二,这不能不说是天大的遗憾!他太需要世界冠军了,至少应该一个!对于汉城决赛,他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以求遂了平生的心愿。对于马晓春来说,这“需要”二字同样强烈。两次“聂马大战”他均告失败,虽然两次决赛局合计仅输一个子,但时隔12年,对“宿敌”未能“雪耻”,他的心灵到底受到巨大的刺激。在第二次“聂马大战”最后一局失利的霎那间,马晓春心中便涌起一个灼热的愿望:去战胜世界第一号选手曹熏铉,去为中国人夺取世界冠军,以此证明自己是中国第一、世界第一。现在他已力克劲敌曹熏铉,聂卫平也扳倒山城宏,走向世界冠军冲刺的起跑线上,他又能和聂卫平并肩,可以再和聂卫平作一次大较量,真是天赐良机!因此,马晓春既视此役为夺取世界冠军,又视此役为第三次“聂马大战”,真真正正、不折不扣的“聂马大战”。如能取胜,则两件大事一次可以完成,这何止是“需要”二字呢?!

  谁都不否认马晓春是天才,他自己也清楚意识到这一点;但一旦感到需要,天才也会全力以赴去用功,甚至比常人付出更多得多的努力。因此,你千万不要被晓春常常否认自己用功所“迷惑”!东洋证券杯从半决赛结束到开始决赛,因为运动员赛事太频繁,相去近一个月才举行。其间,他要穿插参加许多大大小小的比赛。频繁的赛事没有阻挡晓春用功的步伐,在家他常钻研棋谱,有时直到夜半;在比赛下榻处,只要没有干扰,他会以看两盘棋谱来调节情绪;他还曾离开喧闹的北京找个安静的去处打打谱……聂卫平的对局,他浏览了数百局。此行汉城,晓春可谓有备而来,到底“人生能有几回搏”。

  决赛分两个阶段,先赛两局,一个月后再赛三局。4月15日决赛第一阶段出证前夕,我们曾在电话里作过长谈。晓春坦诚而冷静地告诉我:“老聂和我心理都很紧张,我第一次进入决赛去争夺冠军,总觉得有一种压力,但相比之下,老聂比我的心理压力要大一些。他几次和冠军失之交臂,未能如愿,而岁月不饶入,可能会产生‘过了这村没那店’的感觉,心里着急,棋容易走洋。我比他年轻,哪怕这次冠军未能到手,我相信以后机会还不少。两个人比较,我似乎感到自己好下些。不过这么重大的比赛,要做到‘平常心’的确难……”

  晓春的话不幸而言中。汉城决战开始,第一局马晓春执黑先行,布下自己最为拿手的星无忧角,这是他的“镇山宝”。聂卫平对此显然已作准备,他第六步稍作变化,马上将局面引向新领域。但下午续弈时,聂卫平很快就轻率地下出败着,当即被机敏的马晓春予与反击,后来虽奋力直追,终因差距过大,回天乏术,被马晓春轻松地赢下。第二局聂卫平执黑,开局不久即错着频频,不满50步形势就见落后,而马晓春一看胜利在望,反倒失去“平常心”,连连失误,眼睁睁地看着聂卫平一步一步地反败为胜。两位高手这局棋的内容也许就是“自古征战无名局”的典型脚本。

  回国后,马晓春先是在第九届中国天元赛上以3:1战胜聂卫平,一试牛刀,卫冕成功;随后在第八届中日天元决战中,以2:0胜了24岁的日本新天元柳时熏。而正当有些朋友为马晓春汉城决战第二局在大好形势下被聂卫平逆转而败惋惜时,晓春却一语惊四座:“我如果连胜两局,舆论肯定一边倒。第三局要隔一个月再下,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人都会以为冠军非我莫属,但实际上冠军又没到手,这岂不是将我自己放火炉边烤吗,假如我第三局一输,那时的心态谁能把持呢,所以,我第二局输了未必是坏事。”晓春的话的确是需要解读的,难怪围棋评论家曹志林乍一听竟斥之为“奇谈怪论”,但细细体会却大呼“言之有理”。我则以为,晓春对不久汉城续赛胜利的把握已经溢之言表。

  马晓春曾预测谁胜第三局谁将取得冠军。5月22日决战第三局在汉城打响。在这关键局,马晓春执黑仍用自己最得意的星无忧角布局,并中盘取胜。随后5月24日的第四局,聂卫平的棋变得难下了。

  那天早上,马晓春睡到近九点才起床,早饭是叫到房间里的。他是夜猫子,睡得迟、起得晚已成习惯,10点钟,他以“标准钟”到达赛场。晓春胸有成竹,他已总结出聂卫平的短处是讨厌计算,讨厌毕胜负于一役的决战,所以本局构思是故意大抢实地,然后再演“四角穿心”的好戏。执黑的聂卫平以双连星开局,马晓春也应以双连星,此局双方杀得惊心动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终马晓春以6目半取胜。

  1995年5月24日,一个世界围棋冠军诞生了,中国的第一个世界围棋冠军诞生了。在汉城的领奖台上,手捧东洋证券杯的马晓春第一句话是:“我太幸运了!”是的,他太激动、太兴奋了。在20多年的围棋生涯中,这是一个里程碑,碑上既镌刻着中国人的世界围棋冠军,也镌刻着马晓春九段的英名。这在中国围棋史上将要大书一笔。马晓春既拿世界冠军,同时又取得第三次“聂马大战”的胜利,雪了春上第二次“聂马大战”输给老聂之耻,毕两功于一役,真是如愿以偿,梦想成真!这年,晓春30岁。

  围棋竞赛的确是“残酷无情”的。马晓春拿了世界冠军,聂卫平就只能是亚军,他又一次与世界冠军失之交臂,……不过好在冠军落在中国人手里,不是外人,这人又曾是聂卫平的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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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开二度



  在马晓春夺得第六届东洋证券杯冠军时,中国有一位围棋国手评价道,“一旦让马晓春登上冠军的宝座,就很难请他下来!”对于这个高度的评价,马晓春却另有说法:“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因此,《新民围棋》的评论家惊呼道:“看来在马晓春的眼里,不只是保往一个世界冠军的问题,而且还想着得其他世界赛的冠军。特别是今年的富士通世界赛他已先后战胜日本石井邦生九段和加藤正夫九段,进入八强,形势很好,莫非他真能为中国连夺两冠不成?!”看来《新民围棋》是金口,果然让他们说中了!!

  1995年6月3日,第八届富士通杯第三轮比赛在风光如画的桂林举行,八强争夺张半决赛权入场券,马晓春对林海峰。新世界冠军马晓春没有给林海峰任何机会,执黑中盘战而胜之,昂首进入四强,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6月29日,马晓春又飞往日本参加第八届富士通杯半决赛,与日本本因坊、世界超一流棋手赵治勋争夺富士通杯决赛的入场券。富士通杯是日本富士公司和新闻界、围棋界联合举办的世界大赛,世界围棋高手的眼睛时常要瞄着它。

  晓春和我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大赛前夕爱通通电话,说上几句。有时是他来电话和我辞别,有时是我去电话为他壮行。晓春平时没有多少豪言壮语,更不爱把“为国争光”一类的话挂在嘴边,但他却以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精神去为祖国争得荣誉,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出证东京前夜,在电话里,我这个围棋门外汉竟斗胆和他讨论起围棋来。我多少了解日本本因坊的分量,就问道:“你对老赵的胜率怎样?”晓春说:“很难说,不过应该会高一些!”我听出他的信心,就说:“马小,拿下老赵,再去争夺一个世界冠军!”晓春还是“嘿嘿”两声笑笑作答。他不喜欢把话说满,但“应该”两字一出,再加上特有的“嘿嘿”笑声,我心里就有谱了。

  富士通杯是一番棋决胜负,一锤定音,初赛、半决赛、决赛均如此,可谓决生死于一役。因此,容不得棋手有一点闪失。日本本因坊的确厉害,赵治勋的棋实在可圈可点,此战晓春执黑经过苦战,几起几伏,几伏几起,直到268手后,幸运女神才青睐马晓春,他仅以极微弱的半目险胜,取得决赛权,这不能不说晓春运气好!

  能在短短的几个月里两次登上世界围棋赛争霸的舞台,这种殊荣在当时世界棋坛上唯有曹熏铉和马晓春二人。另一局半决赛是日本小林光一对韩国刘昌赫,结果小林光一中盘取胜。这样,一对老冤家,多年的中日“宿敌”,马晓春和小林光一又将纹枰决生死了。

  有人曾直截了当地问过马晓春:“当今世界级棋手中,你认为谁最难对付!”马晓春不假思索地答道:“小林光一!”他之所以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他有着切肤的体会。

  小林光一和聂卫平同年出生,日本北海道人,也是一条龙。他是棋坛流行一时的“小林流布局”的创始人,是世界棋坛的枭雄。在有世界大赛期间,日本棋坛有两个“第一人”,前为小林光一,后为赵治勋。小林从1986年至1993年蝉联8届“棋圣”,井同时拥有过“名人”、“小棋圣”头衔,这两个头衔也都蝉联过5届以上。他以攻击锐利、形势判断精确著称于世界棋坛。

  笔者曾经开玩笑地对马晓春说:“你属龙,你生来是专为斗龙的,国内斗聂卫平这条龙,国外对小林光一那条龙,这大概是命运吧?!”晓春嘴角微微一翁,“嘿嘿”两声,笑了。

  是的,马晓春生来是龙,其命运就是要和龙争斗。

  1983年6一7月间,日本围棋代表团在团长石田芳夫九段率领下访问中国,与中方进行了56局比赛,中国棋手以25:31告负。其中,6月14日在北京,马晓春八段执黑对小林光一九段,这是中日这双龙的第一次交手,晓春输了。此前,晓春曾赢过几位日本著名九段,而今天他觉得这位九段非同一般,小林光一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两年后,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举行,此时的马晓春九段因为在国内战绩骄人,棋艺日见成熟,便作为中国队的副帅参赛。比赛有戏剧性的起伏,先是中国猛将江铸久五连胜连斩日本的依田纪基、小林觉、淡路修三、片冈聪和石田章,后是日本小林光一回敬中国队,连斩江铸久、邵震中、钱字平、曹大元、刘小光五大将,直逼副帅马晓春。马晓春怀着必胜的信心迎敌,他强烈地希望能阻断小林的五连胜,但一经交锋,力不从心,依然败下阵来,还是主帅聂卫平收拾了残局。此局马晓春全局并无明显的失误,基本发挥了自己的水平,无奈小林光一实在太强大了。局后痛定思痛,马晓春写了题为《艺逊一筹,尚须努力》的评论文章,发表了自己对此局的看法。晓春看到了小林光一的强大,看到自己的差距,他于是认定小林光一是他的日本头号对手,决心咬住小林光一,争取早日战而胜之。晓春在饭桌上有时爱点一道豆腐,吃点软的,但在赛场上他却喜欢面对强手,因为那样赢来水份少。他就是这样的棋手。我们可以说,他那篇文章就是对小林光一的宣战书。

  马晓春战胜小林光一是一个极为艰难的漫长的历程……

  擂台赛小林光一给了马晓春沉重一击后不久,就获得日本至高无上的“棋圣”。与此同时,马晓春也一次又一次拿到中国围棋的全国个人赛等冠军。双方棋艺上都在不断完美,都跨入更新的境界。相比之下,小林光一步伐似乎显得更快捷,当然,马晓春机敏、轻灵的棋风也日渐完美。

  应该感谢中日双方棋界、新闻界及许多有关人士,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两国间诞生了两项新的大赛:中日围棋名人赛和中日围棋天元赛,均为三番棋。自1988年起,两项大赛每年各举行一次。这为马晓春学习、赶超小林光一搭了绝好的舞台,因为小林光一是日本名人多年的“世袭头衔”,而马晓春也正是中国名人的“专业”(至1998年,马晓春已连续10届蝉联中国名人)。除首届刘小光0:2负于小林光一外,从1989年12月的第二届起,马晓春以新的中国名人身份开始迎战小林。连续三届,马晓春均以0:2惨败给小林,每届都吃鸭蛋,三届的总和也是鸭蛋。于是棋迷们愤怒了,他们甚至投书报社,要求马名人自动引退。

  名人常有名言,日本“名人”也有一句名言,那就是“我是日本棋界的代表,我绝对不能输,因为一旦让马晓春赢了,他就会一直赢下去”;中国“名人”也有自己的名言,那就是在最艰苦的时刻,他说:“争取先赢一盘!”

  第五届中日名人对抗赛前夕,马晓春是这样分析形势的:“中日围棋‘名人’对抗赛,这回是我第四次出战。在以前三次对抗中,由于实力存在着一定的差距,连续三年我都以0:2负于小林光一‘名人’。从这儿年的对抗中,我感觉存在的差距越来越接近,尤其是去年上一届的第二局,我在优势情况下,最后仅以半目之差告负。这三年的交锋中,我从一开始输2日半这一差距,每年缩小1目,以数字表示是:2.5目负,1.5目负,到去年的0.5目负,这似乎意味着今年我如果再进步1目就将能取胜。虽然这是戏剧性的说法,但我的棋艺每年在进步,这却是实在的。”

  真是清醒。自信的“神算子”!我油然记起他的父亲马老师是一位优秀数学教师。

  马晓春一行于1992年12月13日到达东京。第二天,有朋友告诉他,新宿许多东西都在削价,风衣10万日元现在才卖1万,劝他去买。晓春风趣他说:“那边便宜这边就不便宜了!”大赛前夕,他从不买便宜货,因为他需要的是赢棋。第五届中日名人赛在东京日本棋院举行,15日上午下第一局。马晓春既背负着此前对小林光一8连败的包袱走进赛场,也是怀着“再进步1目就将能取胜”的信念跨入赛场。小林执黑先行,1、3、5布下了自己拿手的“小林流”;第8手,晓春则应以“马晓春流”,18、22两手晓春的“奇想派”面目更是跃然盘上。双方的殊死战斗一直延续到下午5时27分,马晓春最终以1目半取胜,比自己预想的多赢了1目。小林光一第一次败在马晓春手下!失败后的小林发誓:“必须拼搏,因为不能再输一局了。”

  第二局小林光一执白果然扳回一局,这说明小林光一依然强大,从棋的内容上看,这局晓春有点操之过急,出现失误,导致逆转,痛失好局。

  第三局决胜局下了268手,马晓春执白经过苦战,最终以1目半取胜。他自己觉得赢得比较顺利,赛后说:“也许是小林发挥欠佳,也许是这一年我的棋力进步了之目也未可知。”

  马晓春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精神取得了回报:以2:1初次战胜了日本棋界“第一人”小林光一。日本《棋》周刊以“为零的突破而沸腾的中国”为标题报道了中国棋界,棋迷对这一胜利的反应,在日本这一消息也同样引起巨大的反响。我在向晓春祝贺时不忘加上一句:“再接再厉,下次还要战胜他!”晓春还是那句老话:“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接下来的一届在上海银河宾馆举行。第一局执黑的马晓春胸有成竹,中盘的谋略、运筹堪称精妙绝伦,而后半盘小林也表现出不同凡响的功夫。最终马晓春以3/4子险胜,先拔了头筹。复盘时小林显得有点懊丧。复盘后,晓春离开对局室就避开一些棋迷而和我上客房去了。小林是日本顶尖的棋手,晓春赢了下来的确很高兴。为几位赶来送鲜花和要求签名的服务员签名之后,晓春替我沏了茶,我们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因为当天晚上他要赴宴,我就提前告辞了。行前,我和以往一样,准备送上一册我社新出版的书——这次是《中国古今对联大观》。晓春还没等我把书拿出来连忙说道:“你今天不要送给我,等比赛结束……”我一听幡然领会到书者,“输”也,这时候送他书实在太不合时宜了。虽然我们都不迷信,但讨个吉利还是需要的。我没有拿出书来,只是和晓春约定这次如果顺利赢了小林,还是上我家作客,畅叙一番。

  可惜,晓春在后两局比赛中虽曾有许多胜棋的机会,却未能拿下一局,终于以1:2输掉。对此,他十分痛心,以致赛后我们坐在一起时,许久许久都没说上一句话。我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那样鲁莽,那样不合时宜要送书给他。但过了一会儿,晓春却主动问道:“你不是有好书要送给我吗厂我把书给了他,他珍惜地收了下来。这次,他没上我家作客。

  1994年12月第七届中日名人赛前夕,已纷纷扬扬传来今后此赛将停办的消息,原因不大明确,众说纷坛。正因此,双方也就格外重视,要在“最后的中日名人战”上“捍卫最后的尊严”,棋手心情尤其如此。东京开幕式上,小林光一表态说:“比赛不仅仅关多到个人的名誉,还背负着两国围棋界的厚望,所以只能迎着压力量奋战了。”只是天时、地利未能给小林带来好运,他以1:2落败,第一局马晓春执黑以中盘取胜;第二局小林光一执黑回以一个中盘取胜;第三局马晓春执白又下一城,赢了5目半,从而结束了本届也结束了七届的中日名人对抗赛。在闭幕式上,晓春如释重负,高兴兴地说:“我一直以战胜小林名人为目标,现在总算做到了!”

  事隔不到8个月,马晓春和小林光一又相会在东京,真是狭路相逢。不过这次不是中日两国间的名人对抗,而是争夺令人羡慕的世界冠军。赛前一天,日本一位资深记者像是祷告又像是祝愿地说:“……明天一定要打倒马晓春,小林名人,拜托了!”

  1995年8月5日,这是中国棋坛又一个难忘的日子。是马晓春又一个难忘的日子,也是聂卫平一个难忘的日子——千万记住聂卫平曾是马晓春的老师,马晓春棋艺的成长是与他和聂卫平长期对抗、相互学习分不开的。

  在东京的第八届富士通杯决赛是中日“双龙会”。这天远在北京中央电视台担当对局讲解的是聂卫平棋圣。因此,笔者以为对中国棋坛来说,这天应该算是小小的“三龙会”。二龙在东京厮杀,一龙在北京同步点评,这难道不是“三龙会”,聂卫平此次虽然不能亲上前线冲锋杀敌,却依旧在后方为中国围棋的荣誉操劳,这是很值得人们尊敬的!

  马晓春此时的棋艺己是炉火纯青,他的对局心理学已经拿到教授证书了。他是个性格倔犟的人,他不愿做的事,你再劝说也没用,他就是不干。他看不惯的扭头就走人,听不惯的决不答理。但是,马晓春说:“棋盘上可不能倔强,耍脾气。该退让时还得退让,先避一下,所谓退一步进两步嘛!”

  这局棋晓春下得十分漂亮,气势压人,实力无可多辩,过程虽惊险迭出——到底是两位世界超一流棋手,他处变不惊,顽强拼搏,该退让就先退让,该出手就出手,终究以7目半取得胜利,捧回“富士通杯”,为中国围棋又增添一个世界冠军。战胜小林,又捧得世界杯,又一次毕两功于一役,好个马晓春!这年,晓春还是30岁。短短的一年里连夺两冠成为“双料世界冠军”,在当时,这个殊荣世界上唯韩国的曹熏铉九段于1994年获得过。

  1995年8月5日,对中国棋坛而言,对马晓春而言,这都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美好日子,因为中国又获得一个世界围棋冠军!马晓春成功的历程是艰辛的,甚至是痛苦的,但马晓春毕竟是胜利者,功夫不负苦心人嘛!马晓春梅开二度,而且两次得冠每次均是一箭双雕,均同时完成两件大事,了却两个心愿,这真是奇迹,也可谓颇富喜剧色彩。因此,我们不妨说,这是马晓春围棋生涯的第一个高峰,也是人生的第一个高峰。

  喜讯传来,举国欢呼,围棋界更是兴奋万分。中国棋院院长陈祖德九段高度评价说:“这是中国围棋又一次历史性的重大突破。作为新一代棋手领头羊的马晓春接连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成绩,必将会鼓舞更多的年轻棋手去冲击世界冠军,从而带动中国围棋整体水平迈向一个新的高度。”在东京面对日本千百棋迷,晓春则十分真诚他说:“我马晓春的棋艺能有今天,首先要感谢小林光一先生……”而在北京隆重的庆功大会上,在领导、首长、队友祝贺和勉励的面前,面对鲜花和荣誉,晓春冷静他说:“过去我是站在冲击别人的位置上,现在别人都在研究我的棋,今后难度就更大了。只有不断努力,不断创新,才能有发展。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全冠王’。”

  不久,晓春的妻子许燕赴美留学了。!临行前夕,我去电和她告别,还问道:“马小舍得你去吗?”许燕爽朗他说:“他很支持我!”我又故作长者说道:“学成可要归来哟!”她还是爽朗地答道:“那是肯定的!”他们是1991年春上喜结良缘的,才四年,妻子就要远行,晓春将在北京度过一段单身汉的岁月,这是个无遗憾的,可晓春是这样对我说的:“她还年轻,她的许多同学都有机会出去深造,我总不能不让她去!”去年8月棋圣赛在浙江溪口开幕,许燕刚好回国省亲,也来到溪口,大家又见面了。她依旧那样清纯,依然甜甜微笑着。我问道:“许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她还是那样爽朗地说:“快了,明年,明年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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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夜宴



  自从天台靠那个单片劫胜了陈临新以来,马晓春已走过了21个围棋春秋。其间滋味,一言难尽。晓春于中国棋坛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将,他圆的决不是个人的梦,而是几代中国棋手为之奋斗的梦。但笔者以为,马晓春的贡献远不止这些。晓春在中国棋坛上创造了一种精神,那就是志向高远,脚踏实地,百折不挠,敢于胜利,敢于去做“世界第一”;晓春在棋艺上也开创了敢于变、敢于用计的风气,他的棋风与其说是轻灵、飘逸,不如说是既学习古人、前人,又不拘泥于前辈的经验和条条、框框,该学则学,该变则变,视棋局的发展,既随遇而安,又力争主动,所谓“围棋三十六计”也,所谓“妖”也、“鬼”也,一言以蔽之,是“马晓春流”也!

  围棋国手们中外征战,总是来去匆匆。8月14日,晓春又出现在上海锦江饭店第二届中韩围棋对抗赛赛场上。首场对曹熏铉,可谓新、老世界冠军之争。上午对局,晓春曾走错了次序,形势一度吃紧,但后半盘他越战越勇,官子滴水不漏,终于以1又3/4子的优势拿下此局。

  赛后,晓春执意要宴请我们夫妇。我说应该是我们请客,祝贺他两夺世界冠军,但他坚持说他要作东。晓春有个著名的“平衡论”,说是围棋高手间的比赛久输必赢,久赢必输,他说这两次夺冠他得了奖金,应该让他请客,用掉一点钱,这也是一种平衡。我不再坚持了。那个时候,晓春爱吃潮州菜,不像最近比较喜欢上海菜,于是我们就近选了瑞金大厦26楼的潮江春。

  我们去会晓春前,我妻子边梳妆打扮边说:“你真不该答应让马小请客,应该是我们为他庆功才对!”我说:“你不是希望他拿两个冠军,现在他拿了,请请我们也不要紧!”她竟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要他拿两个世界冠军?”说得我膛口结舌,目瞪口呆。后来我才搞清,原来她说的“两”不是二,是指多数,是好几个,就像许多上海人常说的“你两个字写得不错”,“你两道小菜烧得很好”,这“两”决不是二,是许许多多的意思。这下我更有话了:“这不更好吗,你不是要他只拿两个,要拿很多很多,就凭你的好口彩,马小是该请客!”

  餐桌上,我们夫妇和晓春相向而坐,我们俩一边,晓春另一边。点了个龙虾生吃,很快端上来了。那是一只小木船,仓里搁着冰块,上面放生的龙虾切片。小木船的两舷一侧对着晓春,一侧对着我们夫妇。正当晓春埋头调和芥辣和酱油时,我们突然发现,小木船舷爬出一只小蟑螂,已经爬到桌面上。我们俩顿时惊呆了,还是我妻子反应快,她当即拿了餐巾纸,迅速把小蟑螂摁死,然后揩揩桌面,包好,起身去扔进垃圾筒里,机敏的晓春似乎觉察到什么,我们只好说桌上有个小黑点,擦掉了,把事情搪塞过去。这顿饭在欢声笑语。频频举杯中过去。我们始终不愿对晓春提到这件事,直到今天。但是,事后我还是愤怒地给潮江春去信责问。他们倒是很快答复的,先是表示对马晓春的敬意,又表示了歉意,还说因此处分了二厨,信是打印的,最后是总经理签名。这信我至今保留着,此事也始终耿耿于怀。我不愿把事情曝光,因为我担心晓春知道了,心中难免不快,影响比赛情绪,这才是更大的事,因此,也就懒得再去理睬他们了。

  自那以后,晓春或赢或输,或悲或喜,虽然我们一次又一次相聚,长谈,我依旧守口如瓶,但我的的确确以那只小蟑螂为芥蒂。不过我又想,即便晓春状态和战绩时高时低,但正如他自己说的:“应该给我时间,会理解我的!” 他会再次辉煌,再出现棋坛生涯第二次,第三次……高峰的,虽然他的弈海征程依旧不会是一帆风顺,仍然会有许多艰难曲折,但我相信他,广大棋迷已经理解他,也一定会相信他,因为他是一位外表文弱而意志坚强的人,有着百折不回的精神,他往往是笑到最后,也是笑得最美的。……想到这里,我又觉得那只小蟑螂也无所谓,过去就让它过去吧,真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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